第75章 你们是假夫妻?
夏芙眼神微晃, 不由得松开程亦安的手,缓缓坐直身子,目光落在女儿身前, 心里砰砰跳的厉害。
余光中, 那个男人正襟危坐, 依旧是一切在握的镇静模样。
侍卫目不斜视进来, 低头跪在程明昱跟前。
“禀家主,属下已查明云南王妃的真实身份...”
程亦安脑门如同被敲了一记, 震惊地看着爹爹和娘亲,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夏芙暗吸一口气, 料定今日逃不脱了, 做好破罐子破摔的准备。
那厢的程明昱,
只是动了动袖袍,好似侍卫所说与夏芙无半点关联,平静道,
“接着说。”
侍卫回,“云南王妃本名夏芙, 原是老王妃多年前救下的义女, 一直跟着老王妃养伤, 先王妃去世后,襁褓里的二少爷从此养在老王妃身边,外头人便以为是这位继王妃所生。”
程明昱听到这里, 心猛缩了缩。
所以沐勋压根就不是夏芙所生?
他慢腾腾瞟了一眼夏芙,夏芙已然两眼望着房梁,满脸无力。
这些事程亦安事先便知晓,不以为意,她好奇的是父亲为何要当着母亲的面, 将此人招进来,她忽然有些捉摸不透楚爹爹的路数了。
这显然是故意的呀。
爹爹真坏。
程亦安心疼地往前伸了伸手,够住了母亲的手背,握住了她。
侍卫查清始末昼夜兼程从云南奔回,一刻都不敢停歇,奔到陆府已是累极,这会儿说了两句,停顿下来,喘上一口气续上,
“老王妃临终有意撮合这位夏夫人和云南王,夏夫人没答应,直到云南王要进京送质子,夏夫人为报恩,遂以二少爷母亲的身份跟来京城。”
“家主..”说到这里,侍卫抬起眼,对上程明昱汹潮暗涌的眸,
“属下翻遍云南官府的户籍档案,不见云南王和王妃的婚书,甚至偷偷潜进云南王府的祠堂,翻了家谱,也不见记载这位夏氏的名讳,所以,这位夏氏很可能是云南王用来糊弄的朝廷的幌子,她一不是真正的云南王妃,二不是二少爷的亲母。”
暗卫说完,将更为详细的邸报奉给程明昱。
程明昱眼底暗芒迭起,狠狠吸了两口气,难怪云南王许多举止存疑,原来他们并非真夫妻。
芙儿不曾嫁给云南王....
程明昱忽觉沉寂的血液都要沸腾了,俊脸甚至被蒸出一层红色。
她竟然口口声声说“与云南王很好”,全是糊弄他的话。
程明昱摆了摆袖,示意暗卫退下,一双眸子发狠似的盯着夏芙。
夏芙被那道咄咄逼人的目光戳得心神俱战,面颊险些要被戳出一个窟窿来。
倒是程亦安杏眼睁得雪亮,万分意外。
所以,娘亲与云南王并非真夫妻?
这就能解释为何娘亲毅然决然要留在京城,对着丈夫似乎没有留念和担忧,这就能解释娘亲为何敢在院子里养一百多条蛇,全然不顾另一半的感受,以及为何寝间那张床榻也只孤零零一个引枕.....
程亦安心情顿时豁然明朗,娘亲若真嫁给云南王,夫妻两地分隔并非好事,云南王长久待在王府,身边不可能没有女人,将来免不了有妾室欺压母亲,又是一宅子乱账,且万一将来娘亲还要回云南呢,程亦安光想一想,心就突突得疼。
眼下好了,娘亲不用被身份束缚,可以自由地留在京城。
“娘....”她按捺住喜悦轻轻牵了牵夏芙的手指。
夏芙朝着她露出一丝苦笑。
程亦安毕竟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看一眼爹娘此刻的情景,已然是心中通透。
她再杵在这不合适了吧?
程亦安很有眼力劲地准备起身离开。
怎料,夏芙伸出手摁住了她。
程亦安:“......”
母女俩视线相撞,夏芙眼神带着几分求助,不许她离开。
程亦安进退维谷。
轻飘飘瞟了一眼爹爹,程明昱脸色依旧没有平复,看清夏芙的动作,他将视线从夏芙身上挪至程亦安。
程亦安对上爹爹发暗的眼神....
好吧,这是嫌她碍眼了。
回想那夜爹爹吐血的模样,程亦安决定帮爹爹一把,窸窸窣窣要下塌,她俏皮地把小脸蛋往娘亲跟前一凑,夏芙被她打趣地极不好意思,这才松开了她。
见她没事人一样起身,又忙道,
“你小心些...”
“我没事,娘,我身子骨好着呢!”程亦安稍稍理了理裙摆,朝爹爹挤了个眼色,便出门而去。
程亦安今日穿了一条水红色的襦裙,外罩浅橙的半臂,梳着一个百合髻,本就是很明艳的装扮,心情一好,整个人更灵动了,她这一出来,候在廊角的如兰和丁香等人迅速迎过来。
“姑娘,您没事吧,就这么出来了....”
程亦安朝三人眨眨眼,示意她们别吭声。
搭着如兰的胳膊,沿着抄手游廊来到正屋廊下,明嫂子从西厢房又端了一把圈椅,让她在廊下坐着,程亦安摆摆手,让众人离得远些,不叫打搅爹爹和娘亲。
刚坐下来听得外头有说话声,问道,“怎么回事?”
明嫂子循着穿堂外望了望,“今日太太一早被太后召进了皇宫,方才回府,听说了奶奶您的事,便往这边来,想是知道家主在这,就没进来了。”
程明昱素来回避女客,即便是亲家,非要紧时候,私下也不会面,所以王氏晓得后,便退去了正厅。
程亦安沉吟道,“你替我回了一句太太,就说等我好些了,再去给她请安。”
明嫂子道,“李嬷嬷已替您回过了。”
程亦安便安心坐着,视线往东厢房睃了一眼,心平静气喝起补汤来。
“嫂子,你去给爹爹和娘亲添个茶。”
明嫂子进来时,夏芙已回到圈椅坐着,她上完茶便悄声退下。
程亦安离开后,夏芙渐渐镇定下来,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需要跟程明昱解释的,她的事与他无关,啜了一口热茶,人反而气定神闲来。
程明昱顾不上喝茶,一双深眸直勾勾盯着她的方向,
“所以,你与云南王是假夫妻?”
夏芙闻言偏过眸,迎上他的视线,“我这辈子没打算再嫁人,那纸婚书与我而言是束缚。”
程明昱明白了,夏芙被程家伤得太深,不愿再困入婚姻的牢笼,那么事情来了,她也可能与云南王是一对有实无名的真夫妻。
程明昱心里当然也不好受,只是转念一想,又如何,只要他们没有婚书,那么云南王也不是名正言顺。
“就为了报恩,要把自己一辈子搭进去?”
夏芙正色道,“我不觉得是搭进去一辈子,我想留在安安身边,他需要人帮忙照看孩子,那个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云南王府于我有恩情,这不是皆大欢喜么?”
那双眸子晶莹剔透,哪怕二十年过去,她依然是那么纯净无暇,一如当年。
程明昱深望入她的眼,“所以你只是觉得两厢便宜,便凑合着过,你也不是非他不可,是吗?”
那双清隽的眸眼有着逼人的亮度。
夏芙隐隐约约察觉出他的意思来,一时喉咙泛哑,移开视线怔然望着窗外。
回想那首极尽婉转的西江月,那日的“我可以”三字,夏芙已明白程明昱的心思了。
他就是想与她破镜重圆。
她要与他说明白。
“程明昱。”夏芙第一次直呼他名,平平静静望过来,“我不会嫁人,我说过,我不会回到程家,若你看着我与旁的男人在一起心里过不去,非要纠缠,那我也告诉你,我与王爷只是挂名夫妻,替他担个王妃的头衔,好帮他照料孩子罢了。”
“你...歇了那个心思吧..”后面一句话,她嗓音放地极轻,错开他的视线。
他气度威赫,又素来不苟言笑,夏芙不大敢正视他,最后这句已是耗尽她的底气。
程明昱懂了,她没有嫁给云南王,也不想嫁给他。
他做梦都想将她的名讳刻在族谱,将安安记在她明下,名正言顺。
他也想明媒正娶她。
他是世家掌门人,凡事都讲惯了章程,太过离经叛道的事,与他格格不入。
程明昱胸口堵了一股气,上不去,下不来。
陷入静默。
他这边气势一收,夏芙便自在多了。
又将那盏茶搁在掌心,慢腾腾啜了两口,望了一眼窗外,斜阳已挂去树梢后,再耽搁下去实在失礼,便打算起身,
“时辰不早,
我来了,也该去拜访亲家。”
程明昱面无表情盯着她,接着问,
“你与云南王的挂名夫妻还要做多久?”
夏芙只能重新坐下来,想了想答,“等孩子能独当一面吧。”
那至少得十五岁往后,而现在沐勋才七八岁.....里头得耗七八年功夫,程明昱气笑一声。
“若你不嫁人,你原打算做什么?”
夏芙道,“开个药铺?离着安安近些,便可。”
她也不是全然没想过寻个人过日子。
不拘门第,没有繁文缛节,没有公婆约束,夫妻二人和和美美相伴终老也很不错。
得看缘分。
也得看那个男人入不入眼。
其实遇见程明昱后,重新接纳别的男人,对夏芙而言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夏芙闭了闭眼。
程明昱看着明明柔弱却又无比坚韧的夏芙,忽然有些束手无策。
名不名分的先丢在一边吧。
程明昱温声道,
“药铺的事我来帮你。”
夏芙一顿,防备地盯着他,“我们还是不要往来的好,我毕竟担着王妃的名头,得顾念王爷的面子。”
程明昱气得肋骨疼,忽然起身朝她走来,冷白的面孔如罩阴云。
夏芙被他逼得慢慢起身,拽着帕子本能往后退到墙根,“程明昱...”
他这样子很吓人。
程明昱盯着她的眼,咬着牙道,“你与他之间算什么?因为你,他的儿子在京城,安虞可得保障,无论是我,还是栩生,都会帮着他照料沐勋。”
“为了替你还他们的恩情,我程家在朝廷补贴之余,额外出资用于云南境内水利桥梁架设,若这些还不够,将来我程明昱保他们云南王府一条命便是!”
“你与他之间无非是恩情牵扯,我跟你还有安安呢。”他往窗外的女儿一指,
“我用在意他的面子?”
他明明该是更有利的一方,如今却因为那个劳什子王妃的头衔,害他跟偷似的,程明昱心里咽不下这口气。
夏芙被他这番话说得面靥泛红,面带瞠色,“你给云南王府使银子了?”
那绝对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你这是何苦....”夏芙为难极了。
她又没银子还他。
程明昱见她面露苦恼,气顺了那么一些,
“云南王若真坦荡,就该给你安个嬷嬷或姑姑的名头,他之所以让你做他的王妃,无非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绊住你罢了。”
夏芙解释道,“这事是我事先首肯的,我担着王妃的名,更有资格护得住沐勋,否则旁人欺负孩子,我没有身份顶过去。”
“如今有我,这些事便不用考虑,”程明昱试着与她商议,
“芙儿,王府的事我会替你料理,你愿意摘了云南王妃这个头衔吗?只是摘了头衔而已,私下你依然可以照看孩子,还能打理自己的药铺,既没有身份上的限制,也便于你报恩,如何?”
“我不!”夏芙斩钉截铁拒绝。
等她自由了,他好来纠缠是吧。
夏芙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权大势大,能耐还大,还有使不完的银子。
她拿他一点法子都没有。
“我与王爷配合默契,他为人慷慨大度,我也信任他,他很快就回云南了,我一人带着孩子岂不自在?且有这个身份,我也能替安安挣点脸面。”
程明昱被她气得心口疼,捂着嘴侧过身又猛咳了几嗓。
那一身白衫如雪,将他衬得更年轻了几分,夏芙想起那些月二人做夫妻的日子,他这个人极为讲究,也很爱干净,什么阿猫阿狗都是不沾的。
“对了,家主,”夏芙忽然笑眯眯问,“家主怕蛇吧?”
程明昱面色一僵,他确实不喜欢那些滑不溜秋的东西。
眼风扫过来看着她轻松的神色,抿唇不语。
夏芙满脸遗憾道,“我养了一屋子蛇,家主还是离我远些。”
丢下这话,夏芙绕开他,从容出了厢房,打算去见程亦安的婆母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