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傅砚清怎么又阴晴不定的?

乔宝蓓心里乱乱的,连刻花装点陶坯都不是很在意,她只想知道,乔星盛什么时候能把相机送来。

做好的土陶需要进行晒干烧制上釉,短时间内是没办法拿走,但即便到他们走了之后才制好,傅砚清也自有办法托人运回黎城。

之前她去法国看秀,不慎把一个保温杯落在机场,是傅砚清让人专程送到套房门口的。

很奇怪,她前脚刚到下榻酒店还没来得及歇息,后脚门铃就响起。一个侍者贴心为她送来遗落的保温杯,并且还带有一捧艳丽的不知是什么学名的玫瑰,说是她先生送的。

其实她压根不记得自己的保温杯落在机场了,也没告知他行程,可他竟能知晓这事,并且准确无误地送达酒店门口……实在是妥帖到有些荒谬可疑了。有时候乔宝蓓都觉得傅砚清在她身上装监控了。

但这怎么可能呢?她想,大概是她那次的随行助理报备的,不过是她不知情而已,所以她之后直接把人调遣走了。

傅砚清没有时间时刻关注她,也绝不会做这种事,否则他要是知道她这三年过得如何风生水起不务正业,又怎么没有教训她?

是他莫名其妙的态度让她胡思乱想了。

乔星盛为他们的作品进行标记拍照,并说明后续制作时间。他今天没有戴那些过分引人瞩目的耳饰,但清俊的面庞和独特气质已经吸引到旅游的女生要微信。

乔星盛拒绝得干脆也妥帖,不至于让女生掉面,冷感中带了丝礼貌。乔宝蓓是有些佩服他的,毕竟一般来说,帅哥都会恃靓行凶来者不拒。

解决完小插曲,他双手自然垂放身前,毕恭毕敬又不卑不亢:“可以麻烦给一个联系方式和地址吗?届时会把成品送到你们家。”

乔宝蓓刚想说她来交换联系方式,傅砚清却用手按住她的肩,把一张写了号码的名片夹在指间递去:“做好成品可以拨这个电话,会有人亲自来取。”

他声腔轻缓,并无居高临下的傲慢,但有种疏冷的距离感。

乔宝蓓诧异地看向他,很不解。不是要穷游体会人生百态吗?怎么又要麻烦助理了。

他手持的名片在空中悬停一秒,透露着怪异的凝固感。但最终乔星盛还是收下了,打破这难以言喻的诡谲。

拿着名片,乔星盛掀眼看他们,目光短促又微不可查地停在乔宝蓓身上一秒,不知是否为错觉,只听他又问:“名片的电话号码能加微信吗?我们还需要提前发照片核对。”

傅眼清仿佛听到什么有趣的话,细微地笑了下,出声提醒:“邮箱可以传图。”

乔星盛坚持:“不好意思,我们需要即时通讯。”

对话聊到这里,乔宝蓓忍无可忍他们的墨迹,二话不说掏出手机:“加我吧,好不好?我还没有你和朵姐的微信。”

叮的一声,扫码添加好友。

乔宝蓓看着乔星盛那个乌漆嘛黑的头像,点了好友通过,并且顺势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包包。掌心捱着帆布袋,确认里面有一个方方正正的物件,她松口气,临走前扭过头对乔星盛笑了下。

悬挂的风铃随门帘动荡,发出清凌凌的声响,乔星盛目送他们走出店,凝瞩不转地看她被傅砚清挽腰肢的背影。

待人影彻底从视野里消失,他垂眼划开手机,点击相册,看那些被保存下来的照片。

-

在陶艺店待了六个钟头,出来时已是傍晚。

用过晚饭,傅砚清拿笔记本去侧卧办公开会,乔宝蓓则是偷摸反锁卧室欣赏海边的照片。

虽是拜托别人拍照,但其实她和乔星盛也有合影,乔宝蓓打算单独把合影部分发给乔星盛,自己再挑几张好看的单人照凑齐九宫图,营造这个假期过得松弛又美好的假象。

她趴在床上晃晃耸立的小腿,手机刚编辑好文案发出去,忽然听到门锁窸窣的翻转声。

乔宝蓓当即支起身,抱起相机下床趿好拖鞋,塞到桌上包包最底层,然后转身去把门锁开了。

门打开,傅砚清果然站在门口。他臂弯夹着笔记本,鼻梁上还戴着半框眼镜,看眼屋内,最后目光才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探究:“在做什么?”

乔宝蓓双手背后,随口扯谎:“我刚刚在换衣服。你怎么不敲门呀,我都没有注意到。”

傅砚清看眼她穿的睡裙,没多说什么,进屋将笔记本搁置一旁。

快九点了,他们是该歇息了。乔宝蓓装模作样收拾东西洗漱,提前爬上床。

她习惯背对傅砚清睡,只要他不表示任何意见,她就会一直侧躺。不过因为这两天的相处,倒让她愿意面对枕边人。

灯被关灭,乔宝蓓感知到他上床的动静,刚要翻过身,但他忽然伸手搂住她,紧紧地抱揽在怀里,以这种背靠胸膛的姿态。

平时睡在一起,他们大部分时候互不打扰,中间会有一条无形的楚界汉河,可如果是要做那件事,傅砚清都会像现在这样,从背后抱住她。

乔宝蓓混沌的大脑顿时清醒了几分,但她没敢动分毫,怕是误解。

在这里旅居又不是在家,没有防护措施,而且她的月经刚走干净,他那方面又没有很高的兴致,怎么可能随意……

男人手掌自腹腔落至蕾丝带,毫无征兆地捻住,乔宝蓓脑海里的弦断开了,因为太突然,不由低声“啊”一下,双月退下意识收拢。

“夹什么。”

他语气冷淡,乔宝蓓感到一股浑厚的陌生,连呼吸都变得缓慢,但心脏已渐渐加快拍子,“你,你要干什么……”

傅砚清埋头在她颈窝,深深地吸口气,声腔依旧不阴不阳:“感受不到吗?”

感受什么?

乔宝蓓双唇微张,说不出话。胸口在地震,震得她大脑混乱不堪神经错乱,已经开始为他找乱七八糟的理由。

是一不小心的?还是单纯……单纯想把手放在这里?取、取取暖?

傅砚清并没有回应,那只手渐渐变本加厉,直至她的呼吸变得断断续续,发出让人难捱的声音,他也仍没有停止。

她发觉不对劲,开始求饶,不停地喊他,但喊“傅砚清”亦或是“老公”都不管用,他像是在罚她一样,她高了之后周而复始地又来几回。

他疯了吗?他疯了吗?他在干什么?

乔宝蓓不是容易流泪的人,但她的眼角已经有了泪光,尤其当他的大掌落到芘股上。

啪地一声,辣感蔓延开,像一片雪花落在热滚滚的水里,融化得无声无息。但她被搧打的地方绝对变红了。

乔宝蓓忍不住呜呜地哭出声,可要命的是,她竟然在这一巴掌里又高了。

这太害臊了。

乔宝蓓不得不承认,但她只敢在心里想。

“舒服吗?”

傅砚清的话再度从身后传来,像地狱的烈火灼烧她,灼得她面颊发烫。

乔宝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好以哭咽声代替。她想不通他为什么忽然这样,甚至从始至终都没让她翻过身,只让侧躺着或趴下。

“别哭。”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像封口贴,顿时让乔宝蓓闭上嘴,连一丝呜气都不敢从唇齿里冒出。

她忍耐得很用力也很刻意,傅砚清听得出来,但他并非因她的哭声不胜其烦,他只是以为她会喜欢这种小小的惩戒——这种既能让他得以发1泄,也让她舒服的惩戒。

大概是他做的太过了。

傅砚清没什么情绪地想,沉默片刻,用手抚她的脸,沉沉道:“闭眼睡觉。”

这是一只不太干净的手,乔宝蓓甚至还能闻到自己的味道,她没敢排斥,听话地闭上眼了。

她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觉自己仍处于那场荒谬的晴事,以至于隔天醒来望头顶的蚊帐时,大脑还是一片困顿昏沉,仿佛一整晚都没睡。

傅砚清没来喊她起床,她便一直睡,一觉睡到下午一两点。

彻底醒觉,是在她补完觉看到傅砚清的时候。

他没有训斥她的赖床,只是来卧房问她要吃什么。

因为昨晚的事,乔宝蓓不仅不敢和他对视,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本想跟他说什么都可以,但又怕他觉得敷衍,于是便说“把昨天的海鲜做了吧”。

等他下楼,她也没胆一直在床上赖着,麻溜下床去洗漱。

换衣服时,乔宝蓓有留意自己的芘股是否有发红的痕迹,但老破的卧房一没落地镜,二她个子又不高没法对照厕所的镜子看,只能意思意思扭身用手去半瞄半摸。

……好像没有。

而且不仅没有,醒来到现在也不疼。

乔宝蓓抿抿唇,试着自己去拍了一下。

啪地一声,声响不大但很清脆,感受那种动荡的波澜,乔宝蓓的脸又不由泛红。

她真是疯了,居然还打自己的芘股!

乔宝蓓深吸口气,再度捧起一掬水,给自己的面颊冲洗降温,她没有墨迹太久,趁傅砚清做好饭之前掐时掐点下楼。

在餐厅见了他,乔宝蓓头不抬眼不斜,整个人都乖顺极了,连吃饭也小口小口不敢出声。

她习惯饭后喝一碗汤暖暖胃,但这里没有佣人替她盛汤,是傅砚清帮她盛的。

看他一派从容闲适,乔宝蓓低头抿调羹,心里都开始怀疑昨天晚上是不是自己做噩梦了。

傅砚清不会做这么过分的事,而且据说人要是做梦梦见阴桃花,是看不见那个人的模样,也难怪她没办法翻过身。

乔宝蓓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大中午的,天气这么燥热,她愣是被吓出一身冷汗。

傅砚清看她颤巍巍的手,“怎么在发抖。”

这句话的音色与那晚重叠,乔宝蓓怔忪,仰头看向他,怯生生:“没,没发抖。”

傅砚清目光很淡,直直投向她,明显是不信。

乔宝蓓心里呜咽,老实巴交:“昨天晚上做噩梦了。”

“噩梦?”他抓住重点,语调不轻不重,追问:“什么噩梦。”

乔宝蓓放下调羹,两只手交叠着落膝,像个好好学生:“就,就是很吓人的噩梦。”

话说出口,乔宝蓓都觉得弱智,想咬破自己这张说不出好赖话的破嘴,但她怕疼,也只是想想而已。谁让傅砚清问得这么突然呢?都怪他,她都还没来得及理清思路去应付。

傅砚清笑了下,好整以暇:“有多吓人。”

讨人厌,还敢问。

乔宝蓓暗暗不忿,但心像一块浸满酸水的海绵,满是委屈:“就是很吓人,不然我也不会睡到下午起不了床。”

傅砚清略一颔首,没有再为难她继续追问下去,拾起她喝完的汤盅去厨房洗碗。

乔宝蓓发现自己还是讨厌他笑起来的模样,冷冰冰的,凶巴巴的,不好看,完全没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因为昨晚的噩梦,乔宝蓓打算去趟山上的寺庙拜拜去去晦,听乔朵和丽珍说那里还蛮灵的。

溪璧寺是桐兴岛有名的打卡点,上山路径并不单一,除了徒步走石阶,还可以乘坐观光车和索道。

坐大巴易晕车,坐索道既能观览风景还不累,乔宝蓓想也不想就选择后者。

某书上有人说,拜拜还是得诚心诚意地徒步爬山才灵验,乔宝蓓对此嗤之以鼻。她为了上山都花钱了,这还不够诚心诚意?非要她走不动道,在佛像面前气喘吁吁过呼吸才算好?

坐索道上山,乔宝蓓见一座佛像拜一座。她没有事业,是给丽珍和宋瑛拜的;她身体很健康,但还是为自己为朋友拜了拜;她姻缘不差,联想昨夜的梦,诚心诚意求佛祖挥散这阴.1桃花,最好让他转生成畜类或不入六道,总之别再装作傅砚清叨扰她。

福至心灵,乔宝蓓双掌贴合,跪得

笔直,对着佛像在软垫上规规矩矩地叩拜三下。

走出寺庙,乔宝蓓还在木牌上写愿景挂树上,求签求护身符。

也不知是否为心理作用,沐浴在太阳底下,乔宝蓓整个人都暖融融轻飘飘的,有种洗涤心灵的感觉。

还有两日就要回黎城,她手里仍有几万没花出去。乔宝蓓打算全都募捐给寺庙,好得个红运祥瑞的彩头,听这里的主持说,溪璧寺通过泠州省民政厅的批准,是有成立专门的慈善基金会,用于投资、济贫、助学等项目。

乔宝蓓在网上搜查了一番,觉得有谱,即刻向庙里的人道明意愿了解情况。他们的主要负责人姓严,是位女士,不是很忙且刚巧就在庙里做工,听说她的来意,便将她带到一间茶屋讲解手续和流程。

严主管嘚啵嘚一堆,什么非公募什么税务优化,乔宝蓓表面颔首听得明明白白,实则大脑晕晕乎乎转不动,仿佛在佛堂前听僧人诵读经文。

乔宝蓓不是没有参与过慈善会,每年她跟随傅砚清出席大大小小活动,以公司、夫妇、个人名义,捐出的数额至少过千万,但自己去了解、主动募捐,还是头一回,所以难免听得晕头转向,不知所云。

她忽然很希望自己有个助理在身边料理这些,再不济让傅砚清代劳,他也能为她妥善代理——但傅砚清不在这里,他不信佛,现在在寺院外等她。

捐赠基金需要填写协议,乔宝蓓八百年没动过笔,都怕自己填错搞错。她打算捐完钱之后跟负责人加个微信带着表回去研究,很聪明地全身而退。

但负责人告诉她,协议必须自己本人或代理签订,否则基金会是不会收收这笔募捐。

乔宝蓓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豪横,反而脸红彤彤的。

对哦,正经的机构怎么可能会先收钱。

有个瘦小的女孩向前为她斟茶倒水,乔宝蓓拿起茶杯轻呷一口,瞄眼她身上的橙色马甲,为自己的尴尬开脱,好奇问:“你们庙里还收尼姑呀?不用剃头吗?”

严主管不免被她傻里傻气的话逗笑,但并非恶意,温和地解释:“不是,她是周末来做义工的学生,也是我们助学对象之一。”

乔宝蓓脚趾在抓地,哦哦两声:“初中生吗?好小看着。”

“不是,今年高三。”

“高三?”乔宝蓓瞪大眼睛,不用掰着指头数都知道:“不是马上要高考了吗?”

严主管无奈一笑:“是。她家里离学校远,没人管事,所以长期住在庙里吃斋饭,做义工是顺便的事。”

乔宝蓓没了喝茶的心思:“她叫什么名字?”

“胜男。”严主管说。

乔宝蓓的心像被扎破的气球,轰然地泄尽。她没再追问,一股热意涌上额顶,令她不由发问:“我可以资助她吗?”

-

从庙里出来,天幕阴蒙蒙,下着细雨。乔宝蓓没带伞,本意想趁雨势未大时一路小跑到院外。

但傅砚清仿佛有预料般,不仅带伞从车上下来,还准确无误找到她所在的寺院。

烟雨迷蒙的纱雾里,他高挑颀长的身影向她靠近,逐渐清晰。

乔宝蓓还了寺庙的伞,主动从台阶上下来,奔向他挽住那坚实的臂弯,仰起头说:“我跟你说,我刚刚决定资助一个女生。”

乔宝蓓有分享欲,纵使他早已知晓情况,这时也配合着问:“嗯,是家里条件不好?”

“对,快高考了没人管,住在庙里还要徒步下山去学校……”

回程的路上,乔宝蓓一直在和他诉说资助的事。

她像是久旱逢甘霖的野草,被这场大雨浇灌得充满生机,昂首挺胸。

热情,向阳,生机勃勃,是她身上从未摘下的永久代名词,她始终有一颗替人向不公的上天索要平等的心。如此的义愤填膺,如此的慷慨激昂,在医院,在街市,在任何时候总是这样,即使她时常表现得胆小怯懦。

有时傅砚清都猜不透,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她。

突发车祸的现场,围观的人群里里外外有三层,所有人都在看戏,所有人都在惊叹恐慌,只有一个娇小的她忽然跑出来,将他同其他人从破败的轿车里拖出,一遍又一遍地做着人工呼吸,有条不紊地唤人报警。

那场事故不算太惊险,肇事者在替人买凶作案的前一秒,因一瞬的懊悔和下意识的求生行为,打偏了方向盘没直直撞上来,所幸他和司机的命都留了下来。

车祸虽未伤性命,却也让他的双眼短暂地失明了一段日子,他眉尾的疤痕就是在那时落下的。

走马观花的模糊白光中,他嗅她身上清浅的果味,总不由觉得安宁。那种躯体仍处于现世,心脏仍跳动的实感是那样清晰,令他在死亡边界的拉锯中始终保持清醒。

她的发尾扫过他时是松软的,她的掌心按压胸膛时是用力的,她的一声声呼喊如雷贯耳,她纤细的臂弯不仅温暖也不失力量。

在做完手术转入私人医院后的第三天,傅砚清才恢复视力,重见光明。

来不及休息,他大刀阔斧地处理所有事,将肇事者送入狱,将残渣余孽顺藤摸瓜连根拔起一并清算,也不忘追溯那天,寻找她。

车祸当天的旁观者众多,监控录像也记录了一切,想要找到救护人并非难事。

仅花不到一天的时间,傅砚清便查清核对所有信息找到她。

——一个过分漂亮的,性格张扬火辣的,穿着印有HelloKitty图案睡裙的,在街区对角和人砍价却硬是买了一堆不需要的物件的女孩。

他的人鱼天使。

他不会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