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猎犬”狩猎
碧桃回到分配的农舍, 屋子里面已经点了油灯。炊烟袅袅,隔着老远就闻到了食物的香气从屋内传来。
昏黄的灯光映照出厨房里面走动忙活的高大人影, 碧桃的手放在木头拼接的大门上面,并没有急着进去,站在门口,盯着那个身影看了很久。
这画面让碧桃想到了第一场竞赛时,她每次在山里疯玩归来,或者是同村里面那些小崽子狠狠打了一架,带着一身“胜利勋章”回到家门口的时候, 总是有这样一盏不算明亮,却非常温暖的灯等待着她。
那时候是婆婆,如今是卫丹心。
十丈红尘, 人间烟火, 凡人一生之中,最最寻常的经历, 是碧桃这个可以叱咤天地的仙位, 每每遭遇都泥足深陷无法自拔的温暖。
“是打不开大门了吗?”
卫丹心因为修为更高一些, 五感比碧桃还要敏锐,在碧桃返程时就已经感知到了。
碧桃站在门口的时间过久, 卫丹心推开了房门,手中拎着半个残破的饭瓢, 自门口逆着暖光, 招呼碧桃:“快进来呀。”
“这一路上都吃干粮, 又干又硬,看你没有什么胃口的样子。”卫丹心身高腿长,这院子又不是很大,他从房门口几步就迈到了大门口, 帮碧桃把门打开。
嘴里低柔絮叨地说:“我在村里找了几家无人的屋舍,寻到了一些谷米,虽然是陈米,但淘洗过几遍,用水滚开了也很香。”
卫丹心拉着碧桃朝屋子里面走,走到一半又推了一把碧桃的肩膀,指着院内的井边说:“我打了水,你去把手洗干净,然后进来吃谷米粥。”
碧桃像个木偶一般,听着卫丹心的指挥,蹲在井口旁边,伸手从木桶里面撩水洗手。
实际上,她此刻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像腾云驾雾一般,陷在万丈红尘之中,悸动得难以自己。
她向来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走一步看十步,事情发生之前就已经在脑海之中不断推算演练。
她是一步一步算计着明光和她走到如今的地步。
甚至将两个人后面可能遭遇的所有变化也都算到了。如何去应对,如何借着这场竞赛发生的一切步步紧逼,让明光除了她无从选择。
但碧桃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过比起男欢女爱,她竟也同明光一样,更在意的乃是这些细枝末节的“温情”。
碧桃洗好了手,坐在一个小板凳上,面前是一张充满斑驳的岁月痕迹,还瘸了一条腿用砖块垫着的矮桌子。
上面放着蒸好之后已经变软的干粮,还有两碗浓稠的谷米粥。
“没有什么配菜,山里或许会有一些野菜,但是太晚了来不及去挖。”
卫丹心洗了手,用一块干净的布将手擦干,他飘然俊逸的法袍,下摆因为怕烧火扎了起来,袖口也因为要煮饭,用布条一圈圈缠住,看上去简直不伦不类。
但是碧桃盯着他洗干净的手发愣,那上面沾染的不是爱欲浊液,乃是洗手做羹汤的水泽。
“所以我在米粥里面放了一些粗盐,刚才尝了一下正好就着干粮吃……”其实有点咸了,卫丹心也不擅长做饭。
他要不是看这些天赶路,师妹都没怎么吃东西,他一辈子都不会去弄这农家的灶台,把自己熏得灰头土脸。
碧桃一直很沉默,低着头喝了一口粥。
说真的,味道不是很好。但这平凡的,带着烟火气息的一口粥,比□□情更让她悸动不已,心潮翻涛。
“怎么样?”卫丹心生平第一次下厨,紧张地盯着碧桃满脸期盼,希望得到她的夸赞。
碧桃咽下去,点了点头,说道:“好吃。”
卫丹心却敏锐感觉到了碧桃有些神思不属,伸手隔着矮桌摸了摸她的脸蛋:“怎么啦?怎么有点呆呆的?”
“不是去找流星询问不二道人的下落?他说了什么?”
卫丹心满脸关切,连粥都没顾得上喝一口。
见碧桃还是魂飞天外的模样,他皱眉,作势起身:“我去找他好好问一问。”
碧桃却一把抓住了他欲要收回去的手,偏头枕在卫丹心的手掌,将半张脸都埋入他带着潮湿水汽的掌心。
“我没事的师兄,娘亲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不是因为流星说了什么,我只是觉得……”碧桃看着他,桃花眼中涟漪荡开,尤似湖水生波。
“我只是觉得,若你我是一对凡人夫妻,如此过一生……也很好。”
为仙,为人,为鬼,最终求的难道不是这一盏有人等待归家的灯火吗?
碧桃在第一场竞赛时,天魂损伤忘记一切,也曾因为婆婆的一盏为她而燃的人间灯火,觉得一世凡人终了,便能与婆婆团聚,实在很美。
因此得知了自己为天界仙位下凡,依旧动过不再归天的念头。
如今这种想法,再度不合时宜地冒出来。
乱她心神的不是流星,不是如今扑朔迷离,看上去千难万险的前路,而是她面前的这个为她点了一盏人间灯火的卫丹心。
这就好比原本漆黑的路上,她走得跌跌撞撞,却方向从未出错,可岔路之上突然亮了一盏灯。
明亮温暖,让她像飞蛾,忍不住去趋近温暖的火源。
碧桃意随心动,在产生这个想法的瞬间,就已经随之衍生了数种方式让卫丹心一生都想不起自己是谁,与她沉沦在红尘万丈中,甚至无法归天。
这样他们就无须经历任何她推算的波折与挣扎……
卫丹心听了碧桃的说法,金瞳瞬间比油灯明亮数倍。
还有什么比爱人的面颊枕在掌心,满心依恋地看着自己,更加令人心动?
但他说道:“可是桃桃,你忘了吗,你许我的,可不是一世夫妻,你说过要生生世世。”
碧桃心中像是有个小小的铃铛,因为卫丹心的这一句话,“叮”地响了一声。
她遽然醒神,这短暂的沉沦迷惘,都在心中铃音的震颤之中恢复清明。
是啊,一生一世太短,朝生暮死的温暖像暴雨之中幸存的火苗,总是要担心下一瞬就灭了。
她要的不是人间如豆烛火,而是伴她一路前行,生生世世不会熄灭的金乌之辉。
碧桃慢慢笑起来,对卫丹心说:“师兄说得对,一生再美好,也终究太短。”
碧桃低头喝粥,卫丹心也端起碗喝粥。
吃过晚饭,碧桃对卫丹心说:“我回来的途中,叫了几个人过来,我们商量一下明日组队进山狩猎伥鬼的事情吧。”
“好。”卫丹心收拾着两人吃剩的残羹,背对碧桃温声应和。
没有多久,碧桃叫的人中,占魁先到,她身后跟着广寒,
他今天专门穿了一身领口交叠在下颌,格外保守的衣袍。
卫丹心不喜占魁,莫名对这个太虚楼的阵修也没有好感,但碍于师妹,他装得很是客气。
具体表现在他给碧桃和自己倒了粗茶,给那两人一人弄了杯白水。
占魁心粗,对这种区别对待丝毫未曾察觉,倒是广寒,低头看着水碗,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看来专门换了衣物也没用,明光就是不喜欢他。
占魁之后来的是冰镜和她的夫君,冰镜一进门见到了碧桃,有些恍如隔世的感慨,上前和碧桃紧紧相拥。
她素日也没什么可以说知心话的女子友人,见了碧桃,实在忍不住,声音都有些哽咽:“我村子里的人……全都被抓了,还不知道是死是活。”
碧桃摸着她的后脑长发,对着冰镜的夫君礼貌点头。
冰镜的夫君站在门口,倒不至于如冰镜一般满面愁容,只是神情也有郁色,他身上的麻布衣物卷到了手肘之处,肌肤在暖黄的灯光下,透着蜜一般的色泽。
待冰镜情绪宣泄结束,健壮的长臂揽过她的肩背,将她半圈在怀中,占有欲无声且满溢。
最后来的是就住在碧桃和卫丹心农舍旁边的张玉鸾与林玄兔。
人到齐,屋子里面就有点装不下了。
众人提着油灯,来到屋外,围着刚才碧桃和卫丹心用饭的那张小桌子谈话。
碧桃率先开口:“组队的话,人不在多,而在精。”
“伥鬼的特性,除了流星阁主说的那些,我还知道一个可以作为参考来判断我们在山中遇到的人,究竟是伥鬼还是平民的特质。”
碧桃说:“伥鬼为被老虎蚕食尸身的鬼魂所化,魂魄不全的鬼魂无法进入轮回,因此老虎要控制鬼魂为它所用,需要以鬼魂的一部分为“要挟”。”
“通常男子伥鬼的左手小手指会短一截,女子伥鬼的右手小手指会短一截。”
碧桃的话音才刚刚落下,并没有坐在桌子旁边,而是一个人抱着长剑靠在窗户旁边的张玉鸾就接话,用剑柄不怎么客气地指着冰镜身边的高大男子说:“大夏天的,你为什么左手戴着手套?”
“我师妹说男伥鬼的左手小手指会短一截,你不会是个伥鬼吧?”
众人全都朝着冰镜身旁她的……她夫君看去。
那男子的神色本就不太好,闻言表情更加阴沉,盯了张玉鸾一眼没有说话。
冰镜赶紧起身道:“不是的不是的!这是我夫君……他戴着手套,是因为他在数年前的一场恶鬼过境之中,为了保护我,左手落下了残疾。”
冰镜又伸手压住了身侧男子的粗壮的绷起筋脉的手臂:“夫君,你别急,我们一起组队,就是为了搜救村子里失踪的人,张道友没有恶意的。”
张玉鸾可太有恶意了,她对碧桃这个组织者都没什么“好意”。要不是信不着别人,她才不要和“狗男女们”一起组队。
她并没有因为冰镜的圆场而收起质疑,继续说:“既然不是,就把手套摘下来给我等看看,组队最重要的便是队内信任,否则如何并肩作战?”
碧桃没说话,伸手挠了下颌角。
她也有点好奇,冰镜的夫君为什么要戴手套。
分明第一次在问心阁见面时,他还当着碧桃的面查饼,那个时候虽然也像现在这样看人阴沉沉的,但是碧桃对他的记忆还算清晰,他那时没戴手套。
是从第二次见面,也就是诛杀了希恶鬼之后,再见面时,这位“康平安”,就戴上了手套。
那时碧桃还以为他是刚刚干完农活急着赶过来。
如今一想,普通人干农活也不会戴手套。
这次见面还戴着,确实有点可疑。
碧桃需要笼络众人,不便开口直接指出,张玉鸾不需要碧桃暗示,就主动开口质问,这实在太好了。
她越来越喜欢她这位性情尖锐,锱铢必较的二师姐。
气氛一时之间凝滞,冰镜生怕自己脾气本就不太好的夫君摔桌子走人。
但她夫君虽然脾气很不好,在冰镜的身边,却从来压抑自己。如今这些人是冰镜将要组队的战友,他也不能当真对这些人发火。
他将双手放在桌面上,把左手的手套摘下来。
乍一看,他的左手是完好的。
碧桃心中咦了一声。
但是随着康平安把手上紧贴着手背的一层“皮”连带着三根手指一起“撕”下来,众人才发现他的左手有严重的烧伤,加上断指,看上去触目惊心。
冰镜很快帮她的夫君把那张皮又套回去了。
这才说:“文昌国的生辉镇,有一个极其擅长鞣制皮子的皮货商人,这皮子是找人定做的兽皮,不能沾水也不能见火。平时如果摩擦得狠了,就会同肌肤的颜色越来越迥异,所以我夫君才会一直戴手套的。”
碧桃了然,原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个康平安也戴了“手套”。
短暂的风波解除,碧桃才开口道:“大家相互之间有什么质疑尽可明说,我二师姐说得没错,接下来并肩作战,至少队内不可存疑。”
“而且想必大家也见识到了,我二师姐的能力,除却剑术纯熟,更有对任何事物‘明心见性’之能。明日进山,分辨生人和伥鬼,全靠我二师姐。”
张玉鸾:“……”她被夸得猝不及防,本来想出言反驳,但是众人的视线朝她看来,她就挺着脖子换了个姿势,好像一只即将上场的斗鸡,没有开口说“我不行”。
心中却急得都快打鸣了,她剑术纯熟是真,但是明心见性的本事何来啊?!
虽然被夸赞很开心,可她到时候要是分辨错了可怎么办?
一时间张玉鸾压力颇大,皱着眉不再开口了。
“而且经此一番,诸位应该明白,我说的伥鬼特性,都只能作为判断伥鬼的辅助,而非必备的条件。”
碧桃说:“下面我们来商量战术,诸位知不知道,民间的猎犬狩猎方式?”
碧桃说:“一些猎户会豢养猎犬用以狩猎,小到兔子大到野猪,甚至是野狼,都能在猎犬组队作战时,被轻松拿下。”
“猎犬分为:头犬、拖狗、重托,还有警戒犬和指挥犬等等数种。”
“头犬,体力和速度都要够强,还要有一定程度的战力值。”
“拖狗,负责狩猎的过程中控制和拖住猎物,耐力和力量的要求都很高。”
“重托,负责在拖狗的辅助下,撕咬猎物的命门,以达到制服和杀掉猎物的目的。”
“警戒犬,随时警戒周遭有其他的猎物出没,阻止其他的猎物试图援救猎杀的目标。”
“指挥犬,负责站在制高点,纵观全局,随时指挥调整战术,在猎犬队伍之中,指挥犬通常代表猎户本人。”
“伥鬼除了能变成老虎之外,并不具备像其他邪鬼一样制造幻境,影响人的神志的能力。避开它阴气攻击的范围,它和大型的猛兽没什么两样。”
“而一旦伥鬼被逼着变成老虎之后,只要得不到魂魄补充,能维持的时间也不够长,在我看来伥鬼甚至不如野猪的耐力和攻击性强。”
“我们可以效仿猎户利用猎犬狩猎的方式。再辅以符箓、阵盘,还有阵形,对付单只,乃至小群出没的伥鬼足够了。”
碧桃让卫丹心给她拿了一块烧过的木炭,在小桌子上,给众人推演了一遍战斗的过程。
众人从一开始听到猎犬式战斗方式的迷茫,到看懂了碧桃的推演之后,都表现得十分新奇。
林玄兔盯着桌子上面演练过的炭灰线条,惊叹:“这种方式……很像群狼狩猎大型牲畜时的战术,效率非常高!”
他乃是九天雷帝的备选人,训练的便是带领雷将破阵,带领护法天师击杀围攻妖邪等阵术和战术。
虽然林玄兔现在没有冰轮的记忆,可是看到碧桃这种简单粗暴兽性十足的狩猎方式推演,埋在骨子里面的热血都被点燃了。
“三师姐,”他看着碧桃眼睛亮得慑人,“我适合做什么狗?”
占魁实在是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
天呐!快看看啊!大家快看看啊!
九天雷帝备选人,急着给碧桃做狗!
冰轮要是恢复了记忆,会羞耻的死过去吧?!
碧桃也笑了一下,说道:“你的战斗力和爆发力,还有方向感,带队的能力都很强,你又是天生镇煞的火灵属,你适合做头犬。”
“好!我就做头犬!”林玄兔一拍桌子,兴奋得简直想要现在就去试试这些战术。
头犬等于军队里面的先锋,俗称“送死队”。占魁看冰轮被碧桃分到送死队里,还乐成那个样子,还是决定离他远点。
这人确实长得俊朗非常,但是傻子恐怕会传染啊。
碧桃问道:“大家对于这种战斗方法可有异议?”
卫丹心也是盯着桌子看几眼,又盯着碧桃看几眼,眼中赞叹和骄傲皆有,哪有半点异议?
他主动问碧桃:“那我呢?”
“重托。”碧桃说,“师兄乃是唯一的地重修为,负责击杀猎物。”
“大家没有异议,我就开始分配。”
“鉴于诸位都是相互认识但彼此却不熟悉,所以诸位可按照自己的意愿,分别给自己取个代号。”
“一来代号简便,更便于战术调度。二来既然是深入鬼怪聚集的腹地,自然不宜用自己本身的名字,至少不能是全名。焉知这山中除了伥鬼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鬼怪?”
“这世上有一种鬼怪名唤‘唤魂鬼’,若暴露真实名字,对方会模仿亲近之人叫你,你答应之后就会离魂。因此我们相互用代称。”
“天保你想叫什么?”
“占魁!”占魁非常配合碧桃道。
碧桃对她眨了下眼睛,好姐妹就是默契。
占魁捅了一下身边的广寒,广寒便开口道:“我想叫广寒。”
“好,广寒。”
碧桃看向卫丹心:“师兄,我早就想好了你的代称。”
正在想的卫丹心唇角微勾:“你想我叫什么?”
“明光。”碧桃说,“明光为日轮,光耀温暖,正合师兄。”
卫丹心不知道为什么,有瞬间的怔忡,仿佛……这两个字对他来说,比卫丹心更亲近契合一些。
他愉悦道:“那便依你,就叫明光。”
“我想叫……”
“你叫冰轮。”碧桃打断满脸兴奋的林玄兔,“冰轮为满月,满月生辉镇鬼邪,正合师弟。”
“我难道不应该叫火轮吗?”林玄兔说,“我是火属性,我觉得火轮更合适!”
碧桃心说,我看你像个火圈儿。
她拒绝:“不好记,就叫冰轮。”
林玄兔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认下了。
碧桃又看向另外几个人,对着冰镜道:“蔓蔓,我觉得你应该叫冰镜。”
“明镜如月,高悬于天,你的雷灵属银光凛凛,正合冰镜二字。”
冰镜看了一眼碧桃,被她这一番说辞弄得不好推拒,况且她也觉得,冰镜这个名字很顺口好听。
便点头道:“好。”
碧桃拍着自己说:“我叫碧桃,我衣裙皆为桃花之色,桃之夭夭,碧桃最好记。”
而后碧桃又看向最后两个人。
至于唤魂鬼离魂的说法,百鬼录中确实是有的,但唤魂鬼出现在夜晚,他们狩猎只在白日,没有遭遇的可能。
让所有人用回自己的名字,只是碧桃顺势而为,免得在对战情急之时叫错,不好含糊过去。
但碧桃谨记上一场竞赛之时,她随便给人取名字,结果一连飞天三个侍者的侥幸和教训。
因此碧桃在对上康平安有些抗拒的视线说:“康兄,你就叫平安便好,唤魂鬼需要得知姓名才能让人离魂,只有名字没关系的。”
“平安乃是我等驱邪最终目的和期望。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名字了。”
康平安微微松了口气。
碧桃又看向眼中隐含期待,却又纠结抗拒的张玉鸾。
说道:“二师姐就叫玉鸾,玉鸾为凤凰神鸟,象征聪明富贵和美丽,本身便是祥瑞,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称呼了。”
张玉鸾被夸得身心通畅。
闻言克制地点头,轻咳一声:“是的,这名字是我娘亲取的。”虽然她娘亲已经故去多年,只剩一个不疼爱她的爹爹。
可是张玉鸾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名字很好听。
“那你娘亲一定非常爱你。”碧桃想哄谁给她卖命,那人真的很难不上套。
张玉鸾轻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但是“凤凰”的尾巴都要美得翘起来了。
定下了众人的“称呼”,碧桃说:“先熟悉熟悉,从此刻起我们就用代称称呼彼此。”
然后继续分配他们负责的战斗位置。
“冰轮,头犬。”
“明光,重托。”
“冰镜,重托。”
“占魁,拖狗。”
“玉鸾,拖狗。”
“广寒,拖狗。”
“平安,警戒犬。”
“碧桃,指挥犬兼重托。”
“等等,”张玉鸾又问,“你是指挥兼重托就算了,我们也不懂这种狩猎方式。为什么冰……镜也是重托?”
“她连七星宫的弟子都不算,修为也不够啊。重托不是要像大师兄……像明光一样能力很强吗?”
碧桃说:“因为她是雷灵。”
碧桃从怀里掏出了一沓符箓,召唤张玉鸾过来看。
“这是冰镜这两月绘制的五雷符,方才给我的。你也可以做重托,但是玉鸾,你觉得,你的属性,有没有雷灵用自己亲手绘制的符箓召唤的五雷厉害?”
张玉鸾看着那些品质极高的五雷符,对冰镜的安排倒是服气了。
但是她又质疑占魁:“那她呢?你不会不知道她有个称呼叫龙半凡吧?到现在还没有正式修炼入道。”
“平安是警戒犬,因为他是凡人,确实不宜太靠近伥鬼,那龙……占魁怎么能做拖狗?”
碧桃:“……嗯,这个暂时不好解释,这样,等明天我们先试一场狩猎,要是占魁拖不住猎物,我就把她换下来做警戒犬怎么样?”
“大家还有其他疑虑吗?”
众人纷纷摇头,用一部分时间来熟悉彼此的代称,和各自负责的“犬位”。
碧桃又带着众人以推演的方式,演练了几次狩猎过程。
过程以代称称呼,众人很快进入角色。
神奇的是,除了张玉鸾和康平安称呼众人时会卡顿,有时候甚至要想一会儿才能想起对方叫什么之外,其他人称呼起对方的代称毫无滞涩,自我认同感也很强。
简直像是……像是他们原本就叫这些名字一样。
九天之上,透过银汉罟看着这一幕的诸仙也纷纷感叹。
“这个组队的阵容打伥鬼,是否过于牛刀宰鸡呀?”
“哈哈哈哈哈……我服了,碧桃神仙就这么顺滑无比地把每个人的名字都归位了?”
“而且都是她的‘狗’,还都很高兴,我能说什么呢?只有敬佩……”
“这种猎犬狩猎的方式,不算新奇,但是光演练就很好玩的样子!我竟然也有些蠢蠢欲动想去当‘狗’。”
“碧桃神仙看我,呜汪汪汪!”
“哈哈哈哈……锦鲤仙做拖狗,我就想知道那猎物敢不敢动,动了伤到锦鲤仙,搞不好天道要降雷直劈的!”
“啊啊啊,好期待明天,好好玩的样子!”
……
正巧在观看银汉罟的朱明,默默转头看向他身旁的东王公。
虚心请教道:“如果一个人本身就叫那个名字,只是提前告知,不算是给别人乱取名字吧?”
朱明哈哈干笑了两声说:“总不至于碧桃是提前告诉了他们的名字,他们再归天的时候就全都变成碧桃的侍者了吧?”
东王公沉吟不语,他活了这么多年,没碰见过这种事……整个九天就没有过先例。
他怎么知道应该怎么算?估摸着就连仙帝青冥都不知道怎么算。
他忍不住把自己的手都变出来,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非常费解地问朱明:“她和明光两个人用嘴生了那么多‘仙位孩子’还不够。她为什么这么执着给别人取名字呢?”
朱明:“……”
提起这个,朱明面色就直抽搐,他也是碧桃的“孩子”之一。
随便吧不管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碧桃显然也没觉得自己行为可能会引起难以预估的后果。
她还颇为满意她自己组建的队伍。
第二天,所有队伍先后进山。
队伍之间约定隔着一段距离守望相助——遇到了大批量的伥鬼群体活动,才会聚集到一起。
没有大批量的伥鬼,众人就维持在一个能够看到彼此的队伍,又互不干涉的状态之下。
其他队伍看到了山里出现了一个“人”,无法确定对方是不是伥鬼,需要上前以辨认阴气的符箓冒险近身确认。
且他们根本判断不出接下来碰到的是伥鬼还是平民,数量究竟有多少,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队伍之中个个精神紧绷,不敢松懈一分——
碧桃的队伍却在山里面宛如春游。
她时不时通过询问广寒来调整行进方向:“接下来我们往哪边走?”
广寒赶紧抬手掐算:“坎位正北,有凶,但可逢凶化吉。”
实则就连他自己要避凶,也不可能全部避开。
索性碧桃也不是要他全部都避开,只是要算出不那么“凶”的方位。
他们一行人才开始合作,要从简单的战斗和配合开始。
广寒身为南斗星君的后人,算出一个大概的不那么凶残的方位,还是很轻松的。
果然没多远,翻过一个小小的山坳,就看到了一个身形细瘦伶仃的女娘。
她的腿受伤了,看到众人之后,连忙对着众人招手:“救命!救命……”
她半躺在山坡上面,奄奄一息的样子,无害极了。
众人都立刻进入警戒之态。
冰轮作为头狗,手中扣着一张探寻阴气的符箓,自告奋勇道:“我去试一试她!”
碧桃一把扯住他的后领子,把已经冲出去的冰轮给扯了回来。
冰轮不知道被碧桃“锁喉”了多少次,居然已经习惯,揉了揉脖子看她的表情甚至有点委屈。
碧桃笑着道:“别着急呀,咱们判断伥鬼不需要用那么危险的办法。”
卫丹心提剑说道:“正是,你们都躲远一些,我以金灵击碎她身侧石头,她若是伥鬼,定然会忍不住变身。”
卫丹心说着便拔出了长剑。
碧桃又压住他的手腕:“师兄且慢,我们带着补充体力的灵石不算多,一整天呢,这种试探方式太浪费灵气了。”
“那我们如何试探?”冰镜对弱者总是有天生的怜悯,虽然也知道对方可能是伥鬼,神情却依旧有些不忍。
碧桃拍了下冰镜的肩膀,回头问抱着剑,正目光如炬看那求救女娘的张玉鸾:“玉鸾,你觉得这个人是伥鬼还是平民?”
张玉鸾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自从放弃伪装柔弱温柔的二师姐之后,遇见事情从来都是直抒胸臆。
听碧桃这么问,她嗤笑一声说:“这片山头猛虎群聚,伥鬼无数,一个女娘跑进来还能活到现在?”
“况且她就算侥幸活到现在,受了这么重的伤,也应该知道伥鬼和人一样难以分辨,见到我等第一反应应该是害怕而不是求救。”
“我今早进山的时候,已经问过流星师兄,那些急于搜寻自己亲人进山的人大多都是健壮男子,所以这女娘绝不可能是个活人。”
张玉鸾话音落下,碧桃点头,朝刚扯回来的冰轮后脖子拍了一巴掌:“去吧头狗,先发出攻击,拉住猎物的仇恨,注意观察,一旦伥鬼变身,立即撤离三丈之外。”
“占魁广寒玉鸾拖狗准备,伥鬼变身追逐冰轮之后,立即从侧后方拖住虎身,重点控制住老虎的头部,等待重托‘放血’!”
“上!”
碧桃像昨天晚上演练一样,一连串命令下完众人本能地朝前冲了两步,而后又有些犹豫地回头看碧桃。
卫丹心都忍不住开口:“师妹……碧桃,凭借玉鸾的几句话,就判定对方是伥鬼,是否有些过于草率?”
就连张玉鸾都扒拉了一下碧桃:“我只是胡乱说的你别……真上啊,万一对方是人呢,冰轮一下子不就给弄死了?”
其他人也是面露纠结之色。
碧桃环视众人,知道纸上谈兵和面对真人终究有差。
笑道:“行,你们害怕误伤,那就等吧。对方不耐烦了也会发动攻击。”
占魁早就蓄势待发了,闻言道:“啧,等什么等!”
“广寒,咱俩先上!”
说着就拉广寒冲了过去——
占魁拔出佩剑,到了那求救的女娘身边,二话不说,朝着那个女娘的胸口就是一剑。
“救命……”
占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女娘软塌塌地倒在地上,很快没气了。
众人:“……”
“杀错了吧……”冰轮的声音都发抖了。
卫丹心的表情也是凝重非常。
只有占魁,捅了一剑发现对方装死不变身,半点没有慌张,抓起佩剑再度朝着女娘的正在潺潺流血的脖子砍去——
“哎!”张玉鸾简直觉得占魁凶残得有点令人发指了!
误杀就算了,怎么还让人死无全尸呢?
结果就在占魁那一剑要砍到女娘脖子的头上之时,“吼”的一声,猛虎咆哮声响彻山林。
那女娘的身形原地拔高,孱弱的四肢迅速咔咔增长,毛发覆盖,眨眼间变成了一只体型庞大的猛虎。
猛虎被占魁激怒,对着占魁的方向咆哮,口中喷出无形的阴气箭矢,朝着占魁正面而去——
占魁是个半凡之体,本不可能躲得过。
她身边的广寒反应倒是还算快,但他自己能够躲过,拉着占魁就躲不过了。
拼着受些伤,半圈住占魁,准备用手臂生抗“一箭”。
占魁对着那猛虎的大张的巨口,皱眉喊了一句:“你快闭嘴吧有口臭!”
而后被熏得后退了一步,一脚就踩在了一个凹陷的沙坑里面。
紧接着身形向后直挺挺地摔下去,不光把那阴气的箭矢给躲过了,甚至还顺带着把准备生抗的广寒也给带倒摔在了绵软的沙滩上。
众人:“……”
这时候众人也迅速反应过来,虽然阵形乱了,但是一哄而上,很快也把这伥鬼制住。
本来作为重托的明光变成了拖狗,倾身调动金灵,骑在虎背之上,双臂压住猛虎脖颈,以身体做千斤之坠,让虎头埋在沙坑之中无法抬起吐出阴气箭矢。
其他人分别控制住猛虎想要挣扎的身体和后腿。
就连康平安都跑来,踩住了老虎的尾巴。
卫丹心侧身对碧桃道:“放血!”
放血不是真的“放血”,而是杀掉猎物的代词。
碧桃捡起地上卫丹心掉落的长剑,走到猛虎身侧,干脆利落提剑落下——
一声闷在胸腔的虎啸,因为被斩掉头颅而戛然而止。
虎头落地之后,虎身迅速萎缩成人形。
众人起身的工夫,已经化身为惨死的女娘的伥鬼,便在阳光的照射下,开始如同风吹沙烁一般消散。
众人第一场战斗,在慌乱却配合还算默契之中完成。
中间有插曲但无人受伤,也算圆满。
碧桃把佩剑归入了卫丹心的腰侧剑鞘,这才对着众人幽幽开口:“所以战斗的时候,无论情况如何,所有的猎犬,必须无脑听从于指挥犬。”
众人这一次之后,再没异议。
占魁和广寒看着那已经消散的女娘身上功德流萤,成群结队冲天而起,又排着队飞向碧桃的功德储物袋。
两个人馋得眼睛都要直了。
一个伥鬼就这么多功德,这山里面究竟是死了多少人啊!
占魁抬起头,双眼发亮地问碧桃:“我可以做重托吗?”
碧桃斜她:“不可以。但是放血轮流。”
众人再度聚集,碧桃又问广寒:“接下来往哪个方向走?”
广寒也难得兴奋起来,第二次竞赛,他的功德现在也没凑够二十,实在是可怜得很啊。
五十万功德四十年竞赛时间,听起来时间很充足。
可是此间生机凋敝,除了出任务救人之外,想救只瘸腿的鸟儿都没有!
杀一个伥鬼如此多的功德……而且放血是轮流的!
跟着碧桃果然有“肉”吃!
广寒迅速推算,而后道:“巽位,东南。”
“走!”碧桃等人按照广寒推算出来的方位走。
没多久,又碰到了求救的幼童,而且是两个。
伥鬼受老虎驱使,本身又死去多时,并没有多少智慧,惯常会扮弱小求救且不知变通。
碧桃回头看向张玉鸾:“玉鸾,真的假的?”
张玉鸾心中掉了底一样,不敢轻易开口。
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咽了口口水。
那两个小孩儿都快走到众人的前面了。
嘴里喊着:“叔叔婶婶,我和弟弟迷路了……”
所有人都看着张玉鸾,碧桃带着笑意道:“你无须顾忌,指挥犬是我。我也有判断力。”
“况且修士为生民开太平,拼的也是自己的命。误伤在所难免,若当真误杀,让流星送入轮回便是,不必感到愧疚。”
张玉鸾深吸一口气这才开口说:“假的。”
碧桃在她话音一落,便下了一连串的指挥命令。
冰轮冲出去发动攻击,两个伥鬼变身之后,拖狗广寒占魁还有张玉鸾上场——
两个伥鬼并没有一个那么好控制,但是张玉鸾不止一次看到占魁阴差阳错从“虎口”脱险。
甚至还能游刃有余地观察:“这俩小崽子变身后体型还挺大!”
张玉鸾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占魁是拖狗。
她刚才眼睁睁看着有只老虎都要咬到占魁脑袋了,她长剑都刺出去准备救人,结果那老虎被旁边自己的同伴给撞趴下了……
这是什么狗屎冲天的运气啊!
两只老虎不太好牵制,占魁幸运,实力却不太足。
碧桃和卫丹心也冲上去辅助牵制,待压制住两只老虎,碧桃对着冰镜道:“引雷放血!”
冰镜慌张之间摸出了好几张符箓,然后又塞回去几张手里只剩两张。
口中念念有词:“天雷隐隐,地雷轰鸣,□□滔滔,火雷炎炎,风雷激荡。五雷听我号令,速降真灵!”①
碧桃回头看冰镜连引雷的手诀都没掐,咒语落下,符箓燃烧,而后晴空之上霹雳列缺——
雷光粗如巨柱,似万钧般悍然而下,一时间所有人都被笼罩在雷光电闪之下。
震天动地,势不可挡。
碧桃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失去了片刻。
幸好这雷光猛烈,却短暂。
等到雷电散去,地面焦糊一片。
两只伥鬼灰飞烟灭,众人……七扭八歪,横陈山野,个个头发焦糊,形容狼藉,一脸茫然。
碧桃:“……”
她坐起来,伸手拢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长发,假装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实则她预判错了冰镜的实力。
万界天道坤仪亲自带着的“徒弟”果然不同凡响……
冰镜也被自己引的雷给吓傻了。
她在五雷中心,刘海都烧焦了一些。坐在那里摸自己刘海,用五指梳理,神情呆滞。
康平安作为警戒犬,不在五雷击杀的范围之内,但也被这万钧雷霆震飞,昏死在较远的地方,还没醒过来。
占魁爬起来嘟囔了一句:“我勒个乖乖……”雷帝啊。
张玉鸾仰头望着天际,看着今日万里无云的蓝天,向来引以为傲的修为被冰镜衬托得狗屁都不是,她怀疑自己不适合修炼。
冰轮就在张玉鸾不远处,呈趴在地上的姿势,半张脸埋进沙子里,看向冰镜。
他胸腔之中涌现一股很是为冰镜感觉到骄傲的诡异情绪。
他一直都克制着自己,但是每一次见到冰镜,都觉得冰镜很亲切,还觉得她的凡人夫君不顺眼。
但他很清楚,这无关男女之情,他并不想取冰镜的夫君代之。
而是像对……他死去的娘亲那样的亲近之感。
他被自己的情绪苦恼到了,把整张脸都埋进沙子里面。闻着雷霆砸过后的焦土气息,竟然也觉得熟悉。
碧桃环视众人,确认他们都没事。
毕竟符箓引来的五雷,聚拢的乃是周遭五行之力凝化雷电,同修士进境时天降的五雷不同,符箓引来的五雷,不击杀身带清气的修士……
但是碧桃看着狼狈的众人,抱了一下扑到她身边,确认她是否受伤的卫丹心,把一辈子伤心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才忍住要笑的欲望。
她轻咳了一声,拍了拍身上的土,“淡定”无比地问正在“呸呸呸”吐沙子的广寒。
“接下来我们往哪个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