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037

要单住

西屋。

老五迷迷糊糊刚睡着, 又被上铺的动静闹醒了,她用脚蹬了蹬上面的床板:“表姐,你别动来动去的, 你一动我这下面就晃得厉害。这都半夜了,你能不能安静点?”

她明天还要上课呢。

于月莺心情好, 也不跟老五计较。

不过她作为表姐,还是得提点一下老五:“老五, 你也不小了, 在家天天什么活也不干,光等着吃, 姨妈就没让你干点家务?”

老五一下子坐了起来,“表姐,你倒是管得宽, 我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插手吧。你一个客人,在这住着白吃白喝就算了, 还管东管西的, 你哪来的脸?”

说她?

老五还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于月莺没想到老五人小,脾气不小。

一下子脸上有些挂不住, “我就是教教你,没别的意思。”

老五:“我有爹妈, 不用你教,你还是管管自己吧。”

一个平辈, 还摆起了长辈的谱。

于月莺心里憋屈得很。

本来,她接下来好好睡觉,不动来动去, 这事也就过去了。

老五她不是计较的人。

可于月莺躺了一会, 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 她忽然想到白天杜爷爷把工作给她的事,杜爷爷人好,肯定会帮她的。

她听姨妈说过,杜爷爷对外人比对家里人还好。

于月莺心一狠,想着趁这个机会冶冶老五,于是翻来覆去更得更加厉害。

床晃得更厉害了。

老五刚刚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她不明白上铺的表姐是发了什么疯。

大半夜的不睡觉,折腾她有意思吗?

想干嘛?

老五掀开被子下了床,摸黑把门打开,找到火柴,把油灯点燃了,然后拿着油灯去敲了杜爷爷的门。

“爷爷。”

老人家觉浅,听到是老五的声音披上衣服就出来了,“怎么了这是?”

老五:“爷爷,我想住校,明天我就搬到学校去,你给我点生活费。”

她妈现在穷得很,爷爷有退休金,钱多。

“好好的,怎么要住学校啊?”杜爷爷不乐意了,“学校条件艰苦,你去哪住得惯吗?”

在家多好,有吃的有喝的,不用操心别的,好好学习就行。

老五:“我不想跟表姐住,她天天在上铺不知道搞什么,一到半夜就我就被晃醒了。还说我在家不做家务,我招谁惹谁了?”

“你表姐不像那样的人啊。”杜爷爷道。

这小于说话轻声细语的,白天不是洗衣服就是洗碗,挺懂事的一个孩子啊。

老五:“爷爷,姑姑那冰棒厂不是分了房子吗,我记得还空着吧,我想去住。”单位的房子,只要一直冰棒厂工作,就能一直住下去。

杜爷爷还真想了一下,不过不行,“你一个姑娘家,一个人住外头,不好。”

还小呢。

不安全。

老五:“那这样,让我三哥去住,我住三哥的屋子。我不管,我要一个人住一间屋子!”就是不想跟人一起住了。

老三去住啊。

杜爷爷觉得可以,“她,明天我让你三哥把冰棒厂的屋子收拾一下,弄好了就让他搬过去,你就住他的屋子。”

老三不小了,以后找对象也得有个屋子,这样挺好。

东屋。

杜母心里烦心事多,老五在外头喊爷爷的时候她就醒了。

醒了她也没出去。

把门打开了一条小缝,贴着耳朵听了一会,好在那边声音不小,这边开着门缝能听清。

老五说于月莺嫌老王不干家务的时候,杜母心里就有些不高兴了。

杜母一直很疼这个小的。

老四跟老五就隔了三岁,老四从小就干活,老五不一样,在家招人喜欢,处处宠着,是家里开心果。

再说这会。

杜母听到老五说要去小姑子冰棒厂分的宿舍住,差点笑出声。

等听老爷子决定让老三搬过去时,捂着嘴,眼睛都笑眯了。

她家老五旺她!

好孩子!

就几句话就给老三赚了一套能住的房子,以后老三结婚可就有地方了。

老五要到了能自个住的屋子,心情好了,拿着油灯正准备回西屋去。

今天就勉强对付一晚上好了。

这时,于月莺突然就抹着泪出来了,“老五,对不起,我就是睡不好,不是故意吵醒你的。我知道你不欢迎我,你放心,我以后肯定听你的话,不会惹你生气。”

这话是当着杜爷爷的面对老五说的。

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老五脑子一动:“没事,刚才爷爷说了,以后冰棒厂的工作让我接班,过了年我都十六了,不差这几个月。”

什么!

于月莺装不下去了,也顾不上抹泪了,猛的抬起头:“不可能!”

晚上才说把工作给她的!

她巴巴的看向杜爷爷。

杜爷爷还真想了一下,“老五啊,这冰棒厂不如铁路稳定,你嗓子好,我是想着等以后毕业了,让你进铁路当播音员。”工作体面又轻松。

他早就给老五想好了去处。

进铁路当播音员。

这是实打实的好工作,不管给谁都是抢破头的好工作。

于月莺吸呼都急促了。

冰棒厂一年能赚不多少不确定,但是铁路,这是国家的机关,实打实的铁饭碗。

铁路不光有福利房,还有铁路医院,几乎能全报销。年底还有种种福利,发米发油,发布票……

老五听到杜爷爷的话,愣了一下:“爷爷,我姐你怎么不给安排当播音员啊?”

她姐六月到九月,一直没工作,在家抢着干活,生怕被说是吃闲话的。

那会爷爷怎么没说安排工作?

杜爷爷:“老四声音不如你。”播音员这活他觉得老四干不了。

不是那块料子。

就算是送到铁路播音室,以以前老四那胆子,也会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她现不是找着工作了吗。”

杜爷爷说道。

老四从小就向着杜母,跟他们不亲,看到他就跟老鼠看到猫似的,杜爷爷孙子孙女多,老四又是中间的,也没多关注。

要不是这次老四那发癫的言论,杜爷爷还真没把这个孙女放在心上。

老五明白了,爷爷就是偏心眼。

长辈都这样。

老五也没法子。

她姐现在找着工作了,再跟爷爷说这些有的没的也没什么意思。

不想了,“爷爷,我要吹灯了。”老五说道。

杜爷爷也困了,“小于,你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他转身回了屋。

老五吹了油灯,回屋睡觉去了。

耶,明天她就能有一间自己的屋子了!

于月莺在黑漆漆的屋里站了好久,这才明白,这个家姓杜,不姓于。

杜爷爷是老五的亲爷爷,不是她的。

机修厂。

杜思苦抱着搪瓷盆去了澡堂子,衣服跟肥皂都在盆子里,澡室子不算特别远,这一路过去都有路灯。

还有零零星星去泡澡的人。

杜思苦到了后,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要不是时间太晚了,她还真想再泡一泡澡。

洗完澡,就着这边的干净自来水把衣服搓了。

她把洗好的干净衣服放到盆子里,回宿舍去了。

衣服晒在二楼宿舍外面的晾衣绳上,明天早上就能干了。

杜思苦抱着搪瓷盆回了206宿舍。

门关着,一推就开。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呢?”余凤敏朝门口的杜思苦说道,她这会已经躺下来了。

杜思苦打着哈欠:“回来拿东西,明天就走,去拖拉机厂。”

“我听今天回来的人说,他们明天是去农机二厂啊?”余凤敏纳闷呢。

她师傅也是去农机二厂。

杜思苦:“总务那边另安排了工作,他们看我会开拖拉机,让我帮着生产队去收稻谷。说是快的半个月回来,慢的话一个月。”

这事她肯定不会瞒余凤敏的。

“你会开拖拉机?”余凤敏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刚学会的,下午在拖拉机厂练了一下午呢。”杜思苦早就想好理由了,“我学东西快。”

对。

余凤敏点头,杜思苦在学校成绩一直不错。

这介绍信就是特意给优秀的学生开的。

这边熄灯了。

杜思苦点了蜡烛,就着烛光,把三哥的信拆开看了。

爷爷让小姑去找小姑父?

去农场?

表姐最近改变很大,在家干活了。

爷爷让家里不要管她的找对象的事。

杜思苦点点头。

好事。

之前三哥前一封留的口信,现在没什么用了。

杜思苦拿出纸笔,给三哥写了一封回信。

她在机修厂这边很适应,最近出差了,有过一段才能回来,要是有事情,可以找她同宿舍的余凤敏。

她还学会了开拖拉机,以后三哥要是想学,她教三哥。

杜思苦边写边想,要是三哥学会开拖拉机,以后可以去开拖拉机,工资可不低呢。

她还详细的写了怎么获得拖拉机驾驶证。

她还在上面附上了拖拉机考试需要的书,就是小孙拿给她的这三本。

信越写越长。

“思苦,明天天亮再写吧。”余凤敏看这蜡烛都烧了一半了。

干嘛摸黑写信啊。

“明天早上我事多着呢,”杜思苦头都没抬,“我要去车间,把鹏子哥的工具箱还给他,还得去食堂,多买几个馒头。”

路上吃。

最好还要去趟供销社,买一些防蚊虫的东西。

“慢慢来呗,我觉得你这进度是不是有些太急了?”余凤敏问。

杜思苦终于把信写完了,收了笔,把信交给余凤敏,“事情多嘛。这信是写给我三哥的,我明天中午帮我买个信封邮票,寄到我家里,让三哥收。”

说着开始掏钱。

“我明天还要请半天假,你家在哪,我帮你送过去。”袁秀红突然出声。

杜思苦跟余凤敏还以为她睡着了,吓了一跳。

“铁路家属大院,你知道这个地吗?”

“知道,我爷爷以前就是在那边工作的。”熟得很,袁秀红还去铁路卫生所帮爷爷搬过东西呢。

“我在就在那边。”杜思苦报了门牌号,“你送到我家,送给我三哥,大名叫杜全。”

说到这。

杜思苦叮嘱道,“信得交到我三哥手上,要是家里只有女的,你就把信带回来。”

老五明天肯定在学校。

她妈,一定会看信的。

表姐,会偷偷看信的。

其他人,不靠谱。

“好。”袁秀红记住了,铁路家属大院,杜家,找杜全。

这信只给杜全,不给别人。

杜思苦走过去,把信交给了袁秀红,“秀红,以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说!”这是袁秀红帮她的第二个忙了。

袁秀红抬手把信接了过来,她笑了笑:“顺手的事。”

膏药味。

有些熟悉啊,杜思苦仔细一看,袁秀红的胳膊上贴了两贴膏药。

草药味很重。

“秀红,你这膏药哪来的,还有吗?”杜思苦问,“我接下来要去生产队,除了收稻谷,可可能还要帮忙干农活,你这膏药要是有多余的,借我两片。”

先备着。

杜思苦琢磨着还要去趟药店,买点消炎退烧的药。

只见袁秀红放好信,弯腰从床底下拖出了一个小箱子,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打膏药贴,拿了十贴出来,递给杜思苦:“记得用东西包好,不然药味就散了。”

杜思苦没问多少钱,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塞到袁秀红手里,然后接了膏药贴。

“杜思苦,你把钱拿回去!”

不拿。

杜思苦:“我总不能老白拿你东西,你收着。”

膏药用旧布包好,放到行李里头,明天带走。

“这膏药不值这么多钱,那你先拿一块回去。”袁秀红急道。

自己家做的,都是山上采的草药,没多少钱。

杜思苦:“你先收着,记账。”

回床铺,躺下,不到片刻她就睡着了。

余凤敏的床跟杜思苦的床是着她,她调过头,到杜思苦这边一看,哟,睡着了。

蜡烛还没吹呢。

余凤敏起来:“秀红,她睡着了。”

一块钱,明天再说吧。

余凤敏把自己的手电筒拿出来,悄悄塞到杜思苦的行李包里,再紧紧系上。

乡下地方,手电筒还是带去好。

对了,蜡烛跟火柴是不是也要备上一些?

余凤敏下床吹了蜡烛。

次日。

袁秀红早早就起来了,这胳膊贴了膏药,早上起来不酸不痛了。

还是家里的配方管用。

袁秀红撕下膏药贴,换了两片新的,看杜思苦跟余凤敏还没醒,她拿着杜思苦的信,她轻手轻脚的出门了。

刚出来,就看到一脸大包小包的庞月虹。

这是要走?

袁秀红看了两眼,什么都没问,直接下楼了。

庞月虹昨天想了一晚上,觉得她今天还是得去找小孟谈谈,至于行李,她准备搬到托儿所去。

冯所长越想让她走,她就是不走。

她就认一个件事,想让她走,可以。

但是得把她的新工作给安排了,不然她凭什么走?事是小马的犯的,婚是小孟退的,她是受了牵连,怎么能说是她作风不正!

这年头,不想过苦日子就是错了?

她不认。

庞月虹慢慢的往托儿所走。

另一边。

袁秀红先去着了食堂,买了包子,还吃了足足两个。

等会她要骑三轮车回家去,很费体力。

吃完东西,袁秀红去了仓库,她的三轮车昨天晚上锁到仓库了,她有钥匙,这会趁着大家没上班,把三轮车拿出来。

之后,袁秀红就留了请假条,离开了机修厂。

女工宿舍。

杜思苦起来后,跟余凤敏先去了食堂,这会只有粉条包子跟菜包子,一样买了二个,她又买了四个馒头。

素包子吃两个,剩下的六个放到行李里面,等会路上吃。

从食堂出来,杜思苦跟余凤敏就分开了。

杜思苦宿舍拿了工具箱去一车间了,她得把工具箱还给鹏子哥,她少说有半个月回不来呢。那时候鹏子哥的手早好了,没工具箱,这活都不好干。

“鹏子这会在家吧,主任给了他两天假,你去她家看看。”车间的人说。

今天一车间有一半人的兴致都不高。

能高吗?

昨天都被淘汰的都回来了,昨天通过的这会已经去总务那边集合了。

“小杜,你不是通过了吗?不跟他们一起啊?”有人发里发酸,问道。

“我新来的,技术不行,靠队伍带着过关的,这次就不去了。”杜思苦道,“不过给我另安排了一个简单的活。”

车间被淘汰的那批人一听杜思苦去不了,不知怎么的,这心里一下子舒服了。

他们就说嘛,这小杜新来的,在这边工作都没一个月,怎么还比他们这些老员工强呢?

“小杜,别灰心,这次不行,咱们下次再来!”

“对,咱们又不是只有这个比赛。”

杜思苦:“咱们加油。”

OK!

这样一来,以后在车间就不会有人为难她了。

大家一样的去不成啊。

余凤敏去了趟供销社,“同志,我要十根蜡烛。”一根一毛钱,十根就是一块钱,不贵。

又买了两盒火柴。

还买了瓶风油精,四毛钱。

买好东西。

余凤敏赶紧回了女工宿舍,一瞧,杜思苦的东西还在呢。

她把买的东西一股脑的塞到杜思苦的行李里头。

她就不等了,给杜思苦留了一张纸条,蜡烛、火柴、风油精都给买好了。

不贵。

让杜思苦放心用。

余凤敏可不傻,杜思苦勤奋又肯吃苦,现在连拖拉机都会开了,以后前程看得见的。她爸说过,朋友之间要相互帮衬,尤其是这种以后看着能一飞冲天的朋友,更要好好的把握住。

朋友之间就要相互亏欠,有来有往嘛。

余凤敏哼着小曲走了。

铁路家属大院。

饭桌上。

于月莺一改昨天的模样,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比于月莺更难受的是杜得敏。

“爸,那是单位分给我的房子,为什么让老三去住?”杜得敏心情糟透了,早上刚上桌,杜爷爷就宣布了这个坏消息。

杜爷爷道:“确实是你的房子,你要是搬去住也行,你那间屋子就给老五住。”这样也行啊。

杜得敏不想搬。

在家里住着,饭有人煮,衣服有人洗,文秀有人管。要是去了冰棒厂那边,凡事都得她亲力亲为了。

小郭又不在,她哪干得了这些粗活啊。

杜得敏不想搬,也不让别人住她的屋子,于是望向了杜奶奶:“妈,你看爸。”

杜奶奶道:“这事以后再说,先吃饭。”

又是这句话。

和稀泥呢。

老五:“奶奶,晚上我睡不好,我想一个人住。要是家里挪不出屋子来,我就去住学校。”

她不管,她就是要一个人住。

这小祖宗。

杜奶奶瞧了眼于月莺,要是没这亲戚,现在就没这档子事。

杜母低头吃饭,不停的往下压嘴角,生怕别人看到她脸上的笑。

老五态度很坚持,今天她要是没有自己的屋子,等会她就让老三她把被褥搬到学校宿舍去。

就今天!

“得敏,你占着屋子做什么,你以后要去小郭那。文秀在这住着挺好,冰棒厂那屋子就给老三住,就这么定了!”杜爷爷拍板。

老三那屋子让给老五住。

至于于月莺,过一阵就搬出去了,杜家人都不觉得于月莺能在这边住上半个一年的。

又不是这家的人,迟早要走。

杜得敏委屈得眼泪直往下掉,“爸,我可是你亲女儿,你怎么老向着别人。”气得很。

杜爷爷脸沉下来了:“你哭什么,你都四十的人了,还跟老五计较。老五还小,她是你亲外甥女,你一点当姑姑的样子都没有!”

四十的人了,动不动就哭。

像话吗!

机修厂。

杜思苦顺着地址找了过来,这是鹏子哥家吗?

是个红砖的平房,外头有一片空地,牵着晾衣绳,晒着一串的绿色衣服。

好眼熟的布料。

杜思苦认出来了,这是从纺织厂拿回来的布料。

应该是这。

“鹏子哥。”杜思苦在外头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