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俞明玉醒来时窗外已是大亮。

头部没有以往恼人的混沌感,眼皮也不沉重,这一觉竟然睡得格外得清爽。他靠在床头,将身体重重压进枕头里醒神。

被子上干干净净,窗户也紧闭着,好像昨天看到的东西全是一场梦。

可没有哪个梦真实到连手摸上去的触感都能记得起来,是真是假俞明玉还是分得清的,昨夜他房间里确实进东西了,是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中华田园狗。

“陆秘书,我舅舅他还没起啊?”

“杨少爷。”

陆以臻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俞总这两天应酬多,晚上睡得晚了点,可能一会儿就醒了。小少爷找他有什么事吗?”

“多大人了还赖床,自律人设中道崩殂了?我起得都比你早。”

杨启明嘀咕了一声:“没什么事儿啊,我明天就走了,过来和我舅打声招呼,不然我现在去楼下等等他?”

俞明玉静静听着,忽然开口叫道:“杨启明,进来。”

“小舅——我来了!”

房门立刻被推开,杨启明带着谄媚的笑脸走进来,那狗腿劲儿不像假的,下一秒就能学人家大内总管给皇上跪下来请安。

陆以臻也跟着走进卧室,见俞明玉仍穿着睡袍靠在床头时,有些惊讶。

俞明玉的生物钟一向很准时,即使晚上睡不着也能在第二天保持清醒,绝对不会在早上七点以后才睁开眼。

今天确实奇怪。

他暼了眼床头柜,上面的药一颗也没有吃。

“刚刚在门外说什么呢?”

“......没有啊。”杨启明讪笑,“什么都没说,我跟陆秘书拉家常呢,是不是啊,陆秘书?”

他伸手狠狠拽了一下陆以臻的西裤。

陆以臻不是很情愿地点了点头。

“早饭吃过了?”

“吃过了吃过了,今天厨房做了鸡丝粥,我吃了两碗,还给库克舀了一点,他也喜欢吃。”

俞明玉淡淡道:“狗不能吃加盐太多的东西,以后别给他吃这个,叫人早上给他弄点水煮鸡胸肉就行了,中午和晚上还有正餐要吃,你罗叔叔不想他长太胖。”

说起狗,他想到什么,忽然皱起眉问:“陆以臻,碧水榭里有没有跑进来一只黑色的狗?”

“什么狗?黑色的狗?”杨启明抢话。

“很小,长得像几个月的土松,毛色纯黑,眼睛......”

俞明玉顿了顿,这才想起来昨夜那挥之不去的怪异感是从哪儿来的了,如果仔细看那只狗就会发现它长得非常奇怪,眼睛竟然是......

“眼睛是红色的。”

“有这种狗吗?哪有狗眼睛是红的啊?有狂犬病吗?”杨启明迷茫。

陆以臻也怔了几秒,摇了摇头。

“碧水榭每天都会有保安队巡逻,外面的流浪狗是进不来的,这次宴会也没有其他宾客带宠物来,庄园里的狗应该只有库克一只。”

“不过个头小的确实容易从围栏外面钻进来,等会儿我去调个监控看看,是有狗跑进楼里来了吗?”

俞明玉沉默一会儿。

“算了,不是什么大事,用不着跑一趟。”

他把话头重新指向杨启明:“你怎么今天下午就走了,不在碧水榭多呆两天?”

杨启明支支吾吾,不敢说是他那群狐朋狗友叫他回去攒局去了,只说自己要忙着做自己大学的实践作业。

他撒的这点儿谎还不够俞明玉看的,不过这次他舅没拆穿他,只说:“下个月你舅姥爷要做局,请的都是家里人,你也回去。”

“......”

杨启明听了眼前阵阵发黑,他最怕的就是这句话——俞道殷要做局,叫他回去吃饭。

几米宽的大圆桌,这一顿饭能吃得比杨启明的整个人生还要精彩,几个姨太太和关系杂乱的兄弟姐妹坐一起,吵的吵,闹的闹,上一秒还在好好吃菜,下一秒就开始含沙射影。

偏偏那几个姨太太都不是什么安生的性子,有些泼辣的能当场站起来把酒泼到对方脸上去。

杨启明从来没在漾园完整地吃完一顿饭,都是吃到一半就尿遁走人了。

“我能不去吗,舅......我身体不好,受不了那种场面,太刺激了。”

俞明玉:“不行,再不愿意去也得忍着,一年就这么一次,你甩脸色走了,然后把你妈一个人留在那儿?”

“那我带我朋友来漾园陪我住两天行不行?”杨启明咬牙,决定把谢安存拖下水,“不然我实在待不住。”

“哪个朋友?”

“谢安存,就是谢家的少爷。”

俞明玉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温润但有些阴郁的脸。

那孩子在宴会上沉默寡言,完全没有同龄人的活泼骄奢,而且行为处事也有点奇怪,不然怎么会做出给人含伤口的事情来?

除此之外,他第一想到的便是谢安存的牙齿和舌头,前者咬得人发痛,后者又在闯祸后送上一颗甜枣,青涩得可以说是一点技巧也没有。

这样的联想很糟糕,俞明玉吐出一口气,起身系好睡袍的腰带,顺便拿起床头柜上的药板查看。

明明昨夜一颗也没动过,为什么他就那么毫无防备地睡着了?

“你们关系很好?”

“大学的时候认识的,好几年的朋友了。”

“那你问问他愿不愿意来吧,有个伴也好,省的你一天到晚想往外面跑。”

俞明玉笑笑,语气却不容置喙:“但是吃饭那天你屁股给我坐牢了,最后一盘菜没上齐就不许走,听到了吗?”

“......听到了,舅舅。”

杨启明脸色灰败地应了,也没心情插科打诨,夹着尾巴溜了。

这之后谢安存又在碧水榭住了两天就回了家,后面俞明玉似乎早早离开了,他也没心情在这座大得有些空旷的庄园里久留。

还有一点是因为身体原因,半夜里他时常感觉自己肚子上的契纹火辣辣的,折磨得人翻来覆去睡不好觉,可肉眼看上去又没什么变化。

好在这只是刚刚结引的副作用,过了两天谢安存就开始适应了。

在想好合适的说辞前,他暂时不想让比格发现这件事,但有时候老天就这样捉弄人,怕什么来什么,谢安存还没把这个秘密捂热,换衣服时就被比格偷看到了小腹上的东西。

对方的表情经历了迷茫、怀疑、震惊、愤怒、惨淡五个阶段,可以说得上是精彩纷呈,最后千言万语都汇成了一声破音的尖叫:“谢安存,你肚子上的是什么——”

“你根本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一个什么愚蠢的决定!”

“我苦口婆心说了那么多全当耳旁风吗,要是之后一直拿不到俞明玉的精元怎么办?处心积虑机关算计煞费苦心就为了在自己肚子上戳个猪肉章?”

“......说话不要这么难听,什么叫猪肉章?是你让我二选一的,我现在做了选择了,你还不高兴吗?”谢安存说。

“我那是为了做对照组!”

比格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你是怎么做到的?结引要对方的血液和唾液和自己的混合在一起才能生效,你...你怎么回事?真的霸王硬上弓了?”

谢安存的脸色有些复杂,比格说得没错,他是趁人之危了,俞明玉不知情,但他完全不想承认。

这种感觉有点像……他不是在和对方结引,而是偷偷怀了个小孩一样,很怪。

“他睡着了,我没有对他用强,也没有动用武力。”谢安存越说越小声,“......不算霸王硬上弓吧。”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正在开车,从城南往城北去。

谢安存找家里的园丁借了一辆不起眼的白色大众,晚上七点的时候偷摸着要溜出去,被比格逮了个正着。

今天谢安存在工作室兢兢业业,从早待到了晚上七点才回来。

按照他的性格,回来后早应该一边说好累好累一边洗好澡躺进被窝里了,但今天居然一反常态地要开车出门。

比格心里疑窦丛生,在看到那辆有些破旧的小轿车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是的,谢安存会跟踪俞明玉,跟踪人,或者跟踪车。

他会提前两三天打探到俞明玉最近的行程安排,然后在路上蹲点。

就像私生饭对明星的私生活强烈的窥探欲一样,谢安存闲下来的时候迫切地想要知道俞明玉私底下去了哪里,和什么人见面,做了什么事。

俞明玉的隐私对他来说有致命的吸引力。

这样的事谢安存已经做过好几次了,越发熟能生巧,每次出去开的大多是下人家里普通的私家车,或是自己买来的二手车。

次数不能太频繁,只能隔几天才能跟踪一次,毕竟俞明玉身边的保镖实在太多,他自己也是个相当敏锐的人,在满足自己奇怪的癖好前,谢安存还不能被对方抓到。

就像今天,谢安存从别人嘴里探到俞明玉会在城北新邺区的环城饭店赴一个酒局。

不过他今晚这么急匆匆地往城北赶也是有其他正经原因的,关乎一桩最近在沂水闹得沸沸扬扬的传闻——有私家媒体透露,俞家似乎有了要联姻的意向,俞夫人的位置马上就要被占了。

联姻这事在沂水的上流圈来说是粗茶淡饭,称不上稀奇。

说到底都是凡人,没有延年益寿的仙丹妙药,谁能守着偌大的家业过一辈子?

迟早要面对财产遗留问题,有钱人娶妻生子的意图反而比普通人更急迫。

不过说得再客观些,露水情缘和血缘后代还要靠后排,更重要的还是联姻能带来多大的利益。

这里面的水太深,牵扯到沂水中心区的几个世家更是几页报道都讲不清楚,谢安存不爱看这些花边新闻,但耐不住媒体爱挖。

春节刚过,新闻中心还没开张多久,就直接挖到了俞家那尊大佛身上。

媒体写的词儿天花乱坠,谢安存每一篇都仔细看了几遍。

他算看懂这些小编的套路了,俞明玉跟哪家的大人物见面都要提上一嘴这位人物家中有几个女儿几个儿子,又和俞明玉有如何如何的渊源。

恨不得让全沂水有头有脸的、还未结婚嫁娶的权贵都和俞明玉扯上一点关系才好。

偏偏这些不着调绯闻的浏览量比某省委曝出家里养了多少个小三的新闻还多几倍不止,有些人吃饱了没事干,每天拿俞明玉未来老婆的事当双色球看。

谢安存就是这些吃饱了没事干的人中的一员。

毕竟无事不登三宝殿,风声起得太快,从消息开始沸腾的那天到现在,俞明玉都从未出声。

谢安存倒是觉得,对方可能真的打算要结婚了。

“我劝你不要胡来,无良媒体不就爱干这种博人眼球的事儿了吗?没东西写了就写富豪的私事赚点业绩,而且俞明玉还是钻石王老五,不写他写谁?都是假的,你不要紧张。”

比格假惺惺地说。

等红绿灯的空档,谢安存手机屏幕上又跳出几条关于俞明玉的新闻。

这人就是爱自虐,越不爱看越要看,看完就在角落里冷着脸嘀嘀咕咕的,阴沉得要命。

比格时刻警惕他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悄悄把手机锁屏,结果这新闻没完了,才锁没几秒又跳出几条。

“如果他真的结婚了,我还等着去吃席送份子钱吗?”

谢安存咬着指甲说:“我不想看他的小孩抓阄,如果硬要我去的话,我真的会在那里闹事,你也不想我们两个被送进精神病院或者派出所吧。”

“......那你想干什么?”

“如果一定要结婚的话。”

谢安存认真想了想,踩下油门驶过红绿灯,冷静地陈述自己想了很久的观点。

“为什么不能找我?虽然我不能生,但是如果俞明玉想要小孩的话,我们可以再想想办法,这样就不用闹事,也不用去当小三了。”

他继续说:“当小三也不是什么好事,你知道现在有多少小三被原配拿菜刀在大街上砍吗?很恐怖的,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杜绝这种可能性的出现。”

“不想被砍,又能接近俞明玉,那只要我是原配就好了。”谢安存对自己总结出来的结论很满意。

这变态已经从肖想俞明玉肉体升级到肖想俞明玉户口本的地步了,比格惊恐地想。

而且他觉得谢安存的语气真没在开玩笑,如果不顺他的意的话,恐怕最后只有在俞明玉婚礼上闹出民事案件这一个结果。

过了十字路口,白色大众汇入前方的合并车道,慢吞吞地往前挪。

环城饭店在沂水开了将近三十年,迁过无数次地址,最后选择坐落在这片不起眼儿的老城区里。

今夜这座老城区沾了光,饭店门前豪车不断,二楼高高挂起的红灯笼罩着底下那片盛景,惹得住在巷子里的老百姓纷纷推开窗户来张望。

谢安存是掐着点儿来的,他找了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停车,一挂档就看见俞明玉从一辆黑色轿车里走下来。

笔挺西装外只套了件单薄的大衣,跟块漂亮的磁铁似的,刚迈出去就有人殷切地围上去。

他身边陪着一位面孔极妩媚可人的女伴,猫眼动人,正是如今在影视圈红透了半边天的当家花旦,岑蕾琪。

“是岑蕾琪吗?是演《锦上花开》的那个岑蕾琪吗?”

比格把肥脸压在窗玻璃上往外张望,一魂两魄也跟着女郎飞进大门了。

“你有没有看见她的脸?鼻梁好高,听说她有一半的俄罗斯血统,看来是真的,这腿也太长了......”

谢安存没出声,只是从前置盒里掏出鸭舌帽和口罩戴上,窝在阴影里静静地等。

比格闭上嘴,飞到他肩上和他一起沉默了一会儿,直到前方的车流逐渐变少,门童阖上环城饭店的大门,老城区从热闹里脱离,重新变得萧索起来。

“岑蕾琪长得漂亮吗?”

谢安存降下半个车窗,还是没忍住心底的烦躁,点了根万宝路慢慢地抽。

比格老实回答:“......漂亮。”

谢安存看它一眼:“你看谁都觉得漂亮。”

“你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

比格一时也答不上来,谢安存和俞明玉之间就是一出暗恋者和被暗恋者的庸俗故事,还是跨物种的版本。

俞明玉已经三十几岁,娶妻生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谢安存作为旁观者没权利也没理由生气,大不了换棵树再吊死,最多哭两场黯然神伤一下。

但这是正常爱慕者的脑回路,不是谢安存的。

“早说了不要那么冲动了.....非得在肚子上戳个印儿,不然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比格嘀咕。

谢安存的脸笼罩在淡淡的烟雾里,他侧头看着窗外的路牙子,表情很奇怪。

没红着眼要哭也没气急败坏,像以前那样阴恻恻地当蘑菇。

太淡然了,淡然得不正常,要知道猫要扑起来咬人的时候也是悄无声息的,比格只觉得这是他马上要发疯的前兆。

“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就早点动手了......”

他说得很小声,自言自语似的,但还是被比格听见了。

“动什么手?你要动什么手?我们是法治社会,你不要做绑架囚禁那种事,我们走小清新路线,好吗?”比格打了个哆嗦。

“你不是总说我特别能忍吗?我以前也这么觉得,要是俞明玉不结婚的话,我可以看着他一辈子,但是如果让我想象他有家庭的样子,我想象不出来,也不想想。”

谢安存蹙起眉,眼里阴沉沉的。

“我那么喜欢他,他怎么能去做别人的丈夫和爸爸,世界上绝对没有比我更喜欢他的人,所以俞明玉应该是我的才对,其他人先靠边站。”

他越说越有点神经兮兮的。

几番骂人的话在比格嘴里滚来滚去都没能吐出来。

谢安存从小就是这样,看着温吞老实,实际上性子比谁都偏执,决定不说话的时候就当木头人哑巴,决定和其他魅魔打架的时候又能把对面打得头破血流。

只要是已经决定了的事,就绝不会改道。

“所以呢,你到底要干嘛......”比格弱弱道,“我还是要申明,绝对不能做绑架囚禁这种事,这是违法的,要是蹲进去了咱爸也捞不出来.....”

谢安存熄灭才抽了一半的烟,他收起眼底晦涩不明的情绪,对比格露出一个微笑。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如果俞明玉一定要结婚的话,我可以给他当老婆啊,联姻总得有利可图对吧,我手上刚好有一点东西,他肯定感兴趣。”

八点四十五分,谢安存在环城饭店的门口再次看到了俞明玉。

这次对方是一个人出来的,往先前那辆黑色劳斯莱斯的方向走。

谢安存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发现男人出来时的步伐比进去稍微快了一点,大概是有些醉了。

谢安存快速戴好口罩,拿出准备好的备用机又给俞明玉发了几条条骚扰短信。

[明玉,你又喝醉了吗?喝醉了以后晚上还睡得着吗?]

[为什么把我的号码拉黑了?拉黑了我还是能找到你,我有很多很多号码,会一直给你发信息的,所以拉黑我也没有用。以后不要再拉黑我的号码了,可以吗?]

[新闻都说你快要结婚了,为什么这么着急,你要找谁结婚?虽然很想看到你在礼堂穿正装的样子,但是很遗憾,如果新娘是别人的话这种场景还是不要出现比较好。]

[或者你想看看我跟你的结婚证吗?你的手如果戴上我送你的戒指一定很漂亮,你跟我结婚行不行?]

这次他又换了一个新的号码,短信顺利地发出去了。

不远处的俞明玉站在门童旁,快要上车时动作顿了顿,谢安存看着他从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了手机,低头瞥了一眼后猛地抬起头,冰冷的目光忽然直直往大众的方向看来。

谢安存吓了一跳,下意识拉低帽檐,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可转念一想,夜色这么黑,附近还停了那么多辆私家车,俞明玉怎么会知道哪辆车里有人?

他这么想着,心怀侥幸地重新抬起头,俞明玉早就已经上车了,与此同时备用机上跳出一条短信消息。

俞明玉这次居然回复他了,回了一个“滚”字,然后又把他的号码拉黑了。

谢安存盯着那条绿色的泡泡,半晌露出个淡淡的笑。

俞明玉今天大概是真的喝醉了,竟然有心情回他的短信,这还是第一次。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谢安存坚信自己正在和俞明玉的心慢慢贴近,精神胜利法很快就会奏效。

他心情忽然明媚起来,挂档、倒车,叫副驾驶座上还在用枚举法和他辩论和俞明玉结婚有多项坏处的比格安静一点儿,随即踩下油门,不远不近地跟上前面的劳斯莱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