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后勤组三位女性成员简直如临大敌,噤若寒蝉畏畏缩缩。

琴酒手中的那把伯莱塔过于有威慑力,她们都很害怕这玩意儿一不小心就擦枪走火……尤其她们刚才是当着正主本人的面在讨论八卦,这在组织内跟自杀没什么区别。

后勤组组员在琴酒的目光下闷不吭声地开始干活,在这种极度的威压之中,她们立刻爆发出了此生最速度的工作效率,没花几分钟就成功调出了那位摄影师的资料。

她小心翼翼地将电脑屏幕转了过去,面向琴酒。

琴酒扫了一眼电脑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横山先生的资料,毫无征兆地开了枪——但子弹没有击中任何人,只是在她们惊惶的视线中被嵌入了墙壁之中,伯莱塔的枪口因为过热而散发出轻微的白烟。

“管好你们的嘴。”那双浓绿的眼珠中夹杂着寒气,森冷的视线在她们的脸上缓缓扫过,很快又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一般立刻收了回去。

琴酒转身,离开了房间。

等确定琴酒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之后,三位后勤组成员才面面相觑,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呼……吓死我了。”

“我刚刚真的以为差点就要死了。”

“放心吧我们不会死的,但是那个摄影师横山先生看起来小命不保。”

“自求多福吧。”

“细思极恐,琴酒虽然看上去要找那个摄影师的麻烦,可是他只是让我们闭嘴,没有否认和弥良的恋情……”

“嘶——”

琴酒确实去找横山先生的麻烦了。

但他当然不是自己去的——开什么玩笑,一个小小的、只会乱拍些垃圾照片的摄影师,还不值得他亲自上门。

他把这个小小的任务交给了自己最近物色的新下属——伏特加。

戴着同款黑帽子的伏特加认真记下了横山先生的地址,然后对他问出了一个十分愚蠢的问题:“大哥,要不要我干脆弄死他?”

他神情严肃,手比作刀,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琴酒不是很想回答这个愚蠢的问题——这个下属还算听话,也不是特别废物,但实在有点愚蠢,要不是无人可用,他也不会拿伏特加来凑合。

看到琴酒一个眼神飞过来,按理来说换做一般有点眼力劲的代号成员都该懂了,可伏特加仍然睁着墨镜后那双清澈的眼睛迷茫地看着他。

TopKiller第一次感到了人生的无力:“……让他闭嘴。”

撩下这句话,琴酒坐上保时捷356A的驾驶座,重重摔上车门,一脚油门下去直接将车开走了,留下伏特加跟在后面吃了满肚子的车尾气。

伏特加这时候才恍然大悟:“——哦!”

他一拍脑门,提着枪就上门了。

……

听到门铃的声音的时候,横山先生一边走去开门一边嘟嘟囔囔,“谁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卡壳了。

当公寓的门被打开之后,出现在他面前的就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一脸凶恶不像好人的大块头就站在门后,握着枪对准了他。

横山先生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双腿忍不住开始打摆子,慢慢地将双手举了起来:“这、这是玩笑吗?”

他强撑着问。

但凡这个时候换个人来,横山先生可能都不会如此惧怕,但伏特加不管横看竖看脸上都写着“我不是好人”这几个字,让横山先生顿时就怂了。

伏特加握着枪,缓缓将横山先生逼进屋内。看着近在咫尺的枪口,横山先生也逐渐后退,直到伏特加完全进入玄关,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门被合上时的声响让横山先生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伏特加反问他:“玩笑?”

“不不不,不是玩笑!”横山先生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这位先生,我是做错了什么事吗?我、我没有得罪你吧……如果是想要钱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不,我不需要你的钱。”伏特加露出了一个一点都不友好的笑,他稍微用力,将枪口抵在横山先生的脑门儿上,重重敲了两下,“但你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横山先生十分惶恐:“什么事?”

“照片,”伏特加冷声说,“删掉,现在、立刻、马上!”

“……?”

横山先生满脸茫然,心说就为这事儿黑道分子居然提着枪上门来找我麻烦?

但他显然不敢多言一句,在枪的威慑下乖乖地摸出电脑,立刻删掉了那则挂在日趋第一上的推文,还储存卡里的照片也删掉了,这才得到了伏特加的首肯。

大块头黑道分子十分不善地用枪口拍了拍他的脸,语带威胁:“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最好清楚。”

言下之意:这次放过你,敢报警你就完蛋了。

吓得横山先生连连摇头:“我不说、绝对不说!”

伏特加这才满意地走了,留下瘫坐在公寓里的横山先生。

琴酒当然不是因为心慈手软才没有让伏特加杀人,只是现在并不是合适的时机。

他还好,没有露出完整的脸,顶多露了一个下巴,可苺谷朝音是已经被确认了身份的……该死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帮粉丝就跟眼睛自带显微镜一样,从那么糊的视频里都能看出来那是苺谷朝音。

拍到了他们两人的照片挂在日趋第一,热度首屈一指迟迟没有要降温的迹象,正是关注度最高的时候。

而那位拍下这组图的摄影师要是在这个时候离奇死亡,毫无疑问会让苺谷朝音被怀疑。

一旦查到了苺谷朝音的头上,那么他也不可避免地会被连带,谁知道警方最后会查出些什么东西来?

毕竟这件事目前只是传播范围限定于娱乐圈的绯闻而已,现在能挂在日趋第一纯属有一群cp脑的粉丝和杂食路人在起哄磕糖,等过几天再无后续,这件事的热度也就慢慢被平息了,不会再有人在意。

闹出人命那就完全不一样了,没必要因为泄愤而使自己有暴露的风险——这一点,琴酒当然是分的清的。

他只是很不想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挂在网络上,所以强行逼迫摄影师删了推文。

选择路边见面的原因十分地简单——琴酒赶时间。

他急着去截一帮胆大包天的老鼠,能抽出五分钟来给梅洛委实很给面子,大不了以后让梅洛去跟贝尔摩德那个女人去学习一下易容好了。

但并不了解娱乐圈的琴酒显然不知道一件事——有的事情,不承认不否认不理会,就会慢慢地过去;而一旦被刻意地删除了,就相当于是确有其事。

如果是假的,那干嘛一定要删?反正是假的,别人说两句又不会变成真的。

除非是真的,被拍摄的正主才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是的,横山先生已经猜出来了,刚才那个逼他删照片的人大概是照片里银发男人的人。

怪不得他看到那家伙的第一眼就觉得不像是个好人,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横山先生心说我本以为只是cp粉瞎嗑,想不到居然是真的!如果没谈,正主相方干嘛这么着急要删帖?这简直真的不能更真了!

至于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的粉丝——在他们眼里,这显然是弥良事务所施压,让摄影师迫不得已删了贴。

这行为让只看一张图就嗑到了的cp粉更加热情高涨了。

如果不是真的,事务所干嘛要删帖?就算不是在谈,关系也绝对不一般。

一言蔽之,他们是真的!

*

组织陷入了空前的低气压中。

后勤组的三位成员立刻就把被琴酒找麻烦的事情在两小时内传遍了组织,这下所有代号成员都知道琴酒谈了个偶像的事情。

然而迫于TopKiller的威势,除了有些不长眼的人比如现在不在日本境内的宾加和根本不怕琴酒的贝尔摩德,没有一个人敢当着面跟琴酒说这件事,全都闭嘴装不知道。

偌大的组织,只有琴酒不知道他已经跟梅洛谈上了。

虽然不知道,但这不妨碍琴酒将这件事记到苺谷朝音的头上去。

在他正在思考打算敲打一下梅洛的时候,苺谷朝音已经焦头烂额了。

本来对于这件事,事务所公关部的人采取态度是放任自流。

“本来就是假的,而且也不是被拍到了接吻、同居、或者床照,在公众场合打一把伞怎么了?难道犯法么?”西野女士振振有词,“只是粉丝嗑cp而已,没人会认为这是绯闻的,等热度降下来就没事了。”

然而那则热度极高的推文被删了,这下就跟此地无银三百两差不多。

眼睁睁看着热度越来越高,西野女士彻底摆烂了:“……算了,爱嗑就嗑吧,现在谁不麦啊?”

她只求这位银长直真嫂子不要被扒出来。

但她等了许久,都没听到苺谷朝音的回音,疑惑地将头转过去,看向他。

“怎么了?”

苺谷朝音盯着手机,眉心紧蹙起来。淡色的唇在白炽光下紧抿成平直的线,黑色的额发垂了下来,将漂亮的金绿异瞳遮挡,西野女士只能看到浓密的睫羽投下一片阴翳。

即使没有凑近,西野女士也能感觉到苺谷朝音身上的低气压。

他不是因为和琴酒的绯闻烦恼——俗话说债多了不愁,他已经和同期有过绯闻了,就是和琴酒传绯闻又如何?反正尴尬的那个人肯定不是他。

只是他收到了一条短信,是他在警视厅公安部的直属上司森冈淳发来的。

[你的两份档案被动过,小心。]

寥寥数语,却让他呼吸一滞。

他的父亲是白马宗一郎警视总监在警校时期就私交甚笃的好友,如果不是友谊深厚,他父亲也不会将他托付给白马宗一郎。虽然他最终入职的是警视厅公安部,但平常并不会跟身为一把手的白马宗一郎联系,卧底期间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直接报告给他的直属上司森冈淳的。

前脚琴酒才暗示过“组织里混进了老鼠”这种语焉不详的话,后脚他这个卧底警察的档案就被调动过了,要说这两者之间没有联系,他是绝对不相信的。

怀疑到他了?

但奇怪的是,森冈淳说的是“两份档案”。

是的,苺谷朝音有两份档案——一份是名为苺谷朝音的现役警视厅刑事部机动搜查队一队的警察;一份是叫做弥良的现役偶像。

和他同届、同在鬼冢班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一毕业就人间蒸发去做了卧底,连毕业拍摄也没来,如果再凭空蒸发一个人实在会让人觉得可疑,所以苺谷朝音当年毕业的时候是参与了拍照的。

而弥良这个假身份是在他进入警校之前,警视厅公安部就提前为他安排好的,后来会成为偶像纯属阴差阳错。

为了将弥良和警察苺谷朝音这两个身份彻底割裂开来,两个人的生活轨迹完全不同,就连在警方的户籍档案都是毫不相干的两份。

弥良是15岁回到日本读书、一路正常生活从普通DK变成偶像的少年。

苺谷朝音则是一直在日本生活,按部就班地读书,又在22岁大学毕业后进入警察学校培训、如今26岁的警察。

弥良是光芒万丈的偶像,苺谷朝音是沉默寡言且性格孤僻的怪人。

绝不会有人将这样两个人联系在一起,这是一份双保险。

至于那位份虚构的档案——机动搜查队的工作基本就是在固定的巡逻区域内跑外勤,即使常年在办公室不见人影也无人在意,就连搜查一课的警察也不会特别去注意机搜的人。

换而言之,苺谷朝音不在机搜也很正常,就算真的有人疑惑这个幽灵警察,也尽可以说是被别的部门借调了。

但按照日本人的天性,通常不会有人这么多管闲事。

那么谁会特地去查苺谷朝音这个在警校时就平平无奇的孤僻阴角?很显然,警校时的他是毕业分道扬镳之后会被彻底遗忘、哪怕被同期撞见也可能叫不出名字来的人。

不能确定是谁,但那个内鬼绝对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即使这次不是那个内鬼干的,接下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暴雷。

苺谷朝音从来不是被动等待的性格。比起时时防备着被毒蛇撕咬,他更喜欢掌握主动权。

西野女士瞅着苺谷朝音神情平静的脸,小心翼翼地叫了他一声:“……弥良?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像心情不太好……”

苺谷朝音正在给森冈淳回复信息。

他回复的内容不算很长,大概几行字而已,几乎是在发出信息之后,他马上收到了森冈淳的回信。

[好,一切小心,我会配合你。]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他才略微放松下来,将手机收起来,微笑着看向西野女士:“没什么。”

这个没什么的回答显然不能让西野女士满意。

她叹了口气:“你是还在为被拍到的事情烦恼么?没事的,那位摄影师不是也说了么?删掉博文是因为不想对你造成太大的影响,毕竟未经允许的拍摄是他那方面存在问题,况且也不是什么实锤,黑红也是红。”

“是啊,”苺谷朝音朝她弯起唇边的弧度,眼角眉梢中透露着微妙的危险气息,“这下节目组那边大概要高兴坏了。”

说的是西野女士刚给他接的一档新综艺,等录制完下一档打歌节目,他就得连轴转去参与综艺的录制。飞行嘉宾在这个时候曝光这种绯闻,怎么想都会被节目组当做梗拿来炒热度。

西野女士撇嘴:“白送他们热度了。好了,刚刚有节目组的导演联系我了,我去回复一下……你记得好好练舞,打歌舞台可不能掉链子。”

她话音刚落下,手机铃声就又响了起来。西野女士叹了口气,握着手机走出了练习室。

门被合上的声音在空旷的练习室内发出回响。

苺谷朝音慢慢走向占据一整面墙的镜面,将手按在光洁的镜子上,镜面之中显现出他的倒影。他折下脖颈,将额头贴在镜子上,冰冷的温度沿着眉心蔓延。

这个姿势只短暂地持续了几秒,他便将镜子缓缓推开,又直起了脊背。

……

再一次收到琴酒的联络的时候,苺谷朝音正在日卖电视台的休息室中。

他马上就要开始打歌舞台的录制,刚刚做好妆造,浑身上下那叫一个精致完美,眼角贴着亮晶晶的亮片、每一缕发丝都被造型师精心打理出最完美的弧度,打歌服是华丽的军礼服款式,金色的链条在他走动时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言蔽之,这是一个除了唱歌跳舞和拍照之外,不适合进行任何运动的打扮。

但琴酒从来不会管这一点。

后台休息室里没人,中川助理去和负责舞美的staff确认流程去了,只剩苺谷朝音一个人坐在休息室的皮质沙发上,摸出手机查看琴酒发来的消息。

琴酒发来的是一个正在移动中的定位。

苺谷朝音辨认了一下那个红点目前所处的位置,对方距离他只有一公里的距离。

而琴酒临时交给他的任务的内容很简单——从目标的手里截下一个银色的箱子。

苺谷朝音十分难以置信地回信。

[你知道我半小时后就要开始录制节目吗?]

琴酒:已读不回。

……什么意思?

苺谷朝音怨气冲天地在心里问候了一遍琴酒那未曾谋面的父辈,揣着手机就站了起来,走出了休息室。

守在门口的工作人员吃了一惊:“那个,是有什么需要么?我可以帮忙……”

“不用,”苺谷朝音对她露出无懈可击的营业笑容,“我只是去趟洗手间。”

工作人员小姐被这个笑迷得晕头转向,脸后着后退一步,几乎整个人都要贴在墙壁上。她颤颤巍巍地小声说:“好的好的,您请……”

等苺谷朝音离开,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弥良去的好像不是洗手间的方向啊?

*

琴酒发完讯息,烦躁地看着大桥上堵死的车流。

很糟糕的事情发生了——雪莉从国外寄回来的一批药剂样本被偷偷拿走了。

合作的制药企业也许隐约察觉到了他们在进行什么惊世骇俗的实验,而那些贪心不足的人妄图偷走这批药剂,以此进行牟利。

好在为了防止这批珍贵的药剂遗失,用于低温保存药剂的特制箱子中装着定位装置,只是那帮偷药剂的人过于谨慎,随身带着信号屏蔽器,让追踪根本无法使用。

可监控摄像头是没办法被屏蔽的,技术组加紧寻找,立刻就发现了踪迹。

他追到了人,但没能直接将那一伙人直接杀死,好在趁机毁掉了信号屏蔽仪——只是保时捷356A被彻底困在了堵死的大桥内,就算他现在鸣枪也没法让这车流挪动半分。

该死,警视厅交通科的人都是一帮废物吗?!

就算怒骂交通科也没用,显示着定位的红点距离他们越来越远,最终在杯户町内停了下来。

这个地方当然不会是他们的大本营,会在那里停止多半是打算抛弃储存药剂的特殊箱子,转而换别的的方式将之带走。

情况紧急,琴酒扫了一眼地图上的定位,发现离这帮小偷不远的地方就是日卖电视台的大楼。

很巧,苺谷朝音今天要在这栋楼里录节目。

*

“我就知道这种高科技箱子有问题,”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男人骂骂咧咧地用枪口敲了敲银色手提箱坚硬的外壳,“所以这玩意儿到底怎么弄开?”

看起来稍微斯文一点的眼镜男欲言又止:“我学的是药学和生物学,这种电子锁东西我不懂啊……”

为首的、穿着西装的藤本啧了一声,“要是直接毁掉,可能就打不开了。”

“就不能直接用枪给这狗屁锁崩了吗?”

“蠢货,那里面的样本也报废了!”

“那怎么办,再这么磨磨蹭蹭下去,琴酒的人就要追上来了!”出声的男人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恐惧,“刚刚他就杀了古川和松尾,那个家伙真的不是一般人能抗衡的……”

“还是先走吧,停在这里太危险了,我担心那个组织的人马上就追过来了!”

“确实追过来了。”

不属于他们之中任何一人的声线骤然响起,空气凝滞了瞬间,随后这帮胆大包天的匪徒动作一致地缓缓转头,看见了站在废弃大楼门口的少年。

看起来格外纤弱的少年站在夜色之中冲他们微笑,像是折取下来的一段月光。格外昳丽的眼尾和发梢有亮片在闪闪发光,星芒耳坠在霓虹灯的折射下雀跃地摇曳,金属制的反光落在那张绮丽到逼人的脸上,映出寒意的刀光。

他握着枪上膛,枪口对准了藤本的眉心。

藤本看看苺谷朝音的脸,视线缓缓转动,又看向了窗外对面大厦电子屏上挂着的弥良巨幅海报——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无差别。

他眼前一黑,觉得自己可能出现了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