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并不能瞬间意识到自己受到伤害, 只有情绪和反应不能骗人。

“你表露出来的情绪，证明你的防备心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高，这是一件好事！”张静悦慈和地看着叶桑桑, 嘴角带着笑容，由衷为叶桑桑感到高兴。

虽然她们都知道，这不过是一种深层次的模仿。但是只要更深层次理解, 患者运用在实际生活中，那何尝不算一种成功。

一种以假乱真的成功。

叶桑桑垂眸, 她承认张静悦的话。

她看向张静悦, 有些好奇道：“你觉得，人类会因为感情变得脆弱，还是变得更加坚强。”

这句提问张静悦没有敷衍回答，而是拿着笔仔细思考后, 才缓缓开口：“我倾向两者都有，会因为感情受到伤害而脆弱, 也会因为感情而坚强起来。通常我们希望是后者，可前者未必不是一种体验，喜怒哀乐, 每一样都是值得体会的东西。”

她希望叶桑桑全盘接受，而不是选择性接受。

因为情绪都是相关联的，只选择一样, 只会让她的治疗不完全。

“我知道了。”

叶桑桑站起来，朝张静悦笑笑，转身离开。

游戏结束的对话中, 她体会了储良的执着。即使不完全理解，也不耽误她知道他的释然。

储良劝说她放下，她才惊觉自己没有完全放下。

而且在这次对话中, 表露出来了那种情绪。

所以在对话结束后，她找到了张静悦，希望她能解读这种情况的出现。

结论是向好的方向发展，她心底有一丝高兴。

虽然为数不多，但这是她脱离副本后出现的情绪波动。

很难得。

她坐在车里，回忆游戏休息空间的对话。

关于冯耀的事没有结束。

她在副本中没有过多询问，也没有询问冯耀的机会。

她也想知道，或者说验证冯耀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杀死张娅。

从现场看，冯耀在作案时，是有时间连同张娅一起杀死的，一并处理现场的痕迹。

从后面的情况看，冯耀带走张娅，风险比杀死更大。

如果张建学没有怀疑自己是做梦，可能会直接暴露。

如果张娅拨打的是报警电话，那更不用说结局会是怎么样的。

所以她很好奇，冯耀为什么带走张娅。

副本中跳时间线太快，作为痕检员的不方便，加上叶桑桑清楚储良的身份。所以她放弃在副本中寻求答案，决定直接问现实的当事人之一。

她也确实问对了人。

储良对一切十分清楚，根据现实中冯耀的供述。

他最初不杀张娅，是觉得她是一个可怜虫，比他还可怜的人。生在农村家庭的女孩，比作为男孩的他还要可怜，没人喜欢和在意她。

鬼使神差，他欺骗了张娅，说张老太要他带着她去大城市见一见世面。

张娅很信任冯耀，乖巧坐车离开。

他将她安置在出租屋，没课的时候会带她见识琼市的繁华和不同。

他悲悯地看着这个快乐的女孩。

因为他肯定会杀掉她，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不过冯耀没想到，时间比他想象得还要快。张兰芳发来的关于张老太死亡的短信，被她看见了。

张娅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她很快猜出，奶奶的死亡和冯耀有关。

被带走时奇怪的氛围，没有送他们的奶奶。

以及头天晚上的口角。

她偷了冯耀的手机，在卫生间的角落，拨打了张建学的电话。

手机的丢失很快被冯耀发现。

她只喊了两声爸爸，就被用一个摆件杀死。

随后奄奄一息看着冯耀挂断电话。

冯耀打电话给了张兰芳，让她删除了通话记录。

接下来发生的，就是叶桑桑已经了解的事。

杀死张娅后，冯耀找了个地方埋葬张娅，清理了现场。

现实中出租屋那处血液的痕迹也是有的，多年后痕检员十分艰难找到了，为给冯耀定罪出了很大一份力。

“冯耀被发现是他去荒地祭拜张娅，别人以为他还算有点良心，知道祭拜死者。实际上，他的祭拜行为不是出于愧疚悔恨，是他觉得她可怜。”

储良以这句话结尾，结束了对副本的讨论。

消失的她。

杀人犯的怜悯。

这个副本中，最可怜的她。

人人都是既得利益者，唯独她什么都没得到。

这怎么不让人难过。

一切如叶桑桑预料的那样，这也是她没想在游戏中得到答案的原因。

她希望听见储良在真实的世界，解答这个答案给她。

就此，这个副本彻底落下帷幕。

至于后面那些撺掇储良来挑衅的主播，在看见直播间对话里两人的情况，心里就知道自己的算盘落空了。

按照之前的约定，叶桑桑短暂休息后，再度上线。

同时，一月一度游戏排行榜，也开始更新排名。

粉丝们比叶桑桑还要更早上线，打开排行榜等待排名爬升情况。

等叶桑桑上线，就变成了一边看排行榜，一边看叶桑桑悠闲选副本。

他们知道叶桑桑不在意，可这样的乐趣，他们在意啊！

【10点了，开始更新了！】

【冲啊！我们桑姐！】

【赌一个120，中洲国排行榜120！含金量自不用说！】

【嘿嘿嘿，没有也不急，早晚爬上去！】

直播间的兴奋溢于言表，叶桑桑则在思考，这次选什么身份牌。

她已经选定了一个副本，可在身份牌上有一点纠结了。

她看着副本思考的时候，她的排行榜从213名开始，随着结算的特效开始不断上升。

攀升速度极快，很快就爬到了150名。

直播间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

在他们心里，叶桑桑是最强的。

他们无比希望她站到更高处，让更多人看见她。

在直播间观众眼中，她值得这样的关注。

排行榜继续更新。

140名！

130名！

120名！

随着到达120名，达到心理预期的观众瞬间松懈下来。只要达到预期，剩下的对她们来说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或者说，不敢奢求更多了，毕竟排行榜上大佬云集。

叶桑桑回归的时间不长，而那些人已经开始了一年多。

就在大家冷静下来的时候，排行榜继续动作了。

【110！110了！】

【105！】

【100了，我有点麻了，这么强吗？】

随着排行榜动弹，直播间尖叫声无数。

叶桑桑选定了身份牌，回头就看见直播间的情况，挑眉看了看。

她的游戏界面从白板，变成了带着白色玫瑰花纹图案的白板。

头像框旁，出现黑红色立体星环标志，标志围绕着100的字样。

看他们的意思，这是进入了排行榜100的标志？

100，似乎也不错。

就在叶桑桑准备点击开始游戏时，头像框的数字开始不断变小。

99

95

93

最终数字停留在90，这大大出乎了直播间所有人的预料。

叶桑桑都怔愣了一瞬。

弹幕停顿了好几秒后，爆发出无数恭喜的弹幕。

“谢谢大家。”

叶桑桑温声说。

90这个名次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她们很高兴，她们能感受到满足。

有种一起进步的感觉。

简单感谢后，叶桑桑点击了开始游戏。

这一次，她选择的身份牌是——受害者。

叶桑桑再次睁开眼，耳边是呼啸的风声。风吹得白色的裙摆猎猎作响，冷意如同钢刀，直直透入骨髓。

周围的一切沉入夜色，模糊看不清全貌。

叶桑桑的身体晃了晃，面前的石子儿被踢落，滑落入黑暗中，听不见掉落的声音。

她低下头，面前空荡荡一片。只要掉下去，就能摔得粉身碎骨，脑浆迸裂。

她距离这样的结局，只有一步之遥。

米白色的帆布鞋有一半在外面，随着风吹裙摆，让人产生摇摇晃晃的错觉。

只要往前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嘶，不要动！】

【别动啊！小心一点，掉下去就完了！】

【在天台上啊！别掉下去了，快下来！】

这一幕给人的刺激太大，直播间尖叫声无数。

他们就算知道叶桑桑不会跳，也会担心，要是有个什么意外，她就要掉下去了。

作为直播间视线的中心，叶桑桑轻轻挪动脚步。

不过不是下去，而是身体有点冷，冻僵硬了活动活动，不然要是因为太僵硬掉下去，那就是副本笑话了。

随着叶桑桑活动，直播间又是一阵惊恐着急的尖叫弹幕。

叶桑桑轻轻叹息一声，决定不逗弄他们了，看向出现的系统提示。

她当然不是因为要逗弄观众选择不动，主要原因是在了解一切前，她不会轻举妄动。

淡蓝色的光幕里，副本的信息出现。

【玩家您好，您已进入游戏中，请遵守游戏的规则，开始《无声证言》副本】

【为您抽取到身份牌】

【受害者】

【您需要在这个副本中——逃出生天】

望着身份牌和副本名字，叶桑桑确认，确实是这个副本。

这个副本最吸引她的，就是副本名字和身份牌。她真的很好奇，这背后的故事是什么。

紧接着到来的本人的资料，资料很详细。

她现在叫程然，是一名大四学生，目前就读江城大学数学系，今年23岁。

性格孤僻怯懦，十分自卑，喜欢独居。

家庭关系淡漠，父母只提供一定的生活费和学费，有一个妹妹。

主要原因是程然在八岁那年因为医生用错药，导致耳聋。

而耳聋恢复不好，会让人说话变得非常奇怪，发音不标准。

虽然不是哑巴，但和哑巴差不太多了。

直白地说，现在的她，就是一个有听力障碍和语言障碍的人。

这也是她性格孤僻怯懦，喜欢独居的原因。

至于案件情况，《犯罪档案》一如既往抠门，只给了发生地点，在一间公寓里。

关于耳聋，叶桑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并不意外。

现在她比较好奇的是，她在这里做什么。

站在天台边缘，是有抑郁自杀倾向吗？

可惜没人能回答，真相只能叶桑桑自己去找。

无声的世界十分折磨人，叶桑桑站着好一会儿才适应自己听不见那些自己习以为常的声音。

她挪动脚步，脚下只有触感，没有挪动产生的细微摩擦声响。

往后挪动，踩在爬上来管道上，再慢慢后退踩在天台的安全处。

直播间一片死寂，弹幕仿佛一瞬间清空了一般。

叶桑桑的双脚站定，神色自若回身。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张充满沟壑，单眼皮、厚嘴唇、塌鼻梁，眼神阴郁的脸映入眼帘。

“啊！”她张开嘴，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可惜这个声音，她不知道多大，也听不见。

因为过度惊吓，她下意识后退。

而她身后，是十多层的高楼楼顶边缘。

手电筒在叶桑桑面前晃动，随后一只宽大肥胖的手抓住叶桑桑纤细的胳膊，将人猛地拉回来。

叶桑桑被拉回来站定，惊恐又庆幸拍了拍自己，又用感谢的眼神看向对面。

在游戏系统对面，出现手语的感谢姿势。

叶桑桑右手竖起大拇指，在面前弯曲两下，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那人看了一眼叶桑桑，张了张嘴。

似乎是察觉到叶桑桑听不见，他指了指天台边缘，双手交叉在胸前比了个禁止的姿势。

叶桑桑后怕地拍拍胸口，目光落在他胸前的保安制服，肯定点了点头。

保安下意识想继续说什么，又记起来面前的人是哑巴，只能点头和让开身体，伸手示意她赶快下去。

【我的天，这个副本禁言可真厉害，提醒都不行！】

【我就打了个感叹号也给我禁了，直播间你智能得让我害怕！】

【刚才我就看见背后有人了，急死我了。想发弹幕发现一个都发不出去，直播间你真是好样的！】

在叶桑桑开始下楼梯，直播间这才重新活跃起来。

叶桑桑不意外，直播间就是这样，只要有剧透或者透露的话语，禁的速度快到让人不敢相信。

她看了看资料上的楼层，继续朝着下面去。

晚上的楼道漆黑，叶桑桑摸索着下楼。

走到一半的拐角处，她试图用脚找楼梯时，手电筒的光亮打在叶桑桑面前的楼梯上，她抬头看向光源来源。

白色手电筒灯光后，叶桑桑听不见任何声音，她只能冲对方点头。

回应她的是手电筒灯光往前晃动几下，催促她快点往前走。

叶桑桑下了三段楼梯，终于到达安全门旁，站在房子顶层的走廊上。

按动电梯，过了一会儿，电梯在面前打开。

叶桑桑走进去，在即将进入电梯门时，她回头看向保安。

保安站在走廊尽头的安全门旁，目光一直看着她。

叶桑桑再次握拳伸出大拇指点了点，表示感谢后，搓了搓自己冒着鸡皮疙瘩的手臂，迅速进入电梯中。

电梯很快停靠在7楼，她迅速出了电梯。

从身上的麻布裙子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哆哆嗦嗦打开703的房门。

公寓密度很大，旁边有四五户人家。

叶桑桑匆匆看了一眼，分别是701到706。

有两家门牌号都已经丢了，只能凭着迅速猜测。

公寓的开发商为了节省面积，过道比普通住宅过道狭窄很多。叶桑桑的房间在出电梯后，左拐一个弯后右拐一个弯，在走廊的尽头。

走廊尽头两边没有房门，只有变得更窄的，一米左右的过道。

开门的瞬间，叶桑桑感觉肩膀传来被拍打的触感。

她猛地站直身体，脚步快速朝着门的方向退去。到了相对安全的距离，才转身看向拍打她的人。

那人似乎也被叶桑桑吓了一跳，紧跟着后退两步。

叶桑桑看着面前的年轻男人，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男人张开嘴说着什么，指了指房间里，又指了指隔壁。

从唇语和动作来看似乎是在问她是不是住这里，他是住隔壁的邻居。

叶桑桑迟疑着点了点头，没有做手语，简单的还好，如果是表达比较多的情况下，你做出手语别人也不懂什么意思。

男人睁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面前的人听不见，指了指耳朵。

叶桑桑再次点头。

男人脸上露出歉意的表情，随后想到什么，快步跑开。

叶桑桑不明所以，转身回去准备关上房门。

就在她准备关上房门时，男人的手撑住门，拿出一块包装不错的蛋糕。

没等叶桑桑说不要，对方就关上了房门，转身离开。

叶桑桑低头看着蛋糕，脸上带着疑惑关上门。

关门后，公寓房间映入眼帘。

公寓都是格局较小，适合单人或者双人居住的地方。比如这个公寓，只有一室一厅一厨一卫，房间都相对小。

鼻尖还有消毒水和芳香剂，以及一丝木头的气味。

她走到窗边，伸手打开窗户，让风吹进来。

感受着晚风的气息，她憋着的一口气总算是吐出了。因为太急，呛了一下咳嗽了几声才缓过来。

吹了好会儿，感觉房间味道散开，她才转身仔细看房间里的情况。

沙发、茶几、地毯、柜子一应俱全，租住公寓就是这样，厨房甚至还有锅。

卧室也是，床上还有床单。

按照资料，程然是今天才签订租房合同，明天才能搬进这个公寓。

没回学校睡，主要是那边已经全部打包好，她搬了一些东西来时忘记拿床铺了。

回去睡又要摊开床铺，明天重新打包。

太麻烦了，所以程然就干脆在这边将就一晚上了。

打开卧室的床，拿出拿过来的洗漱用品，洗漱后叶桑桑就上床睡觉了。

没有声音的世界，比普通人想象得艰难。

世界是寂静的。

不管是触碰，还是走路，还是活动身体，都是无声的。即使自己发出的声音，也是听不见的。

所以时间久了，即使是后天的听力障碍，也会影响到说话。

叶桑桑感觉自己像是在表演默片，同时她也觉得，只有《犯罪系统》这种游戏，才能模拟出这种情况。

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感同身受视力障碍和听力障碍的难受之处。

直播间看着叶桑桑飞快适应，她甚至观赏起程然手机里看了一半的影片。

影片是恐怖片，因为听不见的缘故没有BGM加持，本来惊悚的画面变得搞笑起来。

直播间看着叶桑桑观看着突然笑出声，尝试关掉声音，也跟着笑出来。

本来因为角色和身份牌的缘故，不少观众内心十分担忧。

可这喜感的一幕，直接让她们将那些担忧抛诸脑后。

看完剩下的一半电影后，叶桑桑跳过时间线。

时间很快到了早晨。

叶桑桑是在手机的震动声中醒来的，这是听力障碍者的闹钟。

看了一眼时间，叶桑桑迅速起床洗漱。

然后就是坐公交车回学校拿行李，她必须在上午做完这些，下午去一家聋哑学校实习。

这是学校老师出于照顾介绍的实习机会，她必须把握机会。

残障人士的工作机会比普通人少太多，好在国家对一些公司雇佣这类人有税收减免，不然这类人的工作机会更少了。

程然虽然孤僻，但大学期间还是认识了两个好朋友。

双方简单手机交流后，叶桑桑才扛着剩下的行李离开。

出学校的路上，她才有机会买两个包子吃。

然后提着一个包，拉着放了一个包的行李箱，开始等公交车。

听力有问题，她只能肉眼看，到站也全靠显示屏提示。

没有的全靠眼睛看了。

对叶桑桑来说，这种情况已经很不错了。

活动范围大，障碍不算多。

内测的盲人副本，活动范围极其受限，安全感极低。

如果不是力气足够，叶桑桑觉得自己完成那个副本的概率会下降一半。

艰难上下公交车搬下行李，然后顶着大太阳走进公寓。

路过门口时，叶桑桑看向大厅右侧。

那里坐着熟悉的保安。

她看了一眼，拖着行李箱面色严肃走了进去。

走进电梯，叶桑桑靠在轿厢墙壁上，打开手机看了看。

余额：324元。

看了看消费记录，最大的一笔是房租。

房租是按季度交的，连房租带押金五千八。

这价格已经十分便宜了，可即便是这样，也已经超过程然的承受范围。

她必须尽快找到工作，才能养活自己了。

叶桑桑想到这里，拨弄明细的手顿了顿，打开了租房软件。

回忆了一下公寓的名字，叶桑桑拿起手机搜索了一下。

公寓的套房大小是差不多的，可上面显示的价格，比程然租住的贵了足足一倍多。

现在时间是2018年，正是房价上涨的白热化阶段，房租也随之水涨船高。

就算是串串房，也没有低到一半多的程度。

叶桑桑拿着手机思索时，电梯门打开，她连忙收好手机开始拿行李。

她提着拖着行李站在门口。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拿出钥匙，打开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