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久违的一次度假,乔宝蓓看完秀,辗转几场宴会,在外待了至少十天半个月。

每日不重样地穿换礼裙,为作搭配,乔宝蓓理所当然地摘下了显示国内时间的手表,佩戴其他珠宝首饰。

虽然每天都戴手表,但她基本很少看那上面的时间,所以权当摆设,连时针也没调整过。

桌上的首饰盒太多,她放的时候没注意,一不小心把手表摔到地上。

咚的一声,她戴好耳饰,后知后觉地循声弯腰,捡起梳妆台边的腕表。灯光的照映下,她明显能看到表镜上炸开了一朵蒲公英。

怎么这么容易就碎了?

乔宝蓓诧异,平时对它不是很在意,可要是弄坏了,她心里也滴血。这只表很难用公价买到,不仅昂贵,还是傅砚清送的。

乔宝蓓小心翼翼地拿绒布袋装好,放进自己的包里,打算在逛百货公司的时候,顺便找家手表维修店修好。她现在人在苏黎世,手表维修店不是满大街都是。

到了班霍夫大街,乔宝蓓直奔维修店,因为既不会德语,英语又烂,所以让精通多国语言的保镖卓娅代为沟通。

维修店的老板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看起来只会说德语,卓娅和他沟通得很艰难,让乔宝蓓一度怀疑卓娅在语言水平方面是不是有水分。

“你听不懂他讲的吗?”乔宝蓓用中文低声问卓娅。

卓娅难为情:“我是有些……”

老头在柜台前做整理工作,听到对话,目光投向她,盯了几秒钟,忽然开口道:“我可以说中文。”

乔宝蓓愣了下,对上老头幽黄的双眼,不敢置信:“你会中文?”

老头颔首,口语还算流利:“我的妻子是中国人。”

很好,她可以直接沟通了。

乔宝蓓抿了下唇,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老头接过她的手表,做初步检查,一样样告诉她需要维修的地方和价格。乔宝蓓已经做好掏腰包的准备,但诊断片刻,他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你这个手表,有些奇怪。”

乔宝蓓“啊”一声:“哪里奇怪?”

老头翻过手表,悉心指出:“表带这里,还有底盖,看起来像外置了别的东西,所以表盘相较于其他机械表要更厚。”

“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种装置,是你找人专门定制?”他眉峰微抬,问了句。

乔宝蓓停顿片刻才说:“是我先生定制的……”

老头了然,将表递给她:“我建议你找定制的厂家修复。”

乔宝蓓看着破碎的表镜,指骨蜷了蜷,没接,仍坚持:“那如果只换玻璃镜呢?”

老头笑了下,颇为无奈:“那也得把底盖拆卸下来。”

“拆了就装不回去?”乔宝蓓不解。

老头感觉自己的职业能力被轻视了,赶忙纠正:“恢复原状倒是可以,我的意思是,你找定制的厂家会更好。”

乔宝蓓犹豫,小声嘟囔:“你拆吧,反正能恢复原样就好了,而且……”

“我也想知道里面的构造。”

听他这么说,好像这手表里装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老头斜睨眼她:“你确定?”

乔宝蓓目光落在手表上,沉吟几秒,“嗯”了声:“你拆,我不找你赔钱,我还能给你钱。”

老头被她的话逗乐了,看她出门的着装和行头,倒也没不信。

他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不需要经过你丈夫的同意吗?听上去,这好像是他送你的礼物。”

他的问题算是一种体贴的提醒,但乔宝蓓觉得没什么好问的。她没有请示伴侣意见的习惯,何况傅砚清很大方,总不会为一块几百万的手表跟她置气。

“不用,你拆。”她一锤定音,坚持到底。

老头最后还是被她说服了,在拆卸之前,拿了一张维修单,要她填写。

她英文写得很烂,更别说德文,下笔有疑难,老头了然地补充一句:“中文就好。”

乔宝蓓“哦”一声,在落款的地方也没写英文名,写的是中文名。

老头拿过睇了眼,看到她的名字,双眸微眯:“这是什么字?”

他指向的地方是“蓓”。

乔宝蓓解释:“蓓蕾的蓓,就是含苞待放的小花的意思。”

“乔、宝、蓓,是吗?”老头一字一顿地复述,不吝自己的夸奖:“宝蓓,很可爱很特别的名字,是不是所有人都叫你宝贝?”

“也没有。”乔宝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老头点点头,正入话题,“我会在你面前拆卸,所以你不用担心漏失原件,来这里。”

“好。”乔宝蓓随他走动,坐在工作台对面的高脚椅上,看他摘了眼镜,又换另一副,不由好奇,“爷爷,这个眼镜看得更清楚吗?”

“叫我Henry就好。”既知她的名字,亨利老头也自我介绍,继而解答她的问题:“那个是老花镜,这个是近视镜。”

乔宝蓓看着他年迈的面庞,“哇”一声下意识道:“还真的,你眼睛变小了。”

亨利冷哼了下:“你很不礼貌。”

乔宝蓓有点尴尬:“对不起,但我觉得你的近视眼眼镜更酷。”

亨利并没有被她蹩脚的解释说服,戴上指套,对着灯光又打量表盘,发出感慨:“这只表的表盘设计很漂亮,小花,含苞待放的小花,根据你的名字设计的吧。”

乔宝蓓颔首:“是吧。”

亨利:“你丈夫一定很爱你。”

乔宝蓓:“我也这么觉得。”

亨利看眼她:“我以为你会矜持一下。”

乔宝蓓托着下巴,不以为意:“和我交往过的男人都爱我。”

所以会有很难缠的家伙。

亨利笑了一声,点点头,着手拆卸表带:“你和我妻子的性格完全不一样,她很内敛,我还以为大部分中国女人都这样。”

“中国很大的,什么性格的人都有,而且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乔宝蓓摇头晃脑,眨眨眼。

亨利又笑:“不错,你说得对。不过一开始的时候,我没看出你是中国人。”

乔宝蓓轻叹:“亨利先生,你的刻板印象太重啦,有机会还是来中国玩一玩吧。”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开始拆卸底盖时,乔宝蓓屏住呼吸,亨利也不说话。他拿镊子撬动,掀开底盖,映入眼帘的不是精细的机械构造,而是类似电路板的芯片。

亨利微怔,为眼前的画面感到诧异,镊子愣停在原地。

乔宝蓓看着芯片,也瞧出不对劲:“这个……是芯片吗?”

亨利反应过来,眉头皱成川字:“是,我头一回在机械表里看见这个,难不成你的手表是电子的?”

他再往下拆除一层隔板,见到的却是机芯。

亨利更傻眼了。

怎么会有人把手表制作成这样?这不合常规啊。

乔宝蓓看眼手表,又看亨利,想问难道手表不都是这种构造的,但落到嘴边,又觉得不太可能。

亨利感到棘手,深深地看向她,再度询问:“你还要我继续拆下去吗?”

乔宝蓓:“拆吧,得换玻璃镜吧……”

她想了想,故意问:“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我这个手表,不是靠这个电池吗?”

“这里已经有自动上链的机芯,怎么会靠电池?”亨利用镊子指了指位置,一时哑口无言,又好笑,“看起来这个真的是外置的东西,你告诉我,这是用来做什么的?防丢失的定位器吗?”

四目交汇,听到这句话,乔宝蓓的心里像被巨石砸落轰塌下陷。她的大脑嗡嗡发响,露出茫然的神色,缓了一会儿才道:“我不知道……你觉得这是定位?”

怎么会?

“我只是这么猜,毕竟除了定位,我想不通为什么有人要往机械手表里装这个。”亨利摇摇头,眼光里露出几分探究:“这么说来,你是不

知道?”

其实问不问都一样,她能有这种反应,且刚刚又没提及这事主动道明构造,那定然是不知情的。

亨利轻叹:“这东西我搞不明白,就不碰了,其余的我可以帮你检查并维修一下。”

“之后我会尽量给你恢复原样。”他指了指那个额外的电路板。

目光聚焦在那里,乔宝蓓心底翻涌千层浪,仍有些不死心:“……这个真的是额外的构造吗?其他表不是这样?”

“不是,我很确切地告诉你,不是。”亨利从柜台上拿了另一只还没装修好的腕表,向她示意,“所有的机械表里面都只有表壳、机芯、表盘、表针这些部件,它不依赖电池,不是石英表,用的是自动陀上链,也就是当你摆动的时候,它就会运转……”

亨利学了大半辈子中文,已经达到能说会道的程度,但此时此刻,他都有些不确定自己的讲述是否能让乔宝蓓听明白。

为此,他不惜接二连三地掏出其他表盘为她示意,告诉她何为机械表,机械表怎样运转。

他亲自传授,讲了十几分钟,乔宝蓓再傻也能听得懂。

但是,但是……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戴了这么久的手表,居然被傅砚清安装了其他功能的芯片。

怎么会?他怎么会这么做?会不会是误会?毕竟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

乔宝蓓已经没办法说服自己了,毕竟就算不是定位,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她的机械表上有一个电子芯片,也实在是可疑。一瞬间,一些蹊跷的蛛丝马迹顷刻涌上来,串联起。

她越想越觉得背脊发凉。宋瑛给妮妮安装的电子表,不就有定位功能?不然还能是什么?

如果是单纯防丢失,傅砚清为什么不跟她说?还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别摘下。

还有乔星盛……

拿起手机,点开他的微信,乔宝蓓还能看见他说的那句话——

你的丈夫一直在监视你,可能不仅用的是家里的监控,还有可能是定位器、录音笔之类的东西,你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感觉。什么感觉?

乔宝蓓说不出来,不过,如果将这个芯片先入为主地当做定位器,那的确能感觉到很多巧合,而且家里之前还那么多监控……他会不会真的在盯她的动向,就用这个手表?

“表蒙替换好了,其他地方没什么大问题,我帮你装回去。”亨利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

“等,等一下。”乔宝蓓赶忙叫停,脑子有些乱乱的,“你知道哪里有研究芯片的地方吗?”

她想搞清楚这件事。

“很抱歉,我不太了解。”亨利遗憾道,“或许你可以问一下你的丈夫,可能他是忘记和你说明情况。”

不行的,绝对不可以。

乔宝蓓本能地想,她的心跳跳得很快,流动的血液都滚烫起来,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触碰了真相。

想了很久,乔宝蓓才道:“你先帮我原封不动装回去吧。”

亨利依言将手表安装回去,还问她是否要佩戴,乔宝蓓心情复杂,没打算戴,于是就让他拿个盒子装好。

卓娅和另一个保镖都在门口等候,乔宝蓓忽然感觉到什么,不由扭头看向窗外,只见保镖之一的阿琳娜举着手机对准她,像是在拍摄。

闪光灯没关,她心头一凛,没来得及接亨利送来的袋子,推开门走过去,冷声质问:“Alina,你在做什么?”

被质问的阿琳娜有些慌神:“没什么夫人……”

乔宝蓓不信,伸手示意:“手机给我看一下。”

阿琳娜纠结许久,见已经隐瞒不下去,才把手机交出来。

点开图库,看到上面最新拍摄的照片,乔宝蓓哑言,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你拍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