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222

……

文秀想了半天, 也没想到哪个亲戚在首都。跟着包裹一起来的,还有一封信,是杜思苦表姐寄来的。

表姐在首都?

中午, 郭庆格收工回来,文秀便把书给父亲看。

“爸, 表姐寄了书过来。”

郭庆格皮肤黝黑,在农场的这些年, 人也因为劳累变得沧桑, 即便是这样,他眼神依旧平和, “给我瞧瞧。”

经历了这多年事,现在又有女儿陪在身边,他早就看开了。

好几本呢。

文秀全给了父亲。

高中课本。

高中课本!

郭庆格的眼中突然迸一道光, 高中,高考!

难道是政符有变化了!

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他猛的抬起头, 望着女儿,“文秀, 从明天开始,我来教你这书上的知识。”

文秀是初中毕业就过来了, 没上过高中。

好在,郭庆格以前是老师, 教的就是这些,来得及。

好在他女儿还年轻!

文秀愣了一下,读书?

可读书有什么用呢?

知识分子在这边都被称为臭老九, 不受待见, 知识越高, 被欺负得越厉害。

郭庆格得知这书是首都寄来的,想让文秀回个信,给杜思苦道谢。可他们仔细检查了一下,信上的地址写得很糊涂,如果按寄信地址寄回去,只怕送不到杜思苦手上。

“要不,写信给发舅舅家,让他们转交?”文秀有了主意。

郭庆格:“不急。”

很快,他把往年杜思苦寄来的信跟包裹的地址找了出来,机修厂的,阳市的,独独没有从铁路家属大院寄过来的。

“咱们不寄。”郭庆格说。

文秀听父亲的。

之后。

郭庆格每天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农场分场那边借报纸,每天都要仔仔细细的把所有的报纸读一遍,连边边角角都不放过。

另一边。

红光县,小河支队。

杜二收到了杜思苦寄来的包裹,首都寄来的,老四?

他拆开一看,是高中课本。

老四不会无缘无故寄这个过来的。

老四在首都,又进过保密单位,她了解的消息肯定比他们多一些。

高中课本?

难道,是停了这么多年的高考要恢复了吗?

杜二陷入沉思。

之后,他去了趟大队,拿出最近两个月的报纸仔细翻看,上面的大新闻一件接着一件。杜二翻了又翻,发现自己并没有遗漏什么重要信息。

报纸上并没有提恢复高考的相关内容。

不过,杜二相信老四。

如果以后恢复高考,那考过了就能上学,就能把户口迁到学校,回城就不难了。皎月以前学习的时候成绩是很好的,只要时间来得及,对他们来说,考上并不难。

回家的路上杜二在想一件事,政审。

皎月政审这关,过得了吗?

得想办法。

到了家。

杜二进门就闻到一股中药味,苏皎月又在熬中药了。她看到杜二回来,便问,“怎么买了两套一样的书?”

“老四寄的,我们一人一份。”

杜二走近,低声说,“好好看书,兴许我们能一起回城。”

阳市。

十一月。

革委会人心惶惶,刚刚升职的余主任心中更是后悔,早知道就该听凤敏的,提前内退,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

“余主任,听说上头要严查咱们革委会违法违纪的同志,你听说了吗?”

余主任当然听说了。

而且,有关部门已经开始有动作了,党委们恢复工作了,内部负责纪律检查工作的人员已经在召集了。

快的话年底就该清算了。

余主任自问在革委会中,做事还算是克制的。

但是与革委会的其他人打交道,总有些踩线的行为,不可能完全清白。

革委会风雨飘摇。

同样的。

驻扎在机修厂的工宣队,此时也很不好受。

机修厂前些年在老厂长的带领下成为阳市的纳税大户,更是市数一数二的标兵单位。可新厂长上任以来,业务不仅没有增长,还有明显的退缩。

税也纳得少了。

厂里的效益也差了。

之前,这鲁厂长是有革委会的人保,不好动他。

现在革委会眼看着快不行了,鲁厂长这个厂长的位置只怕是坐不稳了。还有机修厂工宣队的那些人,小道消息在传,上面要撤除工宣队了。

机修厂,新车间。

顾主任最近心情非常好,人肉眼可见的精神起来。新车间开始改革了,加班有加班费,磨洋工的工人将被清出新车间。

工人们要是技术三次不达标,一样要调离车间。

同时,新车间的工资将根据工人的表现来定。

有些偷懒惯的人不信邪,他是正式工,就算是偷个懒,这顾主任也不敢把他怎么样,难道还能开除他不成?

顾主任倒是没把人开除,只是把他调走了,机修厂下头还有乡镇服务点,直接把人扔到那。

那边的活少,工资低,位置偏。

被调走的人不肯去,去闹。

找鲁厂长,找工宣队。鲁厂长跟顾主任不对付,以前这招有用,可是现在,这招失灵了。

鲁厂长被上面领导批评了两回,眼看着厂长位置不保,哪有闲工夫去管那些无关紧要的工人的破事。

就这样。

新车间不听话的工人全被顾主任弄走了。

之后一手大棒,一手糖,新车间的效率直接被拉起来了,不输当年老厂长在的时候。订单但是顾主任自己去谈。

十二月,新车间的账上盈利额非常漂亮。

顾主任心情愉悦,今年新车间的各位同志能过个好年了。

一晃就进入了77年。

首都大学的工宣队被清退了,学校的学生老师们欢呼雀跃。慢慢的,从首都开始蔓延全国,工宣队慢慢从各个地方的学校退出。

被打倒的老师、干部开始平反了。

西北,某农场。

临近年关。

郭庆格跟农场的领导写了申请,要外出采购。文秀这两年月学习很辛苦,他想在年前买些糖,买些肉,给文秀补补。

二月过年,没几天了。

郭庆格手上的钱跟肉票不多,外出了一趟,只称了半斤糖跟一斤肉,这是他们过年所有的肉了。

不多,但是能尝尝味。

这就很好了。

郭庆格下午回到农场,刚进门,与他家相熟的大根就拿着报纸跑过来了,“老郭,老杨让我把报纸给你!”

“你快看!”

报纸?

难道是恢复高考了?

郭庆格迫不及待的打开报纸,这十年来一直受欺压的老师、知识分子,平反了!

他站在那,半动都没动。

片刻后,郭庆格蹲了下来,用报纸捂着脸,嚎淘大哭。

这十年的委屈,这十年的苦难,在这一刻,终于要结束了。

二月。

阳市。

杜家。

杜老三最终还是没有搬到铁路宿舍,铁路局这边的领导找他谈过话,说杜父杜母年纪大了,就杜老三这么一个儿子留在身边,要是杜老三住了宿舍,这要是传了出去,影响不好。

对杜老三的前程不好。

杜老三心里明白,这肯定是父亲找了他的领导聊过了,毕竟父亲在铁路局干了这么些年,还是有些老朋友的。

这之后,杜老三在杜家越发的沉闷。

他看着沈洋在杜家进进出出,看着杜父对沈洋照顾有加,尤其是沈洋顶了沈父的工作,进了铁路局。

原本,沈父想安排沈洋上车,当列车员,过两年走动走动关系,转成列车长。

可是沈洋不愿意。

他去了后勤。

后勤工作轻松,工作时间固定,不像列车员,有时候还要通宵。

“你怎么又来了?”杜老三回家又看到沈洋了。

现在他对沈洋的意见相当大。

“爸说让我过来,指点一下工作上的事。”沈洋面带微笑。

这几个月,他的脸皮已经练出来了。

说起来,沈洋跟杜老三还是同事,都是铁路局的,虽然不是一个部门。

正说着。

杜母从厨房出来了,“老三,你给老四写封信,问她过年回来几天。”想了想又说,“老四现在在哪呢?你要是不想写,把地址给我,我自个找人写。”

过年了,得把老四弄回来。

沈洋小伙子他们是越瞧越满意,家里米不够了,沈洋提前买两袋回来,扛到杜家。还有这油啊面啊什么的,沈洋看到杜家缺了就给补上。

多好的孩子啊。

亲儿子都没这么孝顺。

就他们家老四那德性,能找到沈洋性子这么好的,真是烧高香了。

杜老三:“不知道。”

转头就回了屋。

“等会,”杜母还有一件事要问老三,“老三,你不是一直跟文秀他们有联系吗,报纸上说,老师要平反了。文秀他爸是不是也快了?”

要是文秀他爸平反了,那文秀也该回来了,那杜得敏……

杜老三:“不知道。”

他回屋了。

“这孩子,怎么一问三不知啊。”杜母抱怨。

首都。

汽车厂。

过年放假,杜思苦总算是有了休息时间。

她呢,想借个车。

借个轿车,拍个照,然后寄到杜家去。

当然了,也顺便借了个人。

“借车?”

“对,领导,行不行吧。”

“你要开车去哪?”

“不开车,我就是在车边上拍个照片,拍个好看的,到时候寄到家里去。”杜思苦说,“您知道的,我们假期少,过年肯定不回家的,寄张照片回去让也好让家里放心。”

领导同意了。

杜思苦还有个请求,“是这样 ,我想跟我朋友一起在车边拍张照,车里头也拍一张。”

领导看着杜思苦:“有什么说法吗?”

杜思苦只有一个目的:“显摆!”

不管是好车,还是人,都是‘拍’给杜父杜母、跟沈洋看的。

她收到三哥的信了。

听那意思,杜父杜母走亲戚会带上沈洋,当女婿公开介绍给大家,认亲。

杜思苦想好了,赶早不如赶巧,就趁着过年,把她跟宋良的在小轿车里的‘合照’,还有喜糖都寄回去。

不光是寄回杜家,寄给领导,寄给亲朋好友,寄给黄家。

让大家都知道,她,在外头有对象了,‘结婚’了。

至于杜父杜母准备带去走亲戚的‘冒牌’货,看他还有脸。

要不是杜思苦这边工作紧,任务得,假期少,她早就回去处理了。

烦人。

第二天。

杜思苦亲自去了火车站,接人。

九点半。

宋良的列车到了,他坐火车上下来。

远处,杜思苦正在招手,“这边。”

宋良大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笑:“你怎么过来了。”他没想到杜思苦会来接他。

“请你帮忙,总不能坐在家里等你自个找过去吧。”杜思苦甚至还想接过宋良手里的包,宋良没让。

哪能让女同志帮忙提东西。

两人边走边说。

去年,宋良去学校找过杜思苦,那会杜思苦毕业了。

下半年的时候,杜思苦到汽车厂了,假少,那么少的假她去宋良,没找着,直到十二月才联系上。

后来换了新联系方式。

这不,两人就联系上了。

“你衣服带了吗?”杜思苦道,“好看的那种。”信上写过的。

宋良沉默了一会,“就是普通的衣服。”

什么叫好看的。

男同志穿衣服不都一样吗 。

“给我瞧瞧。”

宋良给杜思苦看了,就带了两套衣服,半新不旧的,一套是单位发的,一套是宋良自个置办的。虽然说穿上去也不错,但是,杜思苦觉得,还可以有更好的。

“走,咱们去商场。”杜思苦决定给宋良买套新衣服。

就那什么,呢子大衣,商场那边卖得特别火爆,南方那边来的款式,没别的毛病,就是贵。

“这不行。”

“你去年不是给我买了衣服吗,这次算还你的。”

杜思苦直接带着宋良去了商场,她在这边有相熟的店,就是去年试衣服的店。那店里的服务员看到杜思苦,眉开眼笑的。

听杜思苦说要买男款的昵子大衣,便带她去了认识的男装店铺。

没想到啊没想到啊。

这宋良不仅瞧着俊俏,这昵子大衣往身上一套,人就完全不一样了。跟那什么,说不好,反正就是气质特别好,特别贵。

对,贵气。

第一套试的黑色的,特别好。

第二套试的棕色,偏驼色的那种,这颜色显白。

宋良穿着更显年轻了。

“你喜欢哪套?”杜思苦问他。

买一套,等会让宋良穿了,然后两人去轿车那边拍两张照片,洗出来之后就给寄回去。

“黑色吧。”宋良觉得黑色耐脏。

“行。”杜思苦跟营业员说,“给我包起来。”

一付款。

杜思苦的脸色就有些崩不住了。

三百八。

怎么不去抢!

杜思苦咬咬牙,最后跟营业员讲到三百五十元,终于拿下。

荷包大出血啊。

营业员手脚利索的包好衣服,“我们这边还有女款的。”

“不用。”

杜思苦可不想再花三百块钱了。

这都顶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资了,当然了,就算他工资高些,也得小五个月吧。

宋良钱都拿出来了,看到杜思苦这一副挨了‘辛’的表情,他把钱又放回去了。有句话怎么说的,有来有往嘛。

先欠着。

这欠着欠着,交集就多了。

就还不清了。

单位借的小轿车停在汽车厂外面,杜思苦话不多说,让宋良换了衣服,就把人领过去了。

当然了。

要拍合照,还得找个人才行。

杜思苦找的是原来学校的同学,原来跟她是同一个大学的,叫舒研,在报社上班。之前杜思苦去照相馆洗照片时碰到过她。

两人慢慢就熟了起来。

舒妍父亲就在照相馆工作,她拍照很好的。

杜思苦跟她说好了,帮忙照拍,等会请吃饭,舒妍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学姐,你对象啊?”舒妍趁宋良放东西的时候悄悄问杜思苦。

这怎么说呢。

杜思苦:“还在观察中。”

懂了。

舒妍明白,“等会我肯定给你拍得漂漂亮亮的。”

杜思苦:“拍他,拍好一点,对了,照相馆那边你能不能帮我插个队,早点洗出来。我想过年寄回家。”

舒妍父亲是照相馆的经理。

“包在我身上。”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到了新年。

铁路家属区这边特别热闹。

除夕那天,沈洋中午在家吃的饭,晚上去的杜家。

大年初一,杜父带着沈洋去外头拜年,别人问起,就介绍说,“这是我女婿,当然是四女儿啊,最小的那个对象是外地的。”

杜老三没去。

他年纪大,又没结婚,去了别人老问,烦不胜烦。

而且他最近又跟杜父吵架了,他跟杜父说过很多回了,老四不喜欢沈洋,不会嫁给沈洋的,这样硬凑有什么意思。

杜父不听。

“沈洋跟老四的事,都定下了,从以前到现在,都是父母之命,这结婚老四不同意就行了?她说了算?”

杜老三跟父亲讲不通。

他现在完全明白老四为什么不肯回家了,跟杜父沟通,太费劲了。

初五那天。

杜老三收到了首都寄来的大包裹。

老四寄东西来了!

还是寄到家里的!

真是稀奇!

杜老三准备避着家里人悄悄把包裹拆了,看看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可这包裹太大,邮递员送来的时候太显眼了。

避不开。

“老四寄来的,快打开瞧瞧。”杜母喜滋滋的说。

这么大个包裹,值不少钱吧。

她还去把邻居们都叫来了,瞧瞧,她家闺女多争气。

杜老三打开了包裹。

满满的一大袋子,红色的喜糖!

还有一张大大的照片。

不对,是一张大的有相框的照片,一男一女,男的长得俊俏,穿着一看就不便宜的昵子大衣。女的是杜思苦,穿的倒是干净的棉衣,人是好看,但是衣服看着不贵。

这像是,结婚照!

杜老三又看了另外二张照片,这个没相框,就是普通的六寸照片。

一张是杜思苦跟这个长得好看的男同志站在小轿车边上拍的,还有一张是两人坐在轿车里头,杜思苦开车的时候拍的。

“哪来的小轿车啊!黄姐,你家老四发达了!”

“这小伙子长得真好,瞧瞧这眉,瞧瞧这眼睛,怎么长的,是菩萨捏出来的吧!”

“这小轿车得花不少钱吧!”

周围邻居议论纷纷。

隔壁沈洋看杜家围满了人,过来了。

邻居们看到沈洋,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老杜可是领着沈洋去拜过年的,说是新女婿,老四的女婿。

可这老四寄来的相片,这,老四在外头有人了!

还有喜糖!

怕是结婚了吧!

乖乖。

杜老三看着喜糖,看着杜思苦特意寄来照片,明白了。

正好沈洋过来了。

他心情舒畅:“沈大哥,你来得正好,我家老四结婚了,你瞧瞧,还寄喜糖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