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狸奴”亲人
碧桃和卫丹心一回到问心阁的大堂之中, 便感觉到气氛相较之前,各宗门修士已由互不干涉选择任务的松散变得尤为紧张。
各个宗门的修士俱是神情凝重, 隐隐拱卫着问心阁的阁主流星。
而问心阁的阁主一见到卫丹心,便立刻越众而出,走到了卫丹心和碧桃的面前。
对着两人便是拱手作揖。
“卫道友,乐道友。”
碧桃嘴角微微一勾,心说这位问心阁的阁主还真是不简单。
卫丹心作为无上剑派带队的大师兄,屡屡带队驱鬼除煞,且任务失败的次数很少, 被众人所熟知,乃至引为第一合作对象也是寻常。
但在乐清瑶的记忆中,她一直都因为不二道人资源丰厚, 本身对修炼也没有太大执念, 从前跟着卫丹心出来历练的次数非常少。
上一次猎杀伤魂鸟的任务,乐清瑶为了追逐林玄兔才会跟着。
而且就跟了那么一次任务, 真正的乐清瑶便死在了莫兰山。
碧桃等人“择代”之后, 他们因为任务失败, 上一次甚至都没有回到问心阁来交接。
细算起来,乐清瑶与这位问心阁的阁主流星恐怕只有匆匆一面。
按理说这位阁主, 应该根本不记得她这号人物才对,而现在他居然能精准称呼出她的姓氏。
他礼数周全, 声音清泉击玉, 入耳令人骨酥肉麻:“如今各大宗门道友齐聚, 各位请听我一言。”
“康全城希恶鬼作乱愈演愈烈,若再不加以遏制,恐养痈遗患,积羽沉舟。”
“实不相瞒, 先前已经有几个驱邪的队伍接下了任务,赶往康全城。”
“只不过我未曾想到,希恶鬼本体壮大得如此迅速,深受其害者逐日倍增。”
“而且希恶鬼本体寄生在百姓的梦境之中,想要捉住此獠真身,必要入梦。”
“希恶鬼以惊惧、恶意,痛苦为食。”
“入梦之人,梦境必将受到希恶鬼的影响,会如同堕入幽冥地狱一般,反复经历此生最痛苦最无助的记忆。”
“我前段时间一直忙着收服恶鬼,并没有时时关注康全城。现如今前面几拨队伍,因入梦之后,困囿于自己往昔记忆构建而成的幻境,泥足深陷,难以自拔。”
“现如今苍生离乱,人族势微,我等身怀灵异的修者,本就该同舟共济,民胞物与。”
“对同修更有拔刀相助,义不容辞之责。”
“如今眼见希恶鬼日渐猖獗,我已然派人通知了各宗的掌门及长老。”
“但是在他们出山之前,阻止希恶鬼继续壮大,依旧间不容发,迫在眉睫。”
“我会亲自带领问心阁的修士,前往康全城,也请求各宗高义修者,助我等一臂之力。”
问心阁的流星阁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碧桃听得的眉头都已经皱了起来。
他再怎么音如仙乐,讲话娓娓动听。
也掩盖不住他言语之中隐隐逼迫之意。
卫丹心始终未曾发言,碧桃不用看都知道他此刻该是怎样的铁面冰霜。
这种话术激一激那些热血上头的傻小子尚且有用,想要骗到明光并不那么容易。
他虽然天资不是优越无伦,可平衡九天势力,处置万界公职之人,若没有洞见症结,明见万里的能力,又如何能引得古仙族捧他为“帝尊”人选。
但正在这时,这位问心阁的阁主流星停顿了片刻,却骤然之间话锋一转。
“诸多陈词,并非要以天下大义裹挟诸位道友。”
流星说到这里,环视大堂之中所有的修士,声音并未提高半分,也未曾流露什么刻意之情。
只是陈述:“更不是要以昔日恩德挟持诸位道友,与我等盲目冲锋送死。而是事关数万人命不敢有半点隐瞒。”
“康全城之事急如星火,我如今是心余力绌,黔驴技穷。”
“……万般无奈,只能恳请诸位,在各宗掌门长老动身诛邪戮鬼之前,先助我问心阁拖延事态发展。”
“我已然针对拖延希恶鬼继续壮大,有了针对之策。”
“以引魂香勾连,送五行相生,阴阳相守,有明心破障之能人,进入康全城百姓的梦境之中,结诛邪之阵,为百姓醒神除秽。”
问心阁的阁主流星,甚至从怀里掏出了誓言心之石。
捧在掌心,神情严肃,郑重誓言:“我承诺,我问心阁修士必一马当先,先登陷阵。若遇危险,哪怕身死魂消,也一定会先护送各宗修士出阵醒神。”
修士誓言,皆受天道所认。
他话音落下,天边滚滚闷雷之音响起。
很快一道电闪自天际如游龙游弋而下,在半空之中化为一道强光,于流星的话音落下之后,钻入誓心石中——誓言已受天道认证。
大堂之中,各宗修士皆为此而动容。
碧桃眼见着卫丹心的神色也是一松。
而如此还没完,问心阁的阁主流星手中握着誓心石,继续说道:“然但凡驱鬼镇煞,纵使我万般推演,自认定下万全之策,也一定是风浪险恶,危机难测。”
“因此,此番去康全城,各从其志,来者不拒,去者不追。”
“只待各宗掌门与长老齐聚康全城,诛戮希恶鬼时,诸位道友自可全身而退。”
“问心阁承诺,只要此番助阵之人,无论修为品阶,皆有百枚地品灵石送上,酬谢义士。”
“问心阁更会铭记此恩,日后诸位道友若遇险境,问心阁修士皆愿为诸位道友,赴汤蹈火,急人之难。”
若说前面说的那些话,是煽动是逼迫,是以道义来挟制人心。
那最后面这两个条件,便是利益蛊惑和权力引诱。
这联合手段一出,别说是各宗的修士,就连碧桃都觉得,就算为了最后两个条件,这险也可以冒一冒。
更别说这位流星阁主,不仅拿出了“万全之策”,更承诺问心阁为马前卒。
甚至不是让各宗的修士联合绞杀希恶鬼,只是让各宗的修士结阵拖延而已。
每人百枚地品灵石,问心阁还欠一个人情,这摆在眼前的便宜,谁能忍住不占呢?
果然,很快有修士站出来,义正辞严道:“愿随阁主同行,执鞭随镫,任凭差遣!”
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众人在重利以及“问心阁来日必偿恩情”的承诺引诱之下,简直如同雨后春笋。
“愿风雨同行,誓死相助!”
……
问心阁的修士,如同事先约定好一般,全部都聚拢到了阁主流星的身后。
问心阁阁主带头,朝着围拢他的四方修士,鞠躬致敬。
在众人“阁主何须如此!”
“阁主万不要折煞我等!”的大呼小叫之中。
却依旧执着地将腰弯到底,拱手敬的不是苍天,而是诸位愿意相助他的义士。
他一字千钧,金声玉振:“感诸道友高义,天心可鉴,苍生必铭救济之恩。途险且坚,幸得同契!”
问心阁的那些修士,显然也对他们的阁主无比信服崇敬,跟随着流星的动作,俱是正言厉色,鞠躬到底。
众人来到卫丹心与碧桃的面前之时,卫丹心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了流星的手臂,没有让他真的拜到底。
开口道:“阁主悲天悯人,燃灯照岸,无上剑派愿为阁主马首是瞻,听凭调派。”
流星闻言目露感激之意,却丝毫不显得夸张,只是伸手拍了拍卫丹心的手臂,没有再说任何的场面话。
而是说道:“阁楼之上,已经为诸位道友准备好了休息之处。”
“康全城的地图、干粮、护身法器、路上换洗的道袍皆已备齐。”
“我等今夜养精蓄锐,明日便直奔康全城。”
众人闻言,更是千般万般愿意,对着问心阁的阁主流星更是赞誉不绝,崇敬加深。
这些琐碎之物问心阁都一并承包,不仅省了许多麻烦,简直一本万利。
众人皆被问心阁的修士指引到楼上休息,或是在大堂之中用一些问心阁内准备好的食物,甚至有些修士聚众小酌,问心阁竟连酒都烫好了。
碧桃仔仔细细端详着这位仙身鬼面,在众人之间游刃有余问心阁阁主,心中对他的评估又上了数个台阶。
此人当真神机鬼械,掌控人心,若非生在此生机凋零之界,绝非池中之物。
“在看什么?”
卫丹心交代师弟师妹们跟着问心阁的修士去认领房间,回头却发现三师妹还站在原地。
目光追逐着问心阁的阁主流星,专注无比。
他走到三师妹的面前,仗着身形高大肩宽背阔,把她的目光遮挡得严严实实。
碧桃:……
“你在看什么?”卫丹心又问了一遍。
他的唇角微微压着,显然因为三师妹追着其他人看个没完,有点……难言的不畅快。
那问心阁阁主,面如槁木,形如枯骸,有什么好看的?
如果一定要挑出一些特殊的地方,那便是流星其人惯会舌灿莲花,擅以温言惑人。
但这些对卫丹心都没用,其他宗门之人对问心阁的阁主或许崇敬非常,高山仰止。
但卫丹心自幼为无上剑派掌门之子,资源丰沛,同样受人追捧,骄矜自傲,不以任何人为尊。
他真正动心的,并非这问心阁阁主流星巧妙出口的“花言巧语”,乃是他说的对希恶鬼的应对之法。
以引魂出体的方式,结五行诛邪阵。
这个阵法卫丹心原本就是要教授给师弟和师妹们的。
如今有这样合适可以亲身结阵,还能在一定程度保证安全的机会,自当不容错过。
以及那每人一百枚地品灵石,确实足够诱人。
顶得上他们杀死一百只画皮鬼了。
可是三师妹到底在看什么?
碧桃:“……什么也没看啊,我在等师兄啊。”
“师兄已经决定要一道去康全城了吗?”
卫丹心果然被转移注意力,想抓碧桃的手,因为人太多了,袖口之中的手动了动终究是忍住了。
只是轻声说:“此事我们回房再议,我已经叫师妹和师弟们都已等在我房中,走吧。”
实际上碧桃刚才是在出神。
她对这位流星阁主的第一印象就觉得对方像一个活尸恶鬼。
可如今见他纵使手段神机,却行事磊落坦荡,即便面容可怖,但气度高华拔俗。
这样一位掌控凡间与修界之间命脉的能人……他连喜欢不喜欢人都是个问题。
这世上大多智近妖之人,皆视周遭之人为猪狗痴儿,更不会去爱一个傻子。
对一个和他有婚约的师妹,前任阁主的女儿占魁的态度就有待商榷了。
他那样纵容包庇,难道是想捧杀?
卫丹心见碧桃的眼神依旧在大堂之中扫视。
又问:“还是你想吃一些东西?”
碧桃看到那位天鼓灵仙所在的雷霆宗众人,正围拢着问心阁的阁主,不知在说什么。
她收回视线,对着卫丹心笑道:“我也没有那么能吃,刚才师兄给我买了那么多好吃的,我已经吃饱了。”
“走吧。”
两个人并肩上楼,到了问心阁的第二重,被问心阁的一个修士引着,回到了问心阁为他们安排的,卫丹心的房间。
屋子里面虽没有什么贵重的摆设,但收拾得非常干净且宽敞。
师弟师妹们都在等着,卫丹心同碧桃进去之后,简明扼要地同师弟师妹们说明,他们暂时不会去抓画皮鬼,而是同问心阁的阁主流星一起去康全城,对付希恶鬼。
卫丹心把灵魂出窍入梦,结诛邪之阵会遇到的一些危险和被希恶鬼影响的困境,一一推演解说。
又说明问心阁开出的条件,最终将问心阁阁主的话照搬:“此行凶险未知,你们各从其志,来去自由。”
“只是若决定不去,当结队回归门派。”
“无人带队不可再接受其他任务,更不能在外逗留游荡,以免碰到恶煞凶鬼。”
师弟和师妹们都是跟随着卫丹心出来的,没有了卫丹心带队,他们确实不敢私下再接其他的任务。
如今百鬼横行,更不敢在外游荡逗留。
但是出都出来了,也不可能就这么回去了。
卫丹心会对那一百个地品灵石动心,却也知道权衡利弊。
师弟和师妹们大多天真烂漫,修行时日不长,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和悍勇。
听卫丹心说完之后,不光没有一个退缩要回门派的,甚至已经在兴奋地商讨拿到一百地品灵石之后,该怎样利用。
卫丹心同师弟和师妹们说明情况的同时,自己又推演了一番可能遇到的意外,万分慎重。
但是此行问心阁阁主作保带队,又已经通知了各个宗门的掌门与长老兜底援救,也确实没什么好担心。
于是他又给师弟和师妹们讲解了一遍五行诛邪阵的站位。
等确保所有人都了解自己的属性,以及在五行诛邪阵之中的作用,这才把师弟和师妹们放回去睡觉。
如今已经临近子时,连碧桃都打了个哈欠。
她跟着师弟和师妹们朝外走的时候,感觉到身后的灼灼视线,回头同卫丹心对视了一眼。
然后就脚步缓慢,落后了师弟和师妹们几步,假装整理自己的靴子蹲下,等着众人出了门口。
这才慢吞吞起身,看向卫丹心。
卫丹心看到师弟师妹们出门,趁着没有人回头的间隙,快步上前关闭房门。
把碧桃留在了他的屋子里头。
门外正巧回头,看到了大师兄的房门关闭,但是没有看到三师妹出门的张玉鸾……
一张清秀动人的小脸,顷刻之间扭曲了一下。
嘴皮子快速且无声动了几下。
——这对不知廉耻的狗男女!
正巧前面的林玄兔,自己消化了一整天的情绪,又鼓起勇气和他的二师姐搭话:“二师姐,明日……”
结果又正好撞到了张玉鸾的气头。
张玉鸾有气没地方撒,碰到林玄兔,这个现在完全不能用来挤兑乐清瑶的“活体报应”,就全喷他身上了。
“走开!”
“看见你就心烦……”
人真的不能干坏事,要不然报应就在眼前!
烦死了!
又是这句话。
林玄兔早上才刚刚被“射了一箭”的胸口,伤口还没等凝固,晚上就又被“一箭穿心”。
他心碎在当场。
一句“二师姐明日你就不用骑那匹不安稳的马了,我给你买了一匹性格温顺的马”,就这么哽在了喉咙之中。
林玄兔的眼圈红了,水雾在其中激荡,他死死地咬住牙关才没有窝囊地落泪。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喜欢学习文化,不能像大师兄一样出口成章,经天纬地,就真的犯了不可饶恕的罪吗?
他此刻的感觉,不是“心爱之人厌恶我”的酸涩痛苦。
而是当成唯一温暖,类比长辈的二师姐,厌弃他的无助和慌张。
他不由得想起,他还是个野小子的时候,死在病床上的母亲。
他觉得二师姐是病了,像他的母亲一样。
而病痛是这世上最歹毒,最可恶,简直令人面目全非的鬼祟之物。
当年那么爱他的母亲,缠绵病榻一段时日之后,也是看到他就烦,会打骂他,甚至诅咒他去死。
可是当年母亲的病症,很多大夫束手无策,最后只能生生熬着,活活将人熬死。
如今二师姐也病了。
当年那种惶恐入骨,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再一次弥漫在林玄兔的心头。
不能治吗?真的不能治吗?
当年为了治疗母亲的病症,林玄兔甚至愿意把自己给卖了,不知道多少次询问摇头叹气的大夫。
如今二师姐……不能治吗?
林玄兔咬紧牙关,又一次想到了二师姐会变成这样的症结。
站在原地攥紧了拳头,低下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能治。
无论如何他也要试一试。
于是他毅然决然,走向了一间屋子,在门口把裹挟着他所有的勇气,所有廉耻之心的气吐出。
然后撞进了那扇门。
“你趴在门口做什么?”
碧桃“整理完靴子”,站起来之后慢吞吞走到门口。
询问关掉门之后,就一直站在门口甚至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的卫丹心:“你今天晚上是要贴在门上睡吗?”
卫丹心闻言,终于从趴在门上的姿势转过身,看向碧桃说:“刚才四师弟在门口,现在走了。”
碧桃笑吟吟望着他:“哦,四师弟走了,然后呢?”
“大师兄……你把我关在房门之中,是想做什么?”
由于碧桃的语气实在是过于婉转暧昧,卫丹心的脸给她两句话就问红了。
不过大概是因为不久之前两个人才在小巷子里牵过手,给了卫丹心一些“勇气”。
他顶着一张红潮遍布的脸,伸手将站在他不远处的碧桃,拉到了他的面前。
碧桃的眉头挑起,故意像是被拉得站不稳,撞在他的胸膛之中。
若换一个男子,稍微正常那么一点的,美人如此投怀送抱,怎么也要顺势拥住。
更何况投怀送抱的,是心爱之人?
然后碧桃就被卫丹心抓住肩膀,轻轻推开了。
碧桃:“……”行吧。
就知道他就算眼神勾勾缠缠到都要打结了,最终也是“雷声大雨点小”,根本什么都不敢做。
碧桃顺着卫丹心的力道站直。
卫丹心扶着她肩膀的双手,才顺着她的手臂一点一点下滑。
滑到了手腕之处,虚虚地握住,然后再向下,这才终于做了他真正想做的事。
还是牵手。
碧桃被攥着双手,感受卫丹心的潮湿和带着些颤栗的手掌,心想着也有一点进展不是吗?
这不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从牵一只手变成牵两只了?
两个人,为仙都是二百多岁,换算成凡人的寿数,嗯,两千多岁吧。
两个人加在一起快五千岁的“老妖怪”,这情谈的……好似两小儿玩过家家的游戏。
卫丹心抓着她的手,就好似狸奴亲人的时候,踩着人身上最柔软的地方,张开双爪,一直揉啊揉啊揉。
碧桃真的很想配合来着。
但大概是被揉得太痒了,从肩膀颤动开始,到后来胸膛也跟着一起颤动,最后实在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卫丹心:“……”他吓得都松手了。
碧桃笑弯了腰,笑到最后趴在门上直拍门。
“……你笑什么?”
“你怎么了?”
卫丹心被碧桃给笑得像一只热锅上的小蚂蚁,围着碧桃转来转去。
手足无措面红耳赤,实在是可爱得要升天。
碧桃总是做一步想十步,早就料到明光开了情窍会是什么样子。
想到归想到,真正面对的时候,实在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
碧桃现在无比庆幸,那个时候把他灌醉没有真的怎么样。
如果直接把人睡了的话,纵然能爽快一时,一偿所欲。
可是错过了明光这种情动之后,循序渐进,按部就班的亲近,那简直如同焚琴煮鹤,弃琼拾砾,暴殄天物啊。
碧桃虽然识遍人间百种欲望,纸上纸下皆能“征战天下”。
却也是生平第一次与人谈情说爱。
她从前从没有想过,相比于沉沦情欲,情爱之中这种细枝微末的转变,才是更令人心动,也令人心醉的。
她幸好没有错过,怎么舍得错过?
等她好容易收了笑意,这才靠在门上,对着已然被她给笑成一只慌脚鸡的卫丹心说:“吓到师兄了吧,我是实在高兴。”
“这人世间,痴男怨女无数,又有几人能够如你我这般,有缘有份,相识相爱,相知相守?”
碧桃深情地看着卫丹心说:“师兄听过那句话吗?”
卫丹心走到碧桃身边,伸出一根手指,将她方才轩渠大笑之时,自己拂乱的鬓发,轻轻勾着归位。
柔声问:“什么话?”
两人近距离相对,碧桃朱唇轻启,字句情真:“一笑相逢蓬海路,人间风月如尘土……”①
卫丹心听了这样的情话,有那么瞬间,觉得自己胸腔之中五脏都要因为缺氧而衰竭。
他拨动碧桃的鬓发的手,不自觉地落在了她的面颊之上。
面上只隐隐露出怔然,实则内心雷霆躁鼓,狂澜冲天。
他摩挲着碧桃的面颊,珍重热爱,仿佛捧着这世间令他甘愿沉沦的“万丈红尘”,自此泥足深陷,执迷不悟。
两人深望着彼此,天地万物,再无其他。
气氛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再怎么样接下来都该有个“情难自禁”。
碧桃满心激悸动地等着,他们贴得特别近,碧桃都能够感觉到卫丹心逐渐攀升的体温。
他的呼吸变得深重,他捧着碧桃面颊的手掌,也从轻轻的抚摸,慢慢变成了带着些许重量和欲望的摩挲。
他看着她,金色的双眸仿若煌煌烈日,锁定她的身影,恨不得将人纳入焚烧。
再怎么君子如兰,守礼持重,他也是一个身体康健的男子。
没有九天众望在肩,规矩他言行举止,他的一切反应都自然而真实,都饱含正当的人欲。
他的拇指游走到她的唇角,指尖触碰到碧桃柔软的唇瓣。
眼睫震颤如扇。
他甚至一度有些失控,拇指几乎要压进碧桃的齿关。
碧桃的呼吸也变得很急,她本来就喜欢明光,被喜欢的人用这样充满侵略的眼神看着,揉着,怎么能不情动?
但是就在她微微张开双唇,想说什么的时候,卫丹心的指尖猝不及防地触到了她柔软的口腔。
而后他就像是一个入了魔障的高僧,骤然之间因为被“毒蛇”撕咬了连心指尖,“疼痛”之下,破障醒神。
碧桃只觉得眼前一花,似乎是被袍袖盖了一下脸。
心里万分激动期盼着下一瞬就被人拦腰抱起,也不拘是床榻之上,丢在什么地方都好。
虽然碧桃也喜欢按部就班,可情爱不就是这样平地生风,风又起浪,浪又成潮,高潮迭起,潮涨潮退吗?
结果下一刻她确实被人揽了一下腰。
不过并没有被抱起,而是被揽着腰给——推出了迅速打开又关闭的门。
长廊之上夜风悄然卷过,碧桃因热血上头而涌出潮热汗意被吹了个激灵。
鼻子都差点被张皇失措的“门板”拍到。
房门已经死死关闭,她甚至能透过灯光,看到卫丹心还趴在门口的位置。
额头抵着门,从影子便能够看出,是一副冲击过大,不堪忍受的模样。
她哭笑不得伸手搓了把脸,也没有再去敲门“吓唬”卫丹心,转头往自己的房间方向走。
今天进展也挺大了。
按照碧桃的猜测,卫丹心眼疾手快把她关在门里,原本只是打算捏一捏小手,缠缠绵绵地多看上几眼。
如今这不是……都会揉脸了吗。
碧桃回味着卫丹心方才占有欲十足的样子,揉搓着自己的脸,美滋滋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推开门进去,抓起桌上的茶壶咕嘟咕嘟就灌了半壶水。
勉强把心头的邪火浇灭。
没办法,谁让她喜欢的是一个柳下惠在世,克己复礼的君子呢。
碧桃想着他日后若当真沦陷情欲,该是何等的迷人,忍不住又拎起茶壶喝了口水。
结果这一口水还没等咽进去,碧桃就发现屋子里居然有人!
碧桃原本都已经在腰上摸武器了,结果很快看清那个坐在她床榻之上的人,竟然是林玄兔!
而且林玄兔看上去仿佛喝多了酒,面飞红霞,衣襟大敞,还披头散发。
他坐在床榻上,赤足垂落地面,看向碧桃的眼神,阴郁非常,像一个夜半爬床的香艳男鬼。
“噗——”
碧桃一口血……一口茶水喷在地上。
第一反应是自己被卫丹心给揉搓得色令智昏,走错了屋子!
碧桃立刻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喝多了,走错了屋子!”
碧桃转身就冲出了门口。
结果冲出去之后,碧桃抓耳挠腮地来回在长廊上面走了一遍。
这问心阁为修士准备的休息之处,名字皆是以星宿命名。
仔细辨认了之前问心阁的修士带领他们认的门。
无上剑派这边为星宿天罡,依次是卫丹心居住的天魁、张玉鸾居住的天刚。
再往后是天机,天闲……
又仔细看了看门牌,给她分配的屋子,以一个小小的木牌钉在门上,叫——天勇。
没错啊?
她没走错。
碧桃站在天勇的门口皱眉,她没错那就肯定是林玄兔走错了。
想到刚才林玄兔酒气熏人,碧桃深吸一口气翻了个白眼,推门就回去。
“我没有走错,四师弟,是你走错了!”
明天就要出发去康全城,这半夜三更林玄兔在哪喝得醉醺醺的,跑她屋子里来了?
林玄兔已经摇摇晃晃从床边上站起来,站起来之后他那个本来就盖不住的胸口衣襟,更是大敞四开。
衣服仿佛要离家出走,甚至滑到他的肩头。
让他直接就半裸。
林玄兔无论是在天上做冰轮天仙,还是在人间做碧桃的四师弟。
别的不说,皮相至少是不差的。
冰轮虽然脑子不好,可天界男仙之中,他确实为剑眉星目,神采英拔的代表。
碧桃站在门口看到他这副形容,伸手挠了一下眉心,抱着欣赏的态度朝他身上扫了两眼。
不过她没有把房门关上,回手甚至把房门给敞开了。
林玄兔瞪着一双兔子一样红的眼睛,看着碧桃,摇摇晃晃从床边起身。
碧桃让开房门出口的位置,有心想抱怨两句,但是对着一个醉鬼,不打算计较。
结果林玄兔大概是真的喝多了,走路走不了直线,直奔着碧桃就来了。
“门不在这边,在那边。”
林玄兔走到碧桃身边后,一把攥住了碧桃给他指路的手。
然后颇为“狠辣”地看了碧桃一眼,拉着人就往床那边走。
碧桃:“……”
她被林玄兔拽着走了两步之后,确定他醉得已经丧失理智。
认错人了吧。
甚至有些好笑地猜测,林玄兔这个样子是不是想要找张玉鸾自荐枕席?
结果走错了屋子。
她一想起自己和林玄兔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如果林玄兔明天酒醒之后,发现自己转错了屋子,会不会肝胆俱裂,捶胸顿足?
碧桃想着如果明天林玄兔醒过来之后,来找她让她不要乱说话,隐瞒今天晚上的事情。
碧桃一定要狠狠顺势威胁他一下。
好让他以后乖乖给自己干活积累功德。
碧桃虽然对冰轮事事跟自己作对,甚至在第一场试图搅乱她脑子,给她扔了一块冰轮印一直记仇。
并且已经筹划好怎么报复回去。
但并不妨碍碧桃欣赏冰轮在功法之上颇有几分能耐。
更不耽误碧桃趁着他没有破除雷纹咒印,在此界好好利用他一番。
碧桃盘算着敲诈他的话术。
被冰轮给拉到床边上后,抽出手,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想好好看看他到底怎么自荐枕席。
结果林玄兔站在床边上之后,背对着碧桃确实很久都没有动。
他本就是……酒壮怂人胆。
他本就……极其不喜欢三师姐乐清瑶。
可是……除了这样林玄兔实在是想不到有其他的办法,能让二师姐重新得到大师兄,变回从前的样子。
因此他咬牙切齿。
他孤注一掷。
他直接把自己的上衣给脱了扔在地上。
回头看向碧桃,急促地呼吸了几下,抬起双臂,眼睛一闭,一副英勇就义之态,就要来抱碧桃。
碧桃:“……”
碧桃反应敏捷,伸出手就直接掐在了他脖子上。
林玄兔张开的手臂,因为被扼住了咽喉,分别落在了碧桃的肩膀上。
两个人以这种诡异的姿势对视。
碧桃挑眉看他:“四师弟,喝了多少啊?”
“知道我是谁吗?”就直接伸手来抱她。
明光还没抱她呢,怎么可能让这个狗东西捷足先登?
林玄兔本来就极不情愿,被掐住脖子之后,浑身僵硬片刻,想起之前被乐清瑶威胁时候差点掐碎喉骨的记忆。
一时有退缩之意,双臂老老实实地放下。
但事已至此,他衣服都脱了难道现在逃走吗?
很快他拧着俊逸的眉目,开口声音有些暗哑,问碧桃:“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他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简直像是从酒缸里面捞出来的。
碧桃已经被他熏得有些受不了。
再听他说话没前没后的,估算他根本认不出自己是谁了。
一边感叹他跟张玉鸾玩得还挺花。
一边抬起另一只手,一掌就砸在了他的后颈主脉之上。
林玄兔连吭都没能再吭出一声,径直朝着地上软倒。
碧桃在他脑袋撞击在地上之前捞住了他的手臂。
本来想把他扯到床上,但他身形还挺高大的,而且喝醉了之后像一团烂泥,无处着力。
没办法碧桃只能一手勾住他的腋下,一手托起他的双腿,把他横抱起来直接扔在床上。
把人扔好后,碧桃一边拉被子给他盖上免得他酒后失温冻病。
一边有些痛苦地扶了一下脑袋。
这都什么事儿啊?
她想被人给抱着扔到床上,结果被人推出了门。
回到自己屋子觉也没睡成,还得把冰轮这个狗东西抱着扔在床上。
碧桃给人裹完了被子之后恶狠狠地看着林玄兔,心说:你以后要是不给我多搞一些功德,我早晚把你‘抱着’扔悬崖下面!
弄完之后碧桃从自己的屋子里面出来,没办法,去了林玄兔的屋子里面睡。
好在这些房间都是大同小异,而且如果不是专门去记的话,也没有人会在意谁住在哪一间。
一夜好眠,第二天一大早,房门被敲响了。
碧桃忘记自己跟林玄兔换屋子的事儿,翻了个身撅着屁股继续睡。
片刻后,门竟然被人推开了。
碧桃记不得自己昨天晚上究竟有没有锁门。
来人也没想到一敲门门就开了。
“四师弟,我看到一匹新马,是给我……”
“怎么会是你——”
那人还没能走到床边,就看到了卷着被子睡得正香的碧桃,顿时发出了没有礼貌的尖叫。
碧桃卷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就对上了仿若遭遇了晴天霹雳,瞠目结舌的张玉鸾。
“你怎么会在四师弟的屋子里?!”
正这时候,一大早酒醒后,发现自己居然在三师姐的屋子里睡了一夜的林玄兔,惊慌失措地从床上弹射起身。
此刻天色未明,三师姐并不在屋子里,昨晚到底成没成事……他根本就完全记不住。
只记得脖颈一阵剧痛,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林玄兔酒壮怂人胆,酒醒怂人归。
想到昨天晚上自己干的那件事儿,简直无地自容。
堂堂男子汉,怎可走投无路,以身饲“魔”!
想着趁大家都没醒,赶紧跑回自己的屋子里面,装作无事发生。
连衣服都没有好好穿,只披了一件中衣然后剩下的外袍腰带,包括靴子,都在怀里抱着。
就这么……鬼鬼祟祟地打开房门回来。
结果一进门,就撞见了声色俱厉,正质问在自己床上的三师姐……的二师姐。
场面一时之间十分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