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你不是我的主人,你是我的玄寂师兄
池愉想到一件事,问:“你能给仙盟的人下蛊吗?”
巫云苏摇头,“清玄把这点也算到了,写在了契约之中,我无法违背。”
池愉从巫云苏嘴里,知道了清玄许多事情,他再一次心中拔凉,这尼玛怎么可能是什么清冷无争的君子,分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白莲花啊!
玄寂师兄说得果然没错,不,他其实也没有怀疑过玄寂师兄的话,只是他将清玄想得太简单了。
他在体魄、修为、神识、见识、剑术等被玄寂师兄手把手教导成长到如此地步,但心性还是过于稚嫩了!
他一直面对的是妖魔、妖兽,还未真真正正地与人对上,不知道在修真界人修才是最恐怖的事物。
池愉猛地伸手,重重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巫云苏立即抓住他的手,“你做什么?”
池愉苦笑道:“是我将清玄想得太简单了,若是我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我肯定会将他杀了。”
巫云苏道:“不必自责,罗珀禅门的人也都被他蒙骗了。”
池愉冷静道:“我不会沉浸在自责这种无用的情绪之中,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能做的只有补救和挽回。清玄对我、对小球、对玄寂师兄做的这些事情,我要百倍奉还。”
巫云苏问道:“你想怎么做?”
池愉道:“我想要仙盟。”
巫云苏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很难。仙盟会如此壮大与稳固,源自谢氏一族的血肉。”
池愉一愣,心中揪痛,“你的意思是,仙盟用玄寂师兄亲族的血肉当工资发?”
虽然不懂工资是何意,但上下解意,巫云苏能理解他说的意思,“仙盟现在有几样产出,一是千山酿原浆,二是玉髓——据我所知,千山酿原浆用的是谢氏子弟的血与肉,根据谢氏子弟的修为论品质,筑基期修为的血肉酿造出来的原浆效果要次许多,元婴期修为的血肉酿造的原浆效果则要好上许多,再往上,合体期、大乘期、甚至渡劫期,便不是我这个层次能够触碰到的了。”
他还未说完,看见池愉又气得满脸通红,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略作安抚,便继续道:“而玉髓,玉髓效果要稳定许多,无论是何种修为,玉髓的品质都不会差太多,甚至合体期的玉髓与渡劫期的玉髓品质相差无几,即便是炼气期的玉髓,也能与金丹境的玉髓媲美。”
“——这玉髓自然便是他们的骨头,其中根骨的品质最佳,也就是修士的脊骨。不过这种‘珍贵’的东西,仙盟很少拿出来,除非有极大功劳,不然很难拿到真正的玉髓。仙盟绝大部分修士能拿到的玉髓不过是谢氏子弟其他部位的骨头,也有效果,不过效果比起真正的‘玉髓’来说,会大打折扣。”
“他们怎么敢的?”池愉气得浑身打颤,“仙门应做修士表率,怎的建立起来的仙盟还要靠吸他人骨血壮大?这是名门正派?修真界弱肉强食,就可以遮掩、美化这种行为?那跟魔族有什么区别?”
一直没吭声、没有打断他跟巫云苏叙旧的凌鹤洲在此时幽幽插嘴道:“我们天衍宗没有进入仙盟。”
凌天也开口说话道:“其实,这点天衍宗也有诸多分歧,宗主坚决不参与仙盟,而其他长老、峰主都想并入仙盟,由此产生了分歧,不过到现在为止,天衍宗还算是宗主说了算。”
其实凌天两人对池愉有诸多疑问,旁听了如此之多的秘密,一方面感怀池愉的信任,一方面又有些觉得他实在是太不设防了,心里实在是有些复杂,没能忍住,继续道:“如此重要的秘密,你就这么让我们听到了吗?”
池愉幽幽地说:“其实,说起来,我算是你们的师叔呢。”
“啊?”
池愉问凌鹤洲:“你父亲是否叫凌臻白?”
凌鹤洲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池愉露齿一笑,“在下不才,是你们宗主的亲亲师兄。”
凌天想到他的奇遇,竟也说得通。凌鹤洲倒是懵了一下,“……什么?你不会就是那个龙傲天吧?”
池愉:“没错,正是在下,看来我们注定没办法做平辈朋友了,现在,请你喊我一声师叔吧。”
凌鹤洲:“……”
凌天:“……难怪你对我们如此信任,不过,如此轻易的信任很危险。”
池愉正色道:“我承认我几次都看走了眼,但我相信凌鹤洲,也相信拼死来救凌鹤洲的你。你们都是我可以信任的人,我能看出来你们与这个修真界有些格格不入的气质,或许不被常人所理解,但你们的元魄闪闪发光,这就是我为何信任你们的缘故,凌天师侄,务必不要妄自菲薄。”
凌天:“……”
他竟然能如此丝滑地改了称呼。
凌鹤洲有些别扭地叫道:“师叔。”
“诶,我的乖侄儿。”池愉顺道问:“你爹这五百年过得如何?”
凌鹤洲干巴巴地说:“我爹,我爹挺好的,不过我是我爹收养的孩子,不知道他以前究竟如何。”
巫云苏道:“这个我倒是知道。”
他看向池愉道:“止观师兄是可以信任的人,这些年他与我一起里应外合,去救玄寂的亲族。不过,前段时间,他被万穹洲那边的修士发现,打成了重伤,现在正在闭死关中。”
凌鹤洲一愣,“我爹居然背着我们在做这种事情?”
凌天心里也是一惊。
其实,宗主的性情在凌天眼里,过于软和了些,若非当年于前宗主有恩,他很难成为宗主,而且他的修为并没有多高,因此有些难以服众。
天衍宗诸位长老、其他峰峰主都对他有些不满,觉得他过于迂腐守成,因此时有针对,宗主也一笑置之,并不介怀。
虽然软和,但同样胸襟也十分宽广。
宗主一峰的弟子几乎都是宗主从外捡来的孩子,他自然也不例外。凌鹤洲能成为宗主的儿子,还是因为他傻乎乎地先喊上了爹,宗主便顺势而为,将他当成了亲子,带在身边教导。
有这样的父亲作榜样,凌鹤洲的性格自然谈不上有多锋锐,甚至的确如池愉所说,有些和修真界格格不入的单纯与纯粹。
但凌天没想到,如此绵软的宗主,竟背地里和万穹洲的修士对上!
万穹洲那是什么地方,据说天上掉个板砖,都能砸中少年天才修士!
甚至万穹洲的天材地宝都要比其他洲更多,他们这边极少见的极品灵石,在万穹洲能以亿计算。
这是何等的伟力差距,纵使没去过,凌天都能感觉到万穹洲的神圣不可侵犯。
凌天有的震惊错愕,凌鹤洲自然也有,他不可置信地问道:“他不怕吗?”
巫云苏道:“他当然怕,但有些事情,是就算怕也要去做的。”他看向池愉,“或许你并没有将止观师兄太放在心上,但他十分喜欢你,他也想为你做些什么。”
池愉微微怔住,道:“我没有为他做什么,他竟也愿意为我做到如此地步么?”
巫云苏道:“或许正是因为你如此态度,才令他心动。”
在浮躁的修真界,付出总会想要得到什么,即使是血亲亲缘也不例外。
而少年修士对周围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从心,不掺任何利益的考量,才如此动人心魄。
凌鹤洲忽地幽幽地说:“巫前辈,既然你认识我爹,为何当初对我们如此不假辞色?”
巫云苏语气淡淡道:“我并没有杀你们,只是不假辞色而已,有何不对?”
凌鹤洲顿时语塞。
话题已经扯远了,池愉看已经很晚了,便说:“今天便先到此为止吧,信息量太多,我得好好消化一下。”
巫云苏听出来这是在赶客,他略有些依依不舍,但还是彬彬有礼地道:“既如此,我先告退了,爹你好好休息。”
说罢,最后看了一眼池愉,解开了禁制,化作一只细小的彩色蜈蚣爬了出去。
池愉:“……”
变成蜈蚣,真的不怕别人一脚踩死吗?
巫云苏离开后,池愉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看着外面明亮的月色,嘴里轻轻地念道:“玄寂师兄。”
玄寂师兄,他现在应该怎么做?
本来想夺取仙盟,但仙盟俨然已经藏污纳垢,或许他们不知每月所得的原浆与玉髓究竟是何物所制,但一旦使用这种东西,就如赌博那般,阈值已经被改变,很难再恢复。
不去夺取仙盟,去分化仙盟也未尝不可,但清玄他们拿捏了这些修士的命脉——修炼资源。
他成功的几率极低。
池愉换下了仙盟修士的统一制服,重新换上了罗珀禅门的青色法袍。
他将仙盟发放的玉牌放到桌子上,悄悄地离开了。
“你现在去哪儿?”凌鹤洲问道。
池愉说:“我要去找玄寂师兄。”
凌鹤洲噤了声,凌天代替他说道:“你的玄寂师兄,过于危险了,池……师叔,我认为你不应该冒险。”
池愉道:“我知道,但是那是我的玄寂师兄。”
他眸光坚定道:“纵使有诸多危险,诸多苦难,我都会到他身边去,这是我的承诺,玄寂师兄说轻言必寡信,既说到,就一定要做到。”
“即使会死?”
“即使会死。”
凌天沉默,不再说话。
此时,池愉忽有所感,他打开系统面板,看到了属于谢希夷的光点,与他的位置完全重合。
池愉:“……”
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来的?
池愉环顾四周,却并未见到谢希夷。
他有些匪夷所思,又好像并不觉得意外。
一抹流光向他飞来,池愉下意识抽剑防御,却在眸光锁定那流光时,发觉了异样。
“幻电?”他轻轻地叫了一声。
那流光飞至他身前,堪堪在他面前刹车,导致剑柄的部位高高翘起。
池愉收起剑,对它伸出手,幻电立即掉头,用剑柄亲昵地蹭着他的手,剑柄还残留着冰冷刺骨的触感,失了玉质骨骼的温润细致,显然刚被人放手不久。
池愉看了一眼系统面板,谢希夷的光点已经离开了。
池愉:“……”
不是,这是不敢见他么?
不至于,池愉不觉得现在的玄寂师兄会有这种情绪。
既然谢希夷不与他正面接触,池愉便暂时将找他的想法放下。
他有预感,谢希夷最终还是会找上他的。
*
“师兄。”清玄端坐着,不冷不热地开口道。
太虚子一张脸白着坐到了他对面。
清玄看着他的脸,道:“师兄,若实在处理不了,只能请万穹洲那边出手了。”
太虚子嘴唇微张,脸上出现了挣扎的神色,“不可,这是一件大功,怎能轻易拱手让人。”
清玄垂眸,道:“谢希夷五百年前说过的话,你可还记得?”
太虚子:“什么话?”
“看来你已经忘了。”清玄道:“他五百年后会来收割我等性命,虽然他失了记忆,但有此魔咒,我日夜难以安眠。”
太虚子未说话,清玄继续道:“他仍是金丹境修为,但能越级杀如此之多的元婴期修士,师兄以为为何?”
太虚子犹豫着道:“是禁咒。”
清玄道:“没错,是禁咒。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够插手的事情,万穹洲才能制衡他。”
太虚子:“但拱手而让后,玄寂的浑身骨头血肉,岂还有我们的份?”
清玄道:“在性命面前,利益无关紧要。师兄,你未能分清楚主次,这五百年,已经是我们偷来的时间——”
太虚子打断他道:“那是你,不是我。”
清玄脸色并没有任何异样,这五百年的时间,令他的气质更加出众,不管更换何种姿色的躯壳,他都会由内而外地感染改造躯壳,最终变幻成他自己的模样。
疼痛依然存在于他身体、元魄之中,但这五百年的忍痛已经令他的心志无比坚韧,也更加冷漠。
他也曾想过夺舍玄寂亲族的身体,但谢氏一族血脉的共鸣影响实在可怖。他可以断定,若他真去夺舍谢氏一族的躯壳,会被立即同化成谢氏人,会发自内心地拥趸保护谢氏一族,那便不再是他。
因此只能不停地更换躯壳,在这种境地下,他还能拥有如今仅次于太虚子的修为,与他坚韧的心志脱不了关系。
太虚子的话对他造成不了任何影响,他现在也极少在心里抨击太虚子的愚蠢与顽劣,他只是淡然从容地接受了一切。
“师兄,我说过,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若死,你也无法独活。”清玄简单地“点拨”了一下他,便继续道:“现在我们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让玄寂……让谢希夷死,不要再去设想活捉他,源源不断地取用玉髓,他一天不死,我一天不能安心。”
太虚子沉默不语。
败在谢希夷手中似乎令他极其挫败,以至于从仙盟回来后,神色一直如此惨淡。
清玄心中难免想,这五百年来他将他推到如此位置,又里里外外地为其操办,这个师兄并未受到任何挫折磨难,不可一世了几百年,再遇到谢希夷,仍旧同在罗珀禅门那般狠狠吃瘪,的确会令人觉得挫败。
但他未免也太缺乏重新振作的胆魄。
清玄道:“师兄……”
他话还没继续说出口,太虚子打断了他,那张扬的英俊面孔此时流露出几分烦躁与逃避来,“既然如此,师弟,你去联络万穹洲那边吧。”
清玄道:“好,师兄这段日子,先回洞府休息罢,此事我来做。”
太虚子一挥袖子,离开了清玄的洞府。
等回到他自己的洞府,太虚子的嘴却是自己动了起来,“万穹洲?万穹洲的修士很厉害么?”
太虚子自问自答道:“万穹洲天才如过江之鲫,元婴期不过是仙门的叩门砖,大乘修士比比皆是。”
“哦~”太虚子的声线如此粗犷硬朗,但此时的语气却分明透出了一丝轻佻的愉悦感,“很厉害啊,我正好,很喜欢天才,摧毁美好、聪慧、出众的事物总是令人心潮澎湃,无比愉悦。”
太虚子浑身冒出汗,眼珠子疯狂乱蹿,却丝毫无法摆脱,“没用,没用,没用。——
没用的,太虚子,我说过,虽然只有一丝元魄附着,我也能找到你的真身。”
“不过,你可以放心,我暂时不会杀你。”他的语调掐得细细的,硬是用太虚子的声音用出了一种清透润泽的感觉,“你知道钓鱼吗?你应该不知道罢,想要钓出肥美的大鱼,总要放鲜美的饵食。——你真的很好用,多叫些人过来吧,你的作用仅限于此。”
太虚子张大了嘴,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
五百年后,轮到他直面玄寂的恐怖,而他无法摆脱,仿佛坠入深渊。
*
数日之后,池愉再次见到了谢希夷。
他依旧是那一身黑衣的打扮,但仿佛换了一身新衣,布料的纹理多了些许暗金色的祥云、仙草的花纹,面具也重新换了——两侧有金色兽角左右下方缀着长长的红色流苏,眼睛处是漆黑的兽瞳,吻部短短的,像狐狸又像是狗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妖兽的模样。
这具面具比起之前的鬼面具倒显得没那么狰狞,甚至略微有那么几分清秀的好看。
“剑奴,”谢希夷用着好听的声音开口说话了,“我来取我的剑。”
池愉:“……”
他上下扫视谢希夷的穿搭,不禁问:“你换衣服了吗?”
谢希夷没有回答,而是伸手,池愉怀里的幻电被一种无形的引力吸向他。
幻电嗡鸣起来,表达不满,但谢希夷没有惯着他,幻电依旧落到了他手中。
“玄寂师兄。”池愉叫了一声。
谢希夷用着毫无异色的愉快声音道:“你作为抱剑奴,要有抱剑奴的样子,你应该叫我主人,再叫错,我就杀了你。”
说到后面,语气多了几分鬼气森森的杀气。
池愉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可是,你不是主人,你是我的玄寂师兄。”
面具后的眉轻轻挑起,他抬手,那柄脊剑对准了池愉,“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幻电依旧在嗡鸣,在颤动,甚至剑尖都偏移翘起,表达了自己忤逆的决心。
池愉伸手握住幻电的剑身,上前走了几步,在胸膛即将要撞上剑尖的时候,谢希夷忽地抽离了剑身,声音极其悦耳道:“这次就饶你一命,若有下次,我会让你死的很惨。”
池愉却是不怕死地又叫了起来:“玄寂师兄。”
谢希夷:“……”
作者有话说:
怪物不懂心,但是怪物下意识换了一身洁净的衣服和好看的面具,好像在说不要怕我。
也许会有人顶着跟小狗鱼一样的脸,但玄寂师兄永远是禁忌与开关,就算变成怪物也不会杀一个会叫他玄寂师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