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虞绾音长发盘起,发尾沾湿,垂在鬓角一侧。
看他在找东西,左右也没有在意,只是闷闷地说着,“你去吧。”
戎肆就这么看了她一会儿。
虞绾音见人半天没有回应,抬眸看了过去。
戎肆触及她沐浴过后湿漉漉的眸子,将药瓶放在一旁桌上,“哐当”一下关上橱柜门,应了声,“知道了。”
说完,他拿着东西几步就进了隔间。
他沐浴收拾没她那么安静,东京和声响听得很是清楚。
能感觉到他沾着点躁气。
初春的郊野还是有些寒气,营帐中点着暖炉但还是能听到独属于城外的风声。
虞绾音倚在一旁,捧过旁边桌上放着手炉。
外面偶尔传来巡逻将士走动的声音。
他们之间维持着不算宁静的和谐。
虞绾音顺手拿过来戎肆放在一旁的瓷瓶。
瓷瓶周身散出来很是清淡的草药香气,但里面是空的。
这一瓶药他已经吃完了。
虞绾音从来没有见过戎肆吃药。
在她印象中,戎肆身体很好。
约么一刻钟后,戎肆赤裸着上身从隔间出来。
虞绾音拿着药瓶,疑惑地问,“你生病了吗?”
戎肆闻声抬眼。
他眼睫上沾着潮湿的水珠,掀起来时,虞绾音径直看见他眼底布满的红血丝。
远远看去像是饿狠的猛兽。
虞绾音被略略惊了一下。
而戎肆一出来,就看见虞绾音葱白手指攥着他那克制欲瘾的空瓷瓶,在昏黄灯光下问他是不是病了。
在某一瞬间也像是她堂而皇之地捏着他压抑之处。
说什么听不清。
理智溃败,只知道她才是真的药。
等着被他剥开,吞噬。
戎肆眉眼沉得吓人,朝她走了过去。
虞绾音看他这副样子,以为是她乱动他东西,让他生气了。
他撑到了她的座椅两侧,阴影迎头而下。
虞绾音放下瓶子,“你放在这的,我就顺手……”
她话还没说完,沾染着潮湿气息的吻就落在了她的脸颊耳侧,告诉她,“我是病了。”
虞绾音颤着眼睫躲了一下。
他倾身追上来,吻过她的下颚。
滚烫薄唇触碰到的地方都开始发痒。
久违的滚烫热浪将她包裹住,虞绾音不适应地再度躲开。
这一回就被他按在座椅上,掰过她的脸颊,迫使她迎上他有些急躁粗暴的吻。
仿若猛虎嚼花。
捻烂每一寸枝叶,吞入口中。
很快他握着她脸颊的手指下滑,又握着她纤细的脖颈把她往自己的方向猛地一带。
虞绾音不得不扑向他。
戎肆就着她扑过来的动作,将人抱起,不过几步就压到了一旁卧榻之上。
太快又太突然,虞绾音被吞嚼得有些窒息,好半天才得了喘息的机会,撑着他的胸膛别开头,艰难地呼吸新鲜空气。
不等她缓口气,又被掰过来,压覆而上。
虞绾音本能地溢出一声呜咽,随即听到了外面巡逻的脚步声,又惊慌失措地压住声音。
身上的衣物被三两下扯散。
像是暴力摧毁一般,很快就碎开。
她线条清晰的锁骨线裸露出来,随着她紧张缩紧,轮廓更加漂亮。
戎肆的吻下落,却忽然一下顿住。
虞绾音气息急促,胸口起伏之时,忽然间想起来什么,她下意识地伸手去遮,却被戎肆一把握住手腕。
戎肆紧盯着她颈间那一处还未消散的暗红,“哪来的?”
虞绾音一时心虚,“蚊虫叮咬。”
戎肆忽而低笑出声,“这个蚊虫是不是叫楚御?”
虞绾音心口一悸,慌忙要遮住那痕迹,却被扯开了更多衣物。
他双手就这么压在她两侧,整个人笼在她身上,俯身看着那片晶莹白玉无助地在他眼前坦露。
以及那有人染指过的地方。
戎肆缓慢研磨过那点红痕,“与前任夫婿见面,还要先亲近亲近吗?”
“他还碰了你哪?”戎肆粗粝指腹寸寸刮过,“这里?”
虞绾音细细地抖。
冷不丁想起那半梦半醒间,楚御也问她,“这里有人碰过吗?”
他们怎么都跟狗一样啊。
还有没有人碰过,“就是碰了又能怎么……”
他忽然将她咬住。
虞绾音捂住唇,压住呼之欲出的声音。
“是不能怎么样,”戎肆眼底红血丝愈重,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妒夫,开始跟另一个男人抢占领地,指腹先刺入深处,“你不是刚刚才说,不是特地去找他?”
虞绾音即便是压着唇,也细细地嘤咛出声。
根本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但这番沉默反而让他心中火势更旺,“不是特地找他,也可以亲近?”
“我们又没做什么。”
“再者,我们先前也是夫妻……”虞绾音话还没说完,心口被他一并挑起,眼尾很快浸出濡湿,
兵甲入城池就毫不客气地搅弄风云,这突如其来的攻势让人根本无法防备。
起先还有拥堵的防备积压他,想要将他堵在外面。
却很快又被强势破开。
许久未有人入侵的领地显得生涩无措。
几下进攻就溃不成军。
虞绾音被这势头弄得尾椎酸麻,她一得了空,就忙抵着他,“有人,外面有……”
没有用。
虞绾音转身想要下去,却被就着这样的状态,一下子被压在了卧榻边!
近乎是同时,戎肆大手从她身后捂住了她的嘴巴。
这被动的压声,和突如其来地直上云霄之感,让他怀里的人狠狠地颤了颤。
纤细的手指攥紧了身下的床褥,拉扯出一层一层褶皱。
大手将她脸颊都压出了一圈软肉。
他粗哑的声音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先前也是夫妻。”
他逼问着,“那他能到这里吗?”
“嗯?”
青丝瀑布垂在榻边,重重地摇晃。
每一下都攻到实处,晃出去又抓回来。
一时头晕目眩,耳边是屋子里还在灼烧的围炉烟火。
火星炸得噼啪作响,四处飞溅。
溅落在地上 ,撞上浴间水花,又嘶嘶地蓬勃开。
撞得虞绾音眼前也是水雾一般,白茫茫一片。
她想躲,往前挪了一点。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把她抓回来,反倒是在下一瞬,突然重重地追上去。
虞绾音声音被压制着炸不开,炸开的就是她浑身上下每一寸感官。
“杳杳,还想跑是不是?”
不等她挪,他就用力送她前扑,“想跑去哪啊。”
“跑啊,杳杳。”
她跑不了了,虞绾音攥着床褥,连手指都沁出艳粉色。
嗓音混着细细地哭腔,“混……混蛋。”
戎肆压在她耳侧,“跑得时候没想到会被混蛋抓住?”
他滚烫的气息燎过她的耳鬓,“为什么要走?”
虞绾音有几分理直气壮地扬声,“我要回家!”
“回家。”戎肆语气深重,忽然更加用力地将人翻过来,也更用力地占据着,“回个家,你他妈不跟我说?”
“回个家,你就要丢下我?”
“真不怕半路被外面疯狗缠上不放?”
虞绾音咬唇,“除了你,还有谁会缠着我不放。”
戎肆整个人趁机压下,笑着,“对,我是疯狗。”
虞绾音纤长的颈一下子又仰起。
“那杳杳是不是就喜欢被疯狗缠?”
“被缠死,被缠坏。”
虞绾音不得不再次捂住唇,他过于了解她。
也知道怎么样能让她变得一塌糊涂。
眼前的雾气突然间开始膨胀出星星点点。
云朵被抛出去再拽回来,一层一层跌宕而过。
不知哪一刻层层穿出云雾,猛地被抛到顶部!
未等下落,就被狠狠搅碎。
将云朵浓密的水雾搅散,四溅开。
随即是一场雨水淋漓的春雨。
混合着绵白的雾气。
尖叫无法出声,被吞咽在喉中时,外面就响起了轮值侍卫的交谈声。
全都是男人的声音里,虞绾音浑身紧绷,延长了那一场云中细雨。
屋外是铿锵盔甲碰撞的声音,每一下碰撞都仿佛撞在了她脆弱的神经上。
戎肆并未因落雨而止住,他捉住冰润足踝。
虞绾音实在是熬不住,“这是军营。”
戎肆慢条斯理地看她,“不是你选的地方吗?”
亏他还收着劲,“受着。”
“不,不行。”
虞绾音挣扎开,不得不道,“我们,换个地方。”
戎肆看着她,悠游地拿捏着巧劲停了下来。
深夜军营之中,将士并未完全休息。
轮值守卫一刻不停地在营地周围穿梭,敏锐而警觉地观察着四周境况。
军靴踩踏过地面,响起一阵沉重有素的声响。
戎肆的马于深夜又从营地里跑了出去。
但主公想要去哪,他们轮值将士无权干涉,只需要替主公守好营地即可。
时至深夜,城外雾气弥漫,四下一片白茫茫地看不清光影。
有些阴云从天边翻滚而来,夹杂着潮湿的水汽。
戎肆身上大氅宽厚沉重,将两人完全包裹在其中。
除此之外,两人身上依然是衣衫完整,戎肆将她裹得严实。
唯有静谧不知处,有些悄然的暗流涌动。
深山无人境,虞绾音扯着他的衣摆,“快,太快了。”
戎肆低头抵在她耳边,粗声粗气道,“我教你骑的应当比这快多了。”
“杳杳怎么学的?”戎肆声压极低,虞绾音有些呼吸不畅。
未等她说话,戎肆便深沉地自言自语道,“哦,杳杳学骑马,都学着逃跑用了是吗?”
“学着躲我用了是吗?”
“那以后我们这样骑。”
虞绾音耳骨酥软,她只觉得这个男人疯了。
“不是喜欢跑吗。”
戎肆突然重重地抽了一下马,
马儿猛地扬蹄,就听到怀中如玉一般的人儿惊叫一声。
“还跑吗?”
戎肆扣着她腰腹按紧。
静谧山林中马蹄声笃笃,极富节奏地鞭挞而过城中草地。
她双腿收紧,却也根本收不起来,被身下马鞍架着。
玉石马鞍之上被他绑了个干净的绒毯。
而身后就是他。
戎肆故意挑着颠簸陡峭之处,一路快马加鞭冲了出去。
马蹄颠簸。
而每一下颠簸都狠狠地将人撞出,又把她拉回。
虞绾音压不住腔调,气息混乱地咬着他身上的大氅。
垂在两侧的腿夹紧了马肚,又好像是在催促它快一些。
因而速度越来越快,颠簸也越来越狠。
戎肆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是不是要下雨了?”
虞绾音气息声很快就变成了绵延不绝地哭腔。
直到等他们到了一座森林小屋之处,马蹄停下后,果然下雨了。
潺潺雨水顺着马鞍坠了下来。
两条骨肉匀亭的腿绷紧,兴许是被这山路吓得时不时地轻颤。
被戎肆一把抱下来,抱进他早早就遣人收拾好的小木屋里。
他早就知道军营放不开。
这是他们前一日行军,收拾出来的木屋。
他回来之前就叫人又收拾了一遍。
炉火已经燃了半宿,整个屋子都是暖烘烘的。
那冰润之人置身于暖巢之中,美人空洞失焦的剪水眸子才慢慢回神。
即便是如此,他都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再度与她共衾,“以后再不打招呼就走试试看。”
虞绾音惊得想躲,被他压下。
戎肆还压着气性,“你到底有什么不能与我说的?”
“你什么都不与我说,虞绾音。”
虞绾音被他拥有得完全,无助地呢喃出不成语调的音节,“太多……”
他根本不听,“还差得远杳杳。”
“告诉我,想回什么家?”
“想回家老子送你回啊。”
“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危险。”
“你这张嘴,也就说不出话来的时候最老实。”
他们进屋之后,屋外的雨势淅淅沥沥地一点点下大,逐渐磅礴起来。
树林葳蕤,乌云翻滚席卷夜色。
层层密云遮天蔽日地摩挲静谧神灵。
雨水快速冲刷着山林幽径,一点点累积,直至胀满。
山路幽径积攒不住,便汹涌溢出流淌到山下青草树林之中。
四处都是满满当当的小水洼。
流水瀑布声潺潺,绵延不绝。
这场雨下了一天一夜。
屋外天色始终灰蒙蒙一片,不见天日。
这一天一夜,虞绾音过得也昏天黑地,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她像是误闯森林,被丛林猛兽捉住的人间女子,而后被欺压在他的方寸领地间不知疲倦。
虞绾音心想,还不如在营地里。
原来营地里那样,他竟还是有所收敛的。
等虞绾音回到营地里的时候,城池已经攻下两日有余。
戎肆吃够了就变得大度许多,没再计较楚御有关的事。
想起来,他最开始去了楚御的营地没找到人,就隐约能判断出,她不是特地投奔楚御。
否则她没理由离开。
楚御也不会魂不守舍地一直想要前遣人出去找什么。
他先楚御一步,简单判断了她的方向,领兵打了过来。
戎肆总觉得,他和楚御在她心里,她总有一杆秤。
要留一起留,要扔一起扔。
不顾此失彼,才谁都不得罪。
大家都好好的,像极了她的处事风格。
但谁都不得罪,就相当于谁都得罪了。
他们在城中找到了一个尚且能歇脚的宅院,便一并让虞绾音也住过去,
说到底女子与许多男子在一处,是有诸多不便。
虞绾音不需要做什么。
她只需要倚在窗边,看着他们把东西都收拾好。
主要是戎肆把她的东西都收拾好。
虞绾音时不时地偷偷打量着他。
她是不太能理解,怎么会有人这么有精力。
她现在动动手指都觉得没力气,偏生他还生龙活虎的。
反倒像是更精神了一样。
她偶尔听到外面的兵将闲聊。
说着,“女君回来是不一样,主公看着都面善了。”
面善吗?
虞绾音又多看了他一眼。
她怎么不觉得。
但是她能看的出来,这些新兵都很怕他。
在戎肆面前不敢多说一句话。
不过,若是他在平时,都是她刚见到他那日一样,凶悍杀戮。
是挺吓人的。
戎肆很快被叫出去,虞绾音独自倚在窗边。
过了一会儿有人从外面敲了敲门。
虞绾音慢吞吞起身去开门,发现是宿方。
宿方有些意外,朝屋子里探了探头,“主公他……”
“他出去了,你找他吗?”
“不,”宿方踟蹰着,想来这东西交给女君也无妨,
“那个,我来给主公送药。”
他将手中瓷瓶递了过去。
药。
虞绾音接过来,指尖无可避免地触碰到了少年手指。
偏偏宿方递的还是这种药,他肉眼可见地变得不太自在。
虞绾音无所察觉地翻看,“这是什么药啊?”
宿方抓了抓头发,支支吾吾半晌,始终不敢看虞绾音的眼睛。
虞绾音又问,“我前两日就看他需要吃药,他生病了吗?”
“是病也不是。”宿方不好解释,“您,等主公回来问他吧。”
他说着赶忙要离开院子。
虞绾音瞧他跑得这般快,心下不安,“站住。”
宿方又不得不停下来。
虞绾音走上前,“他到底是生了什么病,很严重吗?”
在她印象里,只有那些凶险到无以复加的病症,才如此难以说出口。
“你告诉我。”
“我不跟他说是你说的。”
宿方年纪轻,这话一时半会儿说不出来。
尤其还是对着虞绾音一个女子,“女君不然还是就当没这病吧。”
“那怎么行。”
“主公,”宿方实在是没有办法,小声说了一句,“主公有欲瘾。”
“这是抑止药。”
虞绾音原本做好了心理准备,以为会是什么凶猛的不治之症。
听到这个时,瞬间耳根烫了起来,“什么,瘾?”
宿方是断然不可能再说第二遍了,“那个女君好生休息。”
他说着就跑了出去。
虞绾音回过神,神色变得慌乱。
该不会是她想得那个瘾吧。
虞绾音看着手里的瓷瓶,瞬间像是拿了一个烫手山芋。
她突然开始后悔自己刚刚为什么要追问。
不知道还好,一旦知道,有些事情就变得合理且清晰起来。
虞绾音但凡一回想,腰窝就开始酸胀。
她很是局促,宿方说得对,她还不如当做不知道。
戎肆瞒着她,是他还顾忌一些。
可如果她知道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便无所顾忌,肆无忌惮。
病中人,总有些自己可以肆意妄为的资本。
她折返回屋子,正要将药瓶塞到戎肆的木匣里。
屋外传来值守侍卫的声音,“主公。”
虞绾音不知怎么的,手一抖。
药瓶从木匣边坠到桌案上,咕噜咕噜滚过,不等虞绾音抓住,就“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而此时,戎肆脚步声刚好停到门口。
戎肆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视线从那摔碎的瓷瓶挪到了她身上。
虞绾音不敢直视他的视线,径直蹲下身,捡地上的碎瓷片。
她能听见戎肆朝她走了过来。
他并未多说什么,一并在她身侧蹲下身。
拿过来她手上的瓷片。
他被发现,也是无比坦荡,“去坐着。”
虞绾音停顿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来走开,解释道,“刚刚宿方来送的。”
戎肆没接话。
虞绾音心下不安,“我不小心摔了,会很麻烦吗?”
“不麻烦。”戎肆把东西捡起来扔在一旁,牢牢地看着她,“只是没有药,你会比较麻烦。”
虞绾音刚捧起桌上的补汤碗。
不确定他说得是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趁此工夫多喝了两口补汤。
偶尔没忍住,多看了戎肆一眼。
正巧被戎肆发觉她在偷看他。
虞绾音故作不经意间收回视线。
戎肆却没有就此罢休,把东西放好就朝她走了过来,放肆随意地坐在她面前。
连他身下的座椅都因他的动作滑出一道粗糙的声响,“说说吧。”
虞绾音抿唇,“说什么。”
“说说,你想去哪,回什么家?”
虞绾音将汤碗放下,沉默了片刻后,与他确认,“你真的要跟我回去?”
“我不跟你回去,谁跟你回去?”
他话说得理所当然,但虞绾音听来有些心虚。
毕竟楚御也说过这种话。
先前这两个人,可是一个比一个能拴着她。
说什么哪也不许去,说要把她藏起来,说跑到哪都能给她抓回来。
她跑了,反而抢着要跟她回家了。
虞绾音这么看跑掉还是有用的。
就像是如果她说要拆窗,一般人不会答应。
但是她说要拆房子,他们就能答应她拆窗了。
虞绾音示意,“那这些人怎么办?”
“他们就非得有我吗?”戎肆皱眉,倚在旁边,看起来凶巴巴的,“我娶的又不是他们。”
戎肆不阴不阳道,“哦,你也不是非得有我。”
虞绾音喝了口清茶遮掩。
片刻的沉默后,她问了他和楚御一样的问题。
“你要跟我回家,难道要放弃你现在有的一切吗?”
“我现在有什么了,”戎肆不觉得他现在有什么东西,“领地都分了当地百姓管,是他们自己的又不是我的,我只派驻军帮衬,这些兵马日后解甲归田也能自己过日子。”
“我过我的,他们过他们的。”
虞绾音问,“那寨子呢?”
戎肆听着扬了下眉,“你是还想让我回去当土匪?”
虞绾音语塞。
确实。
从前那是不得已。
现在戎肆也没有带着一群人在山上过活的必要。
若是民间日子好过了,谁愿意一直做一个土匪。
在山里东躲西藏。
戎肆适时出声,“现在能告诉我,上安都没了,你还想回哪个家?”
虞绾音有一会儿没说话。
她将杯盏放下,才道,“鄯善。”
“鄯善?”戎肆看着她,“你鄯善还有个家。”
“嗯。”
戎肆舔了下后槽牙。
藏得挺深。
成婚这么长时间,他第一次听说她鄯善还有个家。
“我母亲是鄯善的,她随公主和亲入中原,就留在了这里。”虞绾音轻转着手里的瓷杯,斟酌着将自己母亲家里的境况告诉他。
还有姨娘阿姊。
不过她六岁起就没再见过他们,也不知家中具体境况如何。
无非是那数月一封的书信,能知道个大概。
不过阿姊也不常说家里如何,与她闲聊的都是平日里打马射箭和山水景色之事。
顶多说说姨娘与她的日常生活。
看起来像是生活在世外桃源一般无忧无虑。
没有什么烦心事。
最多,也就是说说城中,偶尔看到的不公景象。
想来烦心事也是有的。
就像她一样,她也不会用这仅有的几张信纸,把自己烦扰的事情告诉她们。
与他们说的也都是中原的趣事。
像是年节,花灯游诗,糕点吃食。
就是有许多规矩和束缚。
阿姊总是说,若是中原能有他们那自由,他们能有中原那么繁荣就好了。
繁荣吗。
虞绾音想,都是假象。
末代王朝,繁荣枯骨。
虞绾音与戎肆说完,包括她与阿姊姨娘书信来往始末,约定在乾宁碰面。
以及她跑到这里,问了驿站,阿姊他们还没有回信的事情,尽数告知。
屋内有着短暂的沉寂与安静。
戎肆没有多说什么,只一句,“知道了。”
约么三五日之后。
戎肆带回来一封信,递给她。
虞绾音拿过来,一下子就看到了上面的羊皮纸封。
她立马坐直了身子,将信封拆开,“这个,你从哪来的?”
信件上的油墨字迹比以往更加新鲜,看起来是不久前才写的。
她们和她一样,每到一座城池就在驿站留信,告诉她进程。
戎肆坐在旁边,“我差人在附近城池驿站蹲守,若是有人收到了信件,就叫他们送过来。”
信件开头还是,“杳杳卿卿,见字如晤。”
下面是熟悉的字迹,告诉她他们已经接到了她的来信。
并且将至万安港,但后面已经全部变成了燕州地带,怕是不好通行,问她愿不愿意来万安港迎他们。
戎肆示意,“去吗?”
虞绾音忙道,“去。”
肯定是要去。
万安港也属
于缙州,距离他们现在这座城池不过三日陆路,三日水路的行程。
并不算远。
戎肆点了点头,“那我们过两日就启程。”
这样快的决定,让虞绾音看了他一会儿,“我们是……”
“我带一批人跟你去,让他们先守在后方。”
带她去寻亲,不方便大张旗鼓地带太多兵马。
那跟宣战也没有区别。
戎肆解释道,“其他的我都安排好了。”
“军营里的事你不用担心。”
目前他所管辖范围之中,搜罗了一批能打能抗的将领,在各个地方镇守。
戎肆能用的人只多不少。
随便一个拎出来就能应敌。
何况当前领土一大,又不是只有一座城,他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善于用兵调兵,管控兵力才更为要紧。
他小时候就在军队里长大,也懂一些军中规制。
何况虞绾音也给了他几本兵书,把军衔分级,层层分派下去守城驻营即可。
戎肆在的地方无非是主征之处。
由他发号施令进攻。
他哪怕是离开一阵子也无关紧要。
宗承能顶上。
他顶不上还有别人。
要是出了点什么事,离了他就解决不了了,那这支军队跟一盘散沙也没什么区别。
根本不会打到现在。
戎肆说着,“先送你和家里人碰面,外面不安全,就把她们接过来,我们一起。”
“看你想如何。”
虞绾音就这么看了他一会儿。
似是有些意外于这个自己有足够话语权的决定。
戎肆察觉到她的视线,抬眸迎了上去,“看什么呢?”
他说着,“啪”地一声把一个瓷瓶拍在了桌子上。
动作间带了点狠劲,“不然先看看这个?”
虞绾音被这声响弄得身形轻抖。
打眼瞥见那个瓶子更是心虚。
那是她的避子药。
虞绾音顾左右而言他,逃避不已,“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吗?”
她刚还对他有点……
戎肆在意的要死,当然要说,“这些怎么了?”
“这不是你藏的?这么嫌弃我?”
虞绾音百口莫辩,“我不是嫌弃你。”
可她确实也没想要他的孩子。
“我吃着药,你怀不上,”戎肆果然如她想得一般,暴露了自己的欲瘾,就变得肆无忌惮,他顺手拉开床褥,“杳杳,自己过来。”
那眼神像是在说,自己过来挨罚。
果然戎肆说完,他就坐在床榻边看着她。
虞绾音触及他的眼神,大概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小腹跟着一酸。
酸酸麻麻的暖流触感顺着小肚子蔓延开。
像是已经形成了被触碰过多的本能反应。
虞绾音小声道,“明天要启程了。”
戎肆径直起身,走上前,“不用你走路。”
他的阴影压到她面前,虞绾音缩了缩身子,“你等一下……”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扛了起来!
戎肆说话毫不客气,“等什么?等你吃药?”
“能不能就让它过去啊。”她就吃了那一回。
“不能。”他还是很凶,“好不容易把身子养好,你给我偷吃这种药?”
屋内灯盏被挥灭,入眼一片昏暗。
纱帐也跟着跌宕坠落,响起些许惊呼。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
港口解冻之后就是开渔和开航期。
新占的城市休整很快,没过多久就恢复如初。
百姓试探着这群新来的将士的确不怎么干涉他们的日常生活,也渐渐恢复了周围的农林牧渔。
秦鸢被戎肆叫去盘问,家底翻了个底朝天。
又关了两日确认的确没问题才放出来,准她一起通行。
毕竟秦鸢见过虞绾音家里人。
连虞绾音自己都认不出来的情况下,是得带她。
城外就是港口。
军队里没有船只,一直打的陆战。
上船需要通过附近开春的商船走,相对来说他们走水路也更有经验。
商船并不是每日都有。
需要等一批商队过来,顺路上船。
战时年间,商船上的商队人少。
偶尔也会干一些摆渡的活,给钱就有船位。
清早渡口还有些凉。
虞绾音身着百蝶穿花的银色斗篷,被戎肆包得像个粽子带上了船。
船上舟师说着,“这三日,每日一停靠,下层可能会住些闲杂人。”
“贵客要是想清静,可以去上层住着,那边人少。”
“就是顶层有人了,那一批不能上。”
出门在外自然是清净一些的好。
他们被船工引到了第三层,挨个房间住下。
除此之外,船上也有船上的规矩,贵客包层,那便不能到那一片区随意打扰。
自己呆在自己的地方,也不能去货区,不然怕丢货。
这在某种程度上不仅方便他们,互不打扰也安全。
上面的屋舍的确要更宽敞一些。
推开窗户,就能看到浩荡广阔的江面。
清凉的江风迎面而来,吹开虞绾音的鬓发。
而此时顶层屋舍。
同一阵微风拂过窗柩,将桌案上的笔墨吹干。
楚御看着桌案上的舆图,判断着虞绾音倘若要回家,可能会经过的地方。
偏在这时冷不丁听到了一些纷杂烦乱的脚步声。
一旁磨墨的小厮看过去,与他回禀,“侯爷,是商船停靠,有新客人上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