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癖好
辉民工厂的工作服具有耐磨保暖等优点, 在一年四季温度相对较低的辉民市来说，即使是夏季时令穿着也是刚刚好。
但在这片一年四季都是炽热夏日的海岛上，优良的材料简直成了能把人当场蒸发的活刑具。
员工们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抢先冲到酒店里登记, 作鸟兽散般一窝蜂去集市上买衣服去了。
勒伊海岛是第三星南半球里最大的群落岛屿之一, 拥有沙滩乐园等游乐设施, 晚上有集中的大型演出, 物美价廉, 一年四季热闹非凡。
温露儿拉着卜绘兴冲冲地去集市上看衣服。
集市上挤满了新抵达的游客。
有人身穿鲜艳的皮毛大衣, 有人身穿厚重机甲服, 皆是满头大汗地慌乱冲向集市, 比起他们的穿着, 卜绘显得正常多了。
她们随手找了个热闹的小摊。
卜绘捡起一件宽松的男士半袖：“这个多少钱？”
老板是一位烫了卷发, 正在嚼果子的中年女人。她斜眼打量两人的身价，报出一个惊人的数：“8000星币。”
“多少？？”
“爱买不买。”
她吐掉嘴里的果子皮, 态度很是嚣张。
卜绘刚想腹诽她哪里来的勇气, 便听到几个冤大头嚷嚷着付钱，老板一边给他们装衣服一边斜眼盯着她俩。
“不买别摸。”
卜绘：“……”
她拽住温露儿的衣袖，说：“我们去别的小摊上看看。”
她们在拥攘人群中挤到另一家小摊, 这家小摊的周围一圈挤满了顾客, 卜绘费劲地钻进去, 看到老板嚷嚷着大甩卖。
她捡起一件宽松半袖问道：“多少钱？”
老板：“衣服6000星币, 裤子5000星币，合买一整套一万星币。”
抢钱啊！
卜绘震惊：“为什么卖得这么贵？”
中年男人鄙夷地瞟了她一眼, 指向一排花花绿绿的裙子：“这种便宜。一条4000星币。”
卜绘定睛一看，不是露屁股就是露胸，或者全露, 像一块块残缺的花里胡哨的抹布。
“……”
就这，也敢卖如此天价，都抵得上她半个多月的工资了！要是放以前在外勤部，便是她一个多月的工资！
卜绘很心疼，卜绘很抠搜。
不知是天太热还是工服闷得太晕眩，打消她打算强忍炎热硬撑的想法。尤其是身旁温露儿还幽幽地说：“有很多项目都在户外哦，你不换衣服，只能在酒店里吹七天的冷气了。这可是你第一次星际旅行哎。”
她凑到卜绘耳边犹如恶魔低语：“不想看粉色的沙滩吗？不想感受海水轻抚脚边吗？不想看夜晚的海浪和人鱼表演吗？不想留存美好回忆的影像吗？”
卜绘假装不在意，实则早已被劝说服气。
温露儿说的每一条新鲜体验，都精准打中她的心。
她面露难色：“但是……”
还是舍不得浪费钱在买这些七天之后用完即抛的破布衣服上。
温露儿终于露出得逞的窃喜笑容：“我有正常的裙子可以给你穿，关键是你得听我的话。接下来我说什么你都得听哦！”
“落日”酒店的二楼，是辉民工厂员工们休憩的地方。
无论男女，每人都拥有一个窄小的二十平米左右的隔间，唯一比较遗憾的是从窗户向外望去只能看到热闹的集市和游乐设施。
2123房间里，正热闹万分。
卜绘老实巴交地坐在椅子上，内心一万遍反思节省几千星币卖了自己的生意是否划算，一边忍受煎熬努力发呆度过。
漫长的等待时间里呆坐着，她的灵魂都快要出窍了。
“嘶，不要！”
“别怕，不会弄痛你的。”
徕特正伸手打算敲门，隔着不算隔音的酒店房门内传来女孩子们令人遐想的话语，他大吃一惊，脸又涨得通红，咬牙收回手在门口转来转去，面色忐忑不敢敲门。
路过的泰探纳闷地问他：“不是去餐厅吗，你在干什么？”
徕特语气结巴了一下，断断续续说道：“我在，打算叫卜绘她们一起……”
这时，门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忽然被打开了。
两个大男人被打断，正打算像平常一样呼唤她们赶紧去吃饭，目光落在门内，忽然怔住。
被温露儿推出来的一道身影牢牢占据所有人的视线。
浓密的黑色长发被打理成波浪卷，发梢凌乱地散落在雪白瘦削的肩膀，蓬松柔软的白色吊带裙略显松垮地垂挂在身上，露出纤细笔直的腿。
她扬起头，一双漆黑的眼睛宛若猫眼般澄澈透亮，占据了巴掌大的脸。
绕是泰探见多识广也不禁一呆。
“这位是？”
“这就不认识啦？”
温露儿同样穿着杏粉色的收腰碎花裙，闻言笑嘻嘻地朝他们两人打了个响指，清脆的响声唤醒徕特呆愣的视线。
他结结巴巴地问：“这、这是卜绘？”
泰探震惊，细细打量后发现还真是他的好员工：“还真是！”
平日里见惯卜绘身穿宽松工服，手持扳手在飞行器爬上爬下，满手满脸都是油污灰扑扑的模样，还是头一回看到她打扮如此女孩子气的样子。
随便收拾打扮了一下，简直漂亮得像那些出入在上流社会的贵族小姐们！
徕特是真的看傻眼了。
还得温露儿使劲杵他一下，才眨巴着眼睛回过神。
“再看眼睛都要掉地上啦！”温露儿语气促狭。
他的脸又腾地红了。
一直静静站着，望着他们一言不发、漂亮得像精致小玩偶似的卜绘，忽然展开胳膊，用力拱起，粉彤彤的唇一张一合，严肃地向他们展示自己臂膀上起伏不太明显的线条。
“看，我的肌肉。”
她又努力使劲，一手拍拍自己的胳膊，脸上恢复了快活：“肱二头肌这样展示方便多了。”
免得他们平时小瞧她，认为她没什么力气，不让她搬器械。她不服得很！
几人表情破裂：“……”
本应该是梦幻般精致优雅的小人偶，在张口的那瞬间，在努力绷起她所谓肌肉线条的瞬间，一切绮丽梦幻都随之破碎，和他们的少女心一起碎成了渣渣。
温露儿黑脸捂住她的嘴：“今天不允许说话。”
卜绘：“唔唔唔唔唔唔唔（你也嫉妒我的力量）！”
她是在几人无语凝噎的表情中，被温露儿连拖带拽地带到大堂餐厅，一路收获无数视线。
维修部的员工们正在餐厅舒舒服服吃饭，老远便看到卜绘一行人，他们打了个招呼，看到卜绘的瞬间又震惊地瞪大双眼，害得他们连忙替卜绘自我介绍。
如此轮流好几遍后，卜绘终于累了。
她头一回发现，被万众瞩目是如此辛苦的事情。
卜绘很想回去换衣服，换上令她安全感满满的工作制服。无奈泰探自掏腰包给员工们订的都是B等餐食，进食的时间又仅剩无几……
又急又馋的卜绘想出一个好办法。
她把手伸进裙摆，在温露儿和徕特惊慌失措的阻止下，从裙摆里掏出一把扳手，逢人疑惑便挥一挥。
见到她平日里标志性的扳手，同事们都面带恍然地也向她挥挥手打招呼。
温露儿无语凝噎：“你什么时候把扳手藏进去的？”
卜绘啊了一声，指指自己的腿：“你不是要给我戴腿环吗？有点松，正好卡个扳手。”
“……%*&*#……”
接下来的卜绘很安静，细嚼慢咽地品味美食，行为举止终于变得秀气漂亮了。
只因为温露儿威胁她，若是再胡乱折腾，她的衣服就按照市价出租给卜绘。
……谁都懂如何拿捏她的命脉。
风平浪静的傍晚，穿过茂密的树丛，他们抵达沙滩。勒伊海岛上最大的特色便是暖粉色的沙砾和晚霞。
一望无垠的天际被熏染成漫天瑰丽的粉色，倒映在看不到尽头的海面上，海水翻涌着仿佛把这粉色的染料带上岸，将沙砾浸湿，染得同样粉红。
卜绘的瞳孔也被染上这靡丽的粉。
她站在沙滩上，感受轻风吹拂裙摆，浑身上下都被无形的风温柔抚摸。
这感觉十分惬意。
卜绘忽然觉得，偶尔体验别样的人生也不错。她这么多年的时光太过单调空白，有许多正常的生活经历都是她曾经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赤着脚站在沙滩上的感觉，很陌生，也很快乐。
不远处，远远望着这一幕的温露儿促狭地抵了抵身旁徕特的肩膀。
“好不好看？”
“……问我干嘛？”徕特被抓住现行，耳根都烧得慌。
“这样厉害的女孩子，即使长得不漂亮，也不会影响她的优秀。绘绘还很小，以后她的追求者一定很多。”
温露儿眨眨眼：“我可是作为好朋友才提醒你的。你这家伙，得付出许多辛苦努力，才有机会哦。”
“……”徕特的耳根烧得更红了。
或许，她说得对……
“咔嚓！”
这边，飘浮的电子眼抓拍卜绘的影像，她吓一跳急忙回头，温露儿兴奋地朝她摆手：“这个动作很漂亮，再来一个！侧过身！看我指挥好吗！”
卜绘叹气。
然后乖乖按照她的指示摆好动作。
拿钱办事，她向来是最配合的。
员工们溜达的时间结束后统一集合。
晚上的海岛热闹异常，天气凉快后空气都是湿润凉爽的，这时候很适合出来游玩，岛上的项目也繁多，令人目不暇接。
泰探让他们三三两两组成小组，自行选择项目游玩。
卜绘自然而然地跟温露儿、徕特二人走到一起。还没确定要游玩什么项目的他们，决定先在四处走走。
一路上总有男人向卜绘搭讪，索要她的通讯方式，还好有徕特撑着刻薄冷漠的表情，和凶巴巴瞪着他们的温露儿，男人们很快便被吓走了。
出于无奈之举，他们决定快速确定一个景点。
“不如去看室内的水上表演吧？”
据说水上表演有小人鱼，卜绘欣然答应。
水上表演的建筑外观是银白色椭圆形，宛若龙蛋般的形状，几人亦步亦趋地跟在人群身后，生怕被人群拆散。
直至成功买到票，抵达座位上后，几人才松了口气。
“我去买饮料和吃的。”卜绘主动提议道。
门票是徕特花的钱，衣服是温露儿的，头上还别着温露儿在夜市上给她买的粉色可丽花发卡，她实在不好意思再花他们的钱了。
徕特怔然，刚想说跟她一起去，卜绘小手一挥，让他们俩一定守好最佳位置，好让她等会儿细细观看人鱼的表演。
对于这种未知的娱乐方式，卜绘都很陌生。
她只在全息影视看过漂亮的小人鱼，真正面对面见还是头一回。
嘴里哼着歌的卜绘在指示下顺利地抵达售卖零食饮料的窗口，电子屏幕上标着的昂贵价格让她大呼失算，三人份的套餐加起来都快够买一条花里胡哨的裙子了！
在原地踟躇的卜绘忍痛向前，忽然灵光一闪，想起某人给她的卡还没动过。
在辉民市的她胆小谨慎，生怕被市长发现身上持有辛弛送她的大额卡。但在第三星就截然不同了，这里隔着一颗行星的遥远距离，任凭市长再有本事，也不可能追踪到这里去。
如今四处无人，同事们也不在，谁也不知道她手里的卡是哪里来的。
卜绘爽快地掏出卡，对窗口的售卖工作人员说道：“我要三人套餐，最贵的这个。”
在耐心等待的时候，隐匿在暗处正在四处打量张望的男人，敏锐地发现窗口处有位女性出手不凡，竟然是最高级别的星行卡。
——是个肥羊。
几人对视一眼，跟上前去。
……
此时，第三星的某处私人岛屿，岛主正在秘密接待大人物。他不住地摩拳擦掌，殷勤地向对方介绍新挖掘的矿产，产量极为可观，矿口位置正秘密潜伏在某座岛屿内部，周围岛屿很难说会不会也有资源。
岛主想把这些岛一起优惠打包卖给对方，游说一番后说得口干舌燥，却是敢怒不敢言。
相对他的自吹自擂，坐在扶手椅上的男人显得没什么耐心，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扶手，俊美的侧脸冷漠得有些傲慢。
“这片岛屿潜藏的宝藏谁也不敢保证，大人，我是出于对您的绝对信任，才敢第一时间跟您通讯。”
近几年联邦对私人买卖矿产管控更加严格，若是其他人还真不一定敢接手，但若是面前这位，他还是有点把握的。
男人一言不发，笑笑地盯着他。
“……”
那眼神，似是洞察一切，如芒刺背，岛主不禁冷汗涔涔，不动声色地掖着手帕，吸掉手心的汗水。
他一副忍痛的模样比出手指：“跟您这么熟了，既然如此就给这个价吧！”
辛弛还是似笑非笑地瞧着他的表演。
岛主脸色微变。
半晌。
辛弛忽然站直了身体，语气冷漠地说：“我可不是来收垃圾的，如果你打算用这种态度浪费我的时间，以后就不用再费尽心思联络我了。”
说罢，竟是打算直接离开这里。
跟在身后的裴休斯挤出虚假的笑容，冷觑岛主一眼。
“把别人当不识货的蠢材！”
两人一表现出离开的意思，岛主立即急了，连忙追上前，语气讨好地说道：“那这个数行不行？……我可以再让点！……这个价！这个价总行了吧！总得让我有得挣吧！”
他几乎是带着哭腔了。
辛弛没理会地离开。
裴休斯回头瞧了瞧，语气轻快地说：“这个价可以考虑。”
岛主微微松口气。
“但是得再带一个已开发的矿。”裴休斯和善地歪头，“不然免谈。”
谁教他跟他们玩心眼，本来没打算加附加的条件的。
“……”
岛主脸色青红交错，最终咬咬牙点头：“行！”
岛不能砸在他的手里，即便如此也有得赚！不像联邦某些人模狗样的东西，又眼馋他手中的资源，又想拿官威压他，害得他连连吃瘪，都快要亏死了！
裴休斯满意地翘起唇。
“合作愉快。”
夜风凉爽湿润，辛弛迈步从密室出来，面前是宽阔无垠的大海，银白的月光洒落在水面上，清冷凄清，唯有潮水涌动的波浪起伏声，带给这静谧的世界一丝喧闹。
裴休斯今日兴致不错，笑呵呵地跟着出了密室。接下来的时间他还得去实地探察矿产的资源，又是一阵快乐的忙碌。
“岛主说今晚有那种拍卖会，给了纳斯夜场的邀请名额。老东西，把我当什么人了！”
他面露鄙夷地冷哼。
虽然不屑，但裴休斯从不是多管闲事的人，这个世界也不需要海盗的“正义”，他只是嘴上说说罢了。
他只管好自己手中的钱财取向。
面对他的絮絮叨叨，辛弛置若罔闻地收回视线，朝飞行器的方向走去。
这时，智脑忽然响起提示声，显示他名下的卡被刷过，定位连带着金额一同被发了过来。
好巧不巧，竟然也在第三星。
他短暂地回忆，才记起给某人给过一张卡，没想到她这么久都没用过，到外星旅游才敢用。
也算意料之中。胆小谨慎，是她的作风。
辛弛对南半球的那一片海岛并不熟悉，那里都是廉价的娱乐方式，和无处不在的游客，他从来不会去那种嘈杂无聊的地方。
“……”狭长的眼睛微眯，碎金的眼瞳闪烁着幽暗的光影。
‘纳斯’水上乐园。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家水上乐园持有者的底子并不干净，里面鱼龙混杂，在之前发生过几次人口失踪事件，但因为涉及到贵族的名声，舆论很快都被压下去了。
若是单纯的普通游客，肯定是相当安全的。
……但若是用了他的卡。
忽然听到老大嗓音冷淡地问：“‘纳斯’夜场，和水上乐园在同一个岛上？”
“是的老大，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没什么。”
辛弛抿唇不语。
回想起卜绘瘦瘦小小的模样，看起来也很普通，以那些家伙的德行，大概率把她当作肥羊敲一笔走人，不会对她有多余的想法。
那骗子向来能屈能伸，哪怕肉痛肯定也会从他们手中脱身的。
“……”
裴休斯一头雾水地跟在身后，直至上了飞船，都准备开启回程自动导航的时刻。
辛弛忽然语气冷淡地说：“现在去‘纳斯’夜场。”
裴修斯大受震撼，虽然不懂但还是照做了。
老大居然还有这种癖好？他的眼睛提溜打转，又是疑惑又是震惊，一路上都欲言又止。
此时还不知道自己被属下揣度到不知哪里去的辛弛盯着智脑里的消费记录，面无表情地抿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