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秦擎答应了，那个黑客不但实力强大，做起事来还超有意思。

她感兴趣。

也不知道那些拒绝文案是不是黑客自己写的。

要是这次去真能把ta找出来，秦擎还真想见见。

千里科技总公司在北府，她这边一答应，千里科技连夜安排了航班和酒店。

秦擎拒绝。

她这次去北府，主要是张尧告诉她总局那边有事需要她走一趟。

接千里科技的委托只是顺带。

能不能成都无所谓。

到北府之后，秦擎的顶头上司临时有事，暂时没时间见她。

张尧安排她自由活动，秦擎就趁机先去了千里科技。

时间是晚上8点，站在大楼外看，属于千里科技的楼层灯火通明。

她打电话给对接人。

对方火急火燎地来楼下接她。

“秦老师，可把您盼到了，我是方炜，一直跟您电话联系的就是我。也是公司的公共关系部门总监。”

方炜是一位干练的短发女士。

出乎意料，还是一位准妈妈。

觑了眼面板，妊娠36周。

也是够拼的，那么大肚子还跟着加班。

方炜：“见笑了，这也是没办法，这两周几乎全公司都在加班。”

秦擎表示理解。

方炜：“抱歉，还有个事情得提前和您说一下，我有朋友接触过您的团队，给了很高的赞誉。这次是我强烈向龙总推荐的您。您的真实身份只有我和龙总知道，对外说是请的技术人员。一会儿肯定得去网络安全部门，他们吧，只信手里的技术……”

秦擎：“明白。我不会说什么超越自然科学的话。”

千里科技在这栋楼里一共有好几层。

方炜便问她：“初次合作，我不知道秦老师的工作流程，您看我们是先去网络安全部门那边，还是？”

秦擎：“先转转吧。”

她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找到突破口帮上忙，只能先溜达看看。

秦擎：“你们公司的女员工挺多的。”

男女比例大概在3:7。

方炜解释：“这层是我们专门做资料审核和客服的两个部门，女孩子会更细致耐心。最近投诉量特别大，客服部特别辛苦，基本天天工作12小时。”

确实很忙碌，语音客服区抱歉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位女员工刚挂了手里的电话，脸上的笑容松下来，她一边揉着脸上肌肉打算端水喝。

下一个电话已经呼入，只能放下水杯，重新扯起笑脸。

忽然，面板传来提示。

【感知半径内，有标签存在异常聚集，是否查看？】

查看。

秦擎的面板右侧瞬间新增了一长列的汇总表格。

汇总标签是：【晋升封锁链】【绩效系数降权】【团队情感维系】【关怀性剥夺】

汇总表单的条目是在场在场女性的总和。

也就是说，千里科技的所有女性员工都背着这个标签。

这些标签并不是在所有女员工身上都处于启动状态，大部分是未启动的。

秦擎在方炜诧异的眼神中在工位走道来回穿梭，二十分钟后，她终于弄清楚了这些标签代表意思以及启动条件。

晋升封锁链：在孕期、哺乳期、7岁以前的育儿期女员工身上启动，启动后晋升加薪机会自动降序至男员工后。

绩效系数降权：孕晚期、哺乳期、7岁以前的育儿期女员工身上启动，启动后原本绩效系数降至0.6-0.8。

团队情感维系：所有女员工身上启动，晋升加薪、评优、培训推荐等机会，均会考核女员工在团队中是否起到了氛围维系、情感链接的作用。这是仅针对女员工的附加条件，而对男员工是没有的。

关怀性剥夺：作为公司福利，对经、孕、哺、育女性提供弹性工作制作息，广受女员工好评。但在执行层面，也由于不能全时间段参与，她们被隐性排除在公司的核心项目外。

在千里科技，总数上，女员工占比非常高，但大部分都是一线基层。

能走上管理岗或核心业务的都是异常优秀的女性。

秦擎觉得相当荒谬。

千里科技以算法闻名，公司的内部管理也是靠多套算法模型。

员工们认为用算法评估工作，不会像人管理一样参杂了主观喜恶，很公平，认可度很高。

可他们又怎么知道很多不能宣之于口的制度都被写到了算法模型里的底层逻辑里呢？

甚至还为这些恶心人的逻辑披上了一层糖果的炫彩外衣。

即使还不知道那位锲而不舍攻击千里网的黑客或者黑客团队是何方人士，但从目前甚嚣尘上的“千里网男性求职者歧视”舆论来推断，秦擎大概可以猜到黑客的动机。

秦擎停下来，招呼找了个工位坐下正在揉着腿等她的方炜：“走，去你们技术部门看看。”

方炜期待道：“是有什么发现吗？”

面对方炜，秦擎有些不忍。

孕期女员工的身份，方炜四个标签全部启动。她还是管理层，在团队情感维系这一项上更是高指标要求，甚至还多了两个分支【暴躁降权】【混乱降权】。

这两个分支标签刻板地认为女性管理自带暴躁和逻辑混乱属性。

如果在定期的员工评价调研中，有她的下属或同级反馈她过于严厉暴躁，或某些场景存在表述不清晰。算法会判断她影响团队凝聚力和项目聚焦度，结果会直接落地到加薪评估和绩效分值。

方炜自身能力强，几乎没有触碰到过这些隐藏红线。

她自己也不知道被这些隐性要求考核着。

她孕晚期还这么拼，就是为了能够在这次黑天鹅事件中立功，获得“优秀”的考评。

按照公司晋升制度，这次的加上近两年来她所累计的“优秀”次数，足以在3月份即将启动的晋升评估中，击败同部门的同事，在休产假以前，拿到“高级总监”的职位。

那么，她在产假期间能够领到的基础薪资，也能高30%。

然而，她并不知道。

早在8个月以前，她在系统里提交自己的怀孕证明的时候，这次晋升评估已经把她排除在外。

在这8个月里，她强忍孕期不适，甚至增加工作强度以获得的“优秀”评价，都是不作数的。

产假回归后如果还有意竞争晋升名额，“优秀”评价次数还需要重新累计。

方炜撑着桌子站起来。

秦擎上去搭了把手。

方炜愕然，连忙道谢。

秦擎扶着她：“有没有想过换工作？”

方炜不知道怎么话题突然到了这里。

还是认真回道：“龙总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刚毕业就去了龙总的部门，他一直对手下人关照有加。那时候还没有千里网呢，在别的公司。龙总跟当时的老板理念不合，被排挤。负气出走打算自立门户，当时他部门的人几乎都跟着走了。

龙总离开原来的公司后，尝试了好几次，千里科技只是最后的成功的那一个而已。在这期间，当初跟着他出来的人好些都走了，只有几个人留到最后。我是其一。我们这几个人，现在都是公司的中高层管理。”

秦擎静静地听着。

方炜说起来也很是感慨，脸上的神采都更亮了：“当初跟着龙总离职时，我还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不会的小职员，做什么都懵懵懂懂的。是龙总手把手教导我，我今年才31岁，已经是总监职级。”

秦擎：“是我冒昧了。”

方炜对千里科技以及它的话事人明显带了滤镜。

秦擎也就不再试图以疏间亲。

让人感慨的是，作为公司元老，以及目前的管理层身份，她竟然也不知道公司的管理模型算法中有针对女员工的“母职回避”逻辑。

秦擎转而问起其他。

“你们公司做网站架构和网络安全的是同一批人吗？”

“不是，是两个部门，但工位区域是挨在一起的。”

来到技术部门楼层，这层的员工大多是男性，女程序员风毛菱角，而且她们都被套了一个【算法绝密】的标签。

还没到，秦擎就听到有人在暴躁地摔键盘。

“不行，还是不行！我将代码还原后，不到十分钟就被蚕食覆盖成了对方的新算法。如果找不到对方留下的核心密钥并破解，我们做再多也是无用功！”

工区乌烟瘴气，墙上的禁烟标识形同虚设。

刚刚摔键盘的人，猛灌了一大杯水，暴躁地抓扯着自己的头发，成功塑造了一个流浪汉发型。

然后又蹲在地上爬过去爬过来找被摔飞的键帽。

方炜小声提醒：“那是网络安全部门的其中一位技术骨干。”

暴躁流浪汉骨干旁边还坐了两位穿制服的人，此时也正靠在椅子上揉着头，看表情并不乐观。

连过来支援的网警也头疼啊。

公司高层劈了一间会议室在这里坐镇，龙总也在那里。

方炜本打算带秦擎去见个面，被她拒绝了。

以目前了解的情况，她现在不是很想趟这淌浑水。

“还有哪些是技术骨干？”

方炜给秦擎一一指了。

基本集中在一片区域。

两人去到那一片。

有人多看了秦擎两眼，见是方炜陪着的，也就没有赶她，自顾忙着手里的事情。

秦擎记了一下人也就离开那里，找了个烟味儿少一点的地方让方炜坐着。

她查看起这些人的日志信息。

意料之中，“母职回避”的算法在千里科技女员工中的适用只是冰山一角。

在千里网的广大求职者中的适用才显出它的身躯之庞大，触须之繁多。

千里网的好口碑和人性化，“母职回避”的算法在其中功不可没。

有员工急匆匆地来找方炜。

“不好了，炜姐。”

“直接说事！”

“我们监控的网络舆情爬虫系统最新抓取到一条消息，就在十分钟前，一位女性主义的博主发布了一条分析视频。情况对我们十分不利，那博主粉丝不少，曝光量持续在涨。我已经联系了平台删除，暂时还没有得到回复。”

方炜：“那博主叫什么？”

“电压姐妹淘。”

在方炜掏出手机检索时，秦擎也顺带查看了一下。

这个博主的视频秦擎以前刷到过，博主的口号是：保护姐妹们不做父权的韭菜。

这一次，电压姐妹淘用不到90秒的视频对千里网抛出一枚炸。弹。

视频内容大意是，在全网在吃千里网男性歧视的瓜的两周里，千里网并没有完全停摆。两周数据分析得出一组简单的数据：

1、这两周管理岗位的女性入职率较此前翻倍，但即使如此，整体女性管理层入职占比也远低于男性。

2、这两周入职的女性中，平均薪资较以往提升30%。但依然比男性的平均薪资低。

3、其他招聘网站与千里网的以上两项数据对比，其他招聘网更相对利好女性。

电压姐妹淘在末尾发问：所以，在千里网的算法未异常之前，对女性求职者做了什么？

博主只是抛出问题，并没有直接回答。

但下面的评论已经刷新出了诸多猜测。

方炜：“平台回复了没有？”

“平台说视频没有违规，不能删。”

“加钱！”

“最多只能流量打压。”

“快去办，再让人联系博主。”

“好的，炜姐。”

员工匆匆走了。

呼了一口气，秦擎抱歉道：“很遗憾，我帮不上什么忙。这一单我不收费，差旅款项我会让公司退回原有账户。”

“秦老师，再想想办法。”方炜乞求道。

秦擎胡诌道：“我用你们公司的开业时间以及龙总的生日摆了个命盘。千里科技当有一劫，这是它该偿的因果。我能力有限，做不了什么。”

秦擎知道自己的话没什么用，还是忍不住对神情委顿的方炜道：“你也多顾念自己的身体，别太着急上火，公司还有那么多人呢。”

方炜叹气，撑着腰起来：“不管怎么样，还是劳烦您了，我送您出去。”

“不必，我认得路，你手机消息一直在响，快去忙吧。”

方炜也确实焦头烂额。

“尽管我帮不上什么忙，但可以留你一句话，这话你带给龙总，至于他采不采纳就是他的决策，反正你已经做到了献计的职责。”秦擎见她这样，走之前不忍道。

“什么？”

“想要度过这个砍，有一个点一定要守住。五个字：挨打要立正。”

方炜皱眉。

也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其他什么情况。

她问：“这样就行？”

秦擎笑：“也不一定，要看造化。但不这么做，肯定过不了这关。”

方炜：“我知道了。咨询的佣金我们会照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