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檐下的山茶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一晃眼,洛嫣穿越两年有余,离及笄不远了。

三妹朝叶片伸出魔爪,被她无情拍开,玩笑道:“要是让阿昀发现你手欠,今晚就吃红烧小猫咯。”

“喵呜。”它抖抖耳朵,撒丫子跑远。

不怪洛嫣小气,山茶花是祝昀移植过来的,折腾死好几株才留下一盆独苗,算得上煞费苦心。

而他之所以有此雅兴,则要追溯到去年冬日,洛嫣的生辰。

彼时,男主差人送来两车礼物。

有金银珠宝,笔墨纸砚,以及宫中赏下的布匹和瓷器。她瞧着花瓶样式雅致,取出来摆在床头。

祝昀显然查过洛家,也知晓崔无恙的存在。等洛嫣睡熟,他将花瓶搬去屋外,插上几根葱苗泄愤。

洛嫣嫌他暴殄天物,一番拉锯之后,改为栽种山茶。

也不知祝昀究竟在醋什么?

崔无恙与她素未谋面,除去逢年过节爆爆金币,并不坚持接她入京,同样无意来临川探亲。

简直是天使亲戚。

思及此,洛嫣虔诚祈祷:“只要信女能平安度过这个冬日,往后绝不蛐蛐男主蛐蛐作者,阿弥陀佛。”

“老大。”已经抽条的刘长生隔着院墙高喊,“去捉鱼吗?我偷了一把饵。”

“好。”

两人并肩朝溪边走去,途径谷雨家,她瞧见飞鸟筑了三五个巢,蛛网也大得像圆簸箕,不禁悲从中来。

长生与谷雨最是亲密,折了枝条蹦起来扫了扫,口中却酸道:“人家发达了,穿得跟公子哥儿似的,我都不敢和他搭话。”

“少来。”

谷雨一家几个月前搬去镇上,开了间肉铺。他如今正在做学徒,师父是退下来的老账房。听说兄长谷风也过了乡试,可谓是多喜临门。

还有青草,她与表兄成婚后立即有了身孕,翠姨和青莲已经收拾行囊过去照料。洛嫣参加过她的喜宴,印象中黝黑干瘦的小姑娘白了不少,两腮圆润,想必日子过得极好。

余下长生和长意兄妹俩。

做兄长的病过一回,爹娘心疼得不行,纵着他每日闲逛。长意则悲催许多,学完绣花学做鞋,学完做鞋学裁衣。

洛嫣好奇道:“你肯定没有烦恼吧?”

“谁说的。”长生撇撇嘴,“我娘最近总惦记给我找媳妇儿,烦都烦死了。”

“行吧。”

她转念又想,阿昀会有烦恼吗?

似乎从未听他提过。

正瞎琢磨,刘长生捂着腰尖叫一声,洛嫣无奈回眸,果真见祝昀立在自己身后,手里还捏着几颗花生米大的野果。

“你又欺负长生。”

祝昀笑了笑,从袖中取出瓷瓶,倒一颗药塞至她唇边:“换了新的方子,试试看。”

她顺势含住,舌尖难免触碰到少年的指腹,他嘴角瞬间翘起,隐隐透露出愉悦。

但洛嫣并未留意,因为她忽然想起祝昀也有烦恼,他的烦恼便是自己总不见好的身子。

不过据她推测,这是种能量守恒。

原身人设为病弱白月光,戏份太短,病名无从考证。病症更加简单,进能激起男主保护欲,退又不会轻易翘辫子,与霸总的胃痛、洁癖和幽闭恐惧症如出一辙。

所以,她要能痊愈就违反了人设,要恶化成绝症,同样违反人设。

“回神。”祝昀抬手晃了晃。

随着他的动作,洛嫣闻见一阵香气,不禁深嗅几下:“什么好吃的?”

“狗鼻子。”他亮出油纸包,边拆边道,“来福酒楼的茶酥,你上回不是说喜欢。”

祝昀物权意识强到近乎偏执,凡是买给洛嫣的东西,大到贵重礼物,小到一口吃食,扔了也不许她匀给旁人。

洛嫣急忙塞回去:“到家了再吃,先捉鱼。”

练了两年箭术,她叉起鱼来得心应手。

长生接过,飞快削净鳞片,再交由妹妹涂抹香料,不消片刻便飘出肉香。

祝昀一早下山取药,没来得及用膳,捡了肥硕的先吃。

她不饿,单纯爱过家家,喜滋滋地给众人满上茶水,突然叹气:“现在只剩下我们四个了。”

长生继续嚼嚼嚼,片刻后应声:“等长意出嫁了,就剩我们三个。”

“嘁。”长意揶揄道,“我嫂子不是人?我小侄子不是人?”

闻言,长生尴尬得连鱼肉都咽不下,作势要打人,长意灵活地躲去洛嫣身旁:“烟姐姐,你还不知道吧,我阿娘相中了周家村猎户家的女儿。”

洛嫣弱弱帮腔:“婚姻大事该慢慢来,照我看,至少十八岁往上再考虑。”

但兄长不娶妻,长意作为妹妹便不好出嫁,刘家叔婶不会同意。

“我不着急。”与话题无关的祝昀忽而一本正经道。

身旁的兄妹俩在专心斗嘴,洛嫣却顷刻间领会到他的意思。顿时,长生的尴尬转移到了她脸上。

她红着脸起身,假装忙碌,不料刚走两步,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淌了出来。

祝昀紧紧跟着:“不舒服?”

“嗯......”

基础常识告诉她,应该是初潮到了。若身旁站着祖母,洛嫣会选择大喊“救命”,可惜不是。

她压着嗓子:“帮我把他们俩支开。”

祝昀先探手摸了脉象,不见有异,回过身踢了踢刘长生:“带你妹妹回去。”

经过两年相处,刘长生大抵知道他的性子,麻利地提起水桶,拎着骂骂咧咧的妹妹离开。

等人走远,洛嫣仍旧杵在原地,苦着脸道:“再帮我把祖母叫来?”

“有什么我不能听。”祝昀面有愠色,呛声道,“又是你那位尊贵的京城表兄。”

她和祖母的确常背着他聊崔无恙,但现在是计较的时候么?

洛嫣握紧拳头:“反正帮我叫祖母过来。”

冷不丁被她吼了,祝昀耷拉下眉眼,扭头就走。

“......”就知道装可怜,但洛嫣心还是一软,温声唤住他。

某人走时磨磨叽叽,回来倒记起自己会轻功,飞快蹿至她身侧,歪着脑袋问:“究竟怎么了。”

“女儿家的事,你不懂。”她垂下脸装鸵鸟。

祝昀憎恶这番说辞,仿佛二人生出了隔阂,偏还修补不了,就因他生来不是女儿身。

“你说了,我自然会懂。”

洛嫣破罐子破摔:“听过癸水吗?我癸水来了。”

他皱眉,努力回忆对得上号的人,结果在洛嫣脚边瞥见一滩浅浅的血迹,当即脸色大变:“你受伤了?”

“不是受伤。”

但祝昀已经蹲下身去,额角鼓起青色脉络。

洛嫣一把推开他,急声道:“说了不是受伤,你平日常看医书,竟不晓得女子长至一定年岁,每月会来癸水?”

“......”

听着耳熟。

祝昀摸了摸鼻梁,辩解:“医书里关于妇人的内容不多,我不懂很正常。”

“罢了。”

她紧紧攥住袖口,故作镇定道,“咱们避着人回去。”

走出两步又想起那滩血迹。

祝昀瞧出她的犹疑,掬水冲洗干净,顺势埋好灰烬,一脸淡然地伸出手:“这下行了吧。”

洛嫣将长发拨至身前,试图遮住腮畔红霞,再慢吞吞牵住。

...

与她的窘迫不同,贾玉芳问清了缘由,险些欣慰落泪,高兴道:“以后便是大姑娘了。”

“祖母,您别说了。”

“羞什么。”贾玉芳拿出提前备好的月事带,细细教她,“这几日少碰凉水,辛辣的也少吃。”

顿了顿,轻抚她的发顶,“不知不觉烟姐儿都要满十五了,你一向有主意,快同祖母讲讲,关于婚事是怎么想的?”

洛嫣傻眼,捂着脸瓮声道:“不能过两年再考虑吗?”

贾玉芳轻轻叹息,从枕下抽出一封信,解释:“京中加急送来的信,我不识字,但估计与你的婚事有关。”

她双手接过,见字迹遒劲有力,颇有大家风范。

是崔无恙写的。

信中说,先前操办洛家后事时,叶家同样差人去了沧溪。他未明示洛嫣尚在人世,亦不曾刻意遮掩。只因某些时候,越高调,她才越安全。

两年过去,崔无恙往临川送了不少东西,叶家自然查到洛嫣。

她是崔无恙的表妹,也是叶氏子孙的表亲。叶家老太太惦念外孙女的终身大事,领了族中出挑的少年,亲自登门,让崔无恙掌眼。

崔无恙毕竟年岁不大,照拂妹妹可以,涉及她的婚事却也没辙,遂将老太太的话逐一复述。

写至此处,他走笔略显慌乱。

洛嫣斗胆猜测,叶老太太应是委婉提出让崔无恙迎娶自己。否则,早不关心晚不关心,偏偏凑在她快要及笄的时候冒出来。

她继续往下看。

崔无恙给出两个方案:第一,倘若洛嫣愿意嫁入叶家,或是由叶家长辈帮衬着张罗婚事,他会准备丰厚嫁妆为她撑腰。第二,尽快动身入京,当面详谈。

入京。

两个字眼仿佛活了过来,化成瘦长鬼手,将她的心重重拉扯一下。

“烟姐儿。”贾玉芳关切地唤她,“可有什么不妥?”

洛嫣勉力弯起唇角,尽可能轻松地说:“表兄问我是否愿意嫁入叶家,但我还是那句话,绝不入京。”

贾玉芳沉吟片刻,忽而问:“你看昀哥儿如何?”

“嗯?”

这里面怎么还有祝昀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