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夏雅走了, 散落一地的爱,原以为没人要,却被李双睫捡了起来。于是这几天她都陷入了一种自我怀疑的状态, 茶饭不思, 心绪不宁, 就连晚自习考试的时候, 也罕见地出了神。

李考神会开小差吗?

赵泽:“夭寿啦!!”

“怎么了这是?”后座的肖池西问。

赵泽眼神示意他:“你看李双睫。”

只见李双睫一手撑着脸, 一手转着手里的笔,不看试卷,而是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的黑板。赵泽同肖池西面面相觑,后者说:“说不定她是在想题呢?学神的思维是我等能揣摩的吗?”

话音刚落, 啪嗒一声, 李双睫的笔从指尖坠落, 砸在空白的卷面上,而她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这么持续了足足三分钟, 肖池西终于相信了:“好吧, 李双睫好像真的在开小差!”

“真是吓人!她该不会被鬼上身了吧?”赵泽害怕得发抖, “光天化日之下撞鬼, 会折寿的!”

肖池西不信这些有的没的,他想了想, 直接拍了李双睫的肩膀:“班长, 你手里的笔掉了。”

“……啊。”李双睫才反应过来。

她低头, 打量空白一片的答题卡。

“离收卷还有多少时间?”她问。

“啊?老师说这张卷子不收啊。”

赵泽像撞了鬼:“到底怎么了?”

李双睫深吸一口气:“没什么。”

肖池西忧国忧君:“班长, 如果是身体或者心理出了问题,你可要说呀。你现在不仅是咱们班的主心骨,往大了说,整个年级都靠你, 你可不能逞强,有什么事我和赵泽能帮上忙?”

他这一片好意让李双睫不好辜负,可她并不是哪里出了问题。李双睫揉了揉发酸的眼窝。

“我好像失恋了。”她深沉的。

一时间,四周都陷入了沉默。

郑揽玉从座位跳起来:“什汪?!”

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她面前。

“主人!!”这只小狗变得吵吵的,“你怎么失恋了?你失了谁的恋呀?我不正在小狗一样地恋着你吗!”

“滚开!”李双睫对他没有好脸色。

男人们,他们都是单线条,不懂她。

李双睫如此怅然,她干脆放下笔,抬脚走出教室。郑揽玉还不可置信地举着她那张空白的答题卡,左看右看,问她的现任同桌赵泽:“主人怎么啦?是不是被你丑得没办法下笔啦?”

赵泽苦涩地说:“又是我的错?”

“可主人和我同桌时从没这样!”

郑揽玉敌意满满,对于本就不是好兄弟的赵泽。可怜赵泽把他视作神明,现在却得天天接受他的羞辱。郑揽玉说他丑,说他学习差,说他哪里都不如他,为什么李双睫和他同桌?

赵泽:“你以为我想吗?!”

两人时常吵不出个所以然。

这时候班上的人就出来拉偏架了,好了好了,大家都说句母道话,小男人之间算什么事,抱一个就过去了。老郑最近离婚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和他扯什么?算了算了,都不容易。

李双睫走出班门。

早春还是有些寒冷,校服落在暖气充盈的教室里,她单穿一件卫衣出没。正在夜巡的学生会长幸运地捕获到她。当然要徇私,但他也必须问清楚:“现在是晚自习,你打算去哪里?”

李双睫怅然若失地答:

“不知道!我失恋啦!”

“……你失恋了?”

把重点放在主语。

怪事,十足的怪事。我们的女王宝宝,她知道失恋这俩字怎么写吗?不过同样的情况下,裴初原总是比郑揽玉更镇静、心思也更细腻。他耐心开解她:“或许你可以试着描述一下现在的感受?”

“唉,唉!”李双睫唉声叹气,“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的心里好不高兴,我觉得很没意思!”

“为什么?又因为谁?”

“一个……一个骗子。”

李双睫无力去描述,心想可不是么?夏雅就是一个十足的骗子。一个逃兵。她现在有些怨恨她了,她怎么可以把情书扔给她就转身跑路呢?怎么可以在她真正看向她时,叛逃呢?

平心而论,李双睫还是太自大了。

她不能接受事情超出自己的掌控。

即便是夏雅,和她的感情,李双睫也必须要捏在手里。夏雅正是利用了这一点,狡猾的小天使也有私心,希望能留下些铭心的痕迹。她也做到了,李双睫现在就因为她而不痛快。

“算了,不用管我。”李双睫让他继续去夜巡。她则坐在操场的长椅上,静静地思考着人生。

操场上有正在夜训的学生。

她看到了跑道上的宋恩丞。

少年未觉心上人的存在,他前倾着宽阔厚实的双肩,腰间绑着绷直的弹力带,做着爆发力的训练。他喘息着,从身体的线条起伏可以看出来。纯黑的训练服也沁满了汗水,夜色中性感有型的胸肌和腹部,李双睫看了很久,久到问自己,为什么没有一点世俗的欲望了?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她对男色可是毫无抵抗力的。

什么时候,她能够毫无波澜地拒绝诱惑了?那些诱惑对她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为什么她能及时抽身离开?可现在她为什么又深陷失恋漩涡?她感到空虚,是因为夏雅点醒了她。

她那不是爱他们。

甚至谈不上喜欢。

真正的喜欢,是克制,是不敢轻举妄动,是她最大胆的行径,也就是将脸靠在她的小腹。那是李双睫只感觉到她乖巧,像只唇红齿白的小兔子,她不知道她离开时要蹬伤她的心。

那纯粹的爱恋。

决定了,也坚定了。李双睫要给自己多一点考虑的时间。她不能轻易说自己喜欢谁,喜欢什么事物,她不能由于某个临时的动因去选择自己未来的路。因为真正的喜欢是漫长的。

她要先明白自己想做什么。

想明白这些,李双睫回到家里,抱着家猫睡了一顿饱觉。第二天到了学校,她已经变成了活力满满的李皇。早自习刚下,救命五分钟,班上顿时睡下了一片,李双睫大力拍黑板。

“起来!起来!这像什么样子?”她痛斥,“一个两个的,昨晚干什么去了,黑眼圈这么重?”

唐歆趴在桌上:“不只咱们班,放眼全年级都是这样的。自从您国旗下的那一番讲话,现在整个高二年级都卯足了劲学,甚至有人为了劝学吓唬别人:不学就要吃李双睫的小巴掌。”

“胡说!我从来没这么说过!”李双睫很懊恼,“我虽暴政,绝不会因为谁不学习就扇人的!”

郑揽玉永远是主人最忠诚的拥趸:“对!主人只会用手轻轻抚摸你的脸颊,带起一片红霞!”

“那也不会!”李双睫无力辩解。

如今她的暴戾已是深入民心了。

眼看各位同学依旧萎靡不振,李双睫只好大义凛然道:“我将用我曼妙的歌喉来唤醒你们!”

说罢,她就用白板点了一首激昂的强军战歌:“战士们!听党指挥!能打胜仗!作风优良!”

李双睫一唱歌,阎王殿里那位都要抖三抖,听她的歌,这已经不是要不要钱的事了,搞不好是要闹出人命的!

有人问:“可不可以安静一点点?”

李双睫:“有品位,一下点三首!”

好在周丽及时替大家解了围。李双睫下了台,还在回味自己的美妙歌喉,一个女人怎么能如此完美?她正这样想着,大摇大摆回到座位,听见前座的同学们正商量着如何将她毒哑。

李双睫痛心疾首。

嫉妒!

真是红果果的嫉妒!

郑揽玉却从一众嫌弃的同学中脱颖而出:“主人!你就捂着耳朵往前跑吧!走你的花路!”

其余人:“这两个怪咖!!”

高二的下学期,一些科目已经开始了一轮复习,提分的关键时期。两次月考都有人跟进,也有人掉队。

李双睫作为第一梯队的佼佼者,她维持得不费力气,甚至能分出精力帮班上的同学稳住节奏。渐渐的,别班的同学遇到学习上的问题也会请教她。

李双睫来者不拒。

互助互爱的风气在高二年级传播开,渐渐的,张国栋发现走廊上探讨问题的人多了起来,自习室里常常有不同的学习小组光顾。无论好班还是坏班,桌上的课余书都少了,教辅和习题册却与日俱增。

当他发现李双睫时,这家伙正站在班门口,同学们排着队给她看教材。

“这本金考卷不要做,题出得太杂、太偏了。”她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先拿下去吧,沉淀沉淀再上来。”

“好的。”一同学答。

“主播主播,我这套卷子怎么样?”

“先看我的!我是排在你前面的!”

“别着急,咱们一个一个来。”李双睫又拿起一本,“你这本重难点嘛……东西是老的,但没什么用。”

“等等!”她眼尖地发现,“这本步步高可以,东西很开门,近一点,翻过来,让我看看……宝贝是哪里弄过来的?”

“就校门口的书店啊。”

“现在还传递不传递?”

“老板说高二的没几本存货了。”

李双睫颔首:“可以,抓紧买。”

等品鉴完教材,李双睫才发现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张国栋。她问又发生什么事了,张国栋说没什么事,没什么事你能来找我?李双睫蹙眉,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典狱长和罪犯的关系。

“那是什么话!”张国栋哈哈大笑,拍她肩膀,“你现在可是咱们学校的大功臣!精神领袖!”

“少来!”李双睫警惕非常,“狼若回头,不是报恩就是报仇,你这只果冻喜之狼要做什么?”

“我不做什么,我不做什么。”眼见她防鬼子一样防着他,张国栋只好无奈地解释,“我是想说你这半个学期表现得挺好,不是快到你的生日了吗?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叔叔买给你。”

“你买给我?凭你那每个月七八千的工资吗?啊不,杂七杂八的加起来一年有个五十多万?”

“嘿!你这孩子!这话可瞎说不得!”张国栋恨不得捂住小侄女的嘴。果然,李双睫还是那个李双睫,像一点就燃的炮仗,他前脚觉得这孩子终于成熟了,后脚发现自己应该迈回去。

李双睫正色道:“生日又不是什么大事,随便办一办得了,我现在是公众人物,必须低调。”

行吧,张国栋不多问了。

李双睫确实不在乎这个。

她的生日在五月初,每每临近期中考,办得都很草率,今年更是宣布一切从俭。因此班上只是买了一份大蛋糕,大家晚自习的时间一起分着吃了。分蛋糕自然是高高兴兴的,忠犬郑揽玉格外高兴,这是他陪主人度过的第一个生日!尽管现在他们还处于尴尬的冷战期。

“生日快乐。”他小声对李双睫说。

李双睫分蛋糕,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冷漠的女人,钢铁般坚硬的女人,无论烈焰还是冰雪都无法动摇她。这一天,裴初原同样送来了祝福,他给李双睫的礼物是一盒护颈贴,这是她容易用上,并且绝对不会拒绝的。

“谢谢。”李双睫果然收下了。

她又问,“你生日什么时候?”

“七月中旬,很遗憾,是放暑假的时候了……你会给我准备什么礼物?”

“我说过要给你准备礼物么?”李双睫一贯地刻薄,“你生日,我赏脸,应该是你来给我准备礼物才对!”

“好啊。”裴初原从善如流地道,“我们的女王宝宝想要什么礼物呢?还是说……”他刻意地松开领口。

“想,要,我?”

少年勾起唇角,刻意压低的嗓音,恰到好处地沙哑,仿佛摩挲着敏感的耳廓。李双睫知道他喘起来有多好听。

她是知道的,她和他做过那些事。裴初原什么想法她也很清楚,他笃定她的克制只是一时的,就像嗅闻过人血的野兽,她没办法忍住不吃掉他的。

李双睫也跟着他微笑起来。

“想,要,你?”她重复。

她伸出双手,伸向裴初原那半露的衣襟,锁骨勾勒出笔直清瘦的轮廓,甚至还微泛着红润。裴初原从试探变成了笃定,那当然,无人的办公室里,他营造出一切她有可能犯罪的条件。

却没想到,李双睫只是拢住他的衣领,帮他紧了紧,笑意揶揄了几分。

“天气可还有点冷呢。”

“注意身体,还有,期中考加油。”

随即,她昂首,大步走出办公室。

裴初原被落在身后,错愕了片刻。

意识到她此般的决心,他才苦笑。

……这可真是了不得。

李双睫如今完全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