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拥抱
古仙一族有的时候, 是会有命定之人的。
命定之人大多是上古时期的夫妻神位,不知第多少次传承过后, 为了将古仙一族的力量传承更强,繁衍出血统和神力更强的后代,就会承天受命,生来即为一对。
命定之人若是一同降生,会出现一些异象。
例如降生之时天界气象异常,或者两人的身上,同有上古神约定生生世世姻缘印。
更有甚者, 命定之人降生的时候九天会漫天华彩,百兽争鸣。
大多时候,命定之人就算是长到成年以后才相识, 也会应了那句“金风玉露一相逢, 便胜却人间无数。”
也有人在遇到命定之人前或许有了爱侣,或许会为爱反抗。
但天命不可违, 无论怎样兜兜转转阴差阳错, 命定之人最后还是会走到一起。
就像日落月升, 四季更迭一样不可逆转。
东君师尊为上源神真,万法破妄眼确实可以追溯人事物根源。
东君不可能用这种事情欺骗明光。
东君甚至觉得, 他之所以会对那个碧桃一见欢喜,情不自禁, 正是因为命定之人的宿命在作祟。
他追溯过银汉罟之后, 看到了碧桃的种种作为, 虽然心中觉得她从一个野仙灵爬到如今的位置是她本事大,手腕诡谲。
若东君不是在这种境况之下同碧桃相识,东君一定会追随她,看她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甚至乐见她将那些陈腐固旧的规则踩在脚下, 说不定还会助她一臂之力,让她豁开九天这世世代代无人胆敢触碰的“天网”。
可她偏偏是踩着自己的弟弟往上爬。
她对明光那么坏,利用他的地位身份为自己造势,贪图他的色相,仗着他生性良善,性情固执又不通情爱,强迫他,欺骗他,将他弄到手还不算,又要扰乱他的竞赛成绩,这实在是太恶劣了。
东君神色认真,是真的在苦口婆心劝自己的弟弟不要在歧途之上越走越远。
明光的神情在听到“命定之人”这个说法的顷刻之间,空白了片刻,陡然转为阴沉。
这并不是对着银汉罟的伪装,而是他整个内腹的五脏和肝肠都搅在了一起。
他开口,声音阴冷地重复道:“命定之人……”
“她乃钧天度朔山大桃木凝化出来的野仙灵,从凝化落地的那一刻,就和我在一起。你一直都在上清境做你的潇洒真君,你一次都没有回来过,在这个星界之前,你们甚至从未见过。”
“小桃枝怎么会是你的命定之人?”
“我怎么知道?”
东君说,“或许她不是什么野仙灵,只是没有觉醒上古传承之力的化身神。”
“不可能!”
明光难以自控地激动起来。
“小桃枝不是任何人的化身神,她生来清浊共体,她只是个……只是个最平常的野仙灵而已。”
“而你是仙帝长子,是传承血脉最精纯的金乌,象征着九天的统治者。你若不去上清境,本该是下一任的九天帝君!”
“你的命定之人绝不会是一个野仙灵。”
明光斩钉截铁道:“我和小桃枝之间也不是什么孽缘,我们倾心相爱,情比金坚。”
东君皱眉看执迷不悟的明光,思索片刻后说道:“可能就是因为我去了上清境,天道作为惩戒,才会给我分配这样一个命定之人呢。”
明光张嘴欲要反驳,可是却只是徒劳地抖了抖嘴唇。
心中有万千狂澜掀天而起,将他所有的自守自固的堡垒,顷刻冲击得溃不成军。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双耳开始产生了嗡鸣之音。
不可能的。
小桃枝不可能是东君的命定之人。
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他们为挚……不,他们为挚爱!
“你在骗我。”明光咬牙说,“你是为了拆散我和小桃枝,才说这些话骗我对不对?”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光情绪开始在无形狂澜下崩溃,自我压抑的那些偏激情绪,决堤一般开始倾泻而出,他摇摇欲坠试图为自己找到一个支点。
“你生来承天受命,本为帝君最佳人选,可你放弃承担责任,一个人抛却一切跑到上清境去,将一切都压在我的肩头。”
“我自幼被人拿来与你比较,处处不如你。”
“漫天的所谓拱卫侍者,只要我稍微行差踏错,产生一丁点的私欲就要规训我束缚我背叛我指责我。”
“竞赛你也看过了,我一旦停下为那些人谋划,就什么都没有,‘疾风骤雨’过去,肯为我遮蔽一丝风雨的只有一个大桃木凝灵的野仙灵。”
“她跟我说,我所有不愿意面对的,不想面对的,不敢面对的,都可以交给她。”
“我只有她了。”
“哥哥,现在连这个你也要抢吗?”
“你要我同她分开,然后呢?”
“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她,和你的命定之人在一起了是吧?”
“那我算什么……”明光眼中水光弥散,让一双金瞳闪烁出了碎金般的光彩。
东君都有片刻的哑然。
他确实放弃了承担太清境的帝君责任,离家跑到上清境。
可他那时候,刚刚降生不久,还是个“小孩子”。
他根本不知道他自己会有个弟弟。
一个为了承担这份责任而生出来的弟弟。
东君最开始看到明光同他分毫不差的眉目,甚至悚然地想过,明光是不是父母按照他的样子,特意复刻出来的孩子。
九天的古仙一族,有很多复刻传承人的手段。
但是东君根本只字不敢提。
可也正是因为他心中的这一丝“心虚愧疚”,才让他不能真的看着明光继续错下去。
东君找明光之前已经仔细问过了自己的师尊,他的命定之人和明光究竟有没有结果。
只是上源神真能追溯过去,却无法看穿未来。
只说看不清。
明光现在已经被迷惑至此,若到最后失去了一切利用价值,才被那个狡诈的碧桃抛弃,明光又如何承受得了?
东君对明光解释:“你究竟在想什么?我确实曾对她有所好感,但那一丝的好感只存在于她是小鲤鱼时期。”
“我在知道她是碧桃之后,对她便再无半丝想法,她和你……和你……我怎么还可能跟她在一起?”
东君眉目也森冷下来,他不笑的样子,同明光一模一样,甚至更多了两分难压的戾气。
在东君看来,明光根本理智全无。
他是被那个碧桃骗得太狠了,失去了自我,失去了尊严。
东君虽然性情恣肆出格,却骨子里完完整整地传承了古仙一族的力量与思想。
他的骄傲深刻灵魂,虽然近日来因为碧桃一事丢尽脸面。
生平未有过的狼狈。
但同时,在追溯完银汉罟之后,他对碧桃的那一丝阴差阳错的恋慕之意,就已经在他的傲慢之中粉碎无踪。
明光竟然以为他是想要和自己的弟弟抢女人?
这对东君来说,是比当着整个九天的仙位被扇巴掌还要严重的羞辱。
他看着明光像是看着一个被艳鬼迷了心窍,自愿献祭的愚人。
东君抬手并指,冲天发誓道:“我绝无与你争夺之意。你我血脉相连,怎可因为一个女子兄弟阋墙?”
那样岂不是要沦为两境笑柄?
明光的面色并没有因东君的发誓好看半分,而是极其阴沉警惕地看着他。
东君微微拧眉,看着明光神色肃穆,眼中暗带强横。
“小桃枝追逐我百年,对我真情不假,我自己能够分辨得出何为戏耍,就不劳你费心了。”
明光双手在袖口之中死死地攥拳,决绝道:“我绝不会同她分离。”
“什么是小桃汁?是她告诉你她叫小桃汁?”
“她还告诉我她叫小鲤鱼呢。”
“而且什么叫她追逐你百年,对你真情不假?”
“她什么心智你什么心智?你根本玩不过她。”
“她追逐你百年是为了踩着你的脑袋往上爬,你竟觉得她是真心喜欢你?”
“我不知你们在九天之时是如何相处,可我眼睁睁看着她在竞赛之中将你当成踏脚石。”
明光张开嘴要替碧桃辩解。
东君抬起手,阻止明光。
他的语气不再激愤,堪称平静:“明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就算竞赛场上争斗是正常的,你有没有想过,她若真的在乎你为何不跟你透露一丝一毫自己的计划?她但凡说一句,你都不至于为了寻找她,为了给她塑魂在人间苦苦挣扎几十年,到最后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当时不能告诉我,是因为……总有人要害她!”竞赛的时候银汉罟会随时监视,她怎么能说自己的计划?
明光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袖口之中攥紧的手臂,青筋暴起,一路顺着手臂蔓延出了衣领,爬上到了侧颈。
他看着东君说:“你未曾身临其境你又懂什么!”
“好好好,我不懂。”
东君妥协一样点头:“就算她喜欢你,我敢笃定,她也只是喜欢你的脸罢了。”
“我生平没有看上过任何人,仙魔妖鬼人间绝色,我什么没见过?我承认她有几分小聪明,令人好奇她究竟要做什么。”
“可若仅仅是这样,我是那种自作多情的人吗?还不是因为她看着我的眼神炙热深情,我才会误会。”
东君想到碧桃说他的那一句“我看路边的狗都是这个眼神”。
他对着明光说:“就算是路边的一条狗长着你这张脸她都会多看两眼。”
明光微微后退了半步,整张脸都被激得红透。
他仇敌一样瞪着东君,牙根咬得咯咯作响。
强行按捺着才能不跟他当场动手。
他之前骤然遇到东君和小桃枝之间拉扯,都能在那么愤怒又五阴炽盛的情况下,认出东君的气息就收手。
他是多么渴望着重视着那些从没得到过的亲缘?
不到无可挽回,他不愿同自己的亲哥哥再起冲突。
他强行把自己的怒火压下去。
而后道:“反正我是绝对不会放手的。就算天道亲自来了小桃枝也是我的人。”
东君一番掏心掏肺的话被当成了狗放屁。
也是气得不轻,脑子都嗡嗡地发懵。
他瞪着自己的弟弟,强压的怒火化为尖刻的嗤笑:“还你的人?”
“我看你是她的狗!忠心不二,拳打脚踢都不肯背主是吧?”
“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弟弟?就你还金乌一族?”
“我看你是傻鸟一族!”
东君气得仰头望天,觉得自己族人出现一个这样痴傻的,恐怕才是天道最可怕的惩戒。
东君问明光:“你蠢成这样子,父亲和母亲是完全不管你吗?!”
明光本还能强压怒火,顾念着东君是他亲哥哥。
但是东君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一句话直接戳到了明光最隐秘,最不愿意承认的痛处。
若是心碎有声音,那一定是清脆如同裂冰碎玉。
正如明光此刻耳边异响。
眼前他压抑多年,疑惑多年,也隐忍期盼了多年的亲哥哥。
上一次跟随母亲去上清境想要见东君的那种忐忑心情,还深刻心底。
可是如今这一切,都被东君亲手打碎。
谁都可以这样问,唯独他不能!
唯独他这个阴影一样,笼罩了明光数百年,得到过明光热切期盼的一切,又轻飘飘抛弃的人不该对明光说这样的话!
明光突然松开了拳头,那种只有对至亲之人才会有的紧绷,无法沟通的抗拒,珍重的爱侣被贬低的怒火,都随着东君的这一句问话,像轰然倒塌的神像,碎掉了。
他看着东君片刻,轻笑了一声,眼底却铺满了漠然。
他不打算要什么哥哥了。
反正他从来也没有。
而一旦放弃,东君对他来说,就什么都不是。
他脸上不再有羞愤的表情,只剩下诡异的平静。
或者可以称为死寂。
他看着东君点头道:“是啊,你不知道吗?”
“母亲从来不管我,从来没有抱过我,从来没有夸奖过我,和我说的话,都是说我不如你资质好,催促我好好修炼。”
“这么多年说过的话,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
“至于父亲……我根本不认识他。”
“从小到大他一句话都没有跟我说过。”
“我竞赛三场,同他一起站在重霄六御台上两次,他连目光都没有和我对视过。”
“我在他眼里可能还不如路边的一条狗。”
人在绝望心碎的时候,总是会说出一些过度极端的,自己听了都胆战心惊的话。
这么多年,明光那么孝顺那么听话,尽力做好一切,甚至为了勤能补拙,别说私欲,连睡眠都要被他自己割舍掉了。
他平静说出这些,到此刻,至少心中已经没什么强行压抑的怨怼了。
只有无尽的空茫。
明光看着东君说:“父亲和母亲的心里只有你这么一个好儿子,没有人能取代你,就算我跟你长得一模一样也不行,你满意了吗?”
明光继续道:“你说得没错,我就是碧桃的狗。”
“我心甘情愿。”
“至少她不会像我的父母一样,总是对我诸多的不满意。”
“不会像我的亲哥哥一样,数百年素未谋面,一见面全盘否认我的一切。”
东君表情惊愕,嘴唇几抖,却只是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他想说:母亲也没有多么关心我,我走了这么多年,当年试图接我回上清境的,都是古仙族的老者。她是第一次去上清境找我,还是为了让我保护把你我都耍得团团转的碧桃。
东君简直不知道那个女人那么坏,那么强横,那么诡计多端,究竟有什么需要保护的。
可东君想到,这是个隐秘的任务,他不能在明光面前说,会暴露在银汉罟之上。
因此东君搜肠刮肚的半天,竟是没能挤出什么话来反驳,来安慰他此刻看上去正在无声崩溃的弟弟。
东君确实得到过母亲的拥抱和夸赞,记忆之中虽然不算多,却不是没有。
青冥帝君常年镇晷,却也曾有慈父之心,给他讲过故事,虽然就讲了一次。
东君的哑口无言,看上去就像是他在默认明光说的一切。
明光觉得没什么可说了,转身欲走。
东君却走上前来,张开双臂,突然抱住了明光。
两个人的身高相等,长得也一模一样丰神俊朗。
抱在一起,像一对玉做的神像。
明光一怔。
东君生疏地拍了两下他的后背,心中愧疚如潮。
他是真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在他的影响下,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过得像个落了秧子的小苦瓜。
这么多年东君听到的关于明光的话,都是他多少拥护者,将太清境处理得公职多么好。虽然也有人说他资质差,但是东君亲身试过了,不差的。
明光又是这么不擅表达,“不会要糖吃”的性子,被逼急了才说出这些话来……
才会因为一个人随便强加的“所谓爱”,就心甘情愿地做了旁人的踏脚石。
东君也不擅长哄人,他天生就是个乖张怪癖的性子,更不会对任何人低头。
但他抱着明光,艰难组织语言,像个真的兄长一样,安慰着受了委屈的弟弟。
说道:“父亲和母亲一定是有苦衷的,他们身为太清境的仙……”
东君说了一半,明光突然一下子伸手,将他狠狠推开。
东君猝不及防,向后踉跄了两步。
明光却已经转身跑了。
落荒而逃。
他渴求了那么多年的亲人,渴望属于亲人的温情与安慰。
但是真的得到,就像是好龙的叶公,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
甚至被吓到了。
他宁愿东君继续和他吵架甚至是打架。
明光跑回了自己的房间,还是惊魂未定。
他一辈子只抱过比他小了好多的小桃枝,还没有被同他势均力敌,身高一样的人拥抱过。
浑身上下别扭极了。
回来了这么久,总感觉肩背上的触感犹在。
而后忍无可忍,饭都没吃……就跑去洗了个澡。
然而这种被哥哥抱一下,就要洗澡的行为,彻底被银汉罟上解读为明光嫌恶东君。
就连在东君看来,弟弟对他也是极其抗拒。
推他的力气好大。
他也有点伤心。
其实明光渴望的,他又如何不渴望呢?
他刚刚到上清境的时候,未必没有叛逆引人哄劝的意味。
他那时候才出生不久,正是渴望父母关注的时候。
但是父亲和母亲陪伴他的时间稀少得可怜。
若是母亲或者父亲亲自来上清境接个几次,好好地哄一哄,他早就回去了。
后来东君没有回来,甚至这么多年不肯见明光一面,也是因为他听说了……父母又重新生了一个可以取代他的弟弟。
东君一度听说明光的资质不如他,还有些窃喜,还觉得自己无可取代。
可对比弟弟,他似乎又得到了太多。
他至少还有一个疼爱他纵容他,寸步不离陪伴他多年的师尊。
多得好像他敢说出来渴望,就是何不食肉糜。
“他无可取代”这种话从明光的口中说出,东君实在有些难受。
他们终究血脉相连,他对那个碧桃只是有点好感。
对着他的这个血亲的弟弟,对着他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可是一见如故,亲近非常的。
若不然也不会一看完那个碧桃欺负弟弟,利用弟弟,就这么急吼吼地杀回来,逼迫明光和她分开。
“师尊……我做错了吗?”
东君站在原地,身侧上源神真神出鬼没,手掌按在东君的肩膀上,实则不着痕迹看着他的神色。
心说稀奇啊稀奇。
不愧是血脉相连。
东君竟然也知道心疼个人了!
到处挑衅放火的时候把他的老友都得罪完了,也不见东君心疼心疼他这个交朋友极其不容易的师尊。
东君看着明光刚才站着的地方,其实还想问“为什么我弟弟会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是不是母亲他们用了什么术法?”。
但是东君终究没敢问。
要真是那样,他要如何面对这个因他任性而存在的“悲剧”,甚至是“影人”呢。
东君思考了好久,暂时不敢再逼迫自己的弟弟。
悄悄地和师尊离开了客栈。
而碧桃和太极叽叽咕咕说了半晌的话,听说明光回来了,就赶紧继续演戏。
把那个镣铐戴上,然后去找明光。
发现明光在洗澡。
是个说话的好机会。
碧桃直接进去了。
她一进去,银汉罟就停止了转放。
碧桃稀奇道:“你这才刚起来还一身伤没有处理怎么就进水里了?”
“饭也没吃啊我看在桌子上都冷掉了。”
明光靠坐在浴桶里面不回头也不接话。
碧桃走到他近前,手肘撑在浴桶的旁边,哗啦啦的锁链声打在浴桶边缘,碧桃探头看明光。
对上了明光发红的眼睛。
不是那种发疯的时候凶煞的红。
是快哭了的那种脆弱委屈的红。
“哎哎哎!怎么回事啊?”
“你不是去跟东君说话了吗,他说了什么竟然把我的心肝儿肉给伤心成这样?”
明光看了碧桃片刻,伸出一双湿淋淋的手臂抱住了碧桃的脖子。
埋在她的颈项好久。
碧桃感觉到了脖颈上流淌的,不同于洗澡水的,细细热流。
碧桃保持着这个姿势好半晌都没敢动。
心想着东君这个秃孙子,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把明光弄这么伤心,还不如就不让他们兄弟相见呢。
她应该在最开始遇到东君的时候就把他给赶走。
不应该贪图那点仙珠还让他跟到这里!
真是的。
碧桃抱着滑溜溜湿淋淋热腾腾的明光。
心疼他的同时又觉得他这样依赖自己真的好可爱。
还趁着抱他的机会往清澈的水里多看几眼。
啧。
真好啊。
大鸟真好。
哭哭啼啼的大鸟更美味了。
碧桃心猿意马,摸着明光的脑袋,觉得肩膀没热流了,这才柔声问他:“究竟怎么了?”
明光不说铁打的吧,也是个石头做的。
轻易是不会掉金豆子的。
明光松开她,撩水洗了把脸。
眼睛更红了,主要是眼圈红。
但他在碧桃的面前,已经不会遮掩自己的情绪。
他放开碧桃之后,水流顺着他俊挺的面颊,潮湿贴附的鬓发往下哗啦啦地流。
碧桃看着明光,挪不开眼睛,脑子里各种溢美之词,氤氲热雾,温汤浸骨,朱颜酡些,玉润珠辉……
碧桃也感觉自己也哗啦啦地流。
碧桃半跪在地上,单膝撑着自己,趴在木桶边上,看明光,主要是……有点腿软。
又等了一会儿,明光才开口,瓮声瓮气用属于少年有些崩溃的调调说:“他说我和你是孽缘,说你是他的命定之人!”
明光说着狠狠拍了一下浴桶里面的水。
锦浪春水,迎面泼了碧桃满头满脸。
差点将她当场就“溺死”。
但碧桃听清了明光说的话,也是紧跟着明光狠狠一巴掌拍在水上。
学着明光的调调吼道:“他纯属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