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卷毛鬼跟小红花!
徐太太气极反笑。
笑完之后她板着脸,看了眼大公主的胸牌,而后问她:“元宝珠,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大公主有点紧张。
主要她也是第一次以家长的身份来跟太太说话呀!
大公主就回忆着长辈们说话做事时的模样,干咳一声,一本正经地说:“徐太太,我是侯永年的姐姐,听说他犯了错,您要请家长,就过来看看……”
徐太太:“……”
徐太太看她跟个小大人似的说话,心里不由得想笑,只是强忍住了,声音平和地说:“坐吧。”
阮仁燧有点惊异地看了过去。
怎么回事,徐太太居然没有直接把大姐姐撵出去,亦或者说一句“你也叫家长来”?
大公主微有点忐忑地坐了下去。
徐太太还真像在跟家长说话似的,很严肃地说起了今天的事情:“侯永年跟曹奇武两个人凑在一起,上课不好好听讲,都蜷缩在角落里看杂书,试卷写得一塌糊涂,桌洞里全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又质问大公主:“做学生的,上课不好好听讲,这对吗?”
大公主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肩膀:“……不对。”
徐太太又问:“上课偷看杂书,这对吗?”
大公主默了默,又说:“……不对。”
徐太太最后又把两个混子的试卷往她面前一摆,问:“前一节课刚讲过的东西,他们俩把试卷写成这样,这对吗?”
大公主接过那两张试卷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眉头渐渐地拧起来一个疙瘩:“岁岁,你是怎么回事?”
她超严肃的:“上课不认真,做错了这么多!”
曹奇武由最初的歆羡转为幸灾乐祸。
结果大公主也没有放过他:“笑?你有什么好笑的?!”
她很生气:“你错得比岁岁还多,还有脸在这儿笑!”
曹奇武:“……”
不笑.jpg
徐太太又把从他们俩课本里抽出来的那一摞杂书的书页拿给她看:“当学生的,在老师眼皮子底下耍这种小聪明,对吗?!”
大公主很严肃地说:“不对!”
紧接着就站起来,颇有些威仪地训斥弟弟:“岁岁,你怎么能这么胡闹?怪不得徐太太生气呢!”
她说:“还有曹奇武,你们俩还不赶紧跟徐太太道歉?”
两个混子蔫眉耷眼地开了腔:“徐太太,我们错了……”
大公主又说:“徐太太,你放心吧,晚点我教训他们——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他们俩计较啦!”
徐太太看得又气又笑,瞧着两个混子一脸忐忑的模样,也知道他们害怕,到底没再深究这事儿。
“这回的事情,我是看在元宝珠的面子上,才就此掀过去的,家长既已经来了,就不必再来了。”
徐太太正色道:“元宝珠今年才多大?人家怎么就能跟个小大人似的,说话做事都这么条理?”
“见贤思齐,你们得多跟人家学习!”
两个混子听见的:就此掀过去……家长就不必再来了……
两个混子异口同声道:“徐太太,我们知道啦!”
徐太太教了多少学生了?
瞧他们俩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当下就说:“你们俩回去,把自己的桌子搬到讲台底下去,谁左谁右,你们自己选!”
她说:“马上就是月考了,你们俩还不上心,现在讲台底下坐上七天,以儆效尤!”
两个混子悲痛得如丧考妣:“啊?!”
徐太太断然道:“啊什么啊?赶紧回去搬桌子去!”
阮仁燧蔫蔫地拉着曹奇武往外边走。
后者还有心事呢,瞧着被徐太太没收的那些杂书,期期艾艾:“太太,我的书……”
徐太太盯着他,皮笑肉不笑道:“是很宝贵吗?你小小孩童,拿着丢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她轻飘飘地说:“想要回去,就叫你家长来替你要吧,我二话不说,马上给。”
曹奇武:“……”
他哪敢叫他阿耶阿娘知道他在书院里做这个?
还不男女双打,把他拍成平面的?
曹奇武老老实实地低着头,跟混子同桌一起出去了。
到了办公室外边,他还心有余悸:“岁岁,幸亏你大姐姐把事情给截下来了,不然真叫了我阿娘来,还不把我打死!”
阮仁燧虽然也怕挨打,但听他说得这么严重,多少也觉得有些好笑:“不至于、不至于……”
曹奇武由衷地叹了口气:“至于的,我阿娘生气起来,跟一头老虎似的,特别暴躁,前天才刚狠打了我一顿——我二哥小的时候被她吊起来打,我看得真真的!”
阮仁燧回想了一下先前见到的曹太太,总觉得他说得太夸张了:“不会吧?”
曹太太看起来挺温柔的啊。
曹奇武忧伤不已:“你不懂!”
他本也是个心大的,倒是没在这事儿上过多的着墨。
就是有点遗憾:“那本鬼故事我才看到一半,都没看完呢……”
阮仁燧实在是很佩服他:“你看了晚上不害怕吗?”
“当然怕啊,”曹奇武理所应当地说:“我怕得晚上不敢一个人出去尿尿,就偷尿在我阿娘的皮靴子里边了……”
阮仁燧:“……”
曹奇武还在啧啧地品味着,意犹未尽:“但是看鬼故事真的很刺激啊!”
阮仁燧脑海里还在闪现着“皮靴子”三个字。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才是你阿娘揍你的原因吧?”
曹奇武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真是的,这不重要啦……”
阮仁燧:“……”
阮仁燧惊觉天地造物,往往一啄一饮。
譬如说,给他的小伙伴一个爱闯祸的性情,还给他配套了一副特别能挨打的身体……
他转而又有点物伤其类地想:我好像也这样!
两个混子在外边乱七八糟地说着话,办公室里,徐太太也正跟大公主说话。
“我知道你到这儿来,是出于手足之情,是出于对幼弟的爱护,只是元宝珠,爱护也是要有前提,有底线的,明白吗?”
徐太太循循善诱:“今天这件事情,我轻轻放过,一来是因为感念你的心意,小小年纪,就如此友爱手足,二来,也是因为这不算是什么特别大的事情。”
“但是咱们就事论事,上课不听,还偷看杂书,是不是不对呢?”
大公主叫她说得有点惭愧,嗫嚅着说:“是,是不对的……”
徐太太点点头,轻声说:“这次你帮了他们,只是帮了一个表面,要想真正地帮助他们,还是得督促他们改正向学,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如果你没有办法使他们做到这一点的话,那下次他们再出这样的事情,你就不应该帮他们了——那不是友爱,而是包庇,明白吗?”
大公主听得若有所思,几瞬之后,终于用力地点了点头:“徐太太,我知道了。”
略微顿了顿,又很诚恳地说了句:“谢谢您!”
徐太太看得微微一笑,又从桌上抽了张龙川书院的公文纸,特别认真地在上边写了题头,紧接着是一行表彰。
“元宝珠同学友爱手足,关照同窗,是个特别好的学生,特发此状,以兹鼓励。”
末了,还取出班主任才有的小红花印章,蘸了印泥,在底下盖了三朵小红花!
整整三朵小红花!
平常就算是考试考得很好,顶多也就是一朵小红花的!
大公主兴奋得脸都红了,看起来也像是一朵小红花了。
徐太太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将那张简易的奖状递给她:“好孩子,去吧!”
大公主高兴极了,语气轻快地抛下一句:“谢谢徐太太!”就捏着那张奖状,风一样地往一班跑过去了。
她迫不及待地想告诉自己的好朋友们——她拿到了三朵小红花!
三朵小红花哟!
……
办公室里边,等大公主也离开之后,就只剩下了徐太太一个人。
真是小孩子呀……
大公主的快乐也感染了她,即便这会儿那小娘子已经跑远了,门也已经关上了,她唇角还是没有落下去。
徐太太随手收拾了一下自己桌面上的东西,视线再一斜,正瞧见曹奇武的那摞闲书还摆在跟前儿。
她站起身来,去找了个文件袋,预备装起来,等月底再还给他。
装进去之前,徐太太起了一点好奇心——现在的小孩儿都在看什么闲书?
她随意地翻看了一本。
第一页就只有一行字。
别回头,你身后有人。
……
阮仁燧中午下了课,专程往王娘娘那儿跑了一趟。
这地方跟龙川书院挨得很近,他已经跑熟了。
他是来给王娘娘做反馈的:“您说得那种馅料我调制出来了,特别好吃!”
阮仁燧两只手都伸出来竖大拇指了:“您太厉害啦!”
王娘娘笑得眼纹都出来了,显然是受用得很:“是吧?”
阮仁燧用力地点头:“嗯!”
一老一小正说着话呢,刘永娘喜盈盈地过来了,见阮仁燧也在,起初有点惊奇,但还是没有忘记自己到这儿来的本来目的。
“看!”
她转一个圈儿,问对面两人:“好不好看?”
王娘娘惊奇不已!
她目光欣赏,迟疑着说:“你的头发……”
阮仁燧也说呢:“怎么变得卷卷的啦?!”
刘永娘捧着明显卷起来的头发,美滋滋地说:“你们还不知道吧?这叫烫发!”
怕王娘娘误会,又赶忙解释了一句:“不是我不想跟你一起去,我也是沾了曹太太的光,才有机会去试一试的……”
又说:“曹家做了皇商,往来的客人也多了,有人送了曹太太一个好面子,现成的烫头号牌,难为她还记得我,带着我一起去了!”
王娘娘也知道这事儿。
烫头发,是神都城里中层贵妇和小资群体(?)新近发展出的爱好,亦或者说是一种时髦的风向。
也不知道是谁先钻研出来的,先把长长的火钳烧红,降温之后控制好热度,用来将头发烫卷……
瞧着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只是这事儿没能在上层群体当中流行起来。
神都城里女性穿着打扮的风向标都有谁?
首屈一指的,就是朱皇后的母亲朱氏夫人。
人家的核心出装是脸,不是妆造……
太吃建模了。
朱氏夫人乌发雪肤,倒是真有人毕恭毕敬地送了烫发号牌过去,只是她还是更喜欢自己乌黑顺直的长发,便分给别人了。
朱氏夫人之后,是光禄寺薛少卿之妻薛夫人。
她与俊贤夫人一样出身韦家,是后者的堂妹。
薛夫人也没有领受这新鲜事物——她对气味很敏感,听说烫头发会发出一股糊味儿,她不喜欢。
再后边的俊贤夫人和韩王妃则是各有各的想法。
俊贤夫人忧心的是眼见着就是太后娘娘的寿辰,她作为命妇,必然是得进宫的,要是把头发烫得弯弯的,到时候怕不好梳头。
要是再惹得言官议论,只怕不美。
韩王妃则是信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轻毁,所以对此事敬谢不敏。
顶流贵妇们都按兵不动,其余的勋贵亦或者官宦贵妇们就更不会冒这个尖儿了。
如俊贤夫人一般心怀顾虑的,可不在少数呢。
只是即便如此,却也阻拦不了中层百姓对此的向往,烫发仍旧是一号难求。
王娘娘还专门去闻了闻,失笑道:“还真是有一股糊味……”
刘永娘听得乐了:“现在是洗过了,好多啦!”
她说:“你不知道,当时我都以为自己是在锅里,有人要把我按下水煮上,按着拔毛了!”
王娘娘跟阮仁燧都听得笑了。
笑过之后,王娘娘叫人去取两瓶发油来:“我琢磨着这事儿多少还是伤头发的,你拿去早晚抹一抹,养护一下,总是聊胜于无。”
又说:“一瓶给你,一瓶给曹太太。”
刘永娘也不跟她客气,笑着谢过之后,痛快地收下了。
……
这天放学之后,曹奇武也没急着回家,拉着阮仁燧一起跑了趟书店,先去把他没看完的那本闲书给看了。
阮仁燧因今天并没有古琴课,也就跟着去了。
书店的伙计同他们俩——主要是曹奇武——早就熟了,知道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见了笑呵呵的,也很客气。
曹奇武就给了他一把铜钱,叫他去买点瓜子来,跟小伙伴包了个雅间,一边嗑瓜子,一边美美地看闲书。
如是瓜子儿磕完,闲书看完,再等他们俩走出书店的时候,外头天都已经有点发乌了。
他自己看鬼故事看得心慌,因从前取笑小伙伴取笑得多了,这会儿反倒不肯说出害怕二字,反过来叫对方取笑自己。
曹奇武强装镇定。
两个搞事搭子就此分手。
阮仁燧乘坐马车回宫,曹奇武背着书包回家。
天慢慢地黑了,不知是否是因为要下雨的缘故,雾沉沉的。
曹奇武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一路冲到家里,才刚松口气,忽见门内背对着他,站着个卷毛鬼!
曹奇武手里的书包落了地。
曹太太回头看了一眼,眉头皱起来了:“上哪儿野去了?放学这么久也不回来!”
曹奇武看着她满头披散着的卷毛,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他心想:坏了,我阿娘肯定是让这个卷毛鬼给吃了!
这卷毛鬼吃完我阿娘之后,还披上她的皮,要来吃我们全家了!
曹太太也没注意到这小子脸上的表情。
她才刚烫完头,好看是好看,就是焦糊味的确有点重。
总挽着,好像都闷在里边儿了。
这会儿在自己家里边儿,公公又出城谈生意去了,这几天回不来,索性就解开头发,披散着散散味道。
看小儿子回来了,就招呼他:“把书包放下,去洗洗手,吃饭了!”
曹奇武浑浑噩噩地应了声。
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他提心吊胆,既害怕这卷毛鬼忽然发作,一口吃了他们所有人。
又不免心想:阿耶,大哥、二哥,难道都没发现阿娘不见了,换了个卷毛鬼吗?
曹奇武暗中观察。
曹奇武绝望地发现,他们好像真的没有发现!
他们真把这卷毛鬼当成阿娘了,还跟她说说笑笑的,可亲热了!
曹奇武心里边很难过。
阿娘虽然也会打他,有时候也凶了点,但毕竟是他的阿娘啊!
曹奇武闷着头吃饭,不吃菜。
过了会儿,想到自己没娘了,还有可能被这个卷毛鬼吃,就忍不住吧嗒吧嗒地掉起了眼泪。
曹太太吃了一惊:“你哭什么呀?”
曹奇武不说话。
他阿耶跟他的哥哥们也问:“你怎么啦?”
曹奇武抽抽搭搭地说:“阿娘,你,你死得好惨啊……”
他阿耶:“……”
他的哥哥们:“……”
全都默默地低下了头。
曹太太勃然大怒,火冒三丈,一抬手,“啪”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
徐太太前不久才搬了家,这会儿带着一双儿女,跟母亲荀老夫人住在一起。
三进的宅子,就这么几个正经主子,很宽敞了。
徐太太是个明白人。
她自己可以住得简朴些,但母亲又不是没钱,为了一点虚伪的自力更生的面子,再叫母亲去跟着她吃苦,就是做女儿的不孝了。
荀老夫人很宠爱外孙女,近来祖孙俩都住在一起,这天晚上吃了饭,再说会儿话,众人便各自散了。
徐太太的儿子过了七岁,现下自己在前院有房间。
荀老夫人带着外孙女住正房,徐太太住在后边院子里。
结果没过多久,荀老夫人的亲信就来回话:“娘子抱着枕头过来了……”
荀老夫人不免纳闷儿,见了女儿,就问她:“你怎么过来了?”
徐太太沉默了一下,强笑着道:“……娘,我想你了,我们一起睡好吗?”
……
不同于阮仁燧的盘桓在外,今天放了学,确定弟弟不跟自己一起回宫之后,大公主就坐上马车,督促着车夫马不停蹄地往宫里赶了。
路上,她还不忘将那张奖状拿在手里,双手捧着,煞有介事地说:“哎呀,这种奖状是不能折的,一折就坏掉了……”
小时女官心下好笑,又觉得她实在是很可爱。
当下疑惑地蹙起眉来,故作不解:“嗯?这是怎么回事,什么奖状?”
大公主被挠到了痒处,美得都要冒泡泡了!
她心满意足地开始解释:“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啦,就是徐太太表扬我是个好孩子,还给了我三朵小红花——整整三朵小红花!”
小时女官继续面露不解:“三朵小红花?为什么是三朵小红花,而不是一朵小红花,两朵小红花呢?”
大公主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美得不得了:“最好最好的孩子,才能拿三朵小红花!”
又悄悄告诉她:“除了我之外,龙川书院我们这一届学生里边,就只有第一名的宋琢玉拿过三朵小红花哦!”
“哇塞!”
小时女官又惊又喜,感慨不已:“那真是好了不起啊!”
大公主强行抑制住上翘的嘴角,勉为其难道:“哎,也还好吧,没那么夸张啦!”
结果两只手捧着奖状,她连马车都不会下了。
小时女官忍着笑,手臂用力,把她给抱下来了。
大公主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主要是奖状不能折,得有人拿着,不然就坏了……”
“嗯嗯,”小时女官很理解地说:“我知道,我明白。”
想了想,又问她:“我有点事,得去禀告给皇后娘娘,您要是顺路的话,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大公主心想:还有这种好事?
我刚好可以借着这个理由,让朱娘娘也看一看我的小红花!
三朵!
大公主就干咳了一声,勉强说:“那好叭,如果你一定要我跟你一起过去的话!”
她长吁短叹,表情十分无奈:“真是拿你没办法呀,小时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