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其实在拿到这问题之前,沈离和钱行之配合得挺好。
短短一小时不到的时间,两人便成功排掉了五只雷,再加上那些计1分的空格子,总共给小队攒了64分,应该足够明后天的直播活动加分。
队伍里都聊好了,等他们在第六只雷排掉之后,剩下的就留给小队里其他成员继续去做,沈离需要休息。
可这张“真心话大问答”的纸一拿出来,瞬间多了点功亏一篑的架势。
沈离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抖,将纸条一折,只露出指节上的枪茧,没说话。
钱行之将纸条抽走了,仔细地看了眼。
直播观众比他连看得都更仔细,论坛里的实时聊天区简直要热到爆炸:
【共度春宵?是我想得那个春宵吗!】
【woc好大胆的问题啊,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这有啥,问个时间而已啊】
【再说擦边的直播你都看了,以前的综艺节目里,连问男明星多长的都有[碎开]】
【可他俩这尴尬的样子,不会真的要放弃回答了吧】
【放弃回答的话,前面的积分不就都清零了吗】
【我的妈呀我从来没见沈离的耳朵这么红过】
【[银渐层揣手手,小拽猫偏开头.gif]】
【他俩啥都好,就是脸皮太薄了】
【我不明白这有啥好害羞的,离婚夫妻做过很正常啊,除非1、他们根本没do过,2、他们昨天还在do。】
彼时,关凝正巧走在那个监测论坛舆情的小同志身后,看着嗖嗖往上刷的论坛实时评论,关凝的脚步停住了。
面色黑得吓人。
往旁边的节目直播间的弹幕上一看,这下不是面色黑了,两眼也一抹黑。
关凝太了解沈离了。
在旁人眼中,沈离只是面无表情地开了口,随口说了个“离婚之前”,给出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寻常答案。
可在关凝的眼里——沈离眨动频率过快的睫毛,答完之后紧抿绷直的唇线,和“今天我不会给世界好脸色”的冷脸,无一不在说明一个问题:
沈离说谎了。
正在监控舆情的小同志只听身后一声巨响!吓了一跳!几乎从凳子上弹起来。
回头看去。
只见关凝冷着脸蹙着眉,路过,手中顺便捏爆了一只速食面包的包装袋。
面如关公之色,目似怒火中烧!
好像屏幕中有犯罪分子!
小同志连忙仔细检查,是不是自己看漏什么了。
可寻来找去,屏幕里除了钱行之那张过于俊秀的长脸之外,什么也没有。
“关、关局,怎么了?”小同志结结巴巴地问。
“没事,你继续看。”关凝身后的赵荣尴尬笑笑,对那辅警同志道,“我们关局就这脾气。”
“哼!”
关凝怒声吼了赵荣一句,“我脾气怎么了?!要不是你们一个两个,天天这么不着调,我脾气会这样??”
——其实关凝也知道,沈离是个成年人,他没资格管这么多,但想起以前的事,心里还是忍不住生气。
可看赵荣抿直了嘴唇,眼观鼻鼻观心的包子样,关凝别的话也骂不出来。
只瞪了赵荣和屏幕里一眼,蹂躏着手里的面包,走了。
赵荣目送着关凝的背影,又看了眼屏幕,心中叹了口气: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要不是他昨天早上在医院,看到过沈离胸膛上的那些痕迹,现在即便沈离在他面前说这句“离婚之前”,他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可关凝却只消一眼,就知道沈离在说谎了——差距真就这么大吗?
怎么做到的啊?!
-
“怎么做到的?”
沈离躺在跟拍导演的休息室,暂时休息。
没了摄像头的压力和旁人的打扰,沈离也不再绷着了,微微起伏的胸膛看起来气都有点喘不匀,压着嗓子,蹙紧了一双秀丽修长的眉毛,语气平静地说:“现在都是人脸识别全信息录入,节目组里出现一个能交易毒品的工作人员,没有半点信息线索,怎么可能?”
“你师父也是这么问我的。”
钱行之关紧了门,走回沈离的身边坐着,垂眸向沈离温声道:“我把所有工作人员的简历都发给你师父了,总共近二百人,你也要看么?”
沈离叹了口气,苍白的脸看上去沉静而漂亮。
沉吟几秒,答道:“拿来吧。”
正好转移下注意力。
沈离的腿太疼了。
止疼药总不能当成糖片吃。
大夫说最多6小时吃一次,否则胃肠道和肾脏的负担都会加重。
沈离的胃本就不好,于是药效过了的时间就只能忍着。
钱行之见沈离身上不好受,自己心里也不好受,面色便更阴沉了几分。
于是当沈离抱着ipad开始对资料,一个人一个人地筛查起来,钱行之也不好自己闲着。
无声地出了趟门,找来了冰块、凉水和毛巾,用凉水把毛巾打湿了,再小心翼翼地包裹住冰。
回屋,锁门。
沈离只看了门口一眼,发现钱行之大概是要给他那条伤腿冰敷,只浅浅地蹙了下眉,目光又执着地转向了手头地东西,继续全神贯注地盯向ipad,再翻一页。
几秒后。
只听钱行之冷淡的声线,打了个招呼跟沈离说:
“我脱你裤子了。”
沈离蹙着眉头,淡淡道:“不用脱,从下面把裤腿撸上来就行了。”
钱行之面无表情,也发现了刚刚那话里的歧义:
“我知道,我就是那个意思。”
沈离今天穿的是一条运动裤,不像牛仔裤那么紧绷,其实隔着裤子冰敷也没问题,但容易将裤子弄湿,一会还要出去拍摄夜间活动的结果公布部分。
而沈离肿胀的右膝是大夫用弹性绷带加压包扎的,夜间休息时需要松开绷带。
于是钱行之的手指悬在沈离裤脚边缘,很仔细地将那裤腿撩开。
沈离的肌肤很白,是瓷白介于苍白之间的那一种,笔直的小腿在白炽灯的冷光下白得近乎透明,唯有蜿蜒的青色血管蛰伏在薄薄的肌理下,显得有点突兀,又极具美感。
钱行之的眸色黯了黯,目光继续向上寻去,便见绷带下那膝盖处隆起的暗红色肿块,像是被毒蜂蛰过似的。
可它曾经不是这样,沈离的膝盖曾经也很漂亮。
“你看够没有?”沈离淡声催促,“快点。”
钱行之抬眸,正撞上沈离略微嫌弃的目光。
沈离的眉头深蹙着,睫毛在眼下投出不安的阴影,看上去不耐烦,然而钱行之知道,沈离这只是色厉内荏的凶,不是真的凶。
于是钱行之的呼吸一滞,指尖无意识摩挲过绷带的边缘。
屈起的指节顿了顿,什么话也没说,终于把那绷带轻轻下拉。
碰到膝盖的那一刻,只觉沈离的膝盖发肿发烫,应该是发炎得厉害,所以摸起来竟像块将熄未熄的炭火。
——嘶。
钱行之将冰块轻柔地按在了沈离的腿上,平静低沉的声线,像在讲一道数学题:“下次继续还拿右腿撞人家的摩托车,没截肢就接着撞,摩托撞腻了就刚汽车,总有一款适合你。”
沈离:。
沈离受伤两天以来,终于等来了钱行之的第一句阴阳怪气。
于是脑海只剩下四个字:
终于来了。
心里的大石头反而落了地。
“我以为你不骂我了,”沈离的目光仍没有从资料里拔出来,“——截肢也没什么好怕的,不是有人要上赶着养我么。”
钱行之蹙眉,冷道:
“能不能说点好话?避谶懂吗?”
“不懂,”沈离头偏开,“你这个懂的,没给我算算我这腿能好不?”
钱行之自然算过了,摇出了一卦水火既济:
「虽凶得助,二人谋成」
于是钱行之在摇出这卦的当天,便就打包了行李,打了个飞的,跑去沈离那边的小镇搞项目。
可此时被沈离问到,钱行之冷哼一声,略有几分傲娇道:“没算。”
沈离点点头,脸上带了点笑色,又问:“那你算没算你这破节目,到底是能送业绩,还是能捅娄子?”
钱行之摸着沈离的胫骨,将沈离紧绷想要挣扎的腿给固定住,听沈离这么问,稍微扬了扬下巴:“这个算了。”
“哦,”沈离一点都不意外,“算的什么?”
“地水师。”
“那是什么?”
“就是我有勇有谋,受命待战呗。”
“吉卦啊?”
“废话,凶卦还搞锤子——”钱行之的脸上稍微显出几分不耐,“你怎么不问我,算没算咱俩能不能复婚?”
沈离早就等着钱行之这问题,偏等他自己沉不住气,要先一步问出来。
沈离表情平静,呼吸却放缓两分:“哦,那你算了么?”沈离问。
钱行之当然也算了。
可他每次摇出的卦象都不一样。
哪怕早就知道,这东西不能每天摇、经常摇。
但相比于其他问题,钱行之就是忍不住想要多摇几次,到底能不能和沈离复婚——
所有的东西方术数轮番上阵,有段时间恨不能一天算个三五次,就为得到一个自己满意的答案。
却没有。
直到钱行之不怎么好用的自控力终于起了作用,停了三个月没摇,临上节目前,摇出了一卦:
风火家人。
这卦就有点真实,也和他们现在的情状有点像。
能成是能成,但并不代表复合之后一切都很顺利,刚开始甚至会有停滞期,可能还会受到一定的冲击,又需经过痛苦的磨合,才能度过最困难时期。
不过爻词中还说,无论如何,沈离都不会嫌弃他,也不会主动地放弃他们的关系,更不会主动放弃他们的婚姻。
事实上。
沈离从来没有主动放弃过。
沈离不主动讨好,不主动迎合,也不会主动放弃。
——钱行之曾以为这是沈离的不在意,或是无所谓,现在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沈离是爱他的。
哪怕相隔七年,沈离看向他的目光,却只仍是七天没见一样。
那是一种很平静的等待,平静到寻常。
“没测就算了,”沈离见钱行之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自己将后半句接了上去,“事在人为,都跟你说了少弄这些不着调的东西,别把脑子弄坏了。”
钱行之看沈离一本正经,觉得可爱,突然很想亲亲他。
然而却没有,钱行之只是用指尖轻柔地划过沈离腿上的疤痕,将情话说得很寻常:
“早就坏了,从喜欢上你的时候,我脑子就格外不好使。”
沈离有点被噎住,心乱。
梗着脖子,说出的话是怼人,却又更像调情:
“少拿我当借口,”沈离说,“恋爱脑不走医保,可别传染给我,一边玩去。”
钱行之的眼睛瞬间便亮极了,唇角极轻地勾起来,像珍藏了星辰:“——所以你刚刚那个真心话,你到底是乱说的,还是认真的?”
“真心话?哪个?”
沈离下意识想到印象最深的最后一个,问最近一次发生性关系的时间。
可那当然是乱说的,他们在两天前才发生过,这话又不方便说,只能说“离婚前”,这才比较合适。
不过钱行之……当然不可能问这个,钱行之当然也知道这话是假的。
于是便只剩下了之前回答的那个:
「你最吃醋的一次经历」。
可说实话,沈离在回答这个问题时,根本没过脑子,脑海里想到的第一件事便当作了答案。
沈离说:“以前刚谈没几年,钱行之家里安排过两个联姻对象给他,虽然他都拒绝了,不过还是有点介意。”
——完全是出于潜意识的回答。
沈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想起这事来了,可这话是应付刚才那“真心话”任务的,此番却再次被钱行之提起来,不依不饶地问:
“你介意那个?是那个赵小姐,还是那个长得……有点像你的小男生?”
钱行之的父母给他介绍过两个人,都是他们想要攀附的赵家人。
一个是赵家千金赵松馨,大小姐眼光高脾气也大,一开始看上钱行之那张脸,后来发现钱行之心有所属之后,也懒得聊了,立刻对上一秒还很喜欢的钱行之弃若敝屣。
另一个则是赵家旁支远房的一个漂亮男孩,具体叫什么他俩都不太记得了,只记得这男孩年纪小、胆子小、很漂亮,甚至眉眼间给人的感觉,确实有点像沈离,而且从见钱行之第一面开始,就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钱行之——于是第二次的婚约介绍,是那男孩主动促成的,据说是千求万要,才堪堪说服了本家和钱父钱母,换来一次“和钱行之见面试试”。
所以钱行之以一个正常人的思维来讲,觉得沈离方才所说的“吃醋”,应该就是指这第二个男孩。
钱行之有点讶异,是讶异沈离竟然不仅记得,而且还提了这件事。
又有点惊喜,是因为沈离终于会吃他的醋!
可话到嘴边,还没等沈离说话,便又变成了唇角微压的解释:“我跟他真没什么,我连那人的名字都忘了。”
沈离只觉无语,长眉很轻地挑了下。
他是真不在意——起码他的理智毫不在意。
可沈离大概明白,钱行之似乎还有点希望他能在意?
于是沈离没确认,也没否认,只蹙着眉头说:
“……你烦不烦。”
像嗔怪,更像警告。
话音一落,沈离便夺过了钱行之手里的冰毛巾,自己捂住开始赶人:“走开,一边玩去,跟你聊起来,我完全没有效率。”
钱行之被沈离撵狗一样赶走,上扬的唇角却一点都压不住。
沈离在一旁看资料,钱行之便坐在一边的沙发尾巴上,刷手机上的实时弹幕。
不远不近的距离。
有点像是很久很久以前,沈离在学习,而钱行之坐在沈离的身边打游戏一样。
钱行之总以为“感觉”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应该是随风而去的,
但一种“感觉”却又的确是会铆定在某一个锚点,精准地封存在记忆中的某一个角落。
直到时光走到了相似的一秒,人们才会突然发觉,眼下的这一刻,像极了曾经的某一秒。
于是这来之不易的重逢,像重来的盛年,也像待人的岁月。
钱行之望向沈离安静的脸,心中的喜欢像盛满在杯中的酒,马上要溢出来。
——这感觉令钱行之后背发凉。
因为每一次,当钱行之感觉自己如此喜欢沈离的时候,不久之后似乎都会有坏事发生。
而与此同时。
一双像极了的沈离的眼睛,正无声地隐在门后,静静地看着他们。
沈离翻页的手指同时一顿,将某一张的简历放大后,看了半分钟,直接发给关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