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这一声突兀。
在一片死寂的僵持中,像是个导火索。
虞绾音看清楚来人,心下一惊。
她眼睫轻抖,自知自己喊错了人,唇角颤了颤。
戎肆却直勾勾地盯着她,琥珀色瞳孔映出不远处,那受了极大委屈的白瓷花倩影。
方才还在和对面商谈的胡人将领微微蹙眉,不知怎么的刚刚还觉得尚有商量的余地。
这会儿心底一片寒凉。
他看见戎肆那张冷淡的面容肉眼可见地渗出强硬,口中下令,“杀干净。”
有匪兵立即冲进了胡人的队伍里。
刀剑寒光乘着月色席卷而来。
虞绾音立马放下帘子,逃避似的躲进了车厢里面。
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天哪。
她喊了什么啊。
她怎么又惹上他了。
虞绾音捂住眼睛。
原以为是夫婿援兵,不成想又是一群豺狼虎豹。
她一时间甚至分不清,是胡人危险还是他更危险。
虞绾音这会儿满脑子还都是刚刚看到戎肆浑身悍匪杀气,冷眼扫视整个胡人队伍的样子。
而他手里拎着的,是才砍下来的一个胡人头颅!
戎肆扔下它,就像是随手丢掉什么垃圾一般轻松随意。
他在相府当了数日马夫,虞绾音发觉自己好似真把他当一个简简单单的马夫应付了许久。
这一瞬间仿佛回到了数月前,在匪营里看到他的样子。
那时他如现在一样,身为土匪敢牵扯朝官纠纷。
敢私抓皇亲贵胄,砍手寻衅都是家常便饭,更遑论手握着大批军火,尽可胡作非为。
马车中血腥气息无孔不入地萦绕着她,让她的思绪更加紧绷。
方才看到的一切在脑海中就愈发的清晰渗人。
虞绾音蜷缩在马车里半天没缓过神。
马车外的打杀惨叫声和血肉被隔开的钝响就越来越密集地传入耳中。
每一下都让她浑身浮起鸡皮疙瘩。
虞绾音又不得不捂住耳朵,才能隔绝掉一些外面的惨叫声。
在这种关头,生与死都极为容易。
方才还威风赫赫、活蹦乱跳的胡人,转眼间都是一具具垂死挣扎的尸身。
战火烧过的地方都是密密麻麻的坟冢。
虞绾音从来没有这般密集地经历生死,以至于每一声惨叫都会让她的身体轻轻发颤。
像是就在她耳边嘶吼。
也像是命运轮转,不知何时那一刀也会砍在自己身上。
虞绾音闭着眼睛,这会儿想到的是……
戎肆刚刚离京的时候,她指派了楚御的下属,前去围剿他们。
虽然当时不知道是他。
但后来知道了,若是他因一己私欲而耽误要事,其实她也没有后悔。
突然之间马车剧烈摇晃了一下。
有胡人惊慌失措地爬上来,“别杀我,别杀我,这里有个美人,我献给……”
胡人说着就掀开帘子,近乎是同时一柄长刀径直刺穿了胡人的胸膛!
染血的刀尖比他先一步出现在马车门口。
胡人身体僵在原地。
紧接着他的身体被长刀挑起,干脆利落地甩到了车下!
哐当一声重物甩下的声响,车前端一个人影跟着一步跨了上来。
虞绾音骇然,双腿发软根本直不起身。
帘子不是被掀开的,是直接被扯了下来。
戎肆将扯下来的帘子扔在了地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手里拎着浸满血色的长刀。
他从外面走进车厢,每一步都踩得车厢木板吱吖吱吖作响,仿佛能把谁的骨头也像这样一下一下踩碎。
戎肆踩着满地鲜血,“好久不见。”
“相爷夫人。”
血腥气和山野间的青草气息迎面而来。
虞绾音说不出话来。
眼前光影一暗,一个偌大的披风将她包裹住。
紧接着,戎肆拿出来了一捆绳子。
虞绾音警惕地看着绳子,“你……”
戎肆就这么看着她的表情,将她双手捆住,“夫人刚杀了个人,不捆你,兴许下一个杀的就是我。”
戎肆嗓音浑厚低哑,“夫人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
虞绾音思绪紧绷,“你知道……”
她刚说出几个字,声音就戛然而止。
“知道什么?”戎肆打量着她,“你应该记得你做过什么。”
虞绾音哽住。
一边因为他故意提起她遣兵围剿他的事而心惊胆战。
一边因为他这含义颇深的“夫人”二字而头皮发麻。
她摸不清楚他这话是企图强要她,还是报复她。
但细想其实这两件事也不冲突。
虞绾音咬唇,自己这幅样子,近乎算是被戎肆强行掳走。
她早就丧失了反抗的余力。
被带出车马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然蒙蒙亮起。
一夜混战之后,四下横尸遍野,杀伐屠戮得没有留下一个胡人活口。
血腥味比方才马车里的味道更重。
像是一座地狱血城。
戎肆踩着尸骨离开,像是踩着什么衬脚的垫脚石。
他同先前一样,将她放在身前,将她和自己的腰身捆在一起。
虞绾音局促不安地看着自己身上的绳结被他一圈一圈缠过,大抵是想要离他远一些,不被捆束得那般紧,浑身僵硬别着一股劲。
戎肆瞥见她的小动作,不动声色的猛一施力。
绳索骤然拉紧!
虞绾音被突如其来的蛮力拽得不得不后挪,脊背一下子贴在了身后男人胸膛上。
独属于他身上的晨露青草气息将她严丝合缝地包裹住。
虞绾音不得不屏气,但却因为这个屏气的动作,让自己身后来自男人的心跳声更加清晰。
一下一下狠撞着她。
虞绾音有些许不易察觉的慌乱。
反观戎肆倒是格外平静坦然。
青颂那一下被打得过重,这会儿还没有醒过来,被人带上车马。
另一边阿筝踹开挡路的胡人兵,大松了一口气。
她正好走到虞绾音的马前,“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走远了碰不上你夫婿了。”
那“夫婿”两个字发烫。
尤其是她刚喊错了人之后。
虞绾音听来窘迫,身后男人的存在感愈发强烈。
她这才反应过来,阿筝哪里知道她正经夫婿是谁,阿筝只见过戎肆啊。
她怎么会以为阿筝是要带她来见楚御。
她真是急傻了。
阿筝还笑道,“这下放心了吧。”
虞绾音更担心了。
她想哭,这会儿怎么也哭不出来。
阿筝瞧虞绾音没比刚才好多少的表情,有些心疼,“夫人该是吓坏了。”
戎肆像是没听见一样处理着手上的缰绳和架马用的器具。
只是偶尔垂眼看着身前人的反应。
宗承喊她,“小鬼,这边。”
“诶,来了。”阿筝跑过去。
阿筝离开后,戎肆才微微低头,“被谁吓坏了?”
他一说话,虞绾音就抖了一下,“没谁。”
戎肆嗓音幽然,“心虚?”
她能感觉到灼热的气息,烧得她耳根发红,“不是。”
戎肆沉吟着催马。
虞绾音被颠簸了一下,下意识扶住什么结实的东西稳住身形。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扶住的是他的腿。
虞绾音掌心被灼了一下,手掌下属于男人的肌肉鼓动,将她身形也带得起伏。
虞绾音手忙脚乱地收回手。
她这次没比上次被他带回匪营好多少。
甚至还更糟了。
算是她轮番得罪他后,又一次落难被他抓住。
匪兵将胡人的兵甲武器和一些金贵玩意都掳走,启程回营地。
营地距离这边有些距离。
赶路赶了一个多时辰,到了驻扎营地。
又换了辆车马离开营地,前去附近的老寨。
虞绾音被戎肆塞进车里。
但他没走。
这般突然地跟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让虞绾音很是紧张。
她警惕地和他保持距离,看着戎肆弄了一盆清水,将干净的帕子浸在水里自顾自地忙着什么。
虞绾音双手还被他捆住没有松开,半晌终于忍不住出声,“你要绑我到什么时候?”
“夫人这可不像俘虏的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抓回来一个祖宗。”戎肆轻敲了下手边的水盆,“过来。”
他用的是抓,不是救。
虞绾音别开头,不愿意配合。
戎肆就这么盯了她一会儿,浑身上下散出些威压。
而后径直起身朝她走了过去。
阴影压过来,将她身形完全拢住。
虞绾音还是怕的,挪了挪身子,紧接着就被他大手捞了过去。
自然而然地放在了膝上。
这般根本无法反抗的力道,让虞绾音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就像是任由摆布的小鸡崽。
戎肆身形高大,即便是这样还是比她高上许多。
大掌扣着她的腰身,完全如同将她捆锁住的铜墙铁壁。
无处可逃。
虞绾音神经紧绷,被捆住的双手本能护在身前。
戎肆压根没搭理她的反应,将水中的帕子捞起来拧干,顺手覆在她脏兮兮的脸上。
把自己弄得跟个小花猫一样。
虞绾音面前被沁了一层冰凉湿润水珠,紧绷的神经被迫舒缓下来。
而后被动地被他擦干净脸上沾染的灰尘血迹。
他的动作不算温柔,甚至带了点蛮力。
看到脏污之处就擦掉。
换了换水又继续。
直到脸颊脖颈擦干净,再往里,他的手就被那捆束住的白皙藕臂挡住。
戎肆抬眼,正对上她湿漉漉又紧张的神色。
他垂眸,顺手扯过那双藕臂,擦掉她手上早就干涸的血迹。
擦到最后,硬是给人擦红了一片。
虞绾音也不吭声。
只是被他擦到些敏感处,身体会不受控制地发抖。
她从前其实没有这般敏感。
好像是嫁给楚御之后,被他生生磨出来的。
他床笫间行事乖张,故意挑起她全部的感触,在她紧绷时和缓,在她放松时发难。
久而久之她对自己所接触到的碰触都变得敏感。
判断着他下一步的行动,但往往她都会猜错。
越是猜错,她下一回就越敏感。
她不吭声,是不敢让眼前的男人知道。
戎肆也不知道怎么的,擦脸还没事,擦手她就开始抖。
手腕内侧抖,小臂处也会发抖。
直到戎肆看着她纤细手臂上的红痕没有消退下去,甚至开始发青才意识到自己力气好像大了。
他蹙眉,再度对她的娇气有了新的认知。
他掂量了一下被捆住的那双手。
倒是比在江陵见到她的时候匀称。
看得出来楚御养人是上了心。
难怪这么快她就有所偏心。
戎肆冷眼看着,顺手解开了绳索,擦掉藏在里面的血污。
但拇指却按住那泛起淤青的地方,有意无意地开始揉散淤血。
虞绾音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开始揉了,男人指腹上薄茧粗粝,那里不疼但他越碰那痒意就越重。
虞绾音实在是忍不住,“你别揉了。”
戎肆回神,挑衅至极,“怎么,楚御也这样揉过你?”
这话有些张狂直白。
虞绾音开始浑身发胀。
她反驳他,“他是我夫婿,他就是跟我做什么都是合情合理。”
戎肆语调张狂而放肆,“他算你哪门子的夫婿。”
“虞绾音,你们只是过了礼,到现在都没有婚档,你拿什么证明他是你的夫婿?”
虞绾音微怔。
他们的确没有婚档。
在成婚后去民曹办婚档之前,民曹就被烧了。
他们的事情暂且搁置。
没有婚档在律例上并不承认结为夫妻。
但在民间许多地方不在意这个,过了礼就是夫妻。
只不过后面牵扯到旁的事情追究起来会麻烦一些。
大户人家都需要婚档入民曹。
本来她没想这么多,想着入档是迟早的事。
但是没想到会被匪贼钻这样的空子。
虞绾音心慌意乱地看着他靠近。
“是不是你觉得,过了礼就是你的丈夫。”戎肆幽然道,“可我们就差个礼了。”
虞绾音气息混乱,听得出来他想做什么,“你敢 。”
戎肆因她这样的反应,心绪更沉,“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说怎么嫁给他都愿意。
跟楚御成婚也是不得已。
“这才多久,你又是为了楚御想杀我,又是这般勉强。”
凭什么。
虞绾音唇线绷直,听他再度提起那事,态度强硬几分,“上安城郊,我并不知道外面的匪贼就是你。”
“迁都在即,晚一天对整个上安城乃至郢州都是大麻烦。”
“若你非要因为一己私欲拦在城外,坏了大事,我想杀你又如何?”
“你觉得你一人的分量,跟满城百姓和郢州的将来比,能比得过吗?”
戎肆少见她这般疾言厉色地争执,可惜说得却是想他死的话。
男人眼底暗流翻卷,唇角扯出一个阴凉的弧度,“可惜我没死。”
他扯住了虞绾音的手腕,“虞绾音,我好像说过。”
“你要是想我死,最好让我死透,否则你该祈祷别落到我手里。”
话落他稍一用力,就将人拽到了身前。
虞绾音被动地扑到了他的胸口。
她慌慌张张地刚要起身,男人铺天盖地的雄性气息就压了下来。
虞绾音被掐住下颚,唇齿被侵入的瞬间,错愕地睁大眼睛!
他来势强硬而凶悍,她偏头躲避,手忙脚乱地想要推开他,却被他压着后颈,侵入更狠。
原本只与自己丈夫有过亲密接触的地方,被另一个陌生男人侵占。
他的进攻凶猛无比,以迅疾扫荡之势留下自己的印记和气息。
那是独属于山林间的草木气息。
夹杂着柠檬草的浅淡香气。
虞绾音在这种事上还是保守得厉害。
她根本无法接受短时间就换了一个男人的刺激感。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用力将他推开!
而后一巴掌打了过去。
“啪”地一声尖利脆响。
整个车厢都安静了下来。
虞绾音后知后觉自己用大了力气。
掌心都开始发麻。
戎肆被打得微微偏头,这短暂的沉默让虞绾音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知自己因为这一巴掌会被怎么对待,慌慌张张地后挪。
片刻后,戎肆却是冷笑出声。
他抬手轻拭唇角,擦掉美人津液后,再度拿起绳子朝她走过去,“这双手还是得绑起来。”
虞绾音被他堵在角落,无处躲避,又被他捆住双手。
戎肆慢条斯理地摁住她的手,一圈一圈地缠绕,“你自己选。”
“要么跟我成婚,还了你欠我的婚事。”他说着,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蛰伏已久的豺狼虎豹,“要么我就用我的方式,报复你在上安城郊,设计围剿我的恩怨。”
他要她现在就回答,“选哪个?”
哪一个好像都没什么区别。
但虞绾音见过他报复的手段,譬如江陵匪营那个断肢残垣的齐仲之子,被射杀的赖婆子,城郊混战重伤的楚御,还有刚才外面那尸身血海。
“你要是不选,那就我选……”
“我选。”虞绾音打断他的话,自己选还是让他选,孰轻孰重她还是能分得清,“我答应与你完婚。”
戎肆看了她一会儿,判断她此番话的真假。
但他也不拘于真假,只是悠游道,“你要是再骗我,我就帮你选了。”
虞绾音觉得,完婚不就是被报复吗。
他一定会欺负她。
从方才那个强吻就能感觉到他压了多少怨恨在里面。
她从来没觉得吻能带有那么大的攻击性和破坏力。
像是能把她整个人都撬开。
车外有人叫他。
戎肆沉沉应了一声,顺手拉过马车里面的被褥,什么都没有说,径直出了马车。
虞绾音垂眸,虽然他没说什么,但看着他拉过来的被褥,大概也明白是什么意思。
被褥都是新的,干净整洁,上面是熟悉的晒青味道。
是暗示她可以在这里休息。
戎肆走之后,很快又有人上来送东西。
那匪兵在寨子里见过虞绾音,看见虞绾音手腕被主公绑起来还很意外,“诶,主公这是干什么呢。”
好容易找到媳妇,还给绑上了。
真是糙汉子,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
匪兵犹豫了下,悄悄走上前,“我给你解开,先吃点东西,临走了我再给你绑上。”
他虽然不敢擅自做主,但偷偷通融一下应当也还好。
虞绾音因他态度好到有点防备。
按理说,他们若是知道她是楚御的夫人,知道她的身份。
也知道京郊那场混战与她有关,不能态度这般友善。
但那匪兵当真是没有其他恶意,反倒热络地将膳食摆在桌上,顺道帮虞绾音把绳索解开。
虞绾音看了他一会儿,“你们知道我在这?”
“不知道啊。”匪兵眨了眨眼睛,“我们就是来劫胡人的,不成想劫到了你。”
“听说你与我们主公在外采买被掳走,我们还可担心了。”
“主公也是倔,不把你找回来,喜幡都不让撤。”匪兵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还好把你找回来了。”
他将碗筷摆在虞绾音面前。
帮她盛了一碗鱼片粥。
虞绾音听着他们的话锋。
想来戎肆应当没有跟他们说过她的身份。
看样子也不打算再提起来。
“先前,你是被谁家掳走了?”
虞绾音不吭声。
匪兵见状,心想八成是个伤心事,索性也就不提了,“没事,过去了都过去了。”
“我们之前还去了一趟上安,没瞧见你。”
虞绾音看了看他,“你们去上安是……”
“这不是胡人要打进来了,实际上是为了去探探虚实。”匪兵一五一十地说着,“你可不知道,主公差点没回来。”
虞绾音是知道的,但还是得装作不知道一样问,“怎么了?”
匪兵说起就气不打一处来,“不过这是我们的个人恩怨了,你也就听个乐子。”
“我们和相府交手了一回打了个平手,听说北蚩进犯,我们就想应对外敌要紧,准备撤离,结果楚御那狗官杀了个回马枪。”
“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冲着主公布了个陷阱,还好主公命大。”
虞绾音听这话不太对,“相……楚御那边已经知道北蚩进犯,难道没有以谈和为先,与你们商议撤离的事吗?”
“哪有什么狗屁谈和,大事为先的道理我们比那群狗官懂。我们都准备撤了也不需要他们谈和,结果他们上来就要主公的命。”
“说什么,取到主公性命的有封赏。”
虞绾音不太敢相信,但有些隐隐地意识到问题出在了哪,“多少封赏。”
“具体不知,倒是缴获了一盒子紫珍珠。”
虞绾音瞬间恍然。
一旁匪兵说到气头上,喋喋不休地开始骂人。
被外面赶路的匪兵敲门提醒,“别跟女君说这些乌七八糟的事。”
“知道了,这不是把女君当自己人嘛,我就没搂住。”
虞绾音心不在焉地用完膳食。
他们就跟着撤了下去。
临走前匪兵犹豫了下,还是没给虞绾音绑回去。
主公能默许他们来伺候,那也就默许了松绑。
虞绾音心情复杂。
是没想到上安官宦阳奉阴违到了这种程度。
话传两层下去,就变成了她想直接索取匪贼性命。
再传两层上来,就变成了匪贼谋利又害命的贪得无厌。
难怪她觉得自己没有错,也难怪戎肆那么大气性。
虞绾音僵着身子,在马车内枯坐了一会儿。
说到底她已经有一天一夜都没有合眼了,还是受不住钻进被褥中。
算了,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
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自己过不去。
*
队伍休整后准备启程。
戎肆走到队伍前面,翻身上马。
宗承问着,“人怎么样?”
“挺精神的。”还能打人。
宗承唏嘘不已,“没想到在这里能碰着她。”
起先他们兵分三路,按照胡人可能会去的三条路线。
宗承带的一路去了楚御那边。
一路派遣到清古坡外的树平沿路,盯着胡人不会毁掉迁都进程。
戎肆带的这一路,是探子来报,说胡人不知为何又添了一批援兵在清古坡外蹲守。
这个位置处于树平和楚御所在兵马的中间,进可攻退可守。
戎肆带兵过来,撞见虞绾音其实是场意外。
她浑身是血,头发凌乱又惊惧委屈地出来喊人救她的时候。
戎肆只想杀人。
喊的是“夫君”,他就更想杀人了。
他也分不清这里面是不是掺杂着对楚御劫妻的情绪。
他只想把那群胡人杀干净,然后把人抢过来,好好告诉她,谁才应该是她的丈夫。
他觉得自己当土匪当得有点犯贱了。
他被算计得快要没命还惦记着仇人的女人。
起先想的报复她的花招一个接着一个,可现在戎肆甚至觉得,她设计围剿他的理由坦荡又充分。
她是为了百姓和郢州清路,不是为了楚御。
戎肆都要被自己给气笑了。
他跟疯魔了一样,听她说,他跟满城百姓和郢州的将来比,根本不算什么的时候。
他竟然有一瞬间觉得是对的。
一种很诡异的渴望压过了愤懑。
乱世里,渴望被怜悯、被救赎是苦难中人的天性。
他觉得楚御不该有,他也想要这轮明月。
迫她独照我。
他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比现在更想要得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