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比相爷自己弄,舒服十倍……

顾怀玉漆黑的瞳孔骤然凝滞,整个人像被雷劈中。

掌心传来的触感清晰可辨,还在不断一点一点变化,他第一反应是抽手,但裴靖逸死死摁住他的手,恬不知耻地问:“相爷感受到了么?”

顾怀玉怒火中烧,另只手冷不丁伸出,拽住他耳垂的坠饰,狠狠一扯!

裴靖逸硬生生被他拽得偏过身子,吃痛喘息一声,这才松开钳制。

顾怀玉来不及取出帕子,那只手掌反复在大氅上狠劲儿蹭了几下,想要蹭去那火热的触感,他脸色阴沉得几乎滴出水,“下流东西,恶心。”

裴靖逸浑不在意地抹了把耳垂,耳坠生生将耳洞撕开道血口,殷红的血线顺着下颌流淌,他却还能咧出个笑,“相爷的不恶心。”

顾怀玉此刻哪能听得下这种恭维,猛地拽紧那枚耳坠,“裴度,你是找死?”

裴靖逸闷哼一声,却在这剧痛中勾起唇角,他眼底翻涌着暗火,哑着嗓子说:“呃……又大了一圈……”

不知说的是撕裂的耳洞,还是……

顾怀玉满手都是他的血,那耳洞直接被他撕裂了,耳坠落在他的手心里。

都这般情形了,裴靖逸竟还能说出这等浑话,倒把他生生给气笑了。

裴靖逸向后一仰,大咧咧靠坐在车厢边,双腿嚣张地敞着,却随手扯过袍角盖住胯部。

他用手背随意抹一把耳际鲜血,半笑不笑地道:“相爷气性真大,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我……往后让兄弟怎么看我?”

顾怀玉这才取出帕子擦拭手里沾的血,他冷淡睨裴靖逸一眼,“你张口说本相的琼浆时,怎么不见得你要脸?”

为了拍马屁什么话都说的出来,现在这时候知道要尊严要脸面了,晚了。

裴靖逸直直盯着他瞧,十分坦然地说:“那能一样?相爷身上哪儿都是香的。”

顾怀玉心底泛起一阵恶寒,裴靖逸为了恭维他,当真什么腌臜话都说得出口!

裴靖逸见他不语,忽地坐直身子问:“相爷不信?”

顾怀玉讥诮挑眉,“信你不要脸?”

裴靖逸抬手用力点了点胸口,咬字重了几分,“信我一片真心。”

顾怀玉难得怔住,缓缓歪过头盯着他,一时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直接告诉他裴靖逸说的是真话,这不像是他往日常常听到的的阿谀奉承。

可若不是谄媚,又能是什么?

裴靖逸被他这副懵懂的样子看得心痒痒,突然起身半跪在车内的软垫上,“相爷若是不信,我现在就能证明。”

顾怀玉身子往后靠了靠,随手撂下擦手的帕子,“怎么证明?”

裴靖逸猝不及防地捞起他一只脚,三下五除二脱了靴子,俯身用齿尖叼着罗袜边缘往下一扯——

“嗯?”顾怀玉的眉梢挑起,还未明白他的用意,足尖已被炽热潮湿的唇舌包裹。

裴靖逸不轻不重咬一口那圆润的趾尖,雪白的肌肤被他咬出绯红的齿痕,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他这才抬眸,指腹轻轻摩挲着那精致细腻的踝骨,“果然,相爷身上哪儿都是香的。”

顾怀玉盯着他看半响,寻不出一丝作伪的痕迹,他屈膝收回腿,拾起先前丢弃的染血帕子,不紧不慢地擦拭着脚趾上的湿滑。

“这算什么证明?”

世上为了巴结权贵、飞黄腾达的人,何止咬上官的脚趾,连上官的恶疮都舔。

裴靖逸手指缓缓摩挲掌心,回味方才的触感,他忽然倾身靠近,高大身躯笼罩下来,“相爷若嫌不够……”

“那我还有另一个法子。”他说到此处,目光缓缓下移,在顾怀玉腰间玉带处停留,舌尖不紧不慢舔过唇上血渍——

“我愿握相爷的玉箫,为相爷弹奏一曲。”

顾怀玉眸光骤冷,一点都不想提起那件事,他只将赤裸的足尖一伸,径直抵在裴靖逸的膝盖。

裴靖逸熟稔地为他穿好靴袜,金丝靴带刚刚系紧,顾怀玉突然一脚踹在他胸口,“滚下去。”

这一脚踹的颇重,裴靖逸顺势后仰躺在车厢里,朝着顾怀玉摊开手掌。

那掌心宽厚粗糙,指节处布满常年挽弓磨出的硬茧,在日光中泛着黄铜般的光泽。

“相爷别看它生得糙。”

他屈指一勾,青筋虬结的手背绷出凌厉线条,“我从小挽弓练力道,指劲分寸,粗中有细。”

“比相爷自己弄,舒服十倍。”

说完他捡起软榻上那只血淋淋的耳饰,直接塞进怀里。

裴靖逸另只手向后推开车门,手肘在车辕上一撑跃下马车,翻身落地时还不忘规矩道一句:“下官告退。”

顾怀玉闭目靠在软枕上,深吸一口气。

下流至极的畜生。

夜色沉沉,太师府内死寂沉沉。

丫鬟轻手轻脚地走过长廊,连鞋子都不敢踩响。

书房内未点灯烛。

董太师散着白发坐于地上,官袍胡乱堆在一旁,露出内里浆洗得发白的旧衫。

他仰着头,浑浊的目光穿透黑暗,死死地盯着房梁,一条白绫在月光里若隐若现。

朝野上下心知肚明,清流党气数已尽。

顾怀玉执掌兵权已成定局,虎符一旦入手,便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待东辽战事一起,军功加身,民心所向,届时顾相权柄之盛,将无人能制。

到那时,顾怀玉怎会放过这群曾与他处处作对的老贼?

以顾怀玉的歹毒手段,落到他手中,想要留一具全尸都难。

“恩师。”

秦子衿推门而入,一眼看见那梁上的白绫,面色倏地发白,却未发一语。

他伸手要扶董太师,董太师却挥手将他推开,老眼浑浊却神色清醒,“走罢。”

“听为师的,明日上折子辞官,回你的老家去,永远别踏入京城,莫要遭了顾瑜的毒手。”

秦子衿撩袍半跪在他身旁,他端量这位斗志全无的老人,神色出奇地镇定,“弟子不会走。”

顿了顿他道:“太师若不为自己打算,也该为公子想想。”

“他年少气盛,误入歧途,被顾猫哄着成了走狗,以后该当如何?”

提起董丹虞,董太师浑浊的眼神慢慢聚焦,终于勉强提起一口气,“你来做什么?”

秦子衿扶着他的手臂,站起身来,四下没有旁人,他毫不避讳道:“恩师难道真信了顾猫那套'先帝遗诏'的说辞?”

董太师苦笑摇头,何尝不知顾怀玉矫诏?只是顾怀玉势大,纵有疑心也不能开口。

秦子衿又打量他一遍,眼神有几分讥诮,但说话依然语气平淡,“我今日散会后去了太医院。”

他从袖中抽出一页纸笺,递给董太师,“调阅了先帝临终那日的脉案。”

董太师拿到月光下,只见那纸上写着:戌时三刻,上昏迷不清,连呼“朕要见娘”。

人之将死,喊娘再寻常不过。

董太师若有所思地看向秦子衿,思索道:“子衿的意思是……”

秦子衿微微笑了下,将那张纸仔细收起来,“陈太后虽与先帝不睦,终究是亲生骨肉,先帝弥留之际要见娘亲,她岂会不见?”

董太师眼里迸出精光,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是说先帝榻前不止顾瑜,还有皇太后?”

“睿帝亥时末驾崩。”

秦子衿缓缓地抽出手,语气不急也不躁,“时间上推断,皇太后确实极有可能在场。”

稍顿一下,他才凉飕飕笑问:“皇太后岂会容忍顾猫矫诏?”

显然不会。

陈太后虽一心礼佛,不理朝政,但她毕竟是先帝生母、元琢的祖母,在朝野上下仍有极高威望。

若她知晓顾怀玉胆敢矫诏,即便再疏离不问政务,也断不会容忍一个奸臣在先帝遗诏上动手脚。

合理的推测便是:正因她不知。

顾怀玉才敢放肆至此,孤注一掷,冒天下之大不韪。

董太师神情一动问道,“你有皇太后的踪迹?”

陈太后不在宫中,也不在别苑,没人知道她如今在何处。

秦子衿亦不知,他望向窗外,淡淡道:“皇太后素来礼佛,若真要找人,不妨派人去各个佛寺打探,总有一处,是她的落脚之地。”

董太师眼中忽现欣慰,手重重拍在秦子衿肩头:“老夫果然没看错人,子衿你是可造之材!”

秦子衿瞥了他枯瘦的手,眼底厌恶一闪而过,却道:“谢太师褒奖。”

董太师似想起什么,转身从书案最底层的抽屉取出一册泛黄的书卷,封皮包着绢素,角略有磨损,显然被精心保存多年。

他手抚过封面《治国论》三字,仿佛在触碰稀世珍宝,“当年老夫在翰林院的书库,捡到这本未署名的策论……”

“老夫遍寻三日,才从卷案里找到你这个‘无名小卒’,你这一手精妙绝伦的颜体,烧成灰老夫都认得!”

董太师说起往事笑了笑,将册子递给秦子衿,封面的一角是当年他用蝇头小楷批的:此子当为宰执。

秦子衿接过册子,瞥见批注嘴角的笑容一僵,不动声色地收入袖中。

董太师再次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自看到《治国论》那一刻起,我便知道你是我的接班人。”

“清流的香火,得你来续。”

秦子衿神情微妙,眼底一瞬间仿佛闪过一丝难堪,又很快隐去。

董太师察觉他的沉默,不由问道:“怎么了?”

秦子衿当即一笑:“没什么,学生只是太高兴了。”

与此同时的相府里灯火通明。

顾怀玉披着中衣倚在软榻上,发梢还滴着水,在青石地洇出深色痕迹。

云娘正用棉巾替他绞发,忽然“咦”了一声,讶然道:“相爷的气色比以前好多了。”

顾怀玉轻笑不语,榻边的那盆萼梅开得正好,映得他眉目如画,皎皎若明月,除了太瘦太白,脸上看不出是个药罐子。

云娘看着他这样很高兴,不由笑道:“往年这时候,房里三盆炭火都止不住相爷发冷。”

如今房间里只有一盆炭火,顾怀玉也没冷得瑟瑟发抖。

正说着话,外头脚步轻响,一名铁鹰卫快步进来,单膝跪下:“相爷,属下有事禀报。”

顾怀玉半倚着榻未动,只抬了抬下巴。

“说。”

铁鹰卫立即禀报:“刺客的尸体有动静,菜市口剐刑后,二十三尸首悬吊半月无人收殓,按您吩咐埋到乱葬岗后……”

“昨夜子时,一伙人潜入乱葬岗,将所有刺客尸体掘出,换了上好的棺木,连夜运往京郊北岭。”

“所选之地乃一片风水极佳的福地,山背向阳、草木扶疏,照今日市价,一尺地都要二十两银子。”

顾怀玉缓缓地坐起身来,指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下颚。

铁鹰卫顿了顿,又低声道:“属下派人一路盯到那处,未敢贸然惊动,只做了标记。”

顾怀玉已经听出其中的微妙,直截了当问:“哦?谁的地?”

铁鹰卫伏下身答道:“属下查到,那块地契是……是皇陵陪葬区,是元氏赏功用的'忠烈冢'。”

顾怀玉不禁扑哧一笑,点了点下巴道:“这主子倒是仁义,不枉刺客给他卖命。”

他一点也不意外,想要他命的人极可能是皇室。

老元家死在他手上的人太多了,从王侯将相到近支亲贵,仇恨积压如山,有人想复仇,实属情理之中。

铁鹰卫低头请示:“相爷,接下来如何处置?”

顾怀玉不假思索,吩咐道:“递帖子,约贤王来相府小叙。”

元氏子弟中论活得久、知得多、又最不愿掺和皇权之争的,唯有这位贤王。

素来与世无争,却是老元家最清醒的看客。

关于皇陵、忠烈冢、旧制赏功,他知道得一清二楚,若真有人借此地埋尸,贤王或许能指出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