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窗外大风肆虐,疯狂拍打窗户,隔着中空玻璃,隐约能听见风声。

宋时微抱着酒瓶,手机扔在一旁的沙发上,完忘记了她刚刚才给谢屿舟发了消息。

风声混响,听着些许骇人。

家里安静得可怖,极致的静会让人心生恐惧。

她收好小姨给的黄金首饰,放进保险柜里,妥善封存。

一个人在家里毫无困意,趴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又侧过身体,数发财树有几片叶子。

数不清,很混乱。

其实,自她出生起,便备受宠爱长大,独生女且父母不重男轻女,许是太顺风顺水,18岁后,一夕之间,天翻地覆。

应该有所察觉的,因为突然间爸爸挣了很多钱,改善了家里的经济条件。

事实证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果然都会失去。

朦胧的水雾里出现一幅场景,小时候一家三口去游乐场玩,她走累了,爸爸背着她回家。

时而是她和谢屿舟悄悄见面的场景,有一回大雨后,她穿了新鞋不想踩水坑,是他背她走过去。

人真固执,她以为七年足够放下一个人,结果毕业后没有了负担,选择立刻回南城。

此时千里之外的清江,温度适宜,气温比南城高,谢屿舟开了一天的会,总算摸清楚症结所在。

男人和谢屿舟坐在办公室里,进行复盘。

原来是清江分公司之前的一把手进去了,留下一堆坏账,涉及的项目太多太杂,没有可以拍板的人。

现在的经济环境中,这种情况屡见不鲜,首先保农民工工资保交楼,剩下群体的合法权益无人在意。

这些人没办法,找到了总部公司。

年底结款让员工回家过个好年,无可厚非,可总有许多人不顾别人死活。

孟新允汇报,“清江分公司是钱高义一手建立,根系众多纷杂,加上是老谢总的直系,目前还缺点直接证据,财务是他的嫡系,挖来的高手。”

谢屿舟站起身,扣上大衣纽扣,“大难临头,说不准的,先去吃饭,看看他们给我设了什么鸿门宴。”

俗话说得好,天高皇帝远,手下这些人能有几个好鸟,哪里是不想拍板,分明是怕惹火上身。

孟新允担忧道:“要不要喊保镖?”

谢屿舟凛声强调,“是吃饭,不是打架,他们现在是想赶紧把我送回南城,不想搞出其他事。”

孟新允老实听训斥。

当地著名的私房菜馆,顶层的包厢里热火朝天,在门开启的一刹那,刹那间,鸦雀无声。

谢屿舟姗姗来到,“抱歉,我来晚了。”主位留了一个椅子,他直奔而去。

面前有一杯酒,看来是为他准备的。

男人的手放在酒杯处,顿了一下,忽略了酒,转而拿起了茶盅,“最近和太太在备孕,以茶代酒,见谅。”

清江分公司的高层领导分坐在两旁,互相看了几眼,不确定是不给他们面子,还是真的在备孕。

这位主结婚的消息低调得很,没有婚礼没有宣扬,问起老谢总,得到了白眼和不耐烦。

分公司目前的一把手,廖副总首先回话,端起酒杯,“那祝谢总早日喜得贵子。”

“谢谢。”谢屿舟话锋陡然一转,“不过,我更喜欢女儿。”

廖副总尴尬了一秒,“女儿也好,那就是喜得贵女。”

作势要将满杯的酒一饮而尽。

待他喝完后,谢屿舟缓缓开口,腔调沉稳,“廖副总,自己人吃饭,不用这么客气,酒喝多伤身,不好,凡事要讲究一个度。”

故意选在他喝完了才说话,尤其是最后一句话,更是意有所指。

廖副总附和,“谢总说的是。”

“都是自己人,随便吃。”谢屿舟打开手机玩,男人才看到宋时微半个小时之前发来的信息,【谢屿舟,我好想你。】

谢屿舟:【想我什么?】

宋时微:【想你在我身边。】

结合在一起看,非常不正常,首先怎么会说‘想他’,没有上下文。

发生了什么?谢屿舟生出不祥的预感。

餐桌上的人等他先动筷子,男人掀起眼睫,表示歉意,“抱歉,回太太消息,你们先吃。”

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太太粘人的很。”

现场不是没有结过婚的人,对此感到十分稀奇,任谁也看不出来,他对太太是有话必回。

谢屿舟又发了一条消息,【你在家吗?】

对面的女人没有回复,宋时微去洗了个澡,手机掉在沙发缝里了。

男人尝试拨电话,同样没人接听。

一顿饭吃得差不多了,谢屿舟侧头问孟新允,“你吃饱了吗?”

孟新允擦了擦嘴巴,“吃饱了。”他不知道老板采用的是什么策略,既不是忽视,也不是热情,看不懂。

但今天不用喝酒,是极好的。

谢屿舟同样吃饱了,他站起来告辞,“家里太太找,需要回一趟南城,单买过了。”

“谢总,您慢走。”所有人松了一口气。

谢屿舟整晚兴致缺缺,饭局不喝酒,很多事没法开口,搞得其他人也不好意思喝,本来想灌醉他,结果人家用‘备孕’的理由绝杀。

主位的人走了,旁人没有留下的必要。

廖副总在助理的搀扶下,坐进车里,“毛头小子,在这充当老大,我们打江山的时候,他还在上初中呢。”

“一口酒都不喝,明摆不给我们面子,老谢总来了都不会这样。”

车窗未关,话准确无误传到谢屿舟耳里。

孟新允轻声喊:“谢总。”

谢屿舟的黑眸淡瞥他,示意他不要打草惊蛇,认真听,酒后吐真言。

廖副总还在喋喋不休骂,“还太太,老谢总都不承认,不知道是哪个普通人。”

“我们本来做得好好的,他非要过来横插一脚。”

车子走远,剩下的话听不见,孟新允:“钱总和廖副总是同学,对您颇有微词。”

哪里是颇有微词,看来意见很大。

钱高义讲义气,一个人跳出来,保其他人,剩下的人领不领情不好说。

他们年薪不低,克扣员工工资,卡供应商回款,粗制滥造工程,贪心不足蛇吞象。

桩桩件件处理起来都不简单,谢屿舟靠在椅背上,摁摁眉心,“能申请航线吗?”

他不喜欢坐私人飞机,浪费资源,不赶时间的话,普通飞机足够。

现在放心不下宋时微,今天的对话非常反常。

孟新允搜索资料,“能,最多一个小时。”

谢屿舟:“好,明天早上的记得申请,你先和他们开会,问就说你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孟新允应声:“明白,老板。”

三个多小时后,飞机降落臻悦府停机坪上。

谢屿舟轻轻打开大门,房间内亮起一盏暖色的夜灯,他在四周寻找,沙发前方坐着一个人。

空气里弥漫酒精和葡萄的香气。

宋时微抱住膝盖,团成一个小球。

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按道理家里不应该出现其他人,她没有害怕,声音和气息很熟悉。

宋时微仰起脑袋,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熟悉的男人,“谢屿舟,你回来了吗?这是一场梦吗?我一定在做梦。”

她弯起漂亮的眼眸,“我都不告而别了,你怎么可能还会回来我身边。”

谢屿舟摸摸她的头发,她的记忆似乎混混乱乱,以为是梦,以为是过去。

桌子上一瓶白兰地见了底,他不确定喝之前剩下多少。

女生自言自语,“你一定恨死我了,不对不对,恨是因为喜欢,你都不喜欢我了,也不会恨我,不对还是不对,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你也没说过。”

谢屿舟看她两颊泛红,“我抱你去床上睡觉。”

宋时微搂紧他,“哇,是活的,还会动哎。”

喝醉的她,有些可爱。

谢屿舟:“你喝了多少酒?”

宋时微用手指比划,“没多少,还没有我之前做兼职时喝得多。”

谢屿舟假装不经意问:“做什么兼职?”

宋时微以为在梦里,放下了戒备心,“酒吧卖酒,一晚上赚了一万呢,没有比这来钱快的了。”

谢屿舟心脏陡然沉一下,“卖酒要喝酒吗?”

宋时微老老实实回答,“要的,有些客人喝多了就喜欢为难别人啊。”

听见这句话,谢屿舟握紧了拳头。

忍着心里的难过,男人问:“你那时喝了多少?”

“大半瓶。”宋时微:“不过,我后来不去了。”

她抬起手,抚摸谢屿舟的下巴,眼里蓄满泪水,“谢屿舟,如果你在的话,是不是就没人敢欺负我了?”

谢屿舟替她擦掉眼泪,泪水像连成线的雨滴,怎么都擦不完,“我在这,一直在。”

“我没有换过号码,微信Q/Q电话都没有变。”

他不敢换,怕她找不到他。

男人将她放在床上,宋时微抱住他的腰身,不让他离开,“别走。”

谢屿舟:“我不走。”

宋时微的眼圈泛红,晶莹的泪水划过脸颊,打湿了谢屿舟的毛衣。

她声音哽咽,“谢屿舟,我不敢找你,也不能找你。”

谢屿舟:“为什么不能找?”

宋时微摇了摇头,不愿意回答,她怎么能找他,她要还钱,她爸爸害得别人差点家破人亡,害得外婆出事,她们被所有人唾骂。

她本来和他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现在更是。

谢屿舟温声说:“梦里也不愿意告诉我吗?时时。”

男人垂下眼睫,定定盯着她看,弯腰吻掉她的眼泪,动作轻柔。

宋时微低下脑袋,手指搅着毛衣,“因为我爸欠了好多好多钱,还都还不清,怎么办啊?还剩下好多。”

她的记忆是混乱的,半瓶白兰地,神智不可能清醒。

谢屿舟安慰他,“现在没了,不欠钱了。”

他上次看过汇款单,按照转账记录,所有的欠债全部还清。

宋时微不可置信地问:“真的吗?我还完了吗?”

谢屿舟:“对。”

宋时微:“那我可以安心睡觉了。”她乖乖拉上被子,闭上眼睛。

一秒钟后,她睁开眼,“不想睡,怕醒了你就消失了。”

谢屿舟拍拍她的肩膀,“不会,醒来我还在。”

宋时微不相信,“你一定是骗我的,这样的梦我做过很多很多次。”

谢屿舟在她身边躺下来,轻声询问:“还梦见过什么?”

她长臂一伸,调低了灯光的亮度。

宋时微再次抱住他,“梦见你和别人结婚了,不认识我了,梦见你当着我的面亲别人。”

谢屿舟:“不会。”

他何尝没做过类似的梦,梦里她更残忍,还挑衅说她从来没喜欢过他。

宋时微无理取闹,“梦里的你肯定是安慰我的,男人惯会花言巧语。”

“不是。”谢屿舟捞起床头的手机,调出私密文件夹的照片,“你看,我们结婚了。”

红色的结婚证,白色的衬衫。

宋时微偷笑,“是哦,我们结婚了,那你怎么还出现在我的梦里?”

谢屿舟准备套更多的话,不能提前暴露,“你说想我,我就回来了。”

宋时微使劲摇头,“我才没有想你,不想不想。”

“你没有想我。”谢屿舟微扬眉峰,“是我想你,所以我就回来了。”

宋时微疑惑道:“真的吗?你从来没说过。”

谢屿舟肯定地颔首,“真的,我很想你,每天都很想。”

包括过去的七年。

宋时微抬起手指,摸他的嘴唇,好软好软,“谢屿舟,我想亲你想很久了。”

谢屿舟含住她的手指,舔了几口,“多久?”

宋时微心口发痒,“不告诉你。”

四目相对之下,两个人的眼睛里只有彼此。

男人和她十指紧扣,他俯下身,含住她的唇瓣,放在嘴

里摩挲。

通过津液,酒精的昏沉传给了他。

谢屿舟和她额头相抵,“你去看心理医生怎么回事?”

宋时微反应慢半拍,竟忘了问他怎么知道她看心理医生,顺着他的话说:“没什么事的,医生说是之前压力大,现在慢慢恢复了。”

“以后不要瞒着我。”

“嗯嗯。”

这句话,谢屿舟都不信。

沉默须臾,男人开口,“你喜欢我吗?”

结果,怀里的女生呼吸均匀,睡得香甜。

谢屿舟想骂人,早知道早点问了,错过了这次机会,下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毕竟这么矫情的问题,他也问不出第二遍。

翌日清晨,宋时微捶捶脑袋,缓慢睁开了眼睛,被面前矜贵的脸吓了一跳。

心脏差点骤停,“你不是在清江吗?半夜诈尸了?”

谢屿舟弹她的额头,“时时,别装傻。”

宋时微疑惑皱眉,“装什么?清江的事解决了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谢屿舟凝视她的眼睛,捏紧她的脉搏,细细辨认她话里的真伪,“宋时微,昨晚你说了什么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宋时微眼珠旋转,仔细回想,肯定回答,“我昨晚见了我小姨,回家就睡觉了啊。”

谢屿舟心已死,她的确断片了。

难怪昨晚那么伤心,见到了小姨,这也是突破口。

事情拼凑得七七.八八,但毕竟是猜测。

“你看下微信。”谢屿舟丢下这句话,去洗手间洗漱,他时间快来不及。

【谢屿舟,我好想你。】宋时微看到这七个字,胳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么肉麻的话,是她能说出来的?

所以,不是谢屿舟杜撰,她昨晚可能真的暴露了什么。

宋时微趴在门框上,“谢屿舟,我昨晚还说了什么?”

谢屿舟平淡道:“你表白了,说你喜欢我,你爱我。”

宋时微立刻否认,“不可能,这么肉麻且不符合实际的话,肯定不是我说的。”

“哦,你不喜欢我?”谢屿舟凑到她的眼前,鼻息交融。

宋时微后退两步,被谢屿舟揽住,她着急说:“不喜欢,几十岁的人了,说什么喜欢。”

谢屿舟贴在她的嘴角边,“那你脸红什么?嗯?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