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沈离愣了一下。

而当沈离意识到,钱行之好像更想要一个自己也会吃醋的反应。

于是沈离沉默良久,才说:

“其实偶尔有些时候……也会想过,不过还是相信你的人品,你应该不会绿我。”

毕竟钱行之的安全感给得那么足,若是他再怀疑钱行之要离婚,是为了和别人在一起……

怎么可能,他又不是钱行之。

不过沈离也理解,钱行之只是想听他在意自己。

“真的?”

“嗯。”

沈离面无表情地说,“当时被你甩了之后,窝在家里天天都在想,你想离婚,是不是真的要去找性生活更和谐的。”

钱行之:。

钱行之这才直起身来,冷着的那张脸也变得认真且严肃,反而坐上了自己并排着沈离的那张床,一颗脑袋挡住了灯光,硕大的身影照下来,沈离愣了一下。

就见钱行之那张形状姣好的薄唇,一开一合,开始解释,而且一解释,就解释得很清楚,生怕自己被半分误解一般:

“我没有,”钱行之的声音冷硬且不自然,“我对别人没兴趣。我只跟你有过,以后也只想跟你上床。”

沈离与他四目相对,听了这样一番纯情又色情的剖白,立刻又垂了眼,轻微地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毕竟沈离也没有想到,钱行之能把“只想跟你上床”的这种事,说得这么直白。

不过既然话赶话,都说到了这里,沈离又蹙起眉头,思路和逻辑都很清楚,干脆借机向钱行之询问了一件事:

“你既然没想过换人,离婚原因50%的‘性生活不和谐’……是怎么回事?”

床事不和谐就离婚?

这对么?

或许在很多对夫妻之间,这也是离婚原因的一种。

但是沈离觉得,起码不会是他们。

钱行之活儿那么差,他都没说什么,每次做的时候,只能用心理上的快感掩盖生理上的痛感,钱行之倒是先不满?……他哪次没爽到?

还是说钱行之一定要求频率?

但这又说不通。

如果是为了要求频率,钱行之那时起码应该把“我想经常做,不跟我做我就离婚”的要挟表达出来。

可钱行之却又一丁点都没表示,最多只是说他们见面的次数太少。

沈离见他面色不好,明明听清楚了自己的问题,却半垂着眼帘,紧抿的薄唇也纹丝未动。

甚至将笼罩在自己头顶的半颗脑袋挪走了,沈离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关注地将目光追随过去,便听钱行之冷沉的声线,缓缓道:

“其实……当时写的是5%。”

“嗯?”

钱行之已经将屁股从他的床上挪开,回到了自己的床边坐下,一边将本就整理好的被褥枕头又整理了一次,一边解释。

而在沈离听来,钱行之提供的证词实在有点搞笑。

钱行之说:“当时写得太匆忙,那百分号的第一个圈画太大,另外剩下的那条原因也忘记写比例。”

沈离:?

三秒后。

沈离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双能看透真相的眼睛,挑剔地审视着钱行之:“编了多久编出来的?”

钱行之:……

“忘了我是做什么的?”沈离漂亮的眼尾一勾,有几分严肃,“自相矛盾的证词,一般会作为关键证供,提交给检察机关的——你在摄像机下讲你差点要破产,还有这什么百分之五,也就只能骗骗恋爱脑了吧。”

话音一落,钱行之深潭般的眸子掠过暗潮,声音也变得有一点更低:“……就当是为了我,不能做一次恋爱脑的笨蛋吗?”

“——这个另说,你少在这里岔开话题。”

沈离看着他,漂亮的凤眼就像尺:“你先自己老实交代,当初究竟是怎么想的?”

良久。

钱行之不说话,而沈离问出了他这几日来,一直在想的问题:

“是因为你留下的那本病例上,写的病情么?”

“……嗯。”

“那我当初一再地找你,你为什么拒绝我?”

沈离大概能揣测钱行之的动机,然而却不确定:

钱行之留下病例,应该便像是现在写下那个50%一样,希望得到他的关注。

可是为什么,当初刚离婚,自己每次去找他,钱行之表现的回避,又是那样决绝?

沈离懂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

换位思考,如果自己下定决心要离婚,已经决定要结束,肯定也不希望对方无尽的打扰和追问,更何况他见过太多离婚之后,一方纠缠另一方的案例,其中不乏疯狂者使尽了浑身解数,纠缠想要分手的人。

于是沈离在离婚后的前三年里,每次去找钱行之,虽然痛苦,但仍旧使用了较为克制的方式,起码不想自己成为钱行之的困扰。

然而那次……

钱行之分明在屋内,却拒绝他千里迢迢地赶来,连见他一面都不愿意。

沈离是真的想了大半年,才接受了钱行之不想见他的这个事实。

于是沈离不再打扰。

“我不想让你看到我那种样子。”钱行之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讲别人的事,“那些年你向下兼容我,确实也挺累的,何况你当时不是有机会往上升?我要那个时候再成为你的负担,没意思。”

沈离的眸光一黯。

当时省厅有岗位缺人,关凝当时要把他的名字往上报,可他根本没去。

毕竟去了就意味着搬家,更意味着面临服从安排,也像会需要向其他地区做人事调动,或更经常出差,而钱行之刚把他们的新家装修好,自己本来想的就是,忙完那个跨省的大案,就好好陪钱行之。

钱行之也不知是从哪来的消息。

怎么就知道了?

“后来呢,为什么你没去?”钱行之问。

就听沈离说:“当时我不合适,省厅没要我。”

钱行之没说话。

他确实不想让自己成为沈离负担,毕竟沈离每天为了破案东奔西走。

就算是要跟沈离说,说什么?

班别上了,陪我?

钱行之其实也无法解释,自己当时执意要离婚的行为。

直到后来,偶尔地看见了一首网络小诗,很适合将它摘抄在了备忘录里:

「我从来知道,那不是我的月亮。但有一刻,月光确实照在了我身上。」

「那天我发现,只照着我的月亮也照着别人。于是,我心中生出嫉妒。我低下头,暗暗发誓,再也不看月亮……」*

他不想太打扰沈离。

就算要打扰,起码不要成为沈离的负担。

于是当月光顺着老式铁窗棂淌进来,在两张并排的小床上织出银灰网格。老旧吊扇叶搅动凝滞的暑气,却搅不散横亘在两张床之间的七载星河,七年的时光。

钱行之枕着的手臂压住半截褪色蓝格纹床单——是沈离毕业那年从警校宿舍扯走的同款,

只不过这条是他新买的,旧的早就找不到了。

奇怪的是他们明明分享过同一张床,分享过彼此的体液与体温,此刻却连呼吸频率都恪守着不同时区的刻度一般。

钱行之知道沈离对于床事方面,天然就有些耻感,无法做到毫无顾忌地谈论。

自己的那个病,放在小说里写,甚至是情趣,可若是现实中真的发生,便只会是灾难。

于是钱行之冷然的声线平静地转了个弯:“抱歉,我这些年,其实也变了很多,没有那么敏感,在那方面也没有那么大的需求,这才回来找你。”

他想说沈离不用困扰。他已经把一切都处理好,包括自己的心绪,病情,生活,事业。

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后,起码沈离不用再兼容他,他也可以更多地照顾到沈离。

钱行之淡淡道:“你不用做我的助理,我本来就是要搬到村子里的——等wcc彻底倒台之后,等圈子里的龙头标杆换了人,我可以跟着你,无论你想去哪里……”

话音未落。

钱行之只觉自己闭合的眼皮上方,光感突然变暗——

下一刻。

钱行之感觉自己的鼻梁被清清凉凉的指节刮了一下。

蜻蜓点水的一下,一触即离。

猛然睁开眼。

沈离却已然退开,一双眸子定定地看着他。

看上去很温柔。

“这些我们以后再商量,不过,你以后要是哪里不舒服,第一时间跟我说,这是第一条。”

“嗯?”

钱行之深邃的眸子,望向沈离。

只见沈离宛若鸦羽的睫毛抖动,下颌和脖颈绷紧着一个极度优美的弧度。

“好。”

钱行之停了停,颇有几分冷硬的声线沉吟半晌,片刻后,钱行之问:“还有第二条么?”

沈离似乎已经想好,说道:

“我确实很不喜欢你秀恩爱的方式,真的会让我有点难受……”

“好。”

钱行之没有丝毫犹豫,又应下来,这次好像也知道自己承诺,反而更重复了一遍,将沈离的需求揣测得更清晰:

“那以后镜头面前,我们只做熟人?还是朋友?”

“都可以吧,”沈离说,“不光是镜头面前,别人面前你也克制一点。”

两个人已然面面相对地躺下。

而钱行之缓缓伸出手,将沈离的碎发掠去耳后。

“好。”

钱行之很清晰地明白了沈离的要求后,便也没有任何异议地答应下来。

沈离没想到他不曾有辩驳或“讲价”的想法,答应得这么快。

“……那,”沈离也想不到能再补充什么,将错开的目光看向钱行之,挺公平道,“你还有别的要求么?”

就见钱行之那双深邃的眼睛,像是落进了银河。

冷峻的面容上,似乎被撕开一丝裂痕,喉结在绷紧的颈线间突兀地滑动半寸,而在那只有半寸的抖动中,一点点熟悉的小狗风味,似乎也从那张头狼狼皮般的皮囊中,退化了一点出来。

0.01%。

但是……

好像很可爱。

沈离的心脏像是被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勾得猛坠了一下,就见钱行之望着自己的眼睛中,清清浅浅地勾兑出一点卑微地请求:

“可以每天叫我一声‘行之’么?”

沈离一愣。

就见钱行之的眼睛一垂,避开了他的目光,有点烦躁道:“两天叫一次也行,实在不行就三天。”

“……就这个?”

“嗯。”

“还有别的么?”

“暂时没有了。”

……

沈离不太懂钱行之,他只是知道,自己的心脏好像因着这个平常又奇怪的请求,又跳得更快了半分。

然而直到好像又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两个人都闭上了眼睛,沈离也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将那句“晚安”说出口,就听钱行之磁性低沉的声线,突然又响起来:

“…那你可以连名带姓的喊,除我以外的所有人么?”

像补充条款。

沈离又睁开眼,眼见钱行之的眉宇淡淡蹙着,有点烦躁,却没有要睁眼的意思。

“好的。”

沈离答应得也很痛快。

就听钱行之又补充:“哪怕是以后不跟我谈,跟别人谈,也不能叫别人的名字。”

沈离:……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太过分,

钱行之马上翻了个身,冷声撤回了:“开个玩笑,我随便说的,你别太在意。”

沈离:。

沈离知道他想听什么,更知道这是不是玩笑。

只是他现在……确实无法给钱行之多甜蜜的承诺。

毕竟以后……

还不一定会复合。

可沈离能确定的是,自己这一生,大概不会再像爱钱行之这样,去爱别的人。

“……晚安。”

沈离还是没有说出那句钱行之想听的话。

只是说了晚安。

那一晚沈离做了梦,梦到了很多年前和钱行之一起养的小狗,就叫小铜钱,是一只漂亮的大金毛。在梦里,沈离摸了小铜钱的脑袋,小铜钱开心地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圈,每次出门前,都要把他身上蹭得一身小狗味儿,才允许他去上班。

有时候回家之后,因为身上带了警犬的味道,小铜钱就会汪汪汪地冲着他直吠,闹完之后,整只汪郁郁寡欢。

宠物医生说金毛犬是非常社交的犬种,良好的心理状态对健康也有积极影响,而且比起钱行之这另一位主人,小铜钱显然更喜欢沈离,需要沈离多陪伴。

沈离便只能……在每次摸完了警犬后,在单位找地方洗了澡才敢回家,只要是跟狗接触过,不换衣服不敢下班。

不过沈离后期太忙,回家频次实在不高,就让铜钱跟着钱行之了,让这两个“同类”一起去玩。

……

“咔哒”。

细弱的开锁声,在半梦半醒间从门边传来。

沈离眯起眼睛,向着那方向看了眼,便只见钱行之高挑颀长的身形,放轻了脚步出了门。而沈离原本提起来的心,也安稳放到肚子里,过度的警觉和习惯在看清了是谁的瞬间,也变成了安全感。

沈离没再多想,又合上眼睛睡了一会儿,又眯了睡眠质量极好的一觉。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早上八点多。

想着上午还有工作,沈离赶忙洗漱好起了床,没想到钱行之竟然自打五点钟出了门,就再也没回来。

沈离出门下楼,还没走到楼下。

老楼梯在晨光中发出细碎的吱呀声,便已闻到厨房飘来海鲜粥的醇香。

沈离扶着木楼梯的手微微发颤,这味道确实有点像很多年前的那个雪夜——钱行之裹着满身寒气冲进他们租住的小破屋,从怀里掏出一盒温热的粥,只因他上晚自习时无心地说了句,有点想吃吴阿姨那家的粥。

钱行之便谎称老师找他,翘了两节晚自习,冒着风雪跑了大半个江城,把粥捂在怀里买了回来。

而如今……

只见钱行之带着个围裙,在餐桌那边倒腾,好像是在分盘,而且分了整整八份。

餐桌上摆了八套青花餐具,晨光透过纱帘在釉面上流转,身高腿长的男人正背对着他,往蓝釉瓷盘里码放溏心蛋,而在每一只蛋都放好之后,便又将煮好的热粥先盛了半碗,自己尝了尝咸淡,才又往另一只碗里去放。

李巍薇和Kris因为也有杂志拍摄,所以也已经梳妆打扮好,站在桌边看着钱行之做饭。

李巍薇今天化了很淡的妆,斜倚着门框心情看起来不错,看着钱行之装盘的动作,不禁笑笑发出感叹:

“嘶,钱总,您这是要开早餐铺子啊?”

——她看见厨房那塑料袋子了。

钱行之这是清晨去海鲜市场抢鲜虾,就为了做碗粥?

若不是十几年前她就调查并见识过钱行之和沈离两个人能有多夸张,她现在看见这场面,估计也或多或少会觉得,钱行之这……大半在娱乐圈里混久了,是有点作秀的成分了。

这时Kris也凑近闻了一下,顺便伸手拂开飘到眼前的蒸汽,夸赞道:“好香!”

“是为了沈老师做的?”

反正现在没摄像头,李巍薇问得也比较随意,想什么就问什么。

却听钱行之的声线有些冷淡:“不是。”

“嗯?”

“多做了很多,不差这点,导演场务也有。”

话音刚落,钱行之已然面无表情地转身回到厨房,从小屋灶台的大锅里,拿起大铁勺又舀了一勺,将那搪瓷小锅再次盛满。

沈离从楼梯上下来,走到厨房里时,只见晨光里浮动的微尘落在钱行之的发梢,有点惊讶地看着这一锅粥,眨了眨眼。

“……你。”

“醒了?”

两人同时开口,沈离便止了话头,没再说下去。

便见钱行之的目光也不怎么和他对视,顿了好几秒,才吐出了一个字:

“早。”

沈离这才明白了钱行之的意思——

钱行之现在的确挺克制,不是给他一个人做饭了,爆改大方款。

另外一方面,钱行之的感冒也像是好了,刻意压低的气泡音没有了,声音也冷淡且正常起来:

“我先去看那边造型的安排,你慢用。”

还挺入戏的。

“嗯。”沈离应了声,没来得及道一声谢,这人便已经溜得没影了。

沈离端着粥细细品过,浓郁的鲜香和淡淡的咸味交织在一起,质地细腻,入口即化,米的软糯与汤汁的浓郁完美融合,就算说是吴阿姨本人来做的,都不为过。

或者说,吴阿姨本人来做,可能都做不出这么像十年前的。

然而相比起感动,沈离心中更多的是一种怪异的错位感。

可若是胃发暖心发热,是不是说明……

确实有点喜欢?

钱行之去选双人杂志拍摄的妆造,沈离便将钱行之做的粥,大体给大家没吃饭的都分了一下。

半小时后,沈离也没看到钱行之的人,而曹升来沟通说,这部分拍摄需要开个额外的小直播,时间不太长。

沈离接受安排,尽力配合工作人员的要求,上了妆换了造型。

化妆刷扫过沈离眼尾洇开的红。他垂眼整理护腕皮革扣带时,喉结在绷紧的颈线上划出锋利弧度……

沈离被一顿折腾完看了眼镜子,只是觉得妆有些艳,问化妆师能不能稍微擦一点。

那化妆师也有些为难,解释说道:“沈老师,咱们这妆已经很淡很淡了,再淡的话,可能拍不出效果。”

“好吧,”沈离极易妥协,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身上花纹繁复的衣服,“这是什么古装角色么?”

小姐姐说:“是飞鱼服!”

那飞鱼服蟒纹在腰线收成利刃,玄色织金缎掐住嶙峋锁骨,于是苍白的皮肤在朱红交领里泛着冷釉光,像刀鞘里抽出的半寸雪刃。

确实很漂亮,而且连尺寸都刚刚好。

而沈离抬眼的瞬间,正撞上摄像师在拍。

于是只见直播间的镜头中,沈离的睫毛凝着银粉,像结霜的刀锋刺破雾气。

指甲盖泛着失血的青白,露出蜿蜒进衣领的淡青血管,却像白梅枝桠刺破冰面,底下藏着暗涌的滚烫的春河。

与此同时。

此时的直播弹幕:

【原本我也可以是个合格的渣男,都是害羞、老实、诚恳、听话、懂事、专一害了我[色]我宣布!!我现在只喜欢沈离!!!】

【普通的网络冲浪太没难度了。不如我们来玩《看到沈离忍住不亲》的挑战?】

【(镜头拉近)(拉远)(拉近)(拉远)(拉近)沈离也太好看了吧?】

【啊啊啊啊受不了了,钱行之怎么露了个脸就自己去化妆了?昨天钱行之不是还下意识就要跟老婆贴贴吗?】

【今天猫猫这么漂亮啊啊他是戒过毒啊??他怎么忍得住?!钱行之我明问了!泥是不是在哪个屋里偷窥老婆?】

【好像变回那个克制冰山款了诶[托腮][思考]】

【[爆哭]被今天小情侣的冷淡虐到得了失心疯,现在哭得手都在抖,连我的妙脆角都掉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