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那扇从没过打开过的门

下楼时,阿姨已经做了一桌的菜。

慈以漾还在下楼就看见大厅沙发上坐着的女人,无论是长相和气质都给人一种忍不住护在怀中的柔弱。

或许正是因为这张漂亮得岁月都不舍得留下痕迹的脸,陆兰才能成为爸爸心中忘不掉的白月光,才会在妈妈刚死就迫不及待地带回来。

而自从爸爸和陆兰在一起后,也变得很喜欢将自己打扮成年轻的模样,而实际上有几缕白的头发往后梳,是岁月早就在他的眉宇间刻下的风尘。

他和陆兰站在一起一点也不搭。

“漾漾。”女人看见了她,眉眼温柔地唤她。

慈以漾敛下长睫走下,礼貌唤了声:“陆姨好。”

陆兰对她一笑:“不客气,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来坐。”

几人坐在长形餐桌上,气氛没有想象中的生硬,反而让空旷的房子里多了几分人气。

陆兰柔声问:“漾漾好像快毕业了吧,现在学业紧不紧张?”

慈以漾脸上挂着不变的微笑:“嗯,不是很忙。”

陆兰又问:“毕业后打算做什么?要不要来公司?”

慈以漾摇头婉拒:“谢谢陆姨,我已经有心仪的公司实习了。”

“这样吗?”女人明显的失落。

一旁的男人见不得她露出失落的神情,为她夹了爱吃的菜,安慰道:“她一心喜欢看外面的新鲜事物,不喜欢局限在公司的四方天地,阿兰不用管她。”

慈以漾看着眼前的两人,用垂头吃饭掩饰已提不起的嘴角。

陆烬寡言,大多数是陆兰在温柔讲话,她回答的同时,偶尔伴随着男人的声音。

场面温馨得仿佛真的是一个完整和谐的家庭。

可不管陆兰表现得多温柔多友善,慈以漾始终对登堂入室的两人提不起一点喜欢,尤其是讲几句话中还夹杂着爸爸的生硬。

男温柔女娇俏。

他们仿佛才是从小的青梅竹马,一直到相处几十年的夫妻,别人都只是路过的过客,是他们美好爱情结尾之前的须得要经历的坎坷。

看着眼前恩爱的画面久了,她的胃里没来由地涌来说不出的恶心。

“姐姐?”耳边传来少年疑惑的声音,夹杂在男女的谈话声中,细微得仿佛气音。

慈以漾恍惚地转动眼珠,垂眸后才看见原来是自己的手,正无意识搭在了陆烬的腿上用力掐着。

“抱歉。”她定睛看了几秒,然后低声向他道歉。

想要将手抽回来,却被少年骤然握住,又重新按在腿上,他冰凉的指腹蹭过带着纵容。

她的眼珠微滞,缓缓抬眸看过去。

陆烬此刻已经用完了餐,懒懒地靠往后靠在椅子上,垂着眸仿佛在玩手机,而实际却在玩捏她的手指。

用修剪整齐的指甲划过她掌心的纹路,像是在找那天她说的感情线。

前面是即将组成家庭的中年男女,桌下是即将成为姐弟的暧昧年轻男女。

是他心甘情愿,是他经受不住引诱,是他要像洛林一样,连多等几年都不行。

那她凭什么要看他们幸福美满的住在妈妈的房子中,睡着妈妈的房间,用着妈妈曾经的衣柜,成一对恩爱的夫妻?

所以为了公平,她也一样等不了。

胃里的恶心忽然如涨至临界点,又得到缓解而顷刻退潮,慈以漾忽然勾了下手指。

等他看过来时,她眨了下黑白分明的杏眸,漆黑透亮的眼珠似将穹顶上,挂下来的沉长水晶灯里的光线都尽收眼底,对少年露出今天最明媚的笑。

她在勾引他的视觉。

陆烬的目光落在她柔顺的脸上,转瞬即逝的情绪被压在漆黑的瞳孔中,也缓缓勾起了唇。

慈以漾对他笑了下,回过头没再看他,将手抽出他的掌心,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陆烬和往常一样,用完饭是先离开的,陆兰也因为坐了二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而一身的疲倦在大厅中待不了多久。

洛林体贴的让她先上楼休息。

陆兰猜到他应该是想和慈以漾讲话,点点头便上楼去休息了。

有旁人在,父女俩的氛围倒还尚且温和,现在两人走了,大厅只剩下两人后周围的空气似一下就冷了下来。

洛林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递给佣人,转过头看见还坐在不远处的女儿。

她和慈云很像,像到有时候他会恍惚地想起已经死去的女人。

慈云是已经死一年多的人了,他并不想记起。

但洛林避不可免的心中生气烦闷,打开烟盒抽出一根烟吸了口。

以前他不吸烟,现在也只会吸几口压情绪。

慈以漾闻见烟味,生理性厌恶了一下,温吞地咽下酸涩的橘子压住对烟味的窒息感。

洛林又抽了一口烟,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如果不忙的话,下周等我和阿兰回老家,你也跟我们一起回去。”

不是征求意见,而是通知她。

回去做什么,不用说她也知道,见证他们的婚姻,看着他们如何彻底抹去前一个女人留下的痕迹。

慈以漾吃着橘子,敛着纤细的长睫,没说话。

迟迟没有等到她的回应,洛林将吸了几口的烟掐在烟灰缸中,又问:“听见了吗?”

慈以漾很不喜欢烟味,所以蹙着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点头:“我能听见的,不用重复到非要我回答,反正我的回答也没什么重要的。”

洛林张了张口,又想起什么似地问道:“你外婆那边通知了吗?”

听见这话,慈以漾白净的脸上露出对的讥讽,盯着他反问:“外婆不应该是你去通知吗?是你结婚,不是我。”

自从妈妈死后,外婆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现在外婆还没从失去女儿中走出来,心中的好女婿又迫不及待要另娶,她年纪大了不一定受得了刺激,所以没有人通知过外婆。

洛林皱眉,下意识想要再拿烟,还没有碰上便想到自己已经抽过一支了,不耐烦地揉了揉头发:“算了,等回去再说。”

“天也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洛林站起身,打算上楼洗沾在身上的烟味。

还没走几步,身后忽然响起女儿轻柔的嗓音。

“这个婚你一定要结吗?”

洛林脚步一滞,转过头,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女儿,看向他的眼神像小时候等他时满脸的期待。

已经很久没有从女儿眼中看见过这种眼神了。

洛林想了想,最后还是点头:“漾漾,我已经和你说过很多次了,要结。”

即使她为了反抗,连自杀的事都干了,他还是一样的话。

这个婚要结的,无论怎样都要结。

慈以漾望着男人坚毅的脸,心彻底沉了下去。

洛林顿了顿,若有所指地道:“人总要向前看,不能总是耽溺在曾经。”

“我知道了。”慈以漾嘴角扬起,乖顺地接受他的话,“祝您新婚快乐。”

“嗯。”洛林点头,卷起袖口转身往楼上走。

慈以漾盯着父亲的背影,脸上的微笑一寸寸消失,形成天然的冷漠。

原本她还想要质问他,还记不记得为了娶妈妈,他发过什么誓言,也想要他心里不痛快。

但现在,她觉得没必要多此一举,问这样显而易见的话。

男人都是寡情的,即便在一年前家庭和睦温馨,他也疼爱怜惜妻女,一样会在短暂时间内变心。

虽然变心是人之常情,但不能这样快。

这场婚是结不成的。

有一道视线落在身上,慈以漾若有所感地往上眺了一眼。

楼上。

少年双手搭在乳白栏杆上,手腕耷拉着的手指骨节细长,居高临下地覆着长睫,似乎在看她。

也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多久了。

慈以漾对他弯眼笑了笑。

陆烬望她笑得无害的脸,忽然想起了刚才她面无表情的样子,冷艳得仿佛神台上不容玷污的神女。

喉咙传来酥麻的渴,他也仰起唇角,笑了。

对她的自持力似乎越来越弱了。

在女人移开目光后,陆烬漫不经心地侧首,看见恰好上楼的男人。

洛林没想到他在这里,心下诧异,旋即朝他走去,“阿烬,我正来找你呢。”

他打算再试探一下陆烬的口风,虽然陆兰说陆烬尊重她再嫁,但他还是觉得少年对他礼貌有余,过于漠然了些。

还没有靠近,少年清淡的柔和嗓音淡淡地响起。

“洛叔,记得我说过,我不喜欢烟味,麻烦离远点。”

洛林脚下一滞,想起刚才在楼下时抽了一两口烟:“抱歉,是洛叔忘记了。”

“嗯。”陆烬单手搭在乳白玉石的栏杆上,眉眼柔善地问:“洛叔找我做什么?”

洛林斟酌言辞道:“我们回老宅,想问问你要去吗?”

陆烬余光睨见楼下的人正在低头在发消息,手机在掌心震动。

他露出微笑:“嗯,要去。”

说完,他头微倾,不经意地问:“洛叔还有别的事吗?”

洛林得到肯定,放下了心,“没事了。”

陆烬礼貌地往旁边侧身。

洛林继续往楼上去休息。

待洛林走后,他看了眼收到的消息。

想睡你。

简单的三个字,充满暧昧的通知。

喉咙的痒意似乎在往四肢百骸疯狂蔓延,握住的手机的右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栗,但他冷静地乜了眼楼下等着他看消息的人,转身朝房间走去。

楼下的慈以漾没等到陆烬的回复,不禁怀疑他是没有看见消息,还是在想怎么拒绝她?

念头刚起,她便摒弃了后者。

陆烬不可能不想,这点她的感觉不会错。

她抿了抿唇,起身从往楼上走。

洛林他们在三楼的主卧,所以她现在站在陆烬的门口用指纹打开房门,也不会有人看见。

进去后陆烬并没有在,连房间的灯都没有开。

慈以漾打开房间的灯,试探性地叫了几声他的名字,没有人回应。

进去后才发现他在浴室里洗澡。

没回消息,却在提前洗澡。

风骚的男人。

慈以漾撇嘴,坐在床上等陆烬出来。

许是房间的色调偏冷淡,所以一个人在里面显得很空,等人会觉得时间漫长得坐立不安。

慈以漾想找什么打发时间,便转眸看向房间里那扇形状独特的门。

那扇门,似乎……从来没有见过打开过?

之前她问过陆烬,他当时回答得很随意,说是电竞室。

慈以漾望着前面的门,听着浴室里响起的水声,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洗完出来。

想了想,她站起身,打算去电竞室打发时间。

当走到门前时,她忽然停下脚步打量眼前的门,心中划过一丝莫名其妙。

因为她才注意到,这扇门竟然也安装了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