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为王雪娇和张英山带路的司机兼导游叫米娜,她想带两人先去本国人引以为豪的国会大楼、各种欧式老建筑、带有时光印记的武器广场和革命广场。

结果转了半天,这两个外国人对各种近现代建筑都兴趣缺缺,说这个看起来像西班牙、那个像法国、那个像中国。

特别是那位年轻的女士,对于长得像白宫的建筑和像百花圣母大教堂的建筑更是兴趣缺缺,她说在她老家,有一个区政府的大楼就是白宫表状的。

她表示他们更想去体会一下乡间野趣,看看雪茄田、水稻田、骑骑马什么的。

米娜顿悟,这两个人一定是好日子过多了,高楼大厦于他们来说如浮云,就想见识见识从来没见过的大自然。

“可是哈瓦那周围没有什么有趣的村子,要再往前,到比那尔得里奥省,我的老家,往返的话,一天时间不够。”

王雪娇点点头:“明白,我们也想在那里多待几天,你的中文不错,我不想换别人了,就你吧,你报个价,包括我们的交通和吃住。”

米娜狂喜。

其实她的中文在进培训班之前就很好,她的祖父真去过中国,之所以报这个培训班,是因为听说有实习机会,虽然实习没什么钱,但是客人听说他们一分钱都拿不到之后,都会心疼他们,多少会额外给他们一点。

就这么一点“额外”,就足以让他们大大改善生活了,而且有的客人在离开哈瓦那的时候,还会把他们带来备用的药物全部送给向导,这比给现金还棒。

古巴是全民免费医疗,但是医疗器械和药品严重短缺。

所谓免费,是医生看一眼,告诉患者得的是什么病,应该吃什么药,基本上就结束了,感冒药都没有。

剩下来的事情就各凭本事,有墨西哥亲戚,就去墨西哥,有佛罗里达亲戚,就上佛罗里达。

比印度好的地方是——公立医院比印度干净太多。

比印度差的地方是——比印度还缺货。

车子开到哈瓦那的边缘,米娜把车停下。

米娜向王雪娇解释:“古巴现在被美国封锁,汽油、柴油、润滑油,统统都缺,哈瓦那还能弄到油,她家里那片大农村是真的没有一点办法,老爷车要是开过去,就开不回来了。”

她找了一家店,打了两个电话。

一个是给老板娘,告诉她,客人临时有事要提前结束一日游的行程,要去别的地方,房子不退,房钱照付。以及,她想回家一趟。

老板娘对此完全没有意见。

王雪娇和张英山虽然不住,但是房还没退,房钱还在交,既不用她的水,也不用她的电,也不用吃她的两顿饭!

这生意,能做!

另一个是给她家里,让家里人派车过来接她和两位贵客。

王雪娇和张英山在路边的小店里等着来接他们的人。

蓝天、白云、青草、泥巴路。

整体气质跟长江以南地区的中国农村有那么几分相似。

小店旁长满了芒果树,老板正手里举着一根长棍子,棍子的顶端是一个铁丝编的框,老板举着棍子向上一举,一转,芒果就掉下来了。

王雪娇兴冲冲地瞧了半天,然后激动地要帮老板摘。

摘了十几个之后,老板就让王雪娇停手了,他抬头看着树,琢磨了一下,叽里咕噜说了几句什么,便把王雪娇手里的棍子拿走了。

米娜告诉王雪娇:“熟的已经摘完了,剩下的还要再让它继续生长。”

“哦。”王雪娇点点头。

这个芒果树上结的都是大果,气质颇像金煌芒。

老板给王雪娇、张英山和米娜一人一个熟透了的软芒果,王雪娇四下找刀,企图把芒果剥了皮,削成块。

老板展示了全新吃法:用力揉捏芒果,把它捏成汁,然后在芒果的顶上削开一个小口,就这么对着喝。

剩下的渣渣跟核一起扔掉。

“哎嘛~太奢侈了,要是让我妈看到这么喝,肯定要说我浪费。”王雪娇感慨万千。

她喝完了一果,还不死心,想尝尝平凡的芒果肉吃法,老板虽然不理解,但还是给她削了一个,一整个递到她面前。

很快,王雪娇就理解了,什么叫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这里的芒果……塞牙!!!

纤维又多又老。

与1994年才开始培育的“桂七芒”差不多气质。

可是“桂七”比它好吃多了。

桂七有一种奇异的特殊香气,很多不爱吃普通芒果的人都深爱桂七,并愿意耐心地把它切成小块,以最大限度的减少它那强悍纤维给牙齿带来的不快乐。

王雪娇为了不浪费老板的好意,便要了盘子和刀子,把芒果切成很小的小块。

吃完芒果,车还没来,王雪娇就跟老板聊起她在这里的生计情况。

她是一个国营纺织厂的退休职工,退休工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就只好在家门口开一个小店,这里是交通要道,好歹能赚点养家糊口的钱。

王雪娇也问起了大米问题,老板说前年的时候,有过一次广泛的病害,那个时候,他们最期待的苏联大哥已经病入膏肓,自顾不暇,于是,就眼睁睁地看着已经快要收获的水稻彻底玩完。

然后就得靠各路神仙想办法,从隔壁的南美诸国搞来玉米、马铃薯、大豆来凑合。

已经要收获的水稻绝收了,身为农业大国的子民,王雪娇心疼非常:“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有病害,这个查过原因吗?”

老板摇摇头:“我也不懂。”

王雪娇追问道:“那找到预防的办法了吗?”

老板还是摇头:“我不知道。”

见王雪娇一脸惆怅,老板还反倒劝慰她:“没什么的,只要我能和我的女儿,外孙子,还有我的小贝西在一起,就比什么都好了。”

“贝西是谁?”王雪娇好奇地问道。

“是我们家的狗。”

老板娘左看右看,没找着狗,便急急地提着裙子跑出去,高呼“贝西”。

过了一会儿,一只狗高傲地驱赶着四只羊,从草丛里钻了出来。

王雪娇双眼放光:“哇!真厉害,都不用人管,它自己就会放牧呀~要是狗剩也有这个本事就好了。”

赞叹不超过一秒,只见老板娘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贝西!!!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把别人家的羊带回来!!!”

王雪娇:“呃……”

那只小牧羊犬还在兴冲冲地摇着尾巴,等主人夸奖。

“真是拿它没办法……”老板娘凶恶地把四只“被绑架”回来的无辜小羊赶走,对贝西教训道:“这不是我们家的羊!!!”

贝西似乎听懂了主人的话,蔫蔫地低着头,趴在屋子外面。

王雪娇不解:“牧羊犬怎么会不认识自家的羊?”

老板:“它来之前,我丢了一只羊,它来了几天之后,那只羊自己走回来了,我把它收起了羊圈,贝西就以为我想要更多羊,要是有邻居的羊在附近,它就把羊赶过来,唉,这都不知道多少次了。

有时候,它还想给我一个惊喜,不把羊带到我面前,直接塞到羊圈里,等邻居找过来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怎么跟邻居解释,羊不是我偷的,我也没有指使贝西去偷。”

老板一脸的哀怨,王雪娇那一瞬间,与老板共情了。

贝西——西苏里。

给一个大惊喜——给一个大惊吓!

王雪娇仰望着蔚蓝的天空,哎,还是我好,我的历任领导,不管是杜所、曾局、叶诚、冯老……他们都觉得我很省心呢!

就连审查组都没有审出问题来。

王雪娇问老板能不能摸摸贝西,老板同意了。

王雪娇摸了摸贝西的脑袋:“小狗狗,你要发挥主观能动性,充分理解领导意图,把业务能力再提高提高,咱们就是说,能不能不要总盯着羊,可以抓住传播病菌的坏人嘛。”

“你们这里有黑市吗?”王雪娇问道。

“有,但是东西很贵。”

那是自然,黑市要是不黑,那叫慈善机构。

估计米娜家的车还要过两个多小时才能到,他们得在这里吃中饭,如果不去黑市搞点吃的,就只有面饼、洋葱,王雪娇无法想象这两种东西能做出什么好吃的东西。

她决定对自己好一点,便请老板带着她去黑市。

黑市不如哈瓦那市中心的物资丰富,不过也已经不错了,有一整头的小乳猪耶~

大米之类的东西也管够。

这里的大米主要是从越南进口,那种一年三熟的品种。

看着袋子上的越南文,王雪娇的内心闪过一个想法:“哎,如果越南还是咱们的交趾郡多好啊,一年三熟诶~整个国家的环境也不像金三角那么恶劣,法国人都待了好久。”

一年三熟的米,品质松散,不像一年一熟的那么油,那么扎实,不过在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已经算是绝佳的美食了。

王雪娇买了一些猪肉和五斤大米,以及一些蔬菜,份量足够十个人吃的,她请老板把它做成午饭。

贝西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肉味了,它也不出去玩了,就趴在厨房门口,眼巴巴地看着炉子。

等饭菜做好了,王雪娇邀请老板和家人们一起来吃,老板小心翼翼地问:“我们家人很多的……”

“有多少?”

“四个。”

王雪娇耸耸肩:“那就把桌上的菜都吃了呗,反正我们又没有冰箱,这么多也带不走,路上全坏了,多可惜。”

老板见她如此坚持,便把人都叫来了。

来的人有她的女儿,女婿和外孙女,加上她,正好是四个人。

女儿和女婿在比那尔得里奥的国营农场里上班,工资非常低,优势是可以带一些“被筛选下来的,不符合入库条件的”粮食回家。

不然也不能两人一起进一个坑。

平时他们住在那尔得里奥,今天是星期天,算是全家来探亲。

明天早上要上班,今天晚上要回去了。

米娜听说他们是在国营农场,还跟他们认了个亲,发现离得很近,只不过米娜的家人负责种水稻,他们两口子负责种烟叶。

一桌人和乐融融,小姑娘从外婆那里听说这些东西是眼前这两个好心的外国人给他们买的,她双眼亮亮地看着王雪娇:“在你们国家,是不是天天都能吃到肉哇?”

王雪娇想了想:“有些人是的,有些人还做不到。”

“哦!”小姑娘又追问,“那什么人才能天天吃到肉哇?”

这个问题有点难回答,按照国内的劝学路数,应该是告诉她:“学习成绩好的。”

但是学习成绩好,也未必就一定能香的,喝辣的。

小学都没毕业的小老板都有发大财的呢。

王雪娇坚定地告诉小姑娘:“胆子大的,还有聪明的。”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专注地去啃骨头了。

贝西看着人类在快乐地啃骨头,吃肉,它快急死了,在旁边上蹿下跳,在每个人的脚边蹲一蹲,期待一个心软的人,会扔给它一块骨头。

开什么玩笑,人类自己都不够吃。

它只得到了几根啃得比石子都干净的骨头,凑合着咬一咬,从骨头缝里再扒点肉出来。

当它转到王雪娇脚下的时候,从天而降一块肉!

纯肉!

没有一点骨头的纯肉!!!

贝西想也不想,扑上去,一口咬住,咽了下去。

王雪娇又丢下去一块,贝西接着吃。

连丢了四块,到第五块的时候,贝西不吃了,它叼着肉在外面转悠,想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把肉藏起来,下次再吃。

过了一会儿,它带着一鼻子的灰土回来了,看起来应该是给那块肉找了一个绝佳的风水穴。

店主笑道:“等下次回来,肉就没有了。”

吃完饭过了一会儿,米娜找的车到了,哈,牛车。

王雪娇坐过马车,还没坐过牛车。

美洲在数万年前有马,不过被原始的克洛维斯人猎杀,再加上“新仙木事件”一波速冻,就死绝了,直到西班牙殖民者来,才带来了欧洲马。

古巴的马更少,是当初来这里搞甘蔗的西班牙人留下的,现在它们主要集中在哈瓦那和几个外国人特别爱去的地方,成为旅游收入的一部分。

农业区的马反而不多,牛多,它们力气大,可以耕田,同样的草料养马不如养牛。

驾着牛车来的人从车上来下,上了那辆老爷车,他是米娜的邻居,要把老爷车开回哈瓦那城去,把车还了,然后再坐长途汽车回家。

米娜坐上牛车的驾驶位,王雪娇和张英山坐在车后面。

以牛车的速度,到米娜家的时候,天都要黑了。

算了,总比自己走路舒服。

车斗里铺着新鲜的干草,王雪娇伸展开手臂,躺在干草上,眼睛看着周围掠过的景色。

道路两边都已经是农田了,主要是烟叶田,此时是新的一批的烟叶种下去的时候,田里都是人在躬着腰种地,字面意义上的面朝黄土背朝天。

烟草的种子种下去以后,到十一月的时候,还要像水稻那样,挑了最好的一批烟苗,再种到地里,连种的姿势和间隔都跟水稻很像。

用手指把苗压下去,每株间隔隔十厘米,再长三个月,要对烟叶进行“打头”操作,让烟叶横向长宽,避免“徒长”。

王雪娇问道:“你们的雪茄生意好吗?”

“好,我们的雪茄销量占世界百分之七十。”

听起来挺惨的……

雪茄是奢侈品,一根就能卖挺贵,但是这里被美国制裁,大款们所在的国家都是美国盟友,美国制裁、禁运,并下令“是我的朋友,就不能跟古巴玩”。

贴着牌子的国营雪茄,全世界只有一小部分国家能买。

没贴牌子的私烟,可以随便卖,但是国家并不能从走私货里得到任何利益,没有税收,各种相关产业都带不动,包括农业。

古巴的大米有70%要靠进口,主要进口国是越南,王雪娇摇晃着手里的稻草:“其实,我们金三角的水稻也挺不错的。就是地少,产量不高。不然我得去找这边的人谈谈……诶?我可以谈谈进口古巴雪茄嘛~美国又不制裁我。”

“包幼安肯定不敢得罪美国。”张英山提醒她。

王雪娇“哼”了一声:“那就不带他,我们自己偷偷干。”

牛车晃着晃着,太阳慢慢降到西边的地平线上,总算是到了。

今天又停电了,米娜的父母迎出来,让他们快点吃饭,洗漱,不然一会儿光完全没有了,就只能点火把,火把也是有限的。

王雪娇看见了他们准备的火把,感叹道:“好遥远的回忆,油灯、火把、蒙面的刺客、被戳破的窗户纸、伸进去吹蒙汗药的竹管……”

中午吃了不少,一整个下午都在车上坐着,几乎没动,王雪娇和张英山都不饿,决心给米娜家省点钱。

其实米娜也不饿,还得是肉,太顶饱了,她中午连吃了好几大块肉排,现在还有点撑。

三人顶着满天的晚霞在村子里转圈,古巴种地的方式与中国高度相似,一块一块的田,一垄一垄的植株,这会儿农夫们已经下班回家,田里空无一人,只有几只鸡在昂首挺胸的走来走去。

王雪娇在田边,伸手摸了摸稻穗,沉甸甸的,又快要收获了。

她转头问米娜:“你说前年的水稻得了病,去年呢?没有得病吗?”

“没有,去年换了一批从中国和越南来的新种子。中国的抗病虫害、产量高,越南的种植时间短。”

能抗得了就抗,实在抗不了,就找快熟品种进行补种,也算是为了减少损失而尽了最大努力了。

这种病毒早不爆,晚不爆,专挑快收获的时候爆发,补都来不及,真的是很恶毒了。

王雪娇又问了好多关于水稻种植的问题,米娜也无法回答,决定把这个“十万个为什么”好奇宝宝带到专家那里去。

天一点一点黑下去了,没有电的村子,彻底漆黑一片。

屋里还有点热,屋外有风的地方很凉快。

各家各户都把椅子从屋里搬出来,坐在房门口聊天。

“哦~我亲爱的老佩雷斯~”米娜与一个中年男人打招呼。

常年的户外劳作,让佩雷斯的脸上留下了深深的刻痕。

“这是国营农场种田专家佩雷斯,种了三十年的地啦,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他吧,地里的事情,没有他不知道的。”米娜介绍道。

王雪娇和张英山在佩雷斯身边坐下,王雪娇开口问起前年那次严重的“稻瘟病”是怎么回事。

佩雷斯眉头微皱,叼着巨大的雪茄,用力抽了一口,将烟卷夹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

“也许,是稻种没有处理好……”

现代农业在把种子收下来之后,要经过一系列的操作,比如撒药,把留存在种子表面的病菌害虫都杀了,保证来年种子的健康活力。

但是古巴被禁运了,连用来处理种子的农药都买不着,农民也没有办法,只能小心伺候着。

稻瘟病的发作温度很有讲究,温度超过35度,病菌的孢子就不爱动了。

于是他们就用原始的方法,用火来处理,让种子处于四十度左右的温度之中,同时控制湿度,,在高温低湿的情况下,可以最大限度的控制稻瘟病。

第二年把种子种下去之后,正常出苗,正常长高,正常结穗,正常灌浆……就连天气都很好,并没有出现容易诱发稻瘟病的连绵阴雨天,连飓风都来得很少。

不知道为什么,叶子上就出现了霉点和白斑,接着枯死脱落,稻穗也空了,剩下一把空壳。

王雪娇询问:“在染病之前,地头有出现过什么陌生人吗?”

佩雷斯摇摇头:“我们这里没有什么陌生人会过来,但是雪茄厂那里经常有。”

没有人会跑到古巴走私水稻,他们只会走私雪茄。

走私雪茄的人都会在村子里住一段时间,也会像王雪娇这样到处转转,看看,去什么地方都很正常。

村里的人对外地人也很热情,就像现在他们对待王雪娇一样。

完全没有办法定位嫌疑人到底是谁?

何况也不一定是陌生人做的,说不定是收了钱的二五仔。

王雪娇好奇的问道:“那后来田亩是怎么处理的呢?我听说得过稻瘟病的水稻田必须撒药解毒,不然的话,虫卵和孢子都藏在土里,第二年也会出现同样的病症。”

“撒过药了,从中国进口的。”

王雪娇眨眨眼睛:“中国还挺大方。”

“确实,中国人给我们很多帮助,可惜以前没有发现。不过知道也没有用,中国离我们太远,美国离我们太近。”佩雷斯感慨万千。

佩雷斯说的“以前没有发现”说的很隐晦,其实是指中苏交恶的时候。古巴帮着苏联一起骂中国,毛熊大哥倒闭了以后,只有中国不计前嫌,给予强力的支持,两国关系才变得好。

古巴这么做也有他们的理由,毕竟当时给予他们百亿补贴的是‘你的勋宗’,那才是金大腿。

中国自己都穷的要死,提供的资助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辛苦,是很辛苦唉,可是总量真的不多,连大腿都不算。

曾经有一个很古老的选择题:“一个富翁有一百亿,愿意给你一千万;一个穷人有10块,愿意把10块全给你。两人同时向你求婚,你会选择谁?”

当年这个问题刚提出的时候,正是全球经济积极向好的时候,还有人相信有情饮水饱,相信两人有爱,就一定能打拼出一个新世界。

在全球经济增速放缓,经济下滑之后,这个选择题已经没有提出来的必要了。

国家与国家之间,更是如此,谈感情太奢侈。

王雪娇也不是抱着“要帮助古巴人民”这个伟大的信念而来的,她对这个任务的理解是:

如果古巴用了中国的种子,老是招来病虫害。

那么只要某些心怀叵测的敌对势力稍微一挑拨,说这是中国故意搞的,或者说中国的种子就是不行,缺乏抗病虫害能力……中国的杂交水稻还怎么在全球推广。

用的人越少,发现问题的可能性就越小,没有提升空间,发不了论文,拿不着研究经费,缺少研发新产品的动力和实力,整个行业就会走进一个糟糕的循环。

看看她王雪娇,中央情报局给了她这么多钱之后,她对于巧立名目搞钱……啊,是对于完成任务,把自由民主的灯塔之辉洒向全球的事业,更有干劲了。

插在房屋外墙上的火把,在一阵一阵的晚风中轻轻摇晃,不时有小虫子扑向火焰,发出轻微的“刺啦”一声。

房屋旁边的树枝摇动,黑色的影子像无数条触手落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

围坐在周围的十几个人,都在小声讨论着。

他们都经历过前年的稻瘟病,亲眼看见辛辛苦苦一年种下去的水稻减产了百分之七十,最终还是要靠黑市的商贩,从国外走私粮食,才能吃饱饭。

付出没有回报,成果被毁于一旦,就算是心性最强韧的人,也会觉得难过。

王雪娇继续追问:“那么你们在出现稻瘟病以后,有撒农药抑制病菌蔓延吗?”

佩雷斯表情凝重:“撒了,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王雪娇不明白:“为什么?发现稻瘟病以后没有马上处理吗?”

“刚开始发现的时候,我们以为把有病的几棵拔了就可以,没想到一下子蔓延了一大片……”

王雪娇也为之叹息。

她能够理解他们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操作。

没办法,太穷了。

有钱人生病可以马上去医院,各种检查来一遍,有核磁共振就不做X光。

穷人生病了要先考虑:这个检查社保报销吗?什么?完全自费?算了吧,在家拖一拖,说不定就好了。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米娜尽职尽责的翻译。

基本上都是在回忆前年的不幸遭遇。

农人们休息的比较早,聊到九点左右,就陆续有人起身离开,回家睡觉了。

米娜感到非常抱歉,因为在哈瓦那,晚上九点才是夜生活的开始。

王雪娇安慰道:“不要紧,我们选择到这里来,就是想要享受宁静的乡村生活,不然留在哈瓦那了。”

回到米娜家,王雪娇和张英山进屋,小声谈论今天的收获。

王雪娇在向佩雷斯提问的时候,张英山负责仔细观察周围人的表情。

尽管灯光昏暗,但是他依然看见了每个人的表情,有悲伤、有无奈、还有麻木。

最后张英山说:“还有一个人,用探究的眼神在打量你。”

“什么人?”

“是一个女人,看起来有三十多岁,穿着紫色的裙子,坐在你的斜对面,她基本上没有说话,一直在听你说。”

王雪娇点点头:“好吧,那就可以排除她盯着我看,是因为爱上我了。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她警惕性比较高。”

她扬起嘴角:“要是我在朝阳区跟一群人问这么多问题,可能我现在已经坐在国安的办公室里交代情况了。”

“哈哈哈,不至于吧。”张英山笑着摇摇头。

“那可说不准,明天先问问,那个女人的身份,看看她有没有可疑之处。”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王雪娇就被屋外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吵醒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趴在窗边向外瞧:原来是农夫们起床干活了。

他们要趁太阳还没有出来的时候,把地上的草清理一遍,把拔出来的草暴露在阳光之下,把它晒死。

还有给田里浇水。

要做的事情真不少。

被吵醒的王雪娇,已经睡不着了,她决定起来去田边看热闹。

迎面遇上米娜:“你怎么起来这么早?是被吵醒的吗?”

“不是,昨天晚上睡得太早了,以前我都是凌晨两三点钟才睡觉。”王雪娇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

米娜的家人已经吃完早饭,到田里去上工了。

桌上摆着昨天王雪娇从黑市买回来的切片面包、奶酪和培根。

米娜为王雪娇煎了两个荷包蛋,把它们都摆在一个盘子里,满满当当,显得十分丰富。

在米娜煮咖啡的时候,张英山也起来了。

“你们今天要去看雪茄制作工厂吗?”米娜问道。

王雪娇回答:“先去看看水稻吧,我们那里也种水稻,想看看有什么不一样。”

·

·

农夫们觉得很奇怪,一般来他们这里的外国人,都是去烟叶田,还有雪茄制作工厂。

那里有完善的接待外国人的体系,会有英语流利的人告诉他们烟叶是怎么种出来的,雪茄是怎么卷出来的,甚至还有雪茄品鉴学习课。

古巴的雪茄享誉世界。

而水稻这种无聊的东西,全世界都有。

看着农夫们好奇的目光,王雪娇问米娜:“昨天不是说以前也有外国人会在村子里到处逛吗?为什么他们对我这么好奇?”

米娜解释道:“其他外国人到处逛,只是远远的看,拍几张照片,不会靠的这么近。”

王雪娇暗自思忖:“那么,这是不是说明是内鬼干的?”

王雪娇又打听昨天晚上那位穿紫色裙子的女士是谁:“她一直不说话,看着我的眼神也非常严肃,是不是她很不喜欢陌生人?”

“你是说桑切斯太太吗?她就算是跟村里人在一起,说话也很少,并不是对你有意见。”

王雪娇想了想又问道:“她家的经济条件怎么样?”

“这里的人家家户户都差不多,没有什么区别。”

“她家在佛罗里达,有亲戚吗?”

米娜笑着说:“这里很多人在美国都有亲戚。”

这倒也是……

王雪娇看见佩雷斯站在田里,大声的冲他打招呼:“hola~”

拿着锄头的佩雷斯微笑着跟王雪娇打招呼。

忽然,王雪娇觉得脚下热烘烘的,脚脖子上传来毛茸茸的触感,低头一看,是昨天那只叫贝西的小狗。

“咦,宝宝你怎么在这里?”王雪娇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它的头。

贝西抬头望着她,眼里满是热切的盼望。

“原来你是找我要肉肉的,今天没有了哦。”王雪娇双手一拍,把两只空无一物的手亮给它看。

贝西闻了闻她的手,又闻了闻她的口袋,摇了摇尾巴,跑开了。

“真是一只无情的小狗,不给它骨头,说走就走。”王雪娇哼哼唧唧,“还说我们狗剩剩好。”

张英山安慰她:“可能这是古巴这里的狗文风俗。”

过了几分钟,贝西又跑回来了,它叼着一只巨大的动物。

耳朵像老鼠,脸像土拨鼠,身体像豚鼠,个头有狗剩那么大。

贝西把这只动物往王雪娇的脚边一丢,这只动物立马起身想逃走,被贝西一爪按住。

贝西抬起头望着王雪娇,似乎是在催促她,拿起这只动物。

可是这玩意儿的牙看起来挺大,还挺尖。

王雪娇把米娜叫来:“这是什么东西?是有害的吗?要是有害的话,我就把它打死。”

米娜:“这是硬毛鼠,我们这里用它做菜,挺好吃的,你想吃吗?”

“好呀!”王雪娇对奇怪的食物来者不拒,反正本地人都在吃,也不差她这一个。

想当年她去顺德,听说本地名菜是鱼生,她跃跃欲试。

很多本地同事劝她不要:“你要不要再想想?我们里很多人有寄生虫,不要以为我们是有什么特殊的防病技巧。”

王雪娇想了想,去药房买了一瓶驱虫药,还问营业员:“这是饭前吃还是饭后吃?”

被同事们称之为“贪吃不要命”,王雪娇谦虚的表示:“哪里哪里,比起苏东坡我还差得远,他是真的扛着棺材吃河豚,我没有这个勇气。”

何况这是贝西小狗狗,专门送来的礼物,怎么能不收呢?多伤孩子的自尊心啊!

米娜帮助王雪娇把硬毛鼠拎回家,她也很高兴,现在家家户户都缺肉,硬毛鼠都不敢轻易探头,伸头必被捉,听见人类的脚步声就躲好远,一般人都很难抓到它。

本来王雪娇是没有想给贝西什么东西的,但是人家送礼了,总得回点儿礼,咱们中国可是礼仪之邦。

“贝西乖乖,跟我走。”王雪娇冲着贝西勾了勾手指,然后转身向米娜家走去。

她拿出了从黑市上买的牛奶,给贝西倒了一碗:“今天没有肉了,凑合着喝吧。”

贝西也不挑,低下头,伸出舌头,“呱啦呱啦”的舔起了碗里的牛奶。

这几天,王雪娇和张英山一直都过着与当地农夫一样的生活:早早的起床,早早的睡觉,偶尔抱怨一下为什么这里阳光这么充足,却没有点亮太阳能发电的技能。

原因无他。

以前有美国人供给一切,跟美国人翻脸之后,有苏联人供给一切。

他们从没有想过会有一天会出现能源危机,毕竟他们离美国这么近,苏联需要他们来制衡美国,绝对会好好养着他们的。

我很重要!

苏联绝对不可能辜负我!也不敢辜负我!

我是正室!大房!嫡妻!

遗憾的是,这个故事BE了。

苏联确实没有变心,他只是死了,而且没有给古巴留下任何遗产。

身边几个小国家都不敢违逆美国的意思。

上哪里去找太阳能发电板。

王雪娇不解:“佛罗里达亲戚不能帮帮忙吗?”

米娜无奈地笑笑:“如果有能把太阳能发电板运过来的佛罗里达亲戚,那谁还会留在这儿?早就被亲戚运到佛罗里达去了。”

也就是对王雪娇这个外国人,她敢这么说,而且是用中文说,不怕被别人听见。

时局动荡,人心思变。

在很多本地人眼里,有本事的人早就跑光了,留下来的人不管平时说的有多好听,本质上都是没本事出去,才会在嘴上唱高调。

王雪娇:“那你呢?你为什么不学英语而学中文呢?”

米娜真诚地说:“我想留下,其他地方再好,也是异国他乡。至少我们这里还能看见希望,政府还在努力改变现状。如果古巴像海地那样,我也早就离开了。”

“像你这么想的人多吗?”

“不多,我是个异类,连我的父母都不理解我,他们说我天真,总是劝我多存一点钱,将来移民去美国,再想办法把他们也接出去。”

“像桑切斯太太,和佩雷斯大叔那样,全家只会说西班牙语,连英语都不会说,亲戚的关系也比较疏远,就算存了钱,跑过去,也没有办法留下来。”

“他们两个人都不会说英语吗?”王雪娇十分疑惑。

那天晚上,米娜对中文的理解出现了一点小问题,王雪娇就用英语作为辅助解释。

根据张英山的观察,桑切斯太太和佩雷斯大叔都看着王雪娇。

不是出于礼貌地看,而是根据王雪娇说的内容,有一定的表情变化。

要是完全不懂英语,他们那些表情是哪里来的?

米娜非常坚定地说:“是的,他们一直生活在这里种地,都没有上过大学,最多会说几个简单的单词。”

王雪娇和张英山对视一眼。

·

·

“你说,我们半夜潜入他们家,拿枪顶着他们的脑袋,用英语让他们把钱都交出来,否则脑袋开花……这个主意怎么样?”王雪娇瞬间想到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张英山摇了摇头:“不好。”

王雪娇悻悻地耸耸肩:“是因为太血腥暴力了吗?”

“不,因为这个测试缺乏可持续性,就算他们两个都是,我们也还留着他们有用呢。”

王雪娇摸着下巴:“好吧……换个温和一点的操作方法,让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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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七芒果确实好吃,不过要到六月底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