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粉红小马俱乐部
◎我依然爱着你◎
那似乎是布鲁斯, 又似乎不是布鲁斯。
他长高了很多,脸颊不再圆润,黑色的贴身西服衬得他身形修长, 微微皱起眉时像极了那个对着韦恩塔的设计图嘀嘀咕咕,说要给自己的孩子留一间办公室的托马斯·韦恩。
而那双和玛莎·韦恩如出一辙的蓝眼睛漫不经心地垂着,它们不再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像是两块沉进深海里的石头。
——于是当他抬起脸时, 他的脸顺理成章地被屋外的阳光轻柔地蒙上了一层朦胧的亮纱。
真奇怪。
明明什么都看不清,但在这一瞬间,我似乎看见那对韦恩立在晨光里,对我温和地微笑起来。
可那怎么可能呢?
在短暂又漫长的三十年里,布鲁斯明明已经随着哥谭一同长大,变成了我不认得,我不适应, 我不明白的样子了啊。
复杂的情绪和身边嘈杂的声音似乎都变成了一个个漩涡, 它们拉着我的思绪在谁都摸不到,找不到的地方旋转游荡,最后悄悄钻进了我砰砰直跳的胸腔里, 堵住了我的喉咙, 压住了我的舌头, 最后变成了某种柔软的东西, 即将从我的眼睛里淌出——
“汪!”
——然后一声狗叫响彻了客厅。
?
谁在狗叫?
答案在当我看清那个脖子上栓着绳,张着嘴呼哧呼哧地吐舌头的德牧时就呼之欲出了。
布鲁斯牵着他。
布鲁斯牵着这只刚刚对我叫了一声的德牧, 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当着我的面,走进了韦恩庄园的客厅。
我立刻感到那些黏在我肚子里喉咙里眼睛里的东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阿福?”男人在诡异的安静中露出了夹杂着细微疑惑的神情, “怎么了, 为什么这么安静?”
手里端着冰毛巾的老管家沉默地看着他。
而一向叽叽喳喳的养子们此时也忽然一言不发,一个个眼睛睁得老大,聚精会神地盯着他。
“汪!”王牌又朝某个方向叫了一声。
于是布鲁斯顺着狗头的方向望去——然后他看见了另一颗脑袋顶似乎在冒烟的,看起来非常眼熟的狗头。
狗头的主人无声地立在地毯正中央,默默地看着他。
它黑白色的皮毛,比正常体型要大上一圈的身材,以及与记忆中分毫不差的站姿是那么清晰,清晰到布鲁斯能瞬间想起出现在自己意识海里的小狗,以及那些更久远的记忆。
不过和三十年前不一样,她的嘴边不再有白色的小碎毛,眼睛也明亮了起来,仿佛青春和活力一同回到了那具衰老的身体里,令它突破了死亡的限制,重新回到了人间。
依旧牵着王牌的布鲁斯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僵住了。
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渐渐模糊的视线,以及情不自禁张开的嘴。
“墨……”他说,“墨提斯?”
几十年前幼儿时期的记忆早已褪色,但在泛黄的回忆里,他依稀记得只要自己踉踉跄跄地跑进家门,就能看见那道等在客厅里,黑白分明的亮眼身影。
从蹦跳着迎接,到小步在原地转圈,再到懒洋洋地趴在地毯上。
最后的最后,黑白色的小狗虚弱地在窝里睡过一个又一个日夜,只在家人靠近时勉强地睁开眼,对着除了玛莎阿福以外的手不满地喷气。
——她总是有很多借口生气。
占理的,不占理的,荒谬的,刻意给他找麻烦的,连原因都没有就要上来踹他的。
可能是不喜欢今天的护手霜味道,可能是阿福给他的蓝莓比她多了一颗,可能是莫名心情不好。
所以布鲁斯五六岁时其实也短暂地讨厌过墨提斯——她总是抢他饭吃,总是在玛莎摸他头装作不经意地用不那么健壮的身板挤开他,总是耀武扬威地叼着饭盆一瘸一拐地追着托马斯跑。
不过就像每个家庭关系还不错的孩子那样,他依旧很快地原谅了她。
……咳,也有她曾经把飞进卧室里的蝙蝠踹昏的原因在。
后来墨提斯生气反而变成了一件好事。
她还有力气发火,那她的情况就还没糟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布鲁斯记得玛莎用每晚给他读童话时的语气讲道,这是好事呀。
那如果墨提斯死了,她会去哪呢?
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呢,你觉得她会去哪?
我觉得她会继续待在你身边,她最爱你了,妈妈。
哈哈,玛莎笑了起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墨提斯会选择待在我们所有人身边,宝贝。
彼时的布鲁斯还没意识到死亡究竟会以何种方式将他的人生撕成两半,也不知道小狗不能像童话里的精灵一样围着自己最爱的人没日没夜地打转。
所以他打了个呵欠,在父母的温和的注视中揉了揉眼睛。
明天还有没做完的手工,还有没写完的半夜偷巧克力吃的道歉信,还有一家人要去看的电影。
……也许他可以在看完电影后给墨提斯带一颗爆米花回来,布鲁斯想,她现在不怎么吃东西,闻闻甜甜的东西,说不定她就有动力张嘴巴了。
布鲁斯就是这么思考着钻进了被子里,渐渐沉入了梦乡的。
——毕竟对当时的他来说,除了需要烦恼道歉信之外,那只是平常的,毫无记忆点的某一天而已。
所以时隔多年,再次和自己的童年、过去、记忆面对面时,布鲁斯其实还想说点什么的。
他想说你真的回来了,他想说你是怎么回来的,他想说欢迎你回来。
他想说,我很想你。
——可墨提斯没给他这个煽情的机会。
在众人的注视中,这只边牧先是小步快走,然后步伐逐渐变大,最后经过了提速和蓄力后——它猛地起跳,直直地飞过了面露惊恐的王牌的头顶,躲过了布鲁斯伸展开的手臂,最终一脚踹在了他的脸上!
[“我都听阿尔弗雷德说了!”]挂在它脖子那的录音机的音量简直震耳欲聋,[“就是你把我的专属餐具和餐桌给扔了是吧!臭小子?!”]
·
布鲁斯的泪光没有打动我。
一是因为我小时候见过太多次他哭到喷鼻涕的场面了,二是因为我现在真的想暴揍他一顿。
领新狗回家是吧?把我餐具和餐桌扔了是吧?敢让这条新狗对你姐汪汪叫是吧?
三十年不见!你这臭小子的胆量确实变大了不少啊?!
所以我炸着尾巴毛,在一片寂静中朝他冲过去,尽我最大的力气弹起,躲过了我弟的拥抱,对着他的脸就是迄今为止最结实的一脚!
周围立刻响起了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而外面的花园里传来了什么交通工具翻倒的巨响!
——我不在乎,我只想再给布鲁斯一脚。
可布鲁斯居然在我空中转体,准备落地时稳准狠地像抓鱼一样抓住了我,然后用力地抱紧了用嘴筒子疯狂攻击他的我!
“墨提斯,”他沉闷又潮湿的声音紧紧地贴着我的耳朵,“墨提斯。”
一旁的德牧已经吓飞了,它躲到沙发后,用哨子音大气不敢出地哼哼唧唧。
刚刚围在我身边聊天的人类们捂嘴的捂嘴,瞪眼睛的瞪眼睛,举手机的举手机,只有迪克在表情千变万化后憋出了一句:“哇!”
几秒前传来巨响的花园里此时又传出了一阵可能是我听过的人类最快活的大笑声,不过这个笑声在布鲁斯单膝跪地将我越抱越紧时就狐疑地变弱了不少,直至慢慢消失。
这仿佛死了几个人的诡异沉默令我寒毛直竖,连带着疑似埋头在我毛里哭的布鲁斯看起来都更不顺眼了些。
放手!我努力蛄蛹,快放手!
布鲁斯没放手,他依旧紧紧地抓着我。
我心头火起,在布鲁斯终于抬头时,毫不犹豫地用嘴筒子猛地扇了过去!
·
“好了,别乱动。”阿福说,“不然毛巾会掉下去的。”
几分钟前遭遇了复活的姐暴打的布鲁斯坐在沙发里,脸上敷着一块冰毛巾。
我挎着脸趴在他对面的沙发里,嘴筒子上搭着一块冰毛巾。
“请您下次动手前考虑考虑后果,”阿福轻轻地隔着冰毛巾揉摁我的嘴筒子,“还好牙齿没划破口腔,不然又得吃药和上药——”他疑惑地停下了动作,摸了摸我的额头。
“奇怪,”他说,“怎么这么热。”
我用热情的眼神瞥了一眼缩在狗窝里的德牧,又瞥了一眼用冰毛巾捂脸的布鲁斯。
我头顶热热的,你有什么头绪吗?弟?
刚刚的围观人类早就被清走——准确地来说是被阿福很温和地劝回了自己的房间——所以阿福为什么要对花园大喊‘您直接用钩爪上楼就好’——于是客厅里只剩下了阿福,那只装死的德牧,我和我弟。
按肥皂剧里的发展,现在应该是男女主交心并吸取教训的时刻。
可我不会说话,布鲁斯像哑巴了似的一声不吭,而阿福没有当我们的传话筒的兴致。
布鲁斯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抬起和那双我妈妈如出一辙的蓝眼睛,用复杂的目光和我对视,咬了咬后槽牙。
准备解释了?行,我听你说——
布鲁斯闭上眼,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我:“?”
我挣扎着想站起身去抽他,却被阿福摁了回去。
……还我餐具!还我餐桌!还我这个家里只有我是狗的特殊地位!
“王牌……”布鲁斯声音哑哑地开口了,“王牌不是故意的,他的情况比较特殊——”
“不是这个。”阿福很冷静地打断了即将祸从口出的布鲁斯。
“——你的东西我没扔。”布鲁斯丝滑改口。
我瞪着布鲁斯。
“韦恩老爷的确没有将你的物品清理掉。”阿福单手握着我的嘴筒子,“也许我当时的表达不够精准,所以您误会了我想要传递的信息,墨提斯小姐。”
我不瞪布鲁斯了。
那么那只德牧呢?我有点委屈地哼唧了两声,它又是从哪跑来的!
“关于王牌的来历……”阿福的声音犹豫了起来,“韦恩老爷?”
布鲁斯那带着两块淤青的脸露出了十分微妙的神情。
有点像他不小心把我爸好不容易拼好的拼图撞掉了一个小角,纠结要不要和我爸坦白时的状态。
“王牌是……是我在一次意外后捡回来的,他原本的主人遇到了些谁都没预料到的情况。”布鲁斯谨慎地说,“哥谭大部分的动物收容所都没什么位置了,考虑到王牌的性格和状态还不错,所以我……”
所以你把它带回来了。
而且它的性格好在哪?好在一进门就冲我叫吗?
我一想到那只缩在窝里装死的德牧之前被布鲁斯牵着,对我汪汪叫的画面,就控制不住地脑袋发热。
“墨提斯小姐……”
我凶狠地喷气,一脚把腿旁的靠枕踹向了布鲁斯。
……布鲁斯稳稳地接住了。
……刚刚被点名的德牧从窝里悄悄抬头,又在看见布鲁斯徒手接靠枕的画面后将头塞回了窝里。
……怂货!
算了,事已至此,我总不能把它赶出去当流浪狗。
我用后爪挠挠被丝带刺激得发痒的脖子,任由布鲁斯小心地坐得离我近了些。
“你脖子上的录音器,”他说,“是提姆给你的?”
对啊,我仰头,怎么了。
布鲁斯捏了捏眉心,就好像头痛突然袭击了他似的。
“新的按钮今晚就能到。”阿福给傻不拉几的我弟换了条冰毛巾,“不过既然条件允许,我觉得墨提斯小姐可以拥有一些新颖的沟通方式……”
阿福显然意有所指,但我弟看看我,没吭声。
阿福施施然地走了。
于是客厅里只剩下四目相对的我和我弟,以及那只装死装得很成功的德牧。
……你怎么长得这么大个了?我心情复杂地用尾巴抽了抽坐到我旁边的布鲁斯,天呐,我还记得你够不到饭桌,摔得像个傻逼的样子。
布鲁斯显然不知道我在心里骂他是□□,他将手虚虚地塞进我的肚皮下,半天没有动静。
“……真令人难以置信,”在我即将失去耐心时,他轻声开口,“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跨越了死亡的个体。”
?
第一个是谁?
布鲁斯像小时候一样对我絮絮叨叨起来:“所以你确实去到了我的意识海里……那不是我的幻觉,或是被捏出的幻象——”
是啊,我冷漠地把他的手从我肚皮底下扒拉出去,当时差一点就能踹到你了。
布鲁斯对着他被我挤出去的手发呆。
……发什么呆。
但还没等我扒拉脖子上的录音机,准备把剩下录好的话也放给布鲁斯听时——一颗毛茸茸的白色狗头突然出现在了王牌的狗窝里!
“咦?!”狗头叫道,“这又是哪呀!”
——在它出声后的一秒内,客厅里瞬间发生了很多事。
转脑袋后刚好和狗头面对面的王牌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惨叫,一边大喊一边拼命舞动四肢,试图逃离自己温暖的小窝;布鲁斯像个弹簧一样猛地跳了起来,背绷得很直;我则在短暂的怔愣后认出了这狗头到底是谁,于是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贝拉?!”我叫道。
“咦?咦!墨提斯!”我上狗狗天堂时第一个见到的狗,还热心肠地给我介绍了天堂的构造的贝拉瞪大眼睛,“终于找到你了!听我说,天堂现在出了好大好大的问题——呀!!!”
萨摩耶毛茸茸的脑袋被向后吸去,顷刻间,她就不见了——就好像她身后有个强力吸尘器似的!
我当即就是一个大惊失色!
“贝拉?贝拉!”我脚忙脚乱地冲到刚刚钻出狗头的那团空气旁,“贝拉,你还在吗!”
王牌绝望又无助地缩在布鲁斯脚边,眼睁睁看着我把它的窝踩得歪七扭八。
在确认贝拉的气味彻底消失后,我百思不得其解地站在王牌的窝上,疑惑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首先,根据贝拉的证词和她能把脑袋挤回地球的震撼画面,狗狗天堂肯定是出了些谁都想不到的意外状况。
……但我实在想不明白狗狗天堂能出什么意外。
……倒不如说,我连狗狗天堂这个东西的原理都弄不懂。
我只是一只边牧!不要为难我!
“墨提斯?”布鲁斯问道,“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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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布鲁斯的视角里,那只白毛狗头汪汪叫了几声,然后墨提斯叫了一声,于是白毛狗头对着墨提斯继续汪汪汪。狗头消失后,墨提斯一边叫一边围着它消失的位置打转,脸上是十分拟人的担忧和不解。
……作为在哥谭横行霸道(迪克言)了十多年的蝙蝠侠,布鲁斯掌握的语言不能说一只手数不过来,只能说完全可以列满一整张PPT。
……他甚至专门学了氪星语和亚马逊语。
……但哪怕能对着神奇女侠叽里咕噜,也不代表着布鲁斯能像某位身着花哨长袍的白胡子老头一样听得懂魔法生物的语言。
……墨提斯甚至不是魔法生物,她只是一条健壮的边牧。
所以无论是白色狗头的惨叫,还是墨提斯急促的叫声,布鲁斯全都没听懂。
全都没听懂。
——真是久违的感受,他想,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和墨提斯看纪录片,结果选到了没有任何字幕的法国电影,一人一狗看不懂又听不懂的时候。
“墨提斯?”布鲁斯果断发问,“发生了什么?”
墨提斯回头,用‘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的眼神瞪着他。
……于是布鲁斯终于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其实很炸裂了。
……墨提斯又不会说话,她怎么告诉自己发生了什么。
……听斯蒂芬妮问王牌‘你想要什么?你想要什么?快说啊’听得太多,被传染了。
布鲁斯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先去书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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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啪嗒啪嗒。
我飞快扒拉着布鲁斯专门从落灰的抽屉里搜出来的老式键盘,认认真真地打字,解释我是怎么回来的,我是怎么跑到韦恩塔,刚刚的狗头又是什么情况。
狗爪子毕竟是狗爪子,我打一会儿字就得休息一会儿,防止指头抽筋。
“所以刚刚那只萨摩耶——也就是贝拉,是你在天堂里的朋友。”布鲁斯皱眉,仔细地读着夹杂着错字的长句子,“你是从天堂裂缝里跳出去,从宇宙里坠落到地球的,对吗?”
我点头。
布鲁斯好像经历了一场头脑风暴。
“……好的。”他说,“至于你遇到的那个风衣男人……我知道他是谁,你当时没同意他的交易是件好事,做得对。”
还用你说,我白眼都要翻上天了,他闻着就很不对劲啊。
对了,蝙蝠侠到底是谁?
我想打字问布鲁斯,可他还牢牢地占据着电脑。
“你被传送到了不认识的地方,”男人摁了摁太阳穴,“然后——见到了一个和我很像的孩子?你确定?”
确定,百分百确定。
我没打出那个孩子的名字,主要是被他砍了的那个叫他艾尔古尔,另一个女声叫他达米安。
——所以蝙蝠侠到底是谁?
我用自己满是肌肉的屁股挤开了布鲁斯,好奇地打字道。
布鲁斯假装没看见:“我知道了,那现在先让阿福给你准备下一餐——”
……臭小子!别转移话题!
我蹦着去咬他的下巴,布鲁斯连忙站起,于是我选择在椅子上立起,弥补身高差距——布鲁斯开始在书房里绕圈跑,我跳下椅子,紧跟在他身后咬他脚踝。
站住!我汪汪大叫,给我站住!你这讨厌鬼!
布鲁斯一开始还在无声地快步奔逃,但在跑过第三圈后,整件事的性质就变了。
他开始笑,笑得我心头火起,遂加大了咬他的力度——然后布鲁斯笑得更大声了。
神经啊!
我气得飞起来踹他屁股,结果踹是踹到了,布鲁斯的脚步却根本没乱。
这场忽如其来的追逐战结束于阿福推门而入的时刻,老管家出现的一瞬间,理智仿佛瞬间回到了呼哧带喘的我和头发都跑歪了的布鲁斯的身上,让我俩齐齐停步,安静又乖巧地看着他。
“我听到了笑声和地板震动的声音。”阿福挑眉道。
有吗?我抬头看天花板,我什么都没听见呀,阿福。
没有的事,布鲁斯低头看地毯,什么都没发生,阿福。
“好吧,也许是我这个老人家的耳朵终于出了点小问题。”管家说,“顺带一提,各位少爷和小姐已经在客厅里待了有一会儿了。”
……我看了一眼突然僵硬的布鲁斯。
……呃,从客厅里应该不会能听见我俩在书房里激情追逐的动静吧。
……应该不会吧。
“墨提斯小姐。”阿福向我行礼,“我想您是时候和这个家里的其他人打个较为正式的招呼了——请跟我来。”
·
客厅里全都是人。
刚刚那几个红的金的白的黑的都坐在沙发里,小声地聊着天,偶尔爆发出几声明显没忍住的笑。
我个人觉得最活跃的迪克的本名是理查德·格雷森,他说自己曾经是马戏团的演员,不过家人在演出时遭遇了意外。
当时刚好在看表演的布鲁斯毅然决然地选择成为了迪克的监护人,并将他带回了韦恩庄园。
第二活泼的是一个金发青少年,她看上去和提姆差不多大——斯蒂芬妮·布朗,父亲经常入狱加失踪,和母亲的关系较为紧张。出现在韦恩庄园里一部分是因为认识布鲁斯,一部分是因为和接下来的嘉宾是好朋友。
接下来出场的嘉宾是那个摸我耳朵的黑发姑娘,卡珊德拉·该隐(听着像什么杀手的名字,还挺酷的)。
和前两位叽叽喳喳的家伙不同,她的自我介绍是最简洁的那个。
“我是孤儿。”她说。
?
啊?
哦哦,所以我弟收养了你对吧,懂了懂了。
红发坐轮椅的女人是芭芭拉·戈登,她的父亲是GCPD的现任局长,母亲在很久之前就离开了哥谭,至于她本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和斯蒂芬妮差不多,”她微笑起来,“我们都和布鲁斯认识了很多年,不过唯一不同的是……这边这个是我前男友。”
被她指到的迪克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至于提姆就更简单了,毕竟阿福已经给我介绍过一遍了——所以我跳过了他,将怀疑的目光投到了角落里那个格外熟悉的身影上。
是你!我惊悚大叫,臭鼬头!
臭鼬头显然也挺惊讶的,可当别人问他我俩是不是见过时,他非常坚定地摇了摇头。
……亏我还想着给你打钱!
给我洗澡差点把毛扯掉的臭鼬头本名是杰森·陶德,他父亲死了,母亲也死了——两个都死了是什么意思——至于和布鲁斯的关系?
“之前是B的养子,签了协议的那种。”迪克叹了口气。
“嗯。”杰森很自然地说,“不过后来出了点和坟墓有关的小意外。”
……?
……什么是和坟墓有关的小意外?
可屋子里的每个人似乎都知道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们默契地绕过了这个话题。
听完了这些人的自我介绍和删删改改过的背景故事后,我沉思片刻,突然找到了一个很诡异的共同点。
——是我的错觉,还是这屋子里除了父母双全的芭芭拉和提姆,其他人都多少没了几个家人?
以及布鲁斯是怎么认识这么多人的?他半夜闲的没事不睡觉往街上跑,专门捡小孩吗?
……我目前真的很怀疑我弟目前的精神状态,可我不会说话,质问不了他。
“对了,从刚开始我就想问了——”迪克把脸凑了过来,“你好像比普通小狗聪明不少啊?”
呵呵,天生的。
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斗赢了同一窝的姐姐妹妹,硬是把自己送到了一看就很有钱会对宠物很好的韦恩家里的?只靠脸吗?
“要不要联系联系瞭望塔那边?”提姆似乎来了兴趣,“那边有脑电波转换器,适当加工后完全能当作同传器来用——”
“或者博士那边?”斯蒂芬妮加入谈话,“同传器不太酷欸。”
逐渐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的我:“……”
“我想布鲁斯会处理的,他的动作比我们要快多了。”芭芭拉开始玩轮椅上的小狐狸挂件,“刚刚是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以来,布鲁斯笑得最大声的一次——虽然笑得有点吓人。”
像是回想起了什么,杰森的脸因为憋笑开始发红。
看着所有人突然开始憋笑的我:“……”
我好像知道为什么布鲁斯不和我一起下楼了。
——如果他下楼的话,就要面对这些青少年憋笑憋到变红的扭曲面孔了。
客厅里的气氛有所缓和,王牌也在卡珊德拉的鼓励下凑到我身边,讨好意味很浓地用嘴筒子贴了贴我的嘴筒子。
我用力地喷了口气。
王牌背着耳朵离开了。
·
韦恩庄园里似乎热闹了不少,那些崭新的,陌生的,有趣的小东西更是让我目不暇接,一整个白天都在每个人的房间里转来转去。
阿福将一楼的阳光房稍稍改动了一下——它以后就是我的专属房间了,没经过允许不能进去的那种。
但当夜幕降临时,我窝在阳光房的躺椅里,感觉浑身上下都不太对劲。
……在我的狗生后期,我一直躺在客厅的小窝里。
……客厅的窝现在是王牌的窝了。
……那么再往前推推时间线,我一直是窝在我妈和我爸中间睡的。
啪嗒,啪嗒。
我悄悄地溜出了自己的房间,踏上了楼梯。
啪嗒,啪嗒。
指甲落在木头上的声音格外清晰,我踢踢踏踏地接近了那扇熟悉又陌生的木门,用鼻子挤开了它。
屋子里的摆设丝毫未变,于是我走向那张熟悉的大床,咬了咬垂在面前的被角。
床里的人一动不动。
我喷气,然后轻松地蹦了上去,一屁股躺在了他的肚子上。
“呃!”布鲁斯咳嗽一声,“墨提斯!”
现在轮到我装死了。
布鲁斯又是推又是蠕动,但我的屁股一直死死地黏在他的肚子上,仿佛开了自动跟随。
最后,也不知道究竟是累了,还是懒得动了,布鲁斯终于放弃了挣扎。
“……”轻柔的叹息声响起,“你也睡不着?”
我分开耳朵,让人类温暖的手掌摸过我的脑袋,感受着他肚皮的起伏。
三十年对在天堂待了没多久的我来说简直是转瞬即逝,所以当我回到韦恩庄园时,我依旧会下意识地去寻找我妈和我爸的身影。
她和他似乎已经离开了,但在转过每个拐角,走过每条走廊时,我还是能看到虚幻的影子,嗅到记忆中的气味,听到独特的脚步声。
……我想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无法摆脱这些记忆了。
……但还有你陪着我。
我悄悄把屁股从布鲁斯的肚皮上滑下去,变成用后背紧紧地贴着他身侧的姿势。
——你变高了,变严肃了,变得痛苦了。
但你还在,你还是布鲁斯。
所以我会像小时候那样陪着你,你也得像小时候那样陪着我。
就像我妈爸和阿福都没赶回家的那个夜晚,我俩挤在沙发上困得直点头,但谁都不愿意闭眼的时候。
我从天堂回来是为了揍你,这不假。
但揍完后,我还是你姐,你也还是我那个看见蝙蝠时,会哭得冒鼻涕泡的傻人类崽子弟弟。
我不会像人类一样说话,拥抱,亲吻。
可我依然爱着你。
希望你能明白这点——
我闭上眼,把布鲁斯往床沿挤了挤。
——然后乖乖地把床给我让出来!
出乎意料的是,布鲁斯居然乖乖让开了,我虽心生疑虑,不过还是沉入了柔软温暖的梦乡里,决定在清晨时用亲切的飞踢唤醒肯定在睡懒觉的布鲁斯。
多么美好的预想啊。
——在我半夜迷迷瞪瞪爬起来,却惊恐地发现身侧空荡荡的三小时前,我就是抱着这种心态入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