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安毫无阴霾的笑容让唐柳有点郁结，心中惋惜的情绪越发浓烈，她深吸一口气，将相框放下，拿起了另外一个。

五分钟之后，唐柳将所有照片看完。照片里都是同柳安关系亲密的人，时玫、顾絮、安荷……柳安是一个孤儿，同这个世界的连接并不多。

那时候，时玫和顾絮都是十几岁，很青涩的少年人模样，安荷看上去也年轻许多，每个人的神情都很轻松，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

当然，照片中还有小时候的原主，四五岁的模样，手里同样抱着一个花盆，和柳安一样的笑容，唯一不同的是，花盆里没有白色的小花，光秃秃的一片，不知道种了什么。

一开始，唐柳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她意外地将两张照片放在了一起，对比之下，她才发现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柳安和幼年原主手上抱着的，是同一个花盆，因为花盆上都有一个“01”的编号。

唐柳不禁将相框拆开，小心地将两张久远而珍贵的照片取出来，细细打量。

两张照片的左下角都有一串黄色半透明的数字，唐柳辨别了一下，是照片打印出来的时间。两个时间一对比，发现幼年原主这张照片的时间点靠后。

“01”这个数字明显是实验编号，能让柳安专门抱着照相的实验植物，肯定很重要。而从有花变成无花，这又代表着什么含义呢？

唐柳忍不住蹙起眉头，努力抓住脑海中的蛛丝马迹。

小花枯萎了？实验失败了？从柳安手上移交到幼年原主手上，说明这盆植物仍旧很重要，这两张照片是不是柳安留给原主的线索？

想到这儿，唐柳将照片放回相框中，然后去了另一边的实验室，开始寻找。

实验室中同样摆放着很多东西，但唐柳还是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实验编号为“01”的花盆，因为它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唐柳放慢动作，将01号花盆从架子上拿了下来，搁在实验桌上，然后她将实验室所有灯都打开，让自己能看得更加清楚。

和照片中不同，01号花盆中间开裂了，但好在裂缝很细小，花盆中的东西并没有漏洒出来。

唐柳俯低身体，凑近一些仔细查看。

花盆中装着黑色的泥土，她用手轻轻按压了一下，发现这黑色的泥土竟然还保持着湿润，看上去很“新鲜”。

唐柳分明记得时玫说过，在柳安出事之后，办公室就被封存起来，任何人无法随意进入，在没有人特意维护的情况下，花盆中的土壤保持着这种状态十几年，可能吗？

唐柳不是专业的研究人员，对这方面的了解不多，或许柳安这种天才，真的能研发出这种土壤。

而土壤的特殊，不就恰恰说明了这个花盆的特别嘛。

唐柳想了想，又从实验室的角落里找来一张一米长宽的塑料垫子，铺在实验桌上，然后她将花盆中的黑色土壤全部倒在垫子上，一点点铺开。

土壤并不是很多，铺开之后很容易发现，里面没有任何东西。

唐柳皱起眉头，思考着哪里出了问题。

当年唐印杀了柳

安之后，肯定会来实验室里找种子，可他并不敢将实验室翻得太乱，让人察觉出异常，是在那时候出现纰漏了吗？

唐印或许翻找过这个花盆，在还原的过程中，出了什么问题，让这土壤中没了东西？

唯一确定的一点就是，唐印最后没有找到种子，不然之前就不会让唐柳过来寻找。

唐柳又认真地检查了一遍土壤，仍旧毫无发现，她叹了一口气，将目光落在了01号花盆上。在明亮灯光的照射下，花盆上的细小裂缝越发明显。

唐柳心念一动，将花盆拿起来，用力晃了晃。

没有声响，从表面上看，这就是一个非常普通的花盆。

唐柳不死心，她一咬牙，将花盆掷到地上。

哗啦一声，花盆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巨大的声响将门口的霍竫引了进来，他大步走进办公室，只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就寻到唐柳身边：“怎么了？没事吧？”

唐柳来不及理会霍竫，她蹲下-身去，开始在花盆碎片中翻找，当她在其中找到一个白色的不透明的小盒子时，她重重地喘了一口气。

唐柳拿起小盒子，缓缓站起身来。

霍竫看见了唐柳手中的东西，立时明白唐柳在做什么。

两人的目光都落在小盒子上，唐柳抬手，小心翼翼地将小盒子打开。

空间狭小的盒子里，放着一颗白色的“糖”，和唐柳梦中见过的那些一模一样。

唐柳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将盒子盖上，抬眸同霍竫对视。

霍竫想起唐柳同唐印在病房中的对话，瞬间便明白这白色的糖是什么东西：“找到了？”

“嗯，找到了。”唐柳将小盒子放进衣兜中，俯身去收拾地上碎裂的花盆。

霍竫轻握住唐柳的手臂，阻止唐柳动作：“我来吧。”

花盆碎片不能复原，霍竫就将碎片收拾好，然后又找了一个新的花盆来，把倒出来的黑色土壤装好，重新放在架子上。

除了花盆被换过以外，实验室里似乎没什么变化。

这么重要的事情，唐柳当然不可能瞒着时玫他们，她马上给时玫打了电话，拿着种子去找时玫。

等唐柳带着霍竫过去的时候，办公室里不仅有时玫，还有顾絮，两个人整整齐齐地静候唐柳。

唐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两人脸上当即露出愤怒的神色。

顾絮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果然是唐印！卑鄙小人，他该死！”

时玫面沉如水：“我们那时候查遍监控，将老师办公室每个角落都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好几遍，还是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处理得这么干净，当年肯定有人帮助了唐印，科学院里有内鬼。”

顾絮迅速冷静下来，若有所思：“当年院首出事之后，科学院就经过大扫除，所有可疑的人都受到了处置，不知道其中有没有那个内鬼。”

时玫思考片刻，道：“阿絮，我们现在知道了真相，您再顺着这条思路查下去，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顾絮颔首：“好。”

虽然堆叠在顾絮身上的工作已经很多了，但这件事显然更重要，值得顾絮将其它工作往后推一推。

唐柳一直安静地听着时玫和顾絮说话，等两人商量好之后，她才开口。

“玫姐，絮哥，你们对于我妈妈把我当做实验体这件事，似乎并不惊讶。”唐柳问道。

时玫和顾絮瞬间收声，两人对视一眼，脸上满是复杂的神色。

过了好一会儿，时玫才开口说道：“老师没有告诉过我们，但从日常的工作中，我们还是窥到一些蛛丝马迹。”

顾絮：“我们一直以为是老师的独立研究，没想到其中竟然还添加了乌家的外星种子。”

“所以我的言灵处于先抑后扬的状态，之后能这么强大，大概率都是因为种子的原因。”这下换成唐柳心情复杂了，“你们很早就有我被当做实验体的猜想，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唐柳倒不是想要责备时玫和顾絮，只是被蒙在鼓里的感受很不好。

时玫连忙解释：“除了言灵方面的问题外，你的身体没有任何异常，我们即便有猜想，抓不到头绪，自然不能说出来，让你跟着担心。再说，被当做实验体这件事不好接受，我们不愿意让你伤心。”

被母亲当做实验体，不出问题还好，一出问题，那就是实打实的伤害，真心疼爱女儿的母亲，肯定舍不得女儿受到伤害。

这件事讨论起来，柳安的母爱就会遭到质疑，时玫他们不想让母女俩之间产生嫌隙，所以才将事情隐瞒下来。

唐柳毕竟不是柳安真正的女儿，对柳安生不出谴责的情绪，所以她很容易就接受了时玫的解释。

她抬手，打开桌上的小盒子，把那颗白色的种子给时玫和顾絮看：“妈妈告诉我这是糖，那就说明，她已经对这颗种子进行了‘改造’。”

见唐柳直接跳过话题，时玫和顾絮立时便明白了唐柳的选择，两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想取点样来研究，小柳你同意吗？”时玫问道。

唐柳颔首：“玫姐你自便。”

时玫当即取来工具，小心翼翼地刮了一点“糖霜”下来，然后将“糖”还给了唐柳：“刚刚听了你的回忆，我脑海中有点猜测，说给你听听。”

“当年你年纪小，身体还没有长成，承受不了六颗‘糖’的效果，老师便留下了一颗，让你以后再吃，并将它藏了起来。”

“我们姑且说白色的糖是好的，黑色的糖是坏的，小柳你少吃了一颗白色的糖，让黑色的糖在你身体里占据了上峰，所以在你的成长过程中，言灵一直有问题，处于被压制的状态。”

“后来你在沙漠中遭遇了异种潮，为了活下去，你的言灵力突破黑色糖的防线，爆发巨大的威力，拯救了你和霍竫。自此之后，白色糖在你言灵的帮助下，开始占据主导地位，并且反过来帮助你的言灵力快速增长。”

时玫的分析很有道理，唐柳听过之后，赞同地点点头。

“原本你体内的平衡，该由这颗白色糖来补全，但现在你的言灵力自行发挥作用，在你体内形成了一种新的平衡，理论上来说，你已经不需要吃这颗糖了。”

唐柳的身体是个实验体，体内保持平衡、并且还有非常强大的言灵力，这就是最好的实验结果。

白色糖或许是正面的增强效果，但体内的平衡被打破了，会造成什么样的效果，时玫他们并不知道。

这原本是柳安的研究，时玫他们想要接手，不得不花费上一些时间。

时玫顿了顿，道：“我的建议是，你先去检查身体情况，我这边跟进研究，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你再考虑要不要吃下这颗糖。”

唐柳他们一直有定期检查身体、记录身体数据的习惯，只是这几个月到处奔波，在各基地之间来来回回，根本没有时间去。

现在时玫一提醒，唐柳便同意下来：“等将基地里的异种清理干净，我们就去检查身体。”

时玫摇头：“明天就去，我给你安排人。”

“好。”唐柳想着，最多花一上午的时间，他们就能检查完，下午再去做任务也行。

今天看似平静，实则发生了很多大事，唐柳和霍竫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

段嘉柿他们都没有睡，正等着唐柳和霍竫。

一见唐柳和霍竫进门，四个人先不说话，全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唐柳的神色。

见唐柳的状态还算放松，段嘉柿他们紧张的情绪也跟着放松下来。段嘉柿开口招呼：“快来吃宵夜！”

唐柳哭笑不得：“为什么要在我房间吃宵夜？”

虽然这么说，唐柳和霍竫还是坐了过去。

朱槿帮唐柳拆筷子：“是郝叔专门为我们准备的，他知道我们回来得晚，怕我们饿了。”

郝厨师对唐柳小队非常用心，这顿宵夜很丰富，拌面作为主食，还有凉拌牛肉、冷吃兔、炝黄瓜片、孜然烤肉、蒜蓉金针菇……当然，小饮料也不能少，准备得十分充分。

段嘉柿他们特意没有动，就等着唐柳回来一起吃。

唐柳早就饿了，便没有客气，先垫了两口拌面，结果她刚吃完一抬头，就看见段嘉柿他们在看着自己。

触及到她的目光之后，四个人装作若无其事，飞快转头，不看唐柳。

唐柳顿时哭笑不得，她放下筷子，开口道：“想知道我今天晚上去见唐印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事？”

四个人的脑袋瞬间转了回来，然后忙不迭地点头。

他们都是和她一起抵御异种、消灭乌家母女的战友，唐柳信任他们，就没有隐瞒。

因为先前已经同时玫和顾絮讲过了，唐柳非常熟练，只花了五分钟，就把所有事情说完。

段嘉柿他们直接被唐柳的话惊掉了筷子，四个人是同款表情，都张着嘴巴，瞪大双眼，傻愣愣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唐柳也不管他们，重新拿起筷子，开始大快朵颐。

首先就是一大筷子凉拌牛肉，麻辣入味，非常好吃，这可不能错过。再就是孜然烤肉，太香了，简直停不下筷子。紧跟着来点炝黄瓜片爽爽口……

唐柳干脆利落的动作让段嘉柿四人回过神来，他们顾不上其它，挥动筷子开始同唐柳“抢”菜，原本有点沉静的场面瞬间热闹起来。

不出二十分钟，桌上的菜被一扫而光，唐柳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

这时候，六个人才心平气和地说起唐柳身上的“大瓜”。

石竹忍不住感叹道：“没想到，柳姐姐你的成长经历这么波折。”

朱槿揽住唐柳的肩膀：“好在已经过去了，往后都是顺顺当当的日子。”

唐柳道：“对，以后都是快乐的好日子。”

比起那些爱恨情仇，南棣更在意研究上的问题：“你吃的‘糖’是用外星种子制成，所以你的言灵能对植物起效。”

唐柳点点头，赞同南棣的观点。

南棣请求道：“我能向时院首申请，加入研究种子的实验小组吗？”

唐柳：“只要你的水平足够，玫姐应该会让你加入。我先同玫姐说一声，她同意了就把她的联系方式发给你，你可以直接同玫姐沟通。”

南棣脸上浮现出笑意：“谢谢。”

最后，唐柳宣布：“最近大家都辛苦了，明天一起去检查身体，也算是放假休息了。”

段嘉柿他们自然没有意见，跟着唐柳一起行动。

**********

还是以前那些流程，先是常规检查，然后再是身体素质和言灵力的检查。

拿到检查结果之后，惯例要找专业人士帮忙看看，时玫太忙了，这件事就交给了顾絮。

顾絮先看唐柳的：“小柳的身体素质有所提高，言灵力则是有巨大提高，根据现在的评判标准，小柳你已经是一个高级支配者了。”

对于这个结果，唐柳并不惊讶，自己的水平自己清楚，只不过得到了官方肯定，难免还是有点高兴。

顾絮将检查结果交还给唐柳，唐柳拿着纸张让到一旁，接下来轮到霍竫。

“小霍的结果也很不错，他的两只耳朵已经痊愈，听力完全恢复正常，小霍现在是一个高级服从者……”

唐柳坐在一旁，一边听顾絮说话，一边随意地扫了一眼手上的检查结果，无意间，她看见了自己的血型。

——AB型。

迟钝两秒钟之后，唐柳猛地反应过来，瞬间呼吸骤停。

她迅速站起来，挤到办公桌前：“絮哥，你知道我妈妈是什么血型吗？”

被打断的顾絮顿时愣怔，过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老师的血型？我记得是A型。”

话音未落，唐柳整个人顿住。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小柳你发现了什么？”顾絮问道。

发现什么？发现了又一个惊天大瓜！

之前在手术室前，唐柳知道了唐印的血型是O型，而柳安的血型是A型，他们两个只能生出A型血或O型血的小孩，而唐柳的血型是AB型……

怪不得怪不得，所有一切都能解释通了。

当年，唐印不知道怎么得知了这个秘密，不肯吃亏的他找到柳安，想把外星种子要回来，结果两人起了争执，唐印冲动之下把柳安杀了。

唐印记着仇，知道原主不是自己的孩子之后，就冷待原主，对原主不闻不问，还想着将乌绮兰推出来，代替原主。

唐柳猜测，在乌绮兰能全面代替原主之后，唐印绝对不会保守这个秘密。

见唐柳一直不说话，顾絮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唐柳咽了一下口水：“唐印的血型是O，妈妈的血型是A，我的血型是AB……”其他话已经不用再说了。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紧接着响了好几道吸气声。

顾絮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若无其事地朝着霍竫摆摆手：“你的结果看完了，下一个。”

不管唐柳真正的父亲是谁，母亲是柳安这一点没有问题，那其它事情就不重要了。

在场众人没有继续深究这个问题，默默把瓜吃下。

唐柳也不纠结这个问题，她不是唐印的孩子，反而是一件很让人开心的事情呐。

**********

接下来一个星期，唐柳小队配合第五基地的言主听者们，开始清理基地中的异种。

没有了高级异种的指挥，再加上驱逐植物林的重新建立，异种不再一窝蜂地往第五基地涌，第五基地终于重新变得安全。

当然，第五基地遭受到了严重的损失，完全恢复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第五基地的问题解决之后，唐柳小队便要离开了，他们身上挂着任务，沙漠中的玉兰树还需要他们去探查。

在唐柳小队离开的那一天，唐印死在了科学院的医疗大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