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作为女性,水无怜奈是个对“好感”非常敏感的人。

毕竟她混迹在演艺圈这个大染缸里,又是说话做事最需要情商的主持人,不敏锐一点根本没办法好好在电视台待下去。

不管友情还是爱情,至少人对另一个人表现出来的好感和亲近是一定能分辨出来的。再加上数度登上推特的绯闻、两人确实足够亲密的友谊……就算将松田阵平称之为“骑士”,大概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吧?

苺谷朝音在看清松田阵平的时候,就明白了水无怜奈口中所谓的骑士是在指谁。

他顿了一下,语调不由自主地变得柔和了:“……明明说过很多遍了,我们是朋友。”

“朋友就不可以是骑士了吗?”水无怜奈揶揄地抿唇笑了,“而且——这么急着解释,可不像你平时的作风哦。”

她心说真的是这样吗?

由于被爆绯闻的次数太多,还次次都是这几个人,粉丝和路人们已经由最开始震惊吃瓜变成了淡定看戏。

狼来了这句话喊出来的次数一多,就不会有人相信了;纯靠角度和造谣散播开来的绯闻也是一样。甚至现在绯闻已经不再是绯闻,变成了自家cp发糖的权威证明。

而很显然,登上绯闻趋势次数最多的松弥就是权威美帝。

“我现在说什么你都只会调侃我吧。”苺谷朝音也板起了脸,“既然这样,那就你说什么是什么好了。”

他的神态里故意开玩笑的成分显然更多,即使故意板着脸也没有人觉得是在生气,连带着边上的电视台员工也一起笑了起来,齐齐看向松田阵平。

被诸多目光注视着,大步朝着这个方向笔直前进的松田阵平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为什么都在看我?”

水无怜奈替苺谷朝音回答了这个问题:“是对‘骑士’先生的注目礼。”

松田阵平茫然:“?”

骑士?那是什么?

他没问出口,但水无怜奈已经从他的表情之中读出了茫然。她收敛了一点微笑,语气中含着一点意味深长:“不用质疑,是夸奖哦。”

水无怜奈其实并不在乎苺谷朝音的感情生活,也不在乎到底有多少人喜欢他。身为偶像,不论出于何种目的,被喜欢、被追逐都是一件太过正常的事情,圈子里为了热度的营业情侣更是多到数不胜数,她根本没那个精力去仔细分辨。

但从玩笑话中,她突然微妙地觉察到了一丝不对的味道,又慢慢地将心中的猜测压了下去。

“——是调侃。”苺谷朝音截过了话头,伸手握住了松田阵平的手腕,让他背对着电视台节目组的摄像机,“不要理这些过分的家伙了,阵平他可是素人警官哦?”

他的意思也很明显——不要对着松田阵平拍,毕竟今天是为了众议院候选人的演讲而进行的访谈节目。

电视台的工作人员遗憾地将设备的镜头移开了:“什么素人……等哪天警视厅的宣传片里把他的高清照片撤下来再说吧。”

话虽如此,倒也没人想顶着被当红偶像厌恶的压力去拍摄松田阵平。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车一前一后抵达的代代木公园,跟在萩原研二车后的警员从警车中跳下来,刚想找爆处班的王牌双子星商量行动方针,一眨眼就找不见其中一个了。

“松田前辈呢?”警员茫然地问。

“小阵平的话……”萩原研二叹了口气,双手拍在了警员的脸上,卡着他的下巴让他将脑袋一寸一寸地偏转过去,看向电视台工作人员所在的方向,“他在那儿呢。”

警员茫然地扭过头去,果然在一堆看起来就十分光鲜亮丽的电视台工作人员之中找到了松田阵平。他的目光先是在松田阵平的身上停留了瞬间,接着又缓缓偏转,移动到了松田阵平身边的那个人身上。

在看清苺谷朝音的脸后,后辈警员立刻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啊——是弥良啊!”

他好像突然就悟了什么,一下子了然了。

“如果是弥良的话就没办法了,我们全爆处组都是坚定支持松田前辈的!”

萩原研二挑了下眉毛,伸手勾住了后辈警员的脖子,“我不是和小阵平一起跟弥良上节目的吗?怎么不支持一下我?”

警员卡壳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诶……那个……萩原前辈你难道有过机会吗?”

“……”

萩原研二的脸色顿时垮了。

虽然他只是开玩笑,但在这时候有种微妙地在cp魅力上输给了发小的感觉……他发出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咂舌声,抬手推了一把后辈警员的肩膀,让他向着松田阵平的方向踉跄了几步。

“去吧,”他面无表情地说,“把色令智昏的家伙叫回来。”

“……萩原前辈,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很过分呢。”警员一边吐槽一边走过去了。

……

苺谷朝音的修长的手指圈在他的手腕上,带来了不轻不重的桎梏感。

松田阵平垂下眼睛,靘色的眼瞳之中倒映出了苺谷朝音从袖摆之中显露出一截的、细骨伶仃的手腕,隐约能看见袖口遮掩下一圈一圈缠绕在腕骨上的银色链子。

“你怎么来了?”苺谷朝音低声问,“难道说……代代木公园有炸弹?”

炸弹大概是个关键词,作为特工的敏锐五感让水无怜奈兮缓缓偏头,状似无意地听着他们说话。

“那倒没有。”松田阵平摇头否认了,“如果真的有炸弹在这里的话,我现在就不会这么轻松地站在这里和你聊天了。”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

“是警备部的命令,众议院的候选人收到了死亡威胁。毕竟今天是公开演讲,会来现场的人大概很多,如果真的有恐怖袭击的事情发生的话,我们在原地待命会比较灵活……当然,虚惊一场更好。”

松田阵平的目光越过苺谷朝音的肩头,扫向四周缓缓聚拢过来的、黑压压的人群。他在人群之中看到了闪烁着光芒的应援手灯、灯牌、应援扇和各种横幅标语,还有大批的市民带着花束过来,想要支持自己追随的候选者。

“在这个时刻、这个地方,最好还是不要发生那种危险的事才好。”

他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

“说起来,好像确实是有这样的事情呢。”水无怜奈握着话筒走过来,忧虑地皱起了纤细的眉宇,“之前就听说土门先生经常收到死亡威胁……不过,犯人真的会在这么多人的场合中犯罪吗?”

“我们没办法揣测犯人的想法。”松田阵平说,“能做的只有在事情发生的时候,拼尽全力去阻止而已……要是真的发生了不好的事,我们警察大概又会被骂是税金小偷吧?”

似乎是觉察到空气中氛围逐渐变得不愉快起来,他耸了耸肩。

这句话像是陡然之间引起了水无怜奈的情绪共鸣,她的脸上骤然流露出了一点失神的表情,握着话筒的手指一点一点收紧了,裸色的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之中。

“是啊。”她怅然地说,“我们的功绩虽然无人知晓,但失败却很快就会人尽皆知。”

苺谷朝音心中一动,下意识和看过来的松田阵平交换了一个眼神——了然的神情浮动在交织的目光之中,又缓缓地沉淀了下去。

*

“我们的功绩虽然无人知晓,但失败却很快就会人尽皆知……”

江户川柯南靠坐在黄色甲壳虫车的后座,下意识地低声重复出了这句话。

坐在另一边的灰原哀将视线投递了过来,“这不是CIA的名言么?你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是基尔说的。”江户川柯南皱起了眉,“你不觉得这句话怪怪的么?”

灰原哀低低笑了一声:“难道你觉得她说了这句话,就会是CIA的人么?我想CIA的卧底应该不至于将这么明显的破绽暴露在明面上吧。而且,不管提基尔到底是CIA的卧底、还是组织的基尔,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将发信器拿回来。”江户川柯南叹了口气,“我知道。”

在不久之前,水无怜奈通过冲野洋子向毛利小五郎提出了委托,在顺利解决了委托之后,他本来只是为了解决案子而黏在水无怜奈家门口的窃听器掉落了……不仅掉落了,还恰到好处地粘在了水无怜奈的鞋底。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在偶然之中察觉到组织的暗杀计划。

为了阻止这场暗杀,江户川柯南正在往代代木公园赶。要知道他本来是相当着急的,毕竟只从他听到的来说,组织为了这场暗杀着实出动了不少人,除了基尔还有基安蒂、科恩、琴酒、伏特加……以及,贝尔摩德。

江户川柯南直到现在还没见过贝尔摩德,只从灰原哀那里知道她是个极其擅长易容和伪装的女人。

这场暗杀计划足足出动了六个代号成员,阵容堪称豪华,即使是江户川柯南也不免觉得压力极大。

但人在绝境,似乎总会峰回路转……最焦急的时候,他在窃听器中听到了一段熟悉的声音——梅洛。梅洛也在场,而作为降谷零这个公安卧底的协助人,想必他一定会想办法阻止这场暗杀。

即使无法阻止,也至少能拖延一会时间,给他多一点的应对时间。

“即使有梅洛在,也不能掉以轻心。”灰原哀抿了抿唇,“那个人,我总觉得……”

江户川柯南茫然地问:“总觉得什么?”

灰原哀一顿,轻描淡写地回答:“没什么。”

“……你不觉得你最近很奇怪么?”江户川柯南对灰原哀的变脸和喜怒无常很没辙,“难不成你每天晚上都在偷偷打电话?——有这个必要吗?”

他还是听阿笠博士说的,似乎灰原哀总是对姐姐的存在患得患失,每到晚上都会跟宫野明美通电话。这通每天必然会准时拨打的电话其实大多数时候也没什么好说的,但只是挂在那里,听着宫野明美安静的、平稳的呼吸声,她都会觉得安心无比。

灰原哀显然不想跟江户川柯南这个体会不到手足之情的独生子女废话,冷冷地说:“你少管我。”

江户川柯南从善如流地闭了嘴。

坐在驾驶座上开车的阿笠博士挠了挠锃亮的脑门,开口说:“不过总感觉最近家里的电话线路不是很稳定,每次都有些杂音……是因为时间太久、线路老化了吗?看起来得找个时间请通讯公司的人来维修一下了。”

江户川柯南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又在数秒之后豁然抬了起来。

他的声音发寒:“博士——你说什么?”

*

“明美……原来还活着。”

赤井秀一靠在天台边上,抬头凝望着铅灰色的天空。

他的耳中带着一只耳麦,耳麦之中平稳地播放着几段录音,能听出来录音之中两道完全不一样的女性声线,像是温柔的姐姐在和年幼的妹妹说话,语调之中都带着春风吹拂而过一般的柔和。

朱蒂的声音掐断了这段录音的播放:“所以现在要怎么办?秀。”

“阻止针对土门康辉的暗杀。”赤井秀一立刻就从混杂着欣喜和担忧的复杂情绪之中抽离了出来,“不能让他们得逞。”

朱蒂的语气有些迟疑,“我们的目标是基尔的话,那么梅洛……”

赤井秀一垂眸想了想,平静地给出了回答:“暂时不用管他。”

他可以确定——梅洛已经反叛了。

但不是苺谷朝音自身露出了什么马脚,他完全是从其他人那里看出来的。

如果只是盯着苺谷朝音查的话,大概朱蒂要让FBI的探员浪费很久的时间才能查到一点蛛丝马迹,梅洛的档案本身就已经做到了滴水不漏的地步,如果不亲自去实地跑一趟、又巧合地从当地人的醉酒之中听出不对劲的线索的话,是很难抓住梅洛身上那一点不对的可能性的。

但从别的方面去找破绽,那就另当别论了。

或许梅洛不会有破绽,但他身边的人是会有的。

——比方说,灰原哀。

在从偷拍苺谷朝音的照片中看见灰原哀的第一眼,赤井秀一的心中就有种强烈的预感。为了这种预感,他收回了投注在梅洛身上的资源,转而开始调查灰原哀。

就如同他想的那样,灰原哀的人生其实是经不起细查的。她有完整的档案、完整的人生经历,但作为FBI的优秀探员,赤井秀一很清楚那看似完整的档案履历其实都是临时伪造的。

而伪造这些东西的人很明显,只能是公安警察。

突然消失的雪莉、突然出现的灰原哀,这本身就已经能够证明雪莉和灰原哀之间存在的关系了。

更有力、更彻底的证明是灰原哀拨出去的电话。

为了监控灰原哀,赤井秀一监听了阿笠博士家的通话线路。而通过那条线路,他清楚地听到了一个熟悉的、与他相伴了整整五年的声音。

那道温柔的语调本该属于某个早就已经死亡的人,但那个人此时此刻却用温柔的语调在和女孩亲昵地说话。

灰原哀对她的称呼是“姐姐”。

已经被确认死亡的宫野明美和消失的雪莉都生活在公安的庇护下,只要明白这一点,顺势查到江户川柯南就不是难事了。

连他都能查清楚的事情,经常和他们接触的梅洛难道会愚蠢到被蒙在鼓里吗?

这种可能性实在太低,因而存在着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梅洛背叛了。

因为已经背叛,所以才保护组织想要杀死的人。

只要明白这一点就足够了,赤井秀一其实并不那么在乎梅洛究竟是哪一方的人。不管是卧底、还是策反,总而言之……大家都有着相同的目标。

赤井秀一目前还没将自己的猜测告诉卡迈尔和朱蒂,在听到他的决策之后,朱蒂仅仅只是短暂愣了瞬间,随即很快便答应了下来:“好,我明白了。”

“我会在附近看情况掩护,”他微微颔首,伏在高楼的天台上,架起了狙击枪,“小心。”

朱蒂沉稳地回答:“我会的。”

她挂断了通话,从车中走了下来,不动声色地朝着人流量最多的地方走去。

那里恰好是个三条道路汇聚的路口,在三条窄路汇聚成一条大道的时候,朱蒂意外碰到了熟人。

——江户川柯南。

江户川柯南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两个熟人,下意识时就已经在脸上挂起来了笑容。

“朱蒂老师,还有本堂哥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朱蒂是昨天刚刚转到帝丹小学的外籍教师,本堂瑛祐则是毛利兰新转来的同班同学,江户川柯南曾经是见过的;只是他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这个场合碰到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朱蒂突然卡了壳,停顿之后猛然想起了自己每天接收的那数百张的弥良高清偷拍照,顿时双眼一亮,“……其实我是个偶像宅呢!我很喜欢弥良哦。”

本堂瑛祐顿时也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来:“真的吗?那太好了,我也是弥良的粉丝呢……柯南今天也是听说了弥良在这里主持访谈,所以才特地来找他的吧?”

江户川柯南欲言又止:“……也可以这么说吧,哈哈。”

虽然他其实是来找水无怜奈的,但基于苺谷朝音就在旁边搭档的事实,这么说也不算是错。

本堂瑛祐微微笑了一下,主动牵起了江户川柯南的手:“今天这里人很多,小心不要走散了哦。”

……

即使到了下午,天空也仍旧是一片深沉的铅灰色,丝毫没有要放晴的意思。阴翳的乌云越积越浓厚,几乎要触及到远处的树顶,垂落到地平线上来。

警员小跑着走上来,低声对松田阵平说话。

“松田前辈,按照指示,我们就不要分散开来了,在这里待命就好,马上候选人就会在这里开始演讲了。”他犹豫了一下又说,“那什么……萩原前辈让我转告您,不要太得意忘形。”

“?”

松田阵平的脑门上浮现一个问号,“hagi他用错词了吧?”

警员默默地闭嘴,看了看苺谷朝音又看了看松田阵平,在退下去之前又苦口婆心地叮嘱了一句:“总之……松田前辈,记得马上回来哦。”

苺谷朝音没忍住吐槽:“这话说的,好像我把你抢走不还了一样?”

“也不是不行。”松田阵平摸了摸下巴,“如果你能跟警视厅那样给我发一个铁饭碗的话,其实我也可以转过来给你卖卖命。”

“哦?”苺谷朝音挑眉,“保镖还是排爆犬?”

松田阵平仔细想了想,严肃地说:“就不能是家庭维修工么?其实我动手能力还是蛮强的……实在不行保镖也可以接受吧,只要给的够多。”

“算了吧,你连我都打不过。”苺谷朝音好笑地说。

“那只是因为在爆处班待得时机太长了,在格斗方面稍微松懈了一点。”

“嗯嗯嗯。”

苺谷朝音回答地十分敷衍,让松田阵平立时失笑了,没好气地伸手捏了一下少年偶像修长而白皙的后颈,直到颈后像是被烙下了一个滚烫的印子,他才突然松开了手指。

水无怜奈在空气之中闻到了一种微妙的氛围,而这氛围很明确地告诉她:你不该在这里,你应该在车底。

她沉默地挪动了一下脚步,稍微离苺谷朝音远了一点。

察觉到脸颊上突然传来了一点湿意的时候,水无怜奈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接下了一滴砸入她手心之中的、带着凉意的雨。

她轻声说:“下雨了。”

确实下雨了。

雨珠接连不断地从铅灰色的云层之中涌出,重重砸落在地面上,将铺了石砖的地面一点一点晕染成深色。

圆润的水珠下坠、不断地下坠,落在了苺谷朝音的睫羽上。他的眼睫相当浓密,颤颤巍巍地承受着水滴的重量,任由雨水将他的睫毛浸湿。

松田阵平盯着那滴要坠不坠的水珠,倏然抬起手来,用手指的指腹轻轻扫过少年偶像浓密的睫羽,察觉到了一点湿意。

夏日的雨水终于是微凉的,但将他的手指打湿时却分明带来了火焰灼烧般滚烫的温度。

因为这一点滚烫的濡湿,他才恍然之中产生了一个概念——原来,现在下雨了。

深绀色的伞面缓缓撑开,画着警徽的图案,将他和苺谷朝音一齐笼罩雨中的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