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这是他的六年
第一期刚播完正是节目超话最活跃的时候。
帖子几乎是每次刷新都跳出N个新帖,这导致发出来的内容很容易沉底。
按照时间线扒出子车峪大致经历的网友发的帖子总沉,干脆投稿到了各大bot那里让大博主代发。
扒的过程中网友就对这哥悲催的经历多少怜爱了,已然决心要入坑陪他走出这段过去,希望更多的人看到有关于他的故事,给他投票,让他能够有机会出道。
《show me your talent》作为V台主推的选秀热度居高不下,讨论度高的惊人,子车峪在第一期中的奇怪表现自然引起了极大的话题,博主很快就抓住热度,在私信中挑中了这条总结发布出来。
子车峪无人关心无人在意的故事,终于有人愿意了解。
做整理的网友经验丰富,将信息浓缩做成视频+文本的形式,尽量简练只挑重点讲,用十七分钟左右的长视频压缩概括了子车峪的七年。
黑屏开头,显示屏上浮现出简单的一句话。
[七年对子车峪来说,是一条看不到尽头漆黑无光的隧道。]
像简陋潦草的纪录片,所有的碎片都是通过子车峪这几年零零碎碎直播或采访,过程中一语带过的话拼凑出来的。
子车峪今年二十三岁。七年前,十六岁的子车峪跟经纪公司ADS签约。年纪小加上父母文化水平不高社会阅历不多,被经纪公司忽悠着稀里糊涂签了十年的经纪合约,其中包含大量的不合理霸王条款。
签约一年后父母结束长年的争吵离婚,以光速各自组建新的家庭,子车峪跟不能说话的奶奶一起生活。
ADS是个没人听过的小破公司,里面的练习生大多都是被坑来的,实力没有多好,唯一的优势只有年龄。公司也没打算用心做团,整个公司从高层到经纪人再到练习生,都是奔着赚快钱而已,没有什么所谓的梦想。
子车峪是整个公司里唯一一个格格不入的人,他签约的的确确是为了梦想。
从七年来断断续续的直播中就可以看出,每次直播子车峪都会分享自己最近在努力练舞、写歌,出于各种原因他在公司拿不到钱,会去便利店火锅店等等地方打工,有时候还兼职送外卖送快递。
他再拿赚到的钱去报班上课,报舞蹈班,报乐理课,什么都学。
这些本该是由公司提供的,但公司里的声乐舞蹈老师都是混子,半瓶水咣当,因为公司不愿意花大价钱去请厉害的老师,觉得浪费钱。
子车峪十六岁签约,十七岁就出道了,在毫无准备的时候。
那时候他实力太差,他所在的团体一共有十二个人,所有人都指望着出道能骗一个是一个抓紧赚快钱。
事实证明,快钱也不是那么好赚的,这公司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长远规划,也不会包装炒作,经纪人接不到任何像样的正经工作。
钱没赚到,倒是挨了很多免费的骂。
子车峪出道后跟着团跑一些乱七八糟的商演,公司连庆祝串串店开业的活儿都接,一场白菜价五千块钱,四千给公司,剩下的十二个人分。
可想而知,队友们没有一个人愿为了这仨瓜俩枣努力,奔着一夜暴富的梦想被坑进公司签约,发现赚不到自然就摆烂躺平了,谁乐意为了一百块不到的工资拚命练舞啊。
除了子车峪每天坚持不懈打工交学费自己练习,队友们看他这么拼反而特别看不顺眼,因为他把他们衬托得更废物了。
十二个人时不时一起直播,这团超话关注人数只有一千冒头,可想而知没几个人看直播。
所以最初直播的时候队友们还比较矜持礼貌,后来发现根本没几个人看,就逐渐放飞随意,不再顾忌镜头——反正火不了的,三天两头直播,谁能为了这几百个人一直演戏。
直播里一开始队友们对子车峪只是简单的言语阴阳,子车峪性格内向一般不回话。后来随着直播碎片就能看出,队友们对子车峪的态度完全称得上是霸淩了。
这公司完全草台班子,工作人员素质也差,直播的时候子车峪经常被工作人员甩脸子翻白眼,明知道在直播都敢不避讳直接训他让他难堪下不来台,因为知道他根本就没粉丝,没人会为他撑腰打抱不平。
这七年就像一个纪录片,记录子车峪十七岁在直播里眼睛亮晶晶憧憬未来,保证一定会努力练习提升实力,不让粉丝们失望,记录一些乱七八糟的商演舞台,记录他默默说到做到不断提升自己,记录他的眼神一点点从坚定积极,到黯淡无光。
他倒数第二次直播是去年,开直播告诉粉丝自己在跟公司打官司,想提前解约。
面向镜头的子车峪气色很差,精神状态肉眼可见的疲惫,提不起精神。
他沉默看了眼右上角,那里显示着观看人数——102人在看。
六年。这是他的六年。
子车峪低头发了会儿呆,往前凑了凑,敛眸认真看粉丝给他的留言。
从留言能看出来,大多是乱入的路人,真正的粉丝也就只有id眼熟的那十来个人,在线人数涨涨掉掉一直不稳定。
略过那些路过这谁怎么不说话啊之类的评论,子车峪在看到一条粉丝问他最近有没有写歌的评论时眼神动了动,很温和地笑笑:“最近有写。有首歌我录完很久了……只是没有机会发歌。我放给你们听听吧。”
总结视频里留下了这个片段。
这是一首非常触动人心的歌。
质量特别高,能感受到制作这首歌时付出的心血太多太多。
这是一首很好听的歌。但是再好听没流量都没有人听。
他放自己用心写的歌给粉丝听的时候,观看人数本来就只有一百零几,还掉了十来个。
那一刻哪怕透过显示屏看着,也能感受到子车峪真的太难受了。
所以这首很好听的歌只放了三十秒不到就暂停了。
子车峪关掉歌曲后对着镜头笑笑,说我要工作去了,先下播了。
其实他根本没有工作,他哪有工作?
制作视频的作者暂停直播接口,在子车峪背后的某个位置画了一个圈。
那里有一个药瓶,离得太远,看不清究竟是什么药。
那之后没过多久,大概不到半年的时间,他就像吹气球一样短时间内胖了起来,变成了热搜上直逼两百斤被狂骂的发面馒头。
说起来蛮幽默的,子车峪人生中第一次上热搜,不是任何一个他在舞台上的时刻,而是他胖成球的时候。
最后一次直播是三个月前。子车峪跟一直在关注他的那寥寥几个粉丝笑着说,我要去参加选秀啦,我会加油的,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视频里他已经瘦下来了,跟七年前一样眼神清澈简单。
他在下播之前,一一认真念了一遍关心他的那几个老粉的id名字。
他说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我以后会好好爱自己。
如果这次不能出道也没关系。子车峪笑笑,像是释然了,平静而坦然。他说没关系,如果这次依然不成功,我会学会放弃。
节目刚刚播出正是观众好奇心最浓烈的时候。
各大博主一时间都在转载这个视频,称之为“内娱最后的真心”。
完全是□□。
所有的直播记录都有,子车峪虽然只有寥寥个位数的粉丝,但这几个坚持在陪伴他的粉丝,是真正的“真爱粉”。
如果不是有她们默默搬运记录,哪怕圈子根本没有人可以报团取暖、哪怕很孤独也咬牙坚持下来,那么子车峪过去的七年根本无法留下任何痕迹,也永远不会有更多人知道属于他的这些过去。
他的故事被人坚持不懈地记录下来了,负责存盘直播录屏的站子甚至就只有惨淡的一百六十个关注,其中还有一半是微博送的僵尸粉。
子车峪的最后一场直播录屏,甚至就只有十五个点赞,二十条评论。
七年,没有人会用七年埋线炒作营销,成本太高。
绝对真实的过去经历,再加上第一期播出后所有票数清零重新计算,让子车峪的排名一夜之间从第九冲到了第二,仅次于江泰伊。
这个视频在网络上不断发酵传播的时候,训练营里的练习生们,正被聚在一起共同观看播出的第一期节目。
练习生们自己观看正片的心路历程跟观众们是不一样的。
观众就是主要是以看乐子为主,有人失误了对观众来说不过是津津有味的下饭料而已,但他们自己看到被公开处刑的镜头心情复杂。
有被恶剪的练习生发现自己跟旁边的人说话,明明当时是在吐槽自己,结果被剪成对其他人的reaction了。
自嘲瞬间变成了对他人恶意揣测。
但是发现这一点后,却没法去找节目组要说法,怎么开口,找谁?
满怀期待看完两个半小时,结果发现自己一秒钟镜头都没有的练习生也存在,对后期的狠心多少有点自闭了。
但绝大多数练习生在正片里待遇都是比较正常的,高高兴兴地跟着起哄。
看到江泰伊出场自带bgm时,整个训练营中都爆发出一股跟猴子山一样的兴奋叫声。
“哦哦噢噢噢哦哦——”
“江哥好帅啊哈哈哈哈哈哈!!”
江泰伊:“……”
他不自在地微微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又略有些尴尬地闭嘴了。
人多就是免不了凑热闹,一点点事只要凑在一起就兴奋得不行。
姜北发现他跟江泰伊打招呼那几秒镜头没剪进正片,只放了他在一号座椅上落座的过程,保留了他跟郑世锡做心算小游戏争座位。
莫名觉得有点可惜,又不知道自己在可惜什么的姜北摸摸鼻尖。
当播到明在亦背采的直球“表白”时,江泰伊不由得偏头看了他一眼。
101个练习生满怀揶揄地再次兴奋起哄。
“啊哦哟哦噢噢噢噢明哥原来是这么想的呢?”
“明哥大胆地说出了我的心声。我也想坐泰伊旁边就是没敢行动哈哈哈哈哈……”
郑世锡瘫着脸,眼神震动:“???????”
说什么东西呢明在亦。
明在亦在看到郑世锡跟江泰伊颔首的镜头播了两遍时,微微眯起眼,十指交握敛眉摩挲了下。
没有原因,就是不是很愉快。
播到施昀背采哭了的时候,体育馆内的氛围变得沉重起来。
施昀本人尴尬地想找个地方钻进去,而在他前后左右的练习生们则都站起来,凑到他周围拥抱安慰鼓励。
没想到大家会是这个反应,施昀虽然尴尬地手脚没处放,但还是腼腆的脸颊红红,心里有点暖暖的。
初舞台子车峪的舞台事故,节目组配了bgm,导致整个现场的气氛看上去更凝重,导师们的表情看上去更严肃且不满。
无法未卜先知的节目组完全不知道,子车峪的风评并没有像他们想像的那样被观众一边倒的批评,反而是截然相反的。
节目里不够成熟冷静造成巨大失误却一言不发的人,观众们已然通过神通广大的互连网人脉了解得一清二楚。
训练营中的练习生们,同样对外界的反应一无所知。
正片中子车峪完全没有做出解释,只看节目内容的话,呈现出来的效果就是负面的。
子车峪周围的人频频看他,但他的表情比其他人想像中要冷静的多。
他穿着A班的粉色训练服,并没有多看画面里停在舞台上一动不动的自己。
只有子车峪最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初舞台确实没有表现好。
去年他因为严重的焦虑症开始吃药,状态一度非常差。
不像简辰溪出道至少还曾经红过,Awins这个团也有过大热的ost歌曲有不少人认识。他出场的时候,没有一个练习生认识他或知道他出道过。
子车峪所在的团,剩下的一百个练习生中没有一个人听说过,都以为他是纯素人。
子车峪早就想跟公司解约。迫于霸王条款他支付不出违约金,打官司不但要走很长很繁琐的流程,还需要钱请律师。
他几年间一直在跟公司拉扯,最初因为怀抱着爱豆的梦想,加上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只担心得罪公司就会被彻底雪藏,以为除了忍耐没有别的办法。
没有人告诉他面对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
他试过在直播中“求救”告诉别人他的近况,但他太糊了。没有流量的人的故事,激不起一丁点水花,无人在意。
那段时间他每天埋头写歌,练习唱跳,但有时候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为了什么而努力。
被诊断出恐慌症和抑郁后,子车峪为了自救开始吃药。
但很快的,他因为药物副作用不受控制的胖了起来。他第一次拥有热度,有了被关注的时刻,是被人骂发面馒头和肥猪。
不知道他在吃药的人失望留言,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不求你多自律,至少少吃点吧。
子车峪有想过紫砂,但他又不想丝。
他还有爱他的奶奶,还有仍然在等他的几个真心的粉丝。
他还想见一见朋友,晒晒太阳,想看一看刚开的花。
所以他努力自救,停药开始努力运动,瘦下来,现在一米八只有一百二十五斤。
停药需要适应的时间,有时候子车峪觉得自己已经彻底好了,但偶尔会毫无征兆的突然发作。
初舞台他恐慌症犯了,表演到一半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音乐背景音。他突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隐约听到导师问他是不是忘词了,那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子车峪什么都说不出来,没有试着解释他为什么这样,因为……因为说来话长,也没有人会关心他的过去。
所以在导师问他是不是紧张忘词的时候,他点了点头。
导师跟他说了些上台做艺人最不该的就是因紧张而失误的道理,没有给他重新表演的机会。
他去了F,把来之不易的机会搞砸了。
这几年子车峪早已认清,没有人会是他的救赎,只有他自己能救自己。
子车峪告诉自己,没关系,一切都还有救。
所以他在F班依然没放弃,默默努力练习,最终升到了A,终于迎来了片刻的瞩目。
只是看到正片的这一刻,子车峪很难不去想,他是不是又搞砸了。
观众看到这样的舞台,如果不喜欢他也情有可原。
子车峪身边的人不自觉地转头看他的反应。
意外的是,子车峪看上去非常平静,毫无波澜。
出乎意料的淡定。
坐在旁边的练习生心想也是,他都升到A了,还去了V台的电视台录制《idols show》,当然不会那么焦虑。
毕竟他有额外的曝光带来了初期的关注和粉丝基础,后续说不定还有个人的逆袭故事线呢?
大显示屏上节目播到末尾的初次排名,所有练习生的注意力都被抓紧了——
排名从低到高,一个一个跳出来。
对练习生们来说,跟公布彩票一等奖的流程差不多刺激。
“……救命我倒数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办!!”
“第二期节目组能不能多给我点镜头呜呜呜。”
“哇我竟然有三十名!!惊了。”
“拜托能让我进前九名……我肯定会加倍努力……”
“谁会是第一啊?”
所有人都最为好奇的,当然是最初的前九。
虽说往届也有前九最终无缘出道位,但至少初期的前九也会有绝大部分人留到最后。
谁都希望能给自己来一针强心针,踏踏实实安安心心地迎接即将到来的公演。
最先公布的第九位是子车峪。
看到自己名字的子车峪微怔。
这是他无人问津的七年里,首次出现在会被人瞩目的位置。
他竟然是第九名。
子车峪本人陷入一时间无法确信的怔愣中,但旁观的人却没有太多惊讶,对这个结果有所预料。
“啊对,子车峪是F升A那个,他去录了V台的节目,前阵子应该已经播了。”
“好羡慕啊,能在播出前就提前有热度……”
不过排名越靠前,练习生们越感兴趣。
所有人都在关心前三的顺序。
看到申恺竟然第六,体育馆内有了片刻的骚动。
要知道,第一期正片里,申恺也没几秒钟的镜头。
他初舞台是F,仅仅是放了个他上台自我介绍的画面,就直接省略过程给了个“F”级别的结果,连放都没放。
“我去申恺第六??!!”
“有什么好惊讶的哈哈,申恺确实帅啊……他没当上超模我觉得一个原因是他身高在模特里不太够,一个是他长得不太符合时尚圈对亚裔的刻板印象,你懂的,申恺五官无可挑剔,眼睛也不小。”
“哥们儿太敢说了哈哈哈哈哈。”
申恺圈粉除了节目组公开的公式照外,其实还有他以前拍的杂志和走秀等物料的加成。
他这些年虽然没混出头,但留下来的物料还是不少的。每一个物料里申恺都画着精致妆容,穿着版型价格都出挑的衣服,气质出众,氛围感拉满,自然而然圈到了大量颜粉。
看到自己第五,裴西城对这个结果还是满意的。
不高不低。
既不是back,也没有那么腥风血雨。裴西城很喜欢这个位置,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自己一直都是第五。
郑世锡在看到自己的名字先出来时,第一反应是他竟然输给了明在亦。
两人彷佛有心电感应一样,明在亦同一时间微微偏头,似笑非笑地看了郑世锡一眼。
郑世锡:“……?”
看屁。
……拳头硬了。:)
“简辰溪是第二诶,那江泰伊必然是第一了。”
“我就知道肯定是江泰伊……”
“好羡慕,我如果是第一的话该是什么感觉。”
金字塔尖上的名字属于江泰伊。
他的名字上方,写着一个明晃晃的“1”。
练习生们齐刷刷将视线落在江泰伊身上。
热烈的,羡慕的,憧憬的,复杂难言的。
公演很快就要到了。
淘汰赛就在公演结束后不久,投票周期从第一期播出的那一刻开始,到公布淘汰人选的当天上午截止。
努力练习的练习生们没有一个想要淘汰回家,都在看完节目的这一刻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公演一定要竭尽全力展现自己,抓住机会。
如果排名靠后的实力派能拿到公演现场投票第一的百万票……大概真的可以,改变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