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药, 吃完就要来复查，一定不要晚。”

看着走进来护士和跟着进来的吴余庆周翠，章启顺便向着进来夫妻俩叮嘱。

病人可能遗忘, 并且认为自己没病从而不吃药。

所以在叮嘱精神病人吃药这回事上，还得叮嘱家属。

护士拿来纱布，包章启被划破的手臂, 叮嘱他最近不要沾水。

吴余庆和周翠不住地道歉，顺便表示记住了吃药的情况, 带走了叶桑桑。

“没事, 就是小口子。”章启不甚在意道。

护士无奈摇头，心说这老师脾气可真够好的。

被精神病发疯打成这样，还当没发生什么一样。

或者说，当心理医生就需要这样的大心脏？

叶桑桑回到家, 告知了父母关于冯继廷即将被解除强制医疗的事。

这些早就有所预料，冯家能等这么几个月, 已经到极限了。

至于为什么没报复他们，除了冯继廷还需要运作以外，还有柴晶一直在和吴家来往有关。

柴晶在F市有一定名气, 她这个人执拗又正义感足。对冯家来说，和她纠缠上会十分麻烦，他们不愿意在这个关头上和她对上。

不是怕她一个小小的刑侦队长, 只是要是真和她交锋，这人会毫无顾忌咬下来他们一块肉。

对冯家人来说，就是没必要纠缠。

回到家, 看叶桑桑真的拿出药在吃，夫妻俩对视，默契转了出去。

他们老两口能做得很少, 只能说，如果女儿真的做不到，那就由他们出手。

不管什么时候，他们都是女儿的后盾。

日子就这样继续下去，只是暗地里，似乎有什么变得不同。

柴晶照例上门来找人时，能微妙感觉到夫妻俩的不同。

夫妻俩依旧一起出合作择菜做饭给她吃，然后端上来，邀请她吃完再走。

和以前的每一次没什么不同。

柴晶端着碗这样想，抬头看向目光扫过夫妻俩。

作为办案人员，她的眼神锐利，被关注的夫妻俩手里的筷子都不受控制顿住了一瞬。

只是短短的一瞬，两人就凭借着年纪的优势，继续吃饭或者夹菜，表现如常。

叶桑桑全程无波无澜，情绪低落得什么都不感兴趣，仿佛在她的世界已经全都黯淡无光。

柴晶看着心脏抽疼了一瞬，给她夹了一块鸡肉。

“听说你们又去复查了，怎么样，情况好些了吗？”她问。

周翠难过地眼睛快眨动，筷子顿住良久，艰难开口道：“没……没什么好转，医生只说换药和复诊，我们想，再坚持坚持，如果下次复诊情况要是再不好，就带她去外省大城市看看。”

精神病人的求医路都是这样，不断地更换医院尝试各种办法。

必要的时候甚至会求神问卜，祈求上天垂怜。

“你不用宽慰我们，心病需要心药医，她已经把自己逼成这样子，我们带去外省，也只是希望她换个地方或许能好转一些。”

吴余庆见柴晶准备说什么，嘴角带起一个勉强地笑说。

柴晶叹息一声：“A市那边已经发展成大都市，大城市专业人员多，或许会有办法。”

只是她自己也知道，现在才改革开放多少年，精神病方面了解的人很少，知道正确科学治疗办法的更是不多。

换大城市，也不过是心理安慰。

唯一值得庆幸的，或许是她在自己很清醒的时候，签了谅解书，让她有钱可以治病生活。

但也很难说，不是因为签了谅解书，心里对自己产生了自我厌弃，导致病情更加严重。

“什么A市？爸妈，我们要搬去A市吗？那边是春天还是夏天？”叶桑桑从呆愣中回过神，有些好奇地询问面前的三人。

柴晶当场情绪控制不住站了起来，眼眶倏然红了，几个跨步走了出去。

她无法想象，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一个聪慧漂亮的女孩，变成了一个理解能力变差，语言逻辑混乱的人。

现实活脱脱把一个正常人，逼成了精神病。

夫妻俩看着走出去的人，低下头吃着东西。

叶桑桑皱着眉，感觉整个人处在半清醒半疯癫的状态。望着桌子上的饭菜，恍若未觉吃着东西。

这个副本最得心应手的，就是演精神病，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精神病。

柴晶很快回来，她控制情绪的速度，快得惊人。

插曲很快过去，叶桑桑不断调整着时间线。

对于锻炼，她从没停歇过。

几个月的锻炼，吴念在副本内的体力直接到了7。哪怕不用送的属性点加成，这个体力已经隐隐在强壮的成年男性之上。

冯继廷一直都是烟酒不离身，加上在安康医院他是需要被治疗的。进去了，哪怕走过场，也要走这一段时间，才能被鉴定是通过治疗变得正常的。

这样的情况下，他身体体力最多达到正常男性的线。

叶桑桑试了试拳头和腿部的力量，眼中终于有了一点自信。

药物在到达复诊日期前，就刚好吃完。

柴晶听到这个消息，心情好了许多。

她甚至能看到，叶桑桑在力所能及有一定条理地帮家里做一点事。

只是到了复诊日期，一家人似乎都跟遗忘了这件事一样。

因为吴余庆和周翠张罗着，重新进货开杂货铺，要叶桑桑也参与其中忙起来。

而作为病人的叶桑桑，自觉自己的病已经好了，可以不吃药了。

对于没药了这件事，她只字未提。

章启那边，也一直没有动静。

叶桑桑的手机，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这样的等待是最难熬的，好像在油锅里煎熬一样。叶桑桑的精神，也开始慢慢变差，病情开始复发。

超过复查的日子是手机里两人预估好的，除此之外，他们还需要得到冯继廷的行踪，最好是单独出没的时候。

最后安排好一切，创造两人见面的机会。

因为事情有风险，他们不能假手于人。

章启会负责报告叶桑桑地点，然后叶桑桑出发出现。这件事容错率很低，他们所有人都在等待这个机会。

直到第六天，在复查的日子即将推不下去，不能单靠遗忘来解释时。

经过章启暗地里两天的观察，确定了每天早晨，冯继廷会从临时找的女友家起来，打车回家这个相对规律的消息。

按照时间，都在早上八点半左右出来，然后打车或者司机接送。

因为早上九点，是冯继廷亲爹规定的一日三餐必须在家吃的早餐时间，冯继廷必须到家。

他爸很宠溺他，但又会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又表现得十分严苛。

头天确认冯继廷去那个小区后，章启这个医生，终于想起这个病人迟了快一个星期，打电话来让明天早晨来复诊。

三人这才好像回过神来，现在已经到了复查的日子。

只是家里的摊子又重新铺开了，忙碌非常，最终确认由看起来恢复了一些的叶桑桑独自出门去。

第二天一大早，周翠很早起来就给叶桑桑准备了丰盛的早餐。

餐桌上，三人相对无言，夫妻俩就这么看着女儿吃着早餐，眼中含着眼泪。

吴余庆想到女儿要面对伤害自己的人，眼泪不停往下滴落，眼睛里满是昨天晚上一夜未睡的红血丝。

周翠没哭，只是一个劲儿给女儿夹菜。

叶桑桑安抚地拍拍两人的肩膀，吃完后拿着手机出发，走之前看了看手里那天买的手机，确认完消息后，交给了吴余庆处理掉。

不管手机还是手机卡，都需要处理掉，不能被警方找到。

周翠站起来，目送叶桑桑走出家门。

冯继廷所在正南街不在去医院的公交线路上，但作为病发的精神病，坐错线路并不算难事。

叶桑桑坐错了车，又下错了站，只能不断往其他地方走，精神肉眼可见变得暴躁。

【叮，触发犯罪任务。】

【游戏任务：杀死冯继廷。】

【资料正在发放中，请查收。】

叶桑桑收到了游戏副本发送的任务。

这一次她没有点开游戏副本给出的杀人资料，因为即使不点开，她也知道了里面的内容是什么。

作为一个精神病，她不可能携带刀具，也没有理由身上有刀。

既然没有刀，又要解决掉冯继廷。

那只能靠什么，靠自己的力量。

所以，不需要打开资料，只需要做到精准找到他就好。

她面前的世界变得光怪陆离，周围的人眼神变得咄咄逼人，那些人似乎在骂她，她脑子里似乎有一头野兽在冲撞着她的神经。

她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面前的一切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叶桑桑能感觉到，在游戏的模拟下，她陷入了发病的状态。

作为一个真有精神病的人来说，这样的状态无疑是危险的。

仿佛名为理智的灵魂被抽走，只剩下混沌暴怒的躯体，在不断寻找着可能错误的目标。

如果不是有预防这一幕发生的准备，叶桑桑这会儿肯定会被打得措手不及。

恶意不断袭来，她只能在那些扭曲的面目中，辨认出那一抹熟悉。

对玩家来说，这挑战性极高。

在这样的状况下，需要精准报复，难度很大。

至于准备，叶桑桑没有丝毫担忧，因为他们肯定会来，他们是吴念最坚实的靠山。

街道的巷子角落，一般人没注意的地方，换了衣服跟踪而来的夫妻俩看着状态不对的女儿，眼神中带着痛苦和担忧。

或许是因果轮回，曾经她被冯继廷看见，心生歹念作恶，让人痛苦一生。

现在的冯继廷被她看见，犯病之下挥出拳头。

预防着路人被伤害的夫妻俩勉强松了一口气，随后紧张看着面前的一幕。

冯继廷毫无防备，被突然袭击，脑子晕眩。

他正准备还击，拳头再次击打在他的太阳穴上，持续不断如同疯子一般殴打着他。

他倒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再度扑上来殴打着。

拳头不断砸在冯继廷太阳穴，他原本准备反击的举动，一下就因为剧烈的疼痛变成了瑟缩保护自己。

他张口怒骂出声，要走远的路人赶紧拉开人。

可惜路人根本不敢靠近。

冯继廷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在殴打他的人是谁，只知道他被提起前面的头发，抬起脑袋。

他惊恐得瞳孔骤紧缩，伸出手试图去掰开叶桑桑的手，可惜毫无作用。

“砰”

冯继廷的头颅狠狠撞击在地面上，强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晕厥过去。

直到腹部传来极其剧烈的疼痛感，他才再次转醒。

他试图反抗，可他的反抗，却和曾经的吴念一样无力，只能像等待宰割的羔羊一样躺在地上。

“啊啊啊啊”

疼痛再次传来，冯继廷惨叫出声。

他的惨叫瞬间打破了周围的宁静，可面对红了眼睛发疯的人，有些人根本不敢靠近。

尤其在冯继廷身上掉出刀以后，胆子再大的人都不敢靠近。

叶桑桑没感觉到被阻止，知道自己没认错人动错手。

感受到冯继廷准备伸手去拿刀，她嘴角发出狞笑声，疯狂的眼神和冯继廷勉强恢复清醒双眼对上。

冯继廷看见是她，整个人吓得面色惨白，刚摸到自己的刀的边缘，就被叶桑桑扯住头发，再次用他的头疯狂抬起撞击着地面，拳头狠狠砸在他眼睛上。然后是浑身各处，巨大的力道一下下打在他身上。

冯继廷的嘴角涌出大量血迹，头部血液在石板地面流动。

本来有人想要帮冯继廷，看见这一幕直接被吓傻在原地，终于想起报警。

叶桑桑不知疲倦殴打着面前的人，到他在极度的怨恨和痛苦中闭上了双眼也没有停歇。

期间，冯继廷试图求饶，可惜对疯子来说，求饶更像是兴奋剂。

最后，只能无力滑落试图攀扯叶桑桑的手，闭上自己不甘的双眼。

直到警察赶来制住她，并且通知医生注射镇静剂后，叶桑桑才倒下。

柴晶看着好不容易换回浅色衣服，似乎慢慢变得正常的人，此刻却浑身染血，被手铐铐在派出所不锈钢座椅上，眼眸里依旧带着不可置信。

哪怕，在路上她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她依旧不敢相信面前的一幕。

不是一切都开始变好了吗？

只要受害者走出来，哪怕生活依旧痛苦，依旧会回忆那些噩梦一样的记忆。

但只要活下来，就有希望。

她扶住墙面，才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这时，接到报警将人带回来的民警走了出来。

看见柴晶，他上前有些迟疑道：“刚才，她打死了一个人。根据现场有人辨认，那人叫冯继廷，我们已经……”

剩下的每一句话，柴晶没有一句话听到耳朵里，脑海里一阵嗡鸣。

她望向坐在那里的人，眼里不受控制流下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