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过渡章】 天气太冷,临河大队的大部……
天气太冷, 临河大队的大部分人都窝在家里猫冬,鲜少有人出来,邮递员来临河大队, 也就只有大队下面靠近大队部那里的人,和荒山、临河小学的人, 听到自行车铃声出来的, 所以大队部的人大部分都还聚在一起, 在家里聊着闲天。
冬天闲着没事,能聊的还能有谁?许明月一家永远都是村子话题的中心,不论是和外村人侃大山, 说许明月的传奇故事,还是大队内部的人私下聊许明月一家的八卦,现在聊天的核心都是许明月不该为了孟福生考大学辞职。
然后就听到了大喇叭里传出来的许红荷的声音。
由于大喇叭那一声尖锐的滋啦声, 村里不少人没有听清许红荷的话,但很明显的听到了‘许凤兰’三个字, 好像是和什么大学有关。
“啥?红荷校长在说啥?”火桶内纳着鞋底的妇人们面面相觑的问。
许红荷年轻时,大家都直呼她的名字, 随着她年岁渐长,成为学校副校长后,大家称呼她都不再是直呼其名, 而是在名字后面加上‘校长’二字, 以示尊敬。
有些人稳稳的坐在火桶内不动, 有好奇心重的, 便从自家的火桶内出来,打开自家的大门,走到自家的门口,或者门口的防水高台上面来听。
大喇叭有什么通知, 一般都是一连播报三遍的,楚秀秀、叶冰澜四人考上大学这事,自然也不例外。
村里的年轻人们这几年读书,大些的孩子都知道水木大学和京城大学的含金量,但村里的老人们,因为过去村里消息的闭塞,和之前十年没有过高考,对于大学的学校是不太了解的,但她们知道一件事,就是许书记终于考上大学了!
“红荷校长又在播报啥呢?”家里的男人们见家里的女人出来听大喇叭的通知,也走出来询问。
随着临河大队羽绒服和棉服的增多,人们虽然还是喜欢把门关起来在家里猫冬,但也不是完全不出门,偶尔还是会出门透透气的。
村里女人们喜笑颜开地说:“许书记考上大学了!”
男人们听了也高兴地笑道:“那也罢了,考上了大学就好,不然书记的职位辞去了,还没考上大学,书记下半辈子可怎么办?又没有个儿子。”
在此时的农村的很多人眼里,没有儿子就等于年老了没有保障,没有人养老,这个时候许明月要是还没了男人,那下半辈子简直就没有了指望,太可怜了。
要是有个男人,哪怕没有儿子,老了后夫妻两人相互扶持,还能有个伴,不算太可怜。
“谁说不是呢?”村里女人也附和着男人的话:“之前等了好多天,都等不到她的录取通知书,村里好多人都说许书记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呢,书记的职位没了,大学又没考上,现在终于考上大学了,村里人也算闭嘴了!”
随着临河茶厂效益一年比一年高,村里不少人家都买了收音机,没有收音机的人家,就没事聚集在一起,在有收音机人家的门口,听说书人说书,其中最红火的,自然就是三国演义,所以哪怕是村里的妇人,都知道那句‘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们此时还不懂‘京城大学’的含金量。
村里人不懂不要紧,村干部们懂啊!
大喇叭的通知停了还没十分钟,村干部们就全部集中到了荒山许明月家里,来恭贺她考上了京城大学的事了。
包括村里年轻一代的小辈们,也都被他们的父母带了过来,一方面是恭贺许明月母女考上京城大学,一方面是想让家里的小辈们在许明月面前混个脸熟,以后有机会能多提拔他们家中的晚辈。
还有一些人,纯粹是带着家中幼子幼女们来许明月家里,想被许明月母女抱一抱,摸一摸,沾些文气和才气的。
因为许明月母女双双考上了京城大学这事,许明月在临河大队本就传奇的故事,更添了一道传奇性,也被传播的更广,不光是临河大队的人知道,就连水埠公社和隔壁五公山公社的人听到许明月母女考上了京城大学,都津津乐道的谈论起来,一直到二三十年后,水埠公社这边还流传着她们母女的传奇故事。
这是后话。
现下因为村里一下子出了四个全国顶尖大学的大学生,村里不能放鞭炮,就只能用最朴素的方式来庆祝:敲锣打鼓!
一连三天,喜庆的音乐声不断,吹得两个唢呐手的腮帮子都酸的不行。
经过临河中学的宣传,临河大队的人这时候才明白过来,许明月母女考的大学具体意味着什么。
这时候考试完的全部结果,也在报纸上登了出来,水埠公社临河大队,一下子出了省状元,省榜眼、省探花,且全都是女生。
整个水埠公社都出了名,吴城也出了名。
接着就是上面派下来的报社采访。
许金虎和江天旺都双双回到了临河大队,带着记者们来荒山采访。
明明采访的是许明月母女,江天旺和许金虎两人比许明月都激动,说起许明月从小到大的事迹,那是唾沫横飞。
他们其实对许明月小时候的事没多少印象了,记忆最深的,就是一家子孤儿寡母,父亲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是他们十二岁的哥哥,靠着爬炭山,钻碳洞把一家子弟弟妹妹养活,养大。
“麻绳专挑细处短,厄运偏找苦命人,眼看着这一家子老小大了,日子好过一点了,大兰子就被那一家子陈世美欺负的跳了河!也幸亏当时有人在堤坝上挑堤坝看到了,把母女俩救了上来,深冬腊月啊,母女俩被捞上岸的时候,嘴唇都青了,都没气了!”
很多人对十几年前的事情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是很冷的季节,实际上是深秋,可被她们记成了寒冬。
这样更具故事性的情节让记者们更加激动了:“那她后来又是怎么成为公社书记,又考上大学的呢?”
说到这个,村里人都激动了:“这个我知道,她呀,从小就好学,明明自己一天学都没上过,却跟着她哥哥念书认字,她哥哥小时候她爸还活着,念过私塾呢,她就这么地啊,考上了我们村的记工员!”
“啊对对对,是这样滴!”
“她脑子聪明,你看看我们门前这大片的田地,以前都是河滩,我们种地种粮食,就靠山脚下的那点地,一年到头都在饿肚子,根本吃不饱!”
“她多聪明啊,跟我们当时的大队长和大队支书,就是□□和许局长,当时他们还只是大队长和大队支书呢,她就说,要趁着冬季河水水位下降,用堤坝把露出河面的这一圈河滩圈出来,种粮食用!”
旁边的人也立刻挤进来,迫不及待的说:“刚好赶上了三年大旱,我们大队就靠着这圈出来的七千多亩河滩,套种红薯、大豆,养活了我们十里八乡的许多人!”
“当时全国性的缺粮食啊,我们大队产的红薯是一车一车的往上交粮食!”
“当时的田地还没现在这么多,只有这里面的一圈河圩,现在外面的河圩也都成了良田,我们大队是咱吴城出了名的粮仓哩!”
记者原本只是下乡来采访双双考上京城大学的母女,没想到这对母女还有如此传奇的经历,更激动了。
“不止呢!我们这里的蒲河口农场你们晓得吧?也是她出的主意,当时我们大队因为新增的几千亩土地,大队支书和大队长都升到公社里去了,当时的周市长还是我们水埠公社的书记,我们大队长就被调到蒲河口建劳改农场去了!”
“是滴是滴!蒲河口那边现在应该也有一万多亩地了吧!”
“你不晓得那三年靠着这扩出来的一万多亩良田,养活了多少人哦,好多北方逃荒来的人,没地方去,就在蒲河口农场种地,讨口饭吃,现在还在我们这边没回去呢!”
他们指着一旁的许金虎说:“呶,这就是我们当时的劳改农场主任,就是在他的带领下开荒出那么多农田的!”
许金虎也是个很爱出风头的人,对着记者就笑出了一口洁白的大牙,说:“都是许凤兰通知的主意,她脑子活,她出主意,我就带人干!不光是我们大队和蒲河口农场这两处的一万多亩良田,还有这边。”
他指着五公山方向往五公山公社去的大片良田说:“以前那边全都是荒地,灌溉不方便,她成了蒲河口主任后,就提出挖沟渠解决灌溉问题,硬生生把五公山下这一万多亩荒地,也改造成现在的良田,不仅解决了我们公社粮食不够的问题,连带着把当时粮食同样紧缺的五公山公社的粮食都解决了,这些都是困住了我们世世代代几百年的问题,她一当上干部,就全部解决完了!”
接着村里就你一句,我一句,把许明月这么多年在水埠公社做的桩桩件件的政绩,如数家珍的和记者们说。
“原来我们这里与世隔绝,要是冬天竹子河的水落回长江,我们山里人出不去,外面人也进不来,多亏了许书记带我们修堤坝,把我们河南与河东的路修通了,现在想什么时候出去就什么时候出去,再也不用因为大河的阻挡,我们想出去都出不去了!”
什么截留竹子河开办养鱼场;什么三年干旱后,人工饲养莲藕;什么让她丈夫人工养殖小球藻当鸡鸭猪的饲料,开办养鸡场、养鸭场、养鹅场、养猪场;开办学校,让整个大河以南的孩子都有书读;建设水电站,让整个大河以南都通上了电,解决了从河边到山里,十多万亩土地的灌溉问题;带领两个公社的老百姓开荒种茶,为国家挣外汇等等!
记者们有些来自省城的日报,有些来自市里的报纸媒体,他们早就知道‘五公茶’,但没有想到,‘五公茶’茶厂就是许明月开办的,又惊讶了!
他们这次来采访的主要对象,原本应该是考上了理科省状元的许锦,没想到被她妈妈抢了风头,记者们的注意力全都被她妈妈给抢了去。
不错,省状元不是楚秀秀,也不是叶冰澜,而是许锦。
许明月上辈子对阿锦最大的期望,不过是平安健康的度过青春期,考一个普通的一本院校,将来有个能养活自己的工作,啥时候想过,她能给她考个省状元出来?
楚秀秀对于自己暗自努力了多年,却不是省状元有些意外。
但想想又好像并不意外。
阿锦从小就跟着孟福生在学习,后来村里有了学校,她又进学校跟着老师们读书,放假在家有孟福生,平时有蒲河口的专家教授大佬们帮着补课,相当于她从小身边的教育资源,全都是最顶级的,如此耳濡目染之下,哪怕楚秀秀私下准备多年,也只是自学,还是用这个年代最常见的自动化丛书自学,她的上限永远都不可能比阿锦更高。
还有叶冰澜,叶冰澜知道七七年会恢复高考,她知道自己肯定会通过高考回城,但她生活的重点从来不是复习,不是高考,而是一直在为茶厂和水埠公社的经济建设发展在努力。
高考只是她生活之余需要花一点精力和时间维持她的考试水平,确保自己能考上理想的大学而已,她并不是全部精力都在上面。
而阿锦,翻过年正值十九岁,她这十九年全部都在学习。
毕竟村里人说起许锦,大多数都是:“淘,可淘气了!和男孩子一样!”
“她妈妈宠,就这么一个姑娘,从小当男孩子养,三伏天还在河里游泳,一口气能从我们临河大队游到炭山去!”
“和她妈妈一样聪明!”
“都是她妈妈教的好!”
好像许锦考上省状元的功劳,都是她妈妈许凤兰的。
这些记者回去的时候,每个人都揣了厚厚一摞采访稿,里面的内容全都是大河以南的村民们夸许明月的,反倒是这次高考的省状元、省榜眼、省探花,全都成了许明月的背景板,毫无存在感。
在村民们眼中,没有许凤兰,就没有临河小学,就没有这么好的学习条件,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的省状元、省榜眼、省探花。
并且这样的说法,获得了大河以南所有人的一致认同!
就连状元、榜眼、探花本人,都对许凤兰同志赞不绝口。
等他们回到各自的报社,报社编辑部的主任看到他们的采访稿,都忍不住牙疼:“我是叫你们去采访省状元、省榜眼、省探花的,你们这采访的是啥?”
许明月虽不在前三的名次之中,可她的名字却是报纸上最醒目的那个,省报市报那边,都将她作为报纸的头版头条进行宣传,主要还是宣传她从一个连小学都没有读过的农村妇女,经过多年不断的学习和努力,不仅带领家乡发家致富,还努力学习,一举考入了京城大学,女儿不光考上了京城大学,还拿到了省状元。
好在他们的稿子确实十分具有故事性和代表性,发表之后,不光是在省内引起了轰动,还被人报转载,许明月母女和楚秀秀、叶冰澜四人的合照,以及私人和临河大队很多老百姓的合照也一起登上了全国日报的报纸。
楚秀秀原本还想低调的回城,不回她那个只会吸她血的家了,没想到人都还没到学校,她考上水木大学的报道就已经传遍了全国。
她家人看到报纸上楚秀秀的照片还没认出来她,可这篇报道实在太红了,她的家人愣是从如此具有传奇性的报道中,看到了作为省榜眼的她。
只能说,七七年的这一届高考,吴城的水埠公社赢麻了,不光在省内出了名,就连全国人民都知道了他们水埠公社的实际,许金虎也算是在全国人民的面前露了一把脸。
这可把许金虎高兴坏了。
此时全国虽然还有很多的革委会还没撤销,但当初迫害别人最厉害的那些人,基本都遭到了清算,比如王根生,他的判决也出来了,无期徒刑。
原革委会刘主任,由于害死的人太多,直接死刑。
许金虎其实一直担心他自己也会被清算,可上面好像就这么忘了他,让他在吴城公安局局长的位置上待的稳稳的,好似没有他这个人一般。
许金虎和江天旺对孟福生倒是没啥好说的,主要是对许明月和阿锦说:“要是京城待不下去,就回来,家乡永远都有你们的位置!”
在江天旺看来,等许明月大学读完了,以她大学生的身份,随便在吴城给她安排一个位置,都轻轻松松。
许金虎离开前对许明月说:“也是将近四十岁的人了,做事心里也要有数,男人什么的不重要,以你的品貌,想找什么样的男的没有?”
说着还瞥了孟福生一眼。
这是他的心里话,在他看来,只要许明月掌握了权势,别说孟福生这样一个曾经瘸了腿的男人,二十岁的男的,只要她愿意,她照样娶的到!
想到这里,他不禁搓了搓自己的老脸。
他过了五十岁后,人就肉眼可见的变老,现在头发都白了一半了,可许明月同样人近四十,却仿佛越活越精神,越活越年轻似的,人丝毫不见沧桑模样,精气神都年轻的吓人,他小闺女许红荷这几年脸上都开始有岁月的痕迹了,许明月却好似没有多少变化。
许明月哭笑不得,对于江老安排的事,她又不能和许金虎和江天旺他们说,只笑着说:“二叔,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以后你就知道了。”
许明月她们离开的那天许金虎和江天旺他们并没有回来送行了,一来他们本身就事务繁忙,二来吴城至今依然没有通火车,许明月她们去京城,是做邻市的火车,他们只越好,将来多写信,多电话联系。
许明月她们的录取通知书本来就到的晚,本地到京城坐绿皮火车要三天三夜的时间,她们本就在二月下旬才收到的录取通知书,距离开学时间也没多少天了。
临走前,许明月还有许多事情要做,首先就是这几天几乎每天都有来自大河以南各个大队的干部们,来她家,恭贺她也好,叙旧情也罢。
还有赵春华和马秀梅夫妻俩,高顺和吴二姐夫妻俩,她们都来向许明月道别。
许明月也有一些事情要安排。
首先便是她在荒山的房子,房子肯定要住人的,不然再好的房子,过个两三年,就荒废了。
这时候没有什么避孕措施,这几年赵红莲和闫春香又分别生了个小女儿,闫春香也有了两个儿子,两人分别有二子二女和一女三子。
随着许爱国和许爱党的逐渐长大,他们原本还算宽敞的屋子,也逐渐显得狭小而局促起来。
许明月便想让许凤台和许凤发夫妻在自己一家离开后,帮着看一下屋子。
“阿锦的房间就继续让小雨和贵芳住着,要是以后贵芳的弟弟妹妹来临河上学,就让他们也祝过来,女孩子就住阿锦房间,男孩子就住到堂屋后面的小房间。”她说:“要是你们的房子不够住,家里姑娘们也可以搬到我和福生的房间来住,就是东西小心点,别弄坏了。”
这些老房子今后肯定还是要拆的,她现在不在水埠公社当书记了,但公社当初分给她的房子,还在给她留着,过年她和孟福生、阿锦、阿瑟还想回来的话,还可以住在公社分的房子里。
现在公社的房子,有许凤莲一家在帮她看着。
许凤莲现在也有两子一女,眼看着公社的房子不够住,她以后要是让自己的孩子住在她公社分的房子里,她也无所谓的。
她未来的世界肯定是不在这里了。
对于许明月将要离开,最惶恐不安的是赵贵芳。
这里是干妈的家,她才能住在这里,要是干妈不在这里了,她又有什么理由还住在这里呢?
许明月却只是摸摸她的头,让她安心的在这住着:“你好好念书,好好学习,将来也考到京城去,来姑姑家里玩,姑姑永远欢迎你,知道吗?”
赵贵芳并不知道她对许明月来说意味着什么,只有些茫然的点头,记住了许明月的话。
许明月又去陪老太太说了几句话。
老太太老的躺在床上,行动已经不太方便了,知道大女儿考上了大学,也只是言语不清的用她浑浊的眼睛看着许明月,点头说:“好,好,好孩子,你和姑爷好好过日子。”
她还想下床,可她现在的行动已经十分迟缓,被赵红莲按在床上劝着:“老太太,现在天冷,你别冻感冒了,不用起床的,你好好躺着休息!”
老太太晚年是靠赵红莲这个儿媳妇照顾的,她和大儿媳妇相处的好,也十分听赵红莲的话,闻言点头,用她牙齿都快掉光的嘴巴,语言不清地说着:“好,好。”
赵红莲怕她担心老太太,笑容爽朗地对许明月说:“大姑姐你放心的去上学,家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我会照顾好老太太的!”
年龄正值比狗都嫌的许爱党也在人群外大声地说:“大姑姑你放心,我也会照顾好阿奶的!”
躺在床上已经有些糊涂的老太太,听到许爱党喊‘阿奶’,又要坐起来,嘴里念叨着:“哪个喊我啊?是不是爱党啊?”
许爱党忙跑回老太太房间门口,朝里面大声回:“阿奶哎!没人喊你哦,我在跟大姑姑说话!”
已然是满头银丝的老太太又点点头,躺回温热的炕上,点点头:“哦,哦!”
许明月又将家里的被子、被套、衣服等物,能送的,都送了,大多数都是给了许凤台和许凤发家,少部分留给了学校里穿不上衣服的穷苦孩子们,给学校的,大部分都是阿锦和阿瑟穿小的旧衣服旧鞋子。
临走前,她又给老太太留了钱。
老太太不收,她耳朵也不太好使了,许明月就在她耳边大声喊着:“你手里留点钱,想吃啥就买些吃的,想喝啥就买点喝的,喜欢哪个孙子孙女,过年了就给他们塞的压岁钱都行,老太太,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老太太人老了,却还算不得太糊涂,点头说:“有钱,我有钱,你兄弟给我钱,你嫂子和春香也给我钱,你和小莲也给我钱,好孩子,我有钱,你不用给我钱,你自己拿去用!”
许明月又给许小雨和赵贵芳一人留了十块钱备用。
她看许小雨,有时候就像是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对她虽不如对阿锦那样无微不至,但这么多年,也没有把她当做外人,道:“要是能考上京城的大学,就考京城的大学,要是考不上京城的大学,就上家门口的大学也是一样,要是想我和阿锦了,以后去京城找我们也是一样!”
许小雨就哭着点头。
连她自己都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哭。
许小雨比阿锦小三岁,虚岁才十六岁,周岁都不到十五岁,她又不是那种顶聪明的姑娘,也不像阿锦,前世就已经在很好的私立小学读过书,两三岁就开始学英语,她所在的私立小学也是有英语课和私教课的,所以基础打的很牢固,来到这个世界后,哪怕同样是孩子,可有基础的八岁孩子的起点,和真正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孩子的学习起点是完全不一样的。
要是许小雨报考的是本地的中等师范院校,以她的成绩就被录取了,可她打从内心里就不想和阿锦分开,到哪儿都想跟着大姑姑和阿锦,所以在知晓大姑姑和阿锦都报了京城的大学后,她也报了京城的学校。
结果自然是落榜了。
这在许明月夫妻俩眼里算不得什么,毕竟许小雨年纪算不得大,今年没考上,还有明年,还有后年,哪怕再过两年,她也才十八岁,还是个小孩子呢。
可许小雨自己却十分伤心。
安排好了家里的事情后,许明月一家和楚秀秀、叶冰澜、许金凤、江映荷他们就收拾了行李,离开了她们待了多年的临河大队,来到了邻市坐绿皮火车,去省城的去省城,去京城的去京城。
许金凤和江映荷她们考的大学虽在省城,离的近一些,但她们开学要早几天,刚好和许明月她们一起出发去邻市。
光是送他们的人,就坐了一条船。
许凤台一家和许凤发都来送了。
许爱国和许爱党两人因为要上学,闫春香也要留在学校,他们并没有来送。
临河小学因为去年年底的高考,走了一半的知青老师,和毕业了好些个考上了大学的学生,闫春香现在在学校根本走不开。
这时候也看出来,当初给学校招老师时,固定的招一半知青老师和一半本地老师的重要性了,不然知青老师们走了,临河中学和临河小学就要停摆了。
由于每年都在招收老师,最开始几年招进来的老师们,也没有停止过学习,虽还比不得城里来的知青老师们,可教小学是不成问题的,而这几年学完了初高中课程的新的学生,和这些年不断的学习,从中脱颖而出的部分老师,也逐渐适应了初中教学。
至于临河高中,临河一直没有高中,只是这时代初中高中都是两年制,而外面的世界因为这十年混乱,基本上没有交过什么实质的文化课,才让临河中学一下子从中脱颖而出,出来了许多的大学生。
而这样的优势,随着十年浩劫的结束,外面高中课程的恢复,必然不会再有。
离开的时候,许明月和阿锦的心情是欢快的。
如今不论是爷爷一家、奶奶一家、小爷爷一家、小姑奶奶一家的命运基本都改变了,他们的日子过的很好,她也就不必一直守在这里,她和阿锦都有自己的生活要过,她离开的时候,心情是轻松的。
阿锦也是雀跃的,和刚穿到这个世界时,阿锦一直以为她们只是回到乡下老家了,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知道啥叫穿越,以为还能回到城里见她曾经的同学和好朋友们,也是在成长过程中,一点一点的长大了,现在的阿锦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可她的内心里,还是觉得,自己只要回到城里了,就能看到自己曾经的学校,自己曾经的家,自己曾经熟悉的环境。
哪怕过去老师同学们的面容已经模糊了,可有时候,许明月问她,“你还记得李老师吗?”
阿锦还是点头:“记得!我还记得雯雯教练,还记得笙笙和心蓝。”
笙笙和心蓝是她从幼儿园开始就一直玩到大的好朋友。
反而是她班里的小学同学们,很多人的名字她已经记不清了,刚开始许明月还能说出她班里一些同学的名字,时间长了,连许明月也想不起来她那些同学的名字了。
许凤台夫妻和许凤发他们的心情也是欢快的,在他们看来,送许明月母女去读大学,那是天大的好事,又不是不回来了,有什么好伤感的。
反倒是许凤莲和许小雨,最是不舍,哭的比依萍送别何书桓他们上战场那天还凄惨。
许凤莲是明白,和阿姐的这一次分别,将来可能一年都见不到几次面了。
所以火车还没开动呢,她眼眶就红了,随着火车越走越远,她的眼泪也越落越凶。
许小雨也一样,她舍不得大姑姑是一方面,更舍不得是阿锦。
她从有记忆起,是阿锦姐姐抱她,带她玩,去哪儿都带着她,她从小跟在阿锦姐姐的屁股后面长大,两人通吃同住同睡,在心中,阿锦在比她亲姐姐都要亲。
她长这么大都没有和阿锦分开过,现在姑姑一家突然要离开这里,去京城了,许小雨又是不舍又是惶恐。
火车都走老远了,阿锦还在窗户那里朝她们挥手,声音欢快的喊:“小姨,小雨,我等你们来京城找我玩!”
许小雨泪眼朦胧中,都能看到她没心没肺的阿锦姐姐龇着的雪白的大牙和灿烂阳光的笑脸,不由又无语地噗嗤一声笑出来。
看的赵红莲十分无语。
赵红莲本就不是喜欢哭哭啼啼的性子,这些年作为家中长媳,工作中的干部骨干,越发的爽快干练了,看大女儿哭成这样,不太理解地说:“你大姑姑和你阿锦阿姊是出去上大学,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要真想她们,就好好念书,也考去京城不就行了?哭什么?”
她拿了手帕给许小雨擦脸。
许小雨回到荒山,看到空荡荡的,没有了阿锦的屋子,心就像跟着空了一样,坐在炕上,难以适应。
坐在火车上的阿锦,已经结识了新朋友,还是和她们一样回城上学的知青们,她是个社牛,没一会儿就火车上的人混熟了,还带头唱起了《打靶归来》,然后是一首接着一首的红色歌曲,火车上响起了回城知青们欢快又响亮的歌声。
她是个精力十分充沛的人,三天三夜的火车,饶是体力强悍如许明月,都是一坐一个不吱声,和阿瑟两人累的神情蔫搭搭的,整个人靠在孟福生身上,一句话不想多说。
楚秀秀也一样,作为一个性格安静且内敛的人,她看精力充沛,活泼好动,从这个车厢蹿到那个车厢,三天时间,几乎将整个火车上的年轻人的姓名、爱好、哪个学校、地址,全都摸的清清楚楚,还交换了联系方式,约着将来一起去京城找她玩,要相互联系,并且来告诉许明月,她又交到了很多好朋友的阿锦,跟看外星人一样。
她有些难以置信和难以理解的问坐在她对面的许明月:“许书记,她一直这样吗?”
许明月却是目光宠溺又欣赏的看着仿佛丝毫不觉得累,还高高兴兴的阿锦,笑着点头说:“她从小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