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不是第一次面临钱行之的“指控”,或许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他手脚冰凉，面无表情地看着钱行之看了一会儿，似乎是摸了下钱行之的头,但沈离自己也有点记不清，就算碰了也可能是一触即离,之后，沈离记得自己说了句“对不起”。

直到坐上小电瓶的后座，沈离犹豫了一下,还是单手扶住了钱行之的腰。

便察觉钱行之软软的腹部瞬间绷紧,绷了一路。

太阳快落山，拂面的风有点凉。

没人说话。

回到小屋的时间是18点20，沈离和钱行之一前一后地出现在小屋摄像头里,狂嚎了一下午的直播间弹幕，便瞬间炸开：

【靠，我以为他俩被灰太狼抓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被灰太狼抓的话,包回的】

【没心情开玩笑，我听完了录音，现在就想看他俩打个ber给我看】

【我没花八毛八,谁给我综述一下录音啊？】

【某人平时嘴硬,跟沈离说话舌头也捋直了[微笑]像金婚夫妻坐在床头聊天[微笑]】

【省流：乖得像狗】

【我靠，那我得花个八毛八了！这也太打破认知了！】

【花吧，节目组说这部分钱,全部捐给山区的】

【？！那我不得开10个号买10次？冲！】

【啊啊啊啊所以今晚什么活动？！我被节目组诓了一下午又用录音钓着！沈离怎么又从镜头里消失了啊？！今晚再不给我看沈离的脸，我恐怕是真的要不中用了】

【我反正是真不想看那些人吵架+哭哭啼啼，kjj都哭了一下午了，我真服了】

【来个人治治她吧,或者赶紧把她面前那摄像头移走！！】

沈离一走进小屋，就听一阵抽抽噎噎的哭声。

打眼向客厅的声源处看去，只见柯久久抱着小赵的脖子，嘴唇微微颤抖，似乎在极力压抑着哭声，但偶尔还是会有一两声压抑不住的呜咽从她喉咙里溢出。

小赵抱着一个纸巾盒，一张纸接一张纸的抽，递给并安抚她。

柯久久本能地把新接过的纸一张又一张地团起来，每张纸都胡乱抹一下眼睛，又抹一下鼻子就扔掉，挺浪费的，沈离看了半天，却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哭什么。

于是沈离的目光划向偌大客厅的其他方向。

李巍薇在手忙脚乱地做饭，林胥又戴上了手套打沙包，Kris则坐在距离摄像头最远的位置，抱着双腿坐着，额头抵在腿上。

以沈离专业的冲突嗅觉来讲，差不多看懂了个八成以上。

于是镜头下，但见沈离瘦削的背影，没怎么犹豫便向着柯久久那方走了过去。

站定。

“怎么了？”

柯久久有些意外地动了动脑袋，哭声戛然而止，红着眼睛瞥了眼沈离，摇摇头：“没事啦，我一会就好了。”

【您那是一会儿吗？哭了一下午了！】

【啊～NO～人家问你你就答嘛，又说没事，问题没解决，一会还要哭】

沈离的声音低凉，“没事就别哭了，做饭去吧。”

柯久久：？？？

“……不是，沈哥你这，呜呜呜，”柯久久尴尬地有点好笑，“我有点理解钱哥为什么要离婚了，别人正在难过欸，哪有你这样的！”

沈离看她笑了，淡淡地继续说：“你在小屋里这三天，给我们大家做了五顿饭，这些我们都看在眼里，可观众不一定看得全面。”

“什么？”柯久久不明所以地从小赵的身上直起身来，看向沈离。

就见沈离的目光冷淡至极，却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于是柯久久的心里也一暖。

却听沈离继续说：“观众只会记得你无理取闹哭了一下午——今晚看手机的时候，别忘了关后台私信。”

“我没哭一下午，我只哭了一小时！”柯久久反唇相讥。

“有差别？”沈离看她情绪稳定下来，稍稍往沙发上靠了下，减轻腿的负担，声音听上去平静温凉，有一种非评判的包容性：“所以到底为什么哭？”

【哇真不哭了，沈老师有好独特的哄人方式】

【也不算哄吧，但是他的确好会】

【妈呀小离猫猫！！！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又苏又凶的？！】

【kjj快点说，我要做网络判官了，MD这姐哭了一下午，我就只听明白个好像跟林胥Kris有关】

“唔，”柯久久的喉咙吞咽一下，瞥了眼林胥，可能是想到了委屈的点，哭腔又返上来，有点控诉的成分，“我今天下午，呜，不是选了体力智力两项嘛，咳咳，我一开始的意思是，我们的这个任务，可以大家一起分着做，虽然都是各自给奖励，但是大家一起住那么久，互相帮助一下，不是很正常吗？我也没有说，每天早晨自己只做自己的饭吧？”

“嗯，然后。”沈离应了一声，引导她继续说。

这时钱行之突然也从身后走了过来，倒了一杯水，伸手递过来。

柯久久伸手去接，刚说了一个字：“谢……”

话音未落。

只见钱行之的杯子即刻往后一撤，更明确地伸向沈离。

【我艹，钱行之你真的……】

【是哪个不分场合“爱现”的装货，又要挨老婆的白眼了[摊手]】

果然，不出观众所料，沈离有些不满地蹙眉看了钱行之一眼，脸色冷淡。

不过还是将杯子接过来握在手里，没喝，也没递给柯久久。

而是对着柯久久继续问，还挺有耐心的：

“——然后呢？”

柯久久瘪了下嘴，看了看那杯子，也有点尴尬。

不过沈离已经替她挽尊了，便清清嗓子继续输出：“结果我刚说完，林胥不肯帮我捉鸡就算了，还说我什么好吃懒做，我那个时候就真的已经很生气了，但我不想和他吵，就自己忍下来了。

“可是他后面真的更过分，我好不容易捉完鸡，做那个B项任务嘛——微积分我真的不会，我让林胥帮我做，他说他也不会，结果呢？转脸就跟Kris绑到一起了，他俩互帮互助去了！”

【我靠，这个真的有点过分欸！明明柯林他俩是前任吧？】

【这个林胥是不是想换人了？】

沈离眼神一凛，看向还在挥舞拳头打沙包的林胥：“林胥过来。”

林胥在这几天相处下来，素来是很服沈离的，他本来也憋了一肚子火，现下也是想发，于是用牙咬下拳套，三两步跑过去，嘴上也在开始为自己辩解：“我早就跟她解释过了，她拿到的那个题是微积分，人家Kris拿到的那个题是汉语成语填空，我他妈又不傻，Kris要拿题跟我换，我当然跟Kris换！”

“哦，”沈离眉头一挑，想了一下，问道：“可你不是UC Berkeley Haas School of Business的优秀毕业生？微积分就不会？”

林胥一愣。

甚至都有点傻眼，不可置信地看了眼沈离，陷入了沉思。

他好像就那次在饭桌上和疆哥聊天时，提到过一嘴他研究生在哪学的，柯久久用了三年都没记住……

沈离不是说他只读过九年义务教育吗？！

是以前就很详细的了解过？还是瞬间记忆，就把他那一串学院的名字记得很溜？

与此同时，弹幕也打了一串问号：

【歪？！我操？！】

【啊啊啊沈离说英语好好听qaq我的妈呀，能重播吗？！俺要再听一遍！】

【申请切换到我们农民频道！！！】

【坏了，沈离不会要背叛我们农民组织吧QAQ】

林胥眉头一皱，问：“……不是哥们，你不会也留过学吧？”

“没，”沈离摇摇头，“我没出过国，不过义务教育里有英语——你别打岔，继续说你的，金融学硕士不会微积分么？”

林胥挠了挠头，面有菜色地解释：“我真是时隔太久，忘了，我家百来栋楼，我学啥积分不积分，我有病啊我。”

柯久久听到这又想哭，一把拉住了沈离的胳膊，呜呜呜地又哭起来，挺突然的：“他就是借口，找了个理由不想帮我，故意去帮Kris……”

话音未落。

柯久久只觉得自己的戴帽衫，突然被人往后拽住，于是脸蛋儿被迫和沈离的胳膊分开。

还没反应过来到底谁在拽她，下一秒，一个抱枕就被塞在了眼前，完全将沈离的胳膊和她的脸间隔开。

一个冷硬逼人的声线，凉飕飕地从上方传下来：

“你抱这个哭。”

柯久久循声看去，就见钱行之那张长得很牛逼的帅脸，表情却像是阴曹地府的牛头马面一般吓人。

【哈哈哈哈哈我操】

【钱行之你真的……算了[微笑]】

【歪？在吗？道心破碎的存钱罐你在看吗？】

【别说了，道心破碎的存钱罐已经去刷#钱行之三分钟#了】

而沈离听到这里，大抵听明白了。

屁大点事。

连个白眼都不想翻。

看了眼满脸通红的林胥、抽抽噎噎的柯久久、还有躲在一边抱着腿装蘑菇的Kris，心说赶紧把这事解决了，大家收拾收拾好吃饭，横竖晚上还得继续上班。

沈离看了眼时钟18:30，还有半个小时能做剩下的题目，也不知道够不够。

如果这边做不完，柯久久要被扣除双倍奖励值的资金，估计再加上不高的观众满意度，估计过几天会被第一个退宿。

因而想来，柯久久挑题的时候，就是故意挑了自己不会的、但认为林胥会的，想要跟林胥增加点相处的机会罢了。

……

沈离乜了眼钱行之，转脸向柯久久问道：

“——你的题还有多少，还需要别人帮你做么。”

柯久久也挺犟，“反正我不要林胥帮我做了，刚刚我问了杨哥，杨哥说要上厕所，哼，半小时了还没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屎遁】

【看来四海八荒无所不知、十八般武艺无所不能的杨哥，也～不～会～啊～】

就听沈离淡淡的声线没什么变化，提出新思路：“那让别人帮你写吧，不过你得把收益给别人分上个四分之三，你愿意么？”

“啊？”

柯久久眨眨眼，哭成了眯缝眼的红眼睛里，只剩下了大大的疑惑。

其实她原本想着现在闹成这样，起码不被扣钱就好了，但现在的问题是，还有谁能帮她做呢？

沈离？

还是钱行之？

总之沈离抛出这么个橄榄枝，简直就像天降甘霖，于是不确定地看了眼沈离。

“可以呀，就是我不知道谁还能会……”

然而很意外的，沈离并没有推荐自己或是前任，而是正向着Kris那看过去，柯久久这才想起来，Kris也是工科博士。

而且不知何时，这姑娘已经悄然无声地走了过来，待到这时，才探了个头，插了句话进来，有些尴尬地笑着：

“——我可以么？我会微积分。”

柯久久：……

柯久久有点别扭地瘪了下嘴，然后拉过了Kris的手，把人家拽着拉到自己的身边的空沙发上坐下，顺着台阶下来，嗲声撒着娇道：

“好哇，那Kris姐姐帮我写吧，其实谁帮我都可以，我愿意把佣金全给他，只要别给我扣双倍就行……”

“不用不用，我帮你写就好了。”

“还是给嘛，不然有人又要说我好吃懒做、占人便宜了。”

沈离眼看柯久久这边不哭了，正要功成身退，这才转眼去看了下，钱行之本该站在的位置。

便见那里空空如也，刚刚一直杵他身后的钱行之，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沈离也没多想，先去提交了自己的B项任务，才又向着小屋厨房走去。

他这几天又没帮忙做饭，又没帮忙刷碗，确实有点“好吃懒做”的嫌疑，今天总算遇上情况，厨房人手不够，没人再抢着做饭，他这个蹭吃蹭喝的也可以稍微做点贡献——毕竟刚刚打眼瞧见，现在厨房那边，应该只有李巍薇一个人。

小屋厨房和餐厅是被隔断开的。

厨房有一半的半透明的玻璃部分，另一半则挡在一扇小门之后。

可沈离未完全走近，便听到了厨房里的交谈声。

是钱行之和李巍薇。

“没想到钱总你还会做饭，别告诉我你们家原来是你做饭的。”李巍薇的御姐音中，带了几分微哂的调侃，下一句，沈离便听钱行之还是没说谎，挺实事求是的：

“没，离婚后我才学的。”

“哦，那以前你俩开火么？”

“开，只要他回家。”

“沈老师做？”

“嗯。”

“他厨艺好么？”

“很好。”

钱行之又恢复了那种惜字如金的状态，沈离听得都尴尬，不知道李巍薇怎么想。

于是正待沈离要推门而入，看下他们要不要帮忙，就听钱行之的声线，继续传出来：

“我已经能做出和他一样的味道了。”

“额，所以你是想给沈老师个惊喜？”

“嗯。”

“哦，那有人吃过你煮的菜么？”

沈离看向那扇虚掩的门，最终没有走进去，还是转身离开。

而钱行之在他离开的那一刻，下巴微微扬起，半张脸透过那玻璃窗轻飘飘地望着沈离的背影，神态倨傲，只慢条斯理地看了眼厨房，冷声冷面地回答了李巍薇刚才的那个问题：

“没，只有我自己。”

弹幕和评论区都要嗑疯了：

【靠谁懂啊[碎开]有点酸是怎么回事】

【沈离真的好温柔，不动声色的温柔】

【想做沈离的狗！！！我也好想被沈离哄啊啊啊QAQQ】

【钱狗：怎么做狗这个工种还有人跟我抢呢[微笑]】

【你们看钱行之刚刚那个偏脸的动作，他是不是发现沈离来了又走了，才故意说那种话？？？】

【绿茶狗，呕，一股茶味】

【呜呜呜呜呜我不相信，我哥明明是座大冰山的，他演技那么好，现在肯定是演的】

【冰啊，可不冰着呢吗？老婆都给他冰走了这不[比心]】

【咱就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钱行之预判了沈离想来帮厨，又心疼沈离的腿，所以提前一步来厨房帮忙，还说这种茶茶的话故意逼走老婆？】

【6，楼上把你那3k一个月的班辞了吧，明天直接去钱行之的工作室报到，以后小两口闹别扭就把你放中间，充当他俩的嘴】

【不是？？你们能不能别脑补这么多啊？！我哥就是脑袋里的水在咣当，他歪个头摇匀而已，需要衍生出那么多解释吗？？】

【哈哈哈离开存钱罐，谁还逗我笑啊[笑哭]】

钱行之走向厨房的时候，其实心里已经无所谓高不高兴、或是有什么心情。

沈离爱多管闲事，这是从高中认识开始，就已经知道的事。

不过沈离对别人，永远比对“自己人”好一些，这一点则是做了沈离的男朋友之后，钱行之才渐渐感觉到——

当一个人被沈离划分为了“自己人”，沈离便不会优先考虑他的需求。

而比“自己人”还要靠后放的，则是沈离自己。

所以如果他不主动请缨，沈离八成处理完了那边的事情，又要来和李巍薇一起做晚饭，再站上起码一个小时。

可钱行之现在回忆起这半天与沈离的相处——

破绽太多、行为僭越、说话冲动。

估计再到外面去看直播回放，拉片，都再称不上专业演员。

尤其是和沈离，在219里说的那番话……

烦。

钱行之将那特接底气、也香喷喷的西红柿炒蛋，从炒锅里盛出来，简单地冲了一下锅，动作麻利，开始做第二道沈离喜欢吃的菜：青椒小炒肉。

李巍薇这个平时只熟悉做白人饭、减脂健康餐的，已经开始在给他打下手。

“没想到你选的这些菜色，都挺家常菜的。”

“嗯。”

他学的都是沈离最常做的，沈离也最吃得惯。

沈离在上学的时候，逢年过节回老家，吃大席大鱼大肉的菜色一多，反而吃不好。

殊不知，以前从没能窥探到钱行之私下生活的毒唯们，彻底要被厨房里的这段对话惹怒：

【啊我哥那么金贵的胃，沈离就给他吃这个吗？！】

【受不了，穷酸鬼】

【阶级差距太大离得婚吧？是不是有点太带不出门了啊？？】

【说实话，我前几天还挺喜欢沈离的，但是现在这半天相处下来，我发现他和我哥真的不适合，我不是反对我哥谈恋爱，但是为什么要找个穷酸瘸子啊…】

【操，我只能说，钱行之这后援会解散得好】

【罐子别太酸了，说不准是你嫂子不爱过那上层社会的生活，把你哥一脚踹了[摊手]】

【上层社会你是挤不进去了，你嫂子进去还不一定想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