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见渊回到管理局时, 收容记录已经写得差不多了。

只剩最后一个地方没填。

【收容位置】

林见渊想了想，又给局长打了个电话。

局长看过收容记录后笑了笑，语气欣慰地说：

“林见渊, 我就知道你很适合上班！”

林见渊：“。”

这可不兴夸啊局长。

总之既然得到批准了, 那就去做吧。

林见渊扭头对室友说：“老婆, 送我去趟精卫吧？”

“好哦。”室友牵起他的手, “去做什么呀？”

室友好像永远不会扫他兴。

林见渊想起上次抓【悔念】的时候, 也是这样。

林见渊让他吃，他就张嘴啊呜一口吃。

吃完了咕咚咕咚咽下去, 才问你让我吃的是什么。

这种信任感。

这种对他毫无保留, 毫无条件支持他的信任感。

让他怎么能不爱死啊。

……

王依玲再次来到精神卫生中心。

她知道自己有病，她一直知道自己有病。

可是直到她在家里发疯拿头撞墙的时候, 爸爸妈妈才相信她说的话。

本来复诊是昨天的。

可昨天不知道为什么, 她刚走进精卫，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她最后能做的就是坚持走到卫生间。她想找个隔间关上门躲起来哭。

不要吵到别人。

可是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她走到卫生间门口就已经没有力气了。

哭好像用的是另一种力气。她只剩下哭的力气。

于是她在镜子前捂着脸痛哭。

哭声很快吸引了别人。

她知道自己这样哭会引起别人注意, 但她控制不住。她不想哭的, 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明明什么都没发生, 明明一切都好好的, 为什么……为什么……

啊。其实不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当她哭累了，抬起头，想要试着打开自来水龙头洗把脸的时候。

她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好丑。

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好丑。好难看。

出门前努力化的妆，现在已经全毁了。

晕开的眼线像马路上被汽车压扁的蚯蚓一样糊在脸上。

好丑好丑。

不该化妆的。

不该化妆的她本来就很丑化妆有什么用化妆也救不了她她以为她是谁啊就她这点智商跟着美妆博主的视频化妆难道就能学会了吗她这么笨她从来什么事情都做不到学习也不好脑子也不好人际关系也不好一天到晚只会哭只会哭只会哭……

濒临崩溃的情绪，在她无意间和镜子里的另一个人对上视线时达到顶峰。

——那是一个男人。

一个穿着白衬衣的、陌生的大人。

王依玲没想到会在镜中跟陌生人对视，而且还被对方看到了自己最丑陋的一面。

她最后的自尊心被击碎了。

哭好像是用另一种力气。

她已经连站都没力气站了，却还有力气哭。真好笑。

……幸好遇到了温柔的保洁阿姨。

她真的很不好意思。她在这里哭，影响了保洁阿姨的工作。

但是保洁阿姨人真的很好很好, 很温柔，很耐心地开导她。

保洁阿姨还说，小姑娘长得这么漂亮……什么的。

她知道那只是安慰。

她知道自己丑陋，愚蠢，一无是处。只不过这里是精卫。

她是一个生病的人，阿姨知道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所以阿姨那么温柔地安慰她。

她知道阿姨真的人很好很好。

她也知道不能辜负陌生人的好心。

所以她今天再次来到精卫。

要看病的。要吃药的。

要努力好起来的。

爸爸说，你才几岁，小孩子抑郁什么啊抑郁。一天天的就知道抱着手机，不好好念书，都不知道在干什么。我看你就是手机玩多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你以后毕业出来能干什么？不会读书就索性不要浪费钱了，早点找个人嫁了吧！

妈妈说，不要再看美妆视频了！难道你想当网红？你有力气化妆你没力气学习？别装了！你才初二啊！小孩子化什么妆？你打扮得这么花里胡哨你到底想给谁看？你就不能放点心思在学习上吗？这么多年了你到底能不能争口气，就当是为了我？

要看病的。要吃药的。

要努力好起来的。

然后才有力气看书，有力气学习，有力气去学校。

有力气睁眼去看明天的太阳。

……卫生间好像成为避难所。

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做，却已经累得没有力气。

她每次每次，都要在这里休息。先休息，积攒力气，然后才能在爸爸的骂骂咧咧不耐烦中去找医生看病。

王依玲站在洗手池前，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

好啦。好啦。

可以了。出去吧。

她深吸一口气，又深吸一口气。

勉勉强强抱着自己积攒起的一点点力气，打算走出去。

眼角余光却忽然注意到镜子。

——咦？

她一直都很讨厌照镜子，因为讨厌看到镜子里丑陋肥胖的自己。

但是今天。

今天，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皮肤好好。好白。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胖胖的脸蛋原来也有可取之处。

她皮肤其实还蛮好。

乱糟糟的头发，看上去也没有油腻的感觉。

反而因为她出门前的随手一扎，而变成了网上说的那种，那叫什么来着？

高颅顶？

原来她也是传说中的高颅顶吗？

王依玲吃惊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自己也吃惊地瞪圆眼睛。

像一头从黑森林突然跃入草原的小鹿。

今、今天怎么、这么……好看？

真的吗？

王依玲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又趁别人不注意，偷偷敲敲镜面。

真的吗？

真的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而不是什么自带美颜效果的魔法镜吗？

嘴角忍不住想翘。

但她还是很克制地忍住。

……或许，呃，或许，是因为刚刚又哭过？

哭过了眼睛肿了所以才显得眼睛特别大？圆圆的水汪汪的？

啊，难怪昨天的保洁阿姨说她是漂亮的小姑娘。

原来如此啊！

虽然如此，王依玲还是忍不住嘴角上翘。

突然觉得，自己也不是完全一无是处了。

她根本不是爸爸妈妈说的那样一无是处。

王依玲又想起医生对她说过的话：

“很多时候，生病的其实不是你。”

“如果实在喘不上气，就来医院里住几天吧。就当换一个环境，好好休息一下。”

……是啊。

学习很重要，读书很重要。

她自己不重要。

这是不对的。

如果连“她”都不存在了。

那到底是谁要去念书呢？

又是为了谁而去念书呢？

她知道该怎么办了。

王依玲深吸一口气，抬头挺胸，走出女卫生间。

有生以来第一次，小小的她，走出了大大的气势。

……

林见渊蹲守在卫生间门口观察效果。

这个举动，说来十分猥琐。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也是持证上岗的精神病，林见渊突然又觉得没什么了。

反正来这医院的大家都是病友。

病友们就让让他吧！

“老婆老婆，你那边怎么样？”

林见渊给室友发微信语音。

室友很快回复：“好多人在卫生间里自拍。我搜了一下小红薯，有人在问这是什么新型网红打卡点。还有人在理性讨论技术分析这里为什么这么出片。”

林见渊：“噗。”

笑死。

果然。

呲溜带鱼还是很给力的。

走到哪儿令人自拍到哪儿。

林见渊也不知道当初自己是怎么想的。

反正就这么一闪念……

事实证明，效果不错。

带鱼很老实，被抓回去以后就麻溜地交代了自己的全部情况。

包括解剖结构。

原来它内部是类似于葡萄藤的构造。一颗颗葡萄彼此独立，由中央主干的葡萄藤统一管理。

林见渊当时就产生了一个脑洞：要不放到精卫去？

灵感来源于昨天在卫生间和那个哭花了眼线的女孩子的对视。

带鱼的食物是“从天堂到地狱的落差”。

林见渊把它拉到这里，当然不是为了让它大吃一顿。

林见渊只允许它前半部分的“天堂”，不允许“地狱”和“落差”。

在室友的帮助下，林见渊把带鱼固化在了精卫的各个卫生间镜子上。

于是，效果就是。

精卫的卫生间即将成为下一个小红薯热门打卡点。

就……挺意外的。

为了不影响精卫的正常工作，林见渊让带鱼把精卫某个人流量最少的角落的镜子美颜等级拉到最高。

其他卫生间拉到30%。

这样大家就会集中在精卫角落里打卡，尽可能减少对整间医院的影响。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林见渊确认“卫生间美颜项目”运行良好。

每个愁眉苦脸或者表情麻木的人走进去，无论男女，出来的时候都神采飞扬，嘴角都他妈疯狂上翘。

一看就是有够暗爽。

很好！很精神！

林见渊让天使眼球到处飞一圈，当成执法记录仪。打算过两天回到局里用AI写个项目运行情况分析。

这回，事情才算真正圆满解决。

回家！

夜。

林见渊今天在外面忙了一整天，再加上功德+1+1+1……

因此很早就睡了。

睡着的时候，嘴角还他妈疯狂上翘。

一看就是有够暗爽。

携玉伸出一截肠子，轻轻戳他。

嘴角压下去，翘起来。

嘴角压下去，又翘起来。

可爱。

Q弹。

携玉看着他睡梦中的笑，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

于是凑过来，亲他。

chu~

想到镜渊被打结被赐名呲溜带鱼就好好笑。

想到精神病院卫生间变成网红打卡点也好好笑。

想到林见渊特意开视频给他看镜子爆炸更是超级无敌好笑。

好好笑。

也好帅。

好帅哦他的人类。

携玉忍不住又想亲他。

亲着亲着，就忍不住进去。

忍不住学着林见渊喜欢的样子，舌尖像蛇一样，勾着他缠他。

不太懂。

品尝食物的舌头为什么要去尝另一个舌头？

但是当他这么做的时候，林见渊都会笨笨地忘记呼吸。

心脏也会噗通噗通狂跳。体温上升，呼吸炽热。

整个人会散发出一种非常好闻的味道。

好吃……

唔，真好吃……

携玉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吃得停不下来了。

明明，没有食物。

明明那种东西从来没有出现在他食谱上。

但是一想到林见渊点开视频，问他“宝宝，好看吗”时候的样子。

那一瞬间，镜面四分五裂。

无数银白色的碎片四散飞溅，而他的人类从容含笑，眼睛里有光，把镜头转到最华丽绚烂的银白烟火。

问他，宝宝，好看吗？

好帅哦。

携玉忍不住想吃。想吃更多。

贪婪的食欲好似从未得到满足。

又好似那其实并不是食欲。

他不懂。

“唔……”

大概是携玉吃得太狠了，睡梦中的人类有些难受地轻轻挣了下。

携玉立刻撤回一个嘴巴。

没忘记呼吸吧？

携玉用十二指肠摸摸他的鼻尖。

很好。

有在好好地呼吸。

真乖。

携玉笑了笑，用最细最软的肠管，轻轻摩挲他的人类的唇瓣。

林见渊也喜欢对他这样做。

但林见渊用的是手指。

手指，触碰嘴唇，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和嘴唇触碰嘴唇不一样的感觉。

虽然不一样，但那也是很好很好的感觉。

携玉很喜欢。

但他自己没有手。

不对。他有的。

差点忘了。最近很少做家务，所以都不怎么拿出来手。

携玉张大嘴巴，在自己肚子里掏掏。

左掏掏，右掏掏。

嗯？丢到哪里去了？

哦找到了。

但是只找到一只。

没关系一只也够用了。

携玉把这只手在自己的身体上装好。

一抬头，发现林见渊的嘴唇微微张着。

又忘记关。

林见渊没有张着嘴巴睡觉的习惯。

他的嘴唇当然是被携玉给顶开的。

刚才亲了太久，把林见渊的嘴巴都变成了接吻的形状。

好可爱。

又想亲了。

携玉依恋地摩挲着林见渊的嘴唇。

就像林见渊喜欢对他做的那样。

好喜欢好喜欢。

他的人类。

不。

他的，爱人。

温柔，缓慢地摩挲。

感受柔软唇瓣上，温暖细致的每一寸肌理。

这一次，携玉用的是“手”。

抄着林见渊梦里“白月光”的作业，为了林见渊而长出来的“人类的手”。

真的，好想亲啊。

真的好可爱。

携玉一向不跟自己客气。

更不跟他睡熟了的爱人客气。

于是携玉撑起身子，想要对着睡梦中的爱人再来一次大吃特吃。

——却忽然想起之前刷到的小红薯。

《全部进去是什么感觉？》

动作一顿。

携玉停留在爱人唇瓣上，轻轻摩挲着的手指动作一顿。

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

他把指尖探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