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205

……

铁路局。

“杜全, 你又请假,这是第几次了?”

“领导,这事是家里有事, 我妹妹……”杜老三低声说,“不见了, 我得去找她。”

铁路局的领导还是批了,开了介绍信, 批了十天假。

当天下午, 杜老三就带着行李去了杜思苦上学的分校,地址机修厂工宣队告诉杜父的。

杜家。

杜奶奶还是生了褥疮, 天气热起来后,杜奶奶屋里的味是越来越重了。

杜母累病了,发起高烧, 头疼得厉害。

下不了床。

杜父又是照顾亲妈,又是照顾媳妇, 忙得脱不开身, 一天下来,整个人都快不行了, 先前养好的腿,又有些痛了。

后来还是托了隔壁的刘芸帮忙送些饭菜过来, 这才撑了下来。

“杜家,你不是说你家老四要回来照顾老人吗?”刘芸问。

这都多少天了, 怎么还不见人啊?

杜父趁着空闲赶紧扒了两口饭,边吃边说:“她在外地,一时半会回不来。”

老四找不着了。

现在老三去学校那边找人去了, 他这边也去派出所报案了, 可是老四的户口不在这边, 失踪地点也不在这边,派出所这边帮不上忙。

杜父原本说去找小肖(肖队长)的,可是这家里两个病人,他实在是抽不开身。

老四回不来?

那前些天杜家还信誓旦旦的说老四要回来照顾老人,刘芸心里把这事琢磨了一下。看来啊,老四是个有主意的。

十天后。

杜老三回来了,他整个人瘦了一圈,学校那边他去了,找不着人,学校也不知道杜思苦去了哪。

学校说杜思苦是自愿退学的,退学后去了哪,学校就不知道了。

杜老三甚至还去杜思苦实习的机床厂打听说。

那边的同志也是一问三不知。

这种保密级的任务,任杜老三怎么打听也是打听不出来的。

“怎么样,找着老四了吗?”杜父问。

杜老三摇摇头。

没找着。

他就怕老四退学在回家或回机修厂的路上出了意外,他已经在失踪地那边报案了,并留了自己家的地址。

同时,杜老三也托那边铁路局的同志帮忙留意了。

“爸,我记得我们照过全家福对不对?”杜老三道,“我想把照片洗一份出来。”把老四的照片剪下来,然后送到铁路局那边去。

让那边列车员或者乘警认一认,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好消息。

说到全家福,还是杜爷爷去世那年照的。

杜父回屋去找,这底片放哪了,他还真不知道。

八月,天更热了。

杜得敏回来看过杜奶奶一回,帮杜奶奶凉席的时候,她没忍住,捂着鼻子出去了。

杜奶奶眼睛都红了。

之后杜得敏把杜母叫进屋,给杜奶奶换衣服。

杜母用戴了白色的口罩,这是特意去医院买回来的!

去屋里帮杜奶奶擦了身子,换了衣服。

脏衣服用洗衣服泡着,晚点再洗。

至于杜得敏,杜母已经懒得再吵了,吵也没什么用,杜母也没那个力气吵了,累。

又热又累。

“大嫂,我哥不是说老四回来照顾我妈吗,人呢?”杜得敏怪道,“她要是回来,那机修厂的工作……”

杜母:“问你大哥去。”

最近杜父跟老三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做什么,问他们也不说。

她估计是那两父子没能把老四劝回来。

她早说了,老四肯定不会回来。

八月下旬。

杜奶奶精神更不济了,身体跟精神的双重折磨,她的身体越来越弱。

“你去老二回来。”杜奶奶喃道,“我怕是撑不下去了。”

叫杜二叔回来见最后一面。

杜二叔来得很快,二十九号晚上到的。

杜奶奶看到杜二叔,一下子就精神了,让杜母把她扶着坐了起来,脸色也红润了些。之后她把杜家人叫都过来了。

杜二叔挨她最近,杜父坐在边上,杜老三站着,杜母在旁边。

杜奶奶看看杜父,又看看杜二叔:“老二,你以后还回来吗?要是回来,我让老大留一间屋子给你。”

杜二叔:“妈,你好好养病,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他已经猜到杜奶奶想说什么了。

杜奶奶道:“趁着我没闭眼,把这些事说清楚,省得兄弟不和。”她看向杜父,“这屋子你还是给你弟弟留一间。”

这话之后,她又道,“等我去了,把我跟你爸葬在一起。”

“妈!”杜父跟杜二叔异口同声的阻止杜奶奶继续说下去。

杜奶奶拉着两人的手,按在一起,“你们我是放心的,得敏那边,”她顿了顿,说了句让人出乎意料的话,“以后不必再管她。”

她瘫的这段时间,杜得敏是怎么做的她看得一清二楚。

杜奶奶又望向杜母,“我手里还有一些钱,先用这些钱办我的丧事,要是有多余的,都给你。”

她又看向杜老三,“老三啊,奶奶是见不着你娶媳妇了,要是遇着合适的,不必守孝,我说的。”

说完这些,杜奶奶有些困倦了。

要休息了。

杜母扶着杜奶奶的头,把枕头摆好,杜父跟杜二叔一起把杜奶奶平放到床上。

熄灯了。

杜母去外头把蜡烛点上了,这比油灯亮一些,不那么熏眼睛。

杜父跟杜二叔在桌子边说话。

夜深了。

次日,杜奶奶去了,走得很安祥。

这会正是八月,这人不能久放,不然会发臭,挑了最近一个吉日,火化之后便下葬了,与杜爷爷葬在一起。

又重新立了碑。

杜文一家三口全回来了,杜二也带着媳妇回来了,老五离得远,回来得迟了些。

九月,杜家人全来了。

杜二婶也带着大女儿一家跟小儿子回来了。

只有杜思苦,从头到底都不曾露出过脸。

杜得敏都带着大程一家来了,当得知杜奶奶屋子钱都没有给她留的时候,她还找杜父杜母闹了一声。

还是杜二叔出面将她这疯劲压了下来。

杜二瞧着老四没回来,觉得这事不对,他寻了老三问:“老四是怎么回事?”

杜老三拉着杜二到了外头,寻了个没人的地方,这才说了缘由。

老四退学失踪了。

机修厂那边也不见人,报了案,警察同志一直没来消息。

杜二皱眉,“老四没留什么口信?”

杜老三想了想:“之前写过信的。”到现在,又有半年没信了。

退学,失踪?

杜二忽然问,“退了学籍?”

“对。”

杜二轻吁一口气,“老四脑子不笨,不会有事的。”

之后他便没再提老四的事了。

杜文跟老五因为杜思苦没回的事,私下问过杜父,杜父只说老四在外地,联系不上,倒是没说老四失踪。

杜奶奶的丧事办完之后,杜二叔一家子便走了。

杜母寻了杜二,“老二,你想想法子,把咱们家的院门换成大铁门,最好安上锁。”她是这么说的,“你姑姑跟得了失心疯似的,成天的闹。”

杜得敏觉得杜奶奶一分钱都没给她留,屋子也没留,不合理。

觉得是杜父杜母两口子给占了吞了。

杜二很快就找了朋友,把自家的院门换成了大铁门,围墙也加高了,上面还加了碎玻璃,想从围墙上爬是爬不上来的。

事情办完,他才带着媳妇回去了小河支队。

杜全跟老四走得更早一些。

保密单位。

杜思苦是十一月才收到家里的信,杜老三寄来的。

信中说,奶奶去世了。

杜思苦愣了一下。

信里三哥去学校找了她,没找着人,还报警了,这事有些麻烦。

最后三哥问她,去了哪,为什么退学了?

这便不好回答了。

杜思苦问了领导,领导的意思是,她只需告诉家里人一切平安,多的便不必说了。

杜思苦最近参与的项目保密级别又高了些,这次的关键零部件都要用代号称呼。

“领导,要不这信我还是不回了。”杜思苦是这么想的,“我三哥去学校找了我,那边说失踪了,我现在回信跟他说我一切都好,平安。他们肯定要想办法找我的,到时候说不定……”被有心人盯上。

这年头虽然太平了,但是吧,岛那边残留下来的人也不是没有。

万一呢?

杜思苦也不想把三哥他们牵扯进来。

“按你的意思来。”领导同意了。

杜同志有这个觉悟,很好。

机修厂。

新厂长上任之后,厂里车间工作的氛围开始慢慢变了,加班没有工资拿,干得好的跟磨洋工的拿一样的工资,发一样的东西。

原先的奖金也没有了。

表现再好,也不如拍工宣队马屁拍得好。

先进个人奖都落到了那些溜须拍马的人身上,勤奋的工人渐渐没了动力,也学着其他人偷起懒来。

这工作一懈怠,这做出来的产品量就少了,质量也差了起来。

只有新车间,顾主任这边抓得紧,盯着人,才没受什么影响。

工宣队的人找了小赖,“赖主任,有人反应,筒子楼那边的三楼边户,没人住,你把这屋子腾出来。”

小赖一查,才发现工宣队的人说的屋子是杜思苦的。

这怎么行。

小赖道,“这是分给厂里的杜思苦杜同志的,她被厂里推荐上大学了,很快就回来了。”房子退了可就没有了。

凭小赖跟杜思苦的关系,这自然是要帮着说话的。

工宣队的人道,“那位杜同志怕是回不来了。”

小赖一惊,之后语气冲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是先进员工,为厂里做了贡献,这屋子怎么就不能留了?”

工宣队的人见赖主任发火了,赶紧道,“赖主任,这事可不是我们要抢占先进工人的屋子,我们工宣队的同志查过了,这位杜思苦同志退学了。但是吧,退学之后一直没有回厂里,也没有说明情况。”

他道,“我们队长的意思,这位杜同志可能凶多吉少啊。”

要是男同志,那就罢了,可偏偏是个女同志,听说长得还挺好看。

那这,失踪就是出事嘛。

工宣队的人说话很直白。

小赖,“她退学了?还失踪了?”

“是啊,没找着人。”工宣队的这位同志道,“要不这样,您要是能联系上她,那这屋子就给她留着。要是联系不上,不说这分到的屋子,单是这工作,也得让出来吧。”这占着工人的名额不干活,不好。

怎么会退学呢?

小赖想不明白,不过,他还是据理力争,为杜思苦争取到了一个月的时间。

期间。

小赖还真的联系不上杜思苦,试了半个月,最后没办法,他去人民医院找了袁秀红,袁秀红还有余凤敏跟杜思苦一向走得近。

只不过,这两人现在都从机修厂离职了。

“袁同志,你有杜同志的消息吗?”

“最近没有。”

袁秀红很意外总务的赖主任(之前升职了)会找她,“是厂里出了什么事吗?”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小赖说。

袁秀红便带赖主任去了医院外头安静的地方,医院里倒是有安静的休息室,但是孤男寡女的相处一室不好,容易传闲话。

上回袁秀红就被传过,这次就更谨慎了一些。

外头树下。

小赖跟袁秀红说了厂里要收回杜思苦房子的事,主要是联系不上人。而且,期限快到了,这小杜再不联系,这房子就真的保不住了。

袁秀红脸色凝重。

小赖走后,她便给杜思苦写了两封信,还是寄到学校那边的,她这里没有新地址。

只能盼着杜思苦能收到信回信了。

月底。

是机修厂工宣队通知的最后时间,那天,袁秀红跟余凤敏去了趟机修厂,这次她提前跟阮子柏说了,让他帮忙借了厂里的拖拉机。

之后,帮着把杜思苦的东西从筒子楼搬出来了。

“你知道杜思苦家在哪吗?”阮子柏问她。

“搬到我家去。”

这是袁秀红仔细想过之后得出的答案,杜思苦跟家里关系不算好,这些东西搬到杜家去,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

还不如搬到她那边。

“你不是住宿舍吗?放得下吗?”阮子柏问。

虽然是个单人间,但是这么多家具呢。

“医院给我分了房,”袁秀红道,“屋里没添置什么东西,应该是放得下的。”

阮子柏看着她,心情不好了。

这事她怎么没跟他说。

袁秀红道:“我是想着真要领了证,我肯定不回机修厂那边住的,你,周末可以搬过来住,平常住厂里。”

这样她也不用跟阮子柏的家里人打交道。

“好啊。”阮子柏听到这话一下子开心了,可忽然又觉得不对,“这可是杜思苦的家具啊。”不好吧。

袁秀红笑着:“是啊,她这东西搬过来了,原先这计划就行不通了,以后再说吧。”

“这怎么行!”

阮子柏不同意,都说了领证了,怎么还反悔呢。

阮子柏到了袁秀红新分的房子才知道,他被骗了。

袁秀红分到的房子挺大,一共三间屋子,两个大的,一个小的。杜思苦的东西放到其中的一间屋子就行了,压根就不影响。

说起来,袁秀红的这屋子是十一国庆节的时候医院分给她的,是个旧平房,袁秀红拿到屋子后,请人重新铺了屋顶的瓦片,屋里的墙也重新刷过,这才看着像样些。

这事她本来是打算过年再跟阮子柏说的。

还有一事,“子柏,我打算把我爷爷接过来。”袁秀红说。

“好。”

阮子柏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会帮你一起照顾爷爷的。”

“嗯。”袁秀红主动握住了阮子柏的手。

年底。

杜老三没有收到杜思苦回信。

袁秀红也一样。

自这次之后,杜思苦再也没寄过信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