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得了侯府老夫人的答复,汤婵就约了老夫人与
黄夫人一同到相国寺上香,给两家牵了线。
没过多久,京中就传起了庆祥侯府老夫人与忠国公府世子夫人上香时遇见,之后两家开始议亲的消息。
消息传到了沈姨妈的耳朵里,沈姨妈一惊,立马来找了汤婵。
“怎么回事,”沈姨妈着急问,“这事是真的吗?”
待得了汤婵肯定的答复,沈姨妈不由扼腕。
怎么庞逸就这样被捷足先登了?
想起之前汤婵外出踏青,正是黄夫人邀请,这桩亲事,怕是汤婵在其中穿针引线,沈姨妈对汤婵不由生出几分埋怨,“哎呀!你这孩子真是,我不是都跟你提了八娘,忠国公府那头,不指望你拦一拦,但你怎么都不跟我透个风?”
“唉,我也可惜呢!”汤婵听起来比沈姨妈还遗憾,“您之前也没给我个准话……”
沈姨妈一噎。
人都是这样,本来不以为意的东西,但当意识到有人争抢的时候,就觉得自己错过了好东西。沈姨妈本来是对庞逸不满意的,还指着等庞逸有所改变,再考虑把八娘嫁过去,可这时候知道皇后的母家都瞧上了庞逸,登时后悔不迭。
她忍不住道:“那位皇后的妹妹,听说最是霸道任性不过,一点没有女孩子家的样子,哪像咱们家八娘,又稳重又懂事,也懂得规劝夫君,若是娶亲,还是娶咱们家姑娘这样的好……”
话里话外,沈姨妈觉得沈八娘是更好的人选,想让汤婵去庆祥侯府说合。
“八娘确实是个再好不过的姑娘,若姨妈愿意,我就回去跟侯府老夫人提一提。”汤婵道,“但我毕竟是已经嫁出来的姑娘,老夫人如何决断,我怕是无法左右。”
她把话说得很明白,若是单单跑一趟侯府传个消息,汤婵倒是无所谓,出门溜达顺便就把事情说了,她只是个中间人,最终还是要由庆祥侯府做决定。
但沈姨妈一副想让汤婵把庞逸给沈八娘抢过来的模样,汤婵就不怎么想揽这桩事。
先不说庞逸跟郑宝珠之间的情谊,单说老夫人,对忠国公府这门亲也再是满意不过。忠国公府是皇后母家,以皇帝对皇后的爱重,不管皇嗣里是谁能问鼎大位,皇后与忠国公府都能立于不败之地,不用担心大皇子和雄安侯府的事重演,跟忠国公府结亲,只有稳稳的好处。
这种情况下,汤婵哪里好按沈姨妈的想法横插一脚?
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沈姨妈根本没想到汤婵会这样直白的拒绝,直接哽住,只得悻悻走了。
她只好转而盼望庞家与郑家议亲不顺,到时候自己一定抓住机会,然而在等到这样的消息之前,沈姨父的调令下来了。
沈姨父升任云南布政使司左参政,沈姨妈一家要离京了。
“不错,行省参政,从三品的大员,”太夫人听说以后,很是为沈姨妈高兴,“若是任上出些政绩,布政使的位置也不是不能指望。”
沈姨妈本人却是兴致不高,她隔着炕桌坐在太夫人对面,有一搭没一搭地答太夫人的话。
参政是一个行省的三把手,可再是位高权重,也不是京官,她还没住够繁华的京城,就又要回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了。
太夫人看出沈姨妈的心思,不好劝什么,只得岔开话题,说些别的。
等沈姨妈回到驿馆,沈姨父不爱听沈姨妈的唠叨,找了个机会躲出去交际。
沈八娘见沈姨妈情绪不佳,陪在沈姨妈身边。
沈姨妈瞧见沈八娘,叹气声更大了,“本还想把你嫁在京城,这次也没机会了……”
沈八娘说:“母亲这是什么话,我还要嫁在母亲身边,好好孝敬您呢。”
她开玩笑道:“若不是招赘听起来太不像话,我都想一辈子留在母亲身边呢。”
“什么招赘,可不许胡说。”沈姨妈回过神来,瞪了她一眼,“以你爹爹现在的身份,不说云南,临近几个省的青年才俊都能随你挑。”
沈八娘难得说了一句俏皮话:“那母亲可要为我好好挑选一番才是。”
“那还用说。”
女儿的贴心纾解总算让沈姨妈露出笑来,她打起了精神,一边想着一定要给八娘挑一个比庞逸还好的夫婿,一边开始准备离京的行李。
很快,离别的时刻到了。
暖风和煦,万里无云,太夫人亲自出门,到了码头相送,沈姨妈一家要先坐船到杭州,再转陆路进云南。
“咱们这个年纪,此次一别,此生怕是不会再见了。”
太夫人看着沈姨妈乌发间的银丝,脑海中闪过多年前那个总是说酸话的小姑娘,眼神一软,“你要多保重。”
“大姐……”饶是沈姨妈这般不着调的性子,到了这时候,心中也生出细腻的情绪来。
心中有千言万语,此时反而说不出什么,最后都汇成了一句话,“大姐也多保重。”
“好了,去吧。”太夫人露出一点浅淡的笑意,“一路顺风。”
送走沈姨妈一家,太夫人连着几天的情绪都不太好。
不过还好,随着大姑娘德音的婚期临近,太夫人逐渐恢复了精神,还亲自过问了不少事宜。
汤婵很喜欢德音这个小姑娘,这段时间一直在帮着德音打点她的嫁妆,于氏作为德音的嫂子,坐稳胎之后也来一起帮忙,德音就跟在旁边,一边听一边学。
等嫁妆全都整理好,汤婵把德音喊来,最后对了一遍。
“有没有什么不清楚的?”汤婵柔声问。
德音摇了摇头。
“过几日杜家上门催妆,杜怀岳也会来。”趁着太夫人跟于氏不在,汤婵悄悄撺掇德音,“到时候你就躲在屏风后面,偷偷看看他长什么样子,省得成婚当天没有准备。”
德音听得又是害羞又是好笑,还带着对汤婵的感念和羡慕。
婶婶给人的感觉一直是热腾腾的,感觉日子过得特别快活,德音希望她以后的日子也能像婶婶一样。
杜家同解家类似,也是当地大族子弟中考出一个进士,正是德音的未来公公,如今官任兵部侍郎。杜怀岳便是德音的未婚夫婿,是兵部侍郎的第四子,也是家里的幼子。
与父亲和几个哥哥不同,杜怀岳没有什么读书的天分,十多岁的时候就干脆走了习武一途,入了京卫,并且很快就小有成就。入伍不久,杜怀岳就被选调进上直亲军二十六卫之一的虎贲左卫,如今已经是从七品经历,倒比还等着考中进士的兄长们官位还高了。
催妆之日,汤婵第一次见到了杜怀岳真人,不禁稍微有点惊讶。
杜怀岳是个二十上下的青年,个子极为高大,估摸着没有一米九也差不了多少,身材魁梧健壮,但还好不显得笨重。他肤色偏黑,面容俊朗刚毅,板着脸时显得很是威武。
怪不得杜怀岳弃文从武,这个先天条件,不习武可惜了。
汤婵联想到个头刚过一米六的德音,小小的一只,感觉德音可以挂在杜怀岳胳膊上当负重……
她摇摇头,赶紧把脑海里奇怪的画面甩掉。
这样威猛的外表,汤婵本以为杜怀岳是个威风八面的性子,结果他唬人的样子维持不了三秒,一说话就破了
功——在汤婵这个长辈面前,杜怀岳表情局促,答话笨拙,偶尔一笑起来一口白牙,看上去透着股憨劲儿。
看着是挺不错一小伙儿,汤婵替德音定了心,笑着跟杜怀岳的母亲杜夫人寒暄。
他们几人之间聊着天,气氛正好,屏风后,德音却白着脸,攥紧了手上的绣帕。
在汤婵的撺掇下,德音第一次赶这么出格的事情,躲在屏风后面看一个男人。
德音带着羞涩、期盼、忐忑等种种心情,看向了自己未来夫婿。
然而看清的一瞬间,德音就微微变了脸色。
自小到大,德音最常见到的男性亲属有二,一是儒雅可亲的兄长,一是英俊冷肃的舅舅,哪里见过这般如同黑面煞神一般的高壮汉子?
哪怕是足以称得上高大挺拔的解瑨,跟杜怀岳也无法相比。
这个看上去就让人害怕的人,居然是她的未来夫婿……
德音咬紧了嘴唇。
她以前暗自希望未来的夫君会是一位文质彬彬的谦和君子,后来长辈为她定亲时,她听说杜家四子英武不凡,就暗暗打消了这个念头,但再怎么样,德音也没想过,未来丈夫会是这般模样。
直到杜家的人走了,德音都还没缓过来。
“德音?你还好吗?”
汤婵看出来德音似乎有些不安,开口问了一句。
德音回过神来,赶紧摇了摇头,“没事。”
她做出害羞的样子,垂首小声道:“只是想到马上要嫁人,心中有些紧张……”
汤婵了然,她以为德音是难为情,就没有再追着问德音太多,安抚道:“你别怕,太夫人亲自点了头的亲事,不会有错,我瞧着杜怀岳不赖,杜夫人也是个和善的,不难相处……”
德音见糊弄过去,松了口气,忐忑的同时也有些庆幸。
幸好听婶婶的话提前看了一眼,心中有了准备,不然在洞房时见到,自己若是色变,岂不是要失礼?
到了晚上,德音总算是缓过来了一点。
这是新婚前的晚上,于氏按照规矩,来给德音做婚前教学。
德音先是羞红了脸,随即她意识到居然要跟那人做这种事,脸瞬间变得煞白。
“没关系的,”于氏只当德音是因为害怕洞房花烛,出言抚慰,“稍微忍忍就过去了。”
于氏回想起自己新婚前一夜,也是因为要嫁入婆家而忐忑不安,她感同身受,轻声宽慰着德音。
德音深呼吸一口气,虽然害怕,但德音依旧极力安慰自己。
不会有事的。
她对嫂嫂笑了笑,轻轻点头。
第二天,解府张灯结彩,热热闹闹地把德音嫁了出去。
行完合卺礼,杜怀岳出去敬酒,德音坐在新房的床上,嘴唇咬紧,心绪不定。
刚刚杜怀岳掀开她的盖头,她鼓足勇气看向对方,却立时被对方狼一样的眼神吓得挪开了视线。
想着一会儿要发生的事情,德音愈发紧张,越是告诉自己放松,却越是不安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敬完酒的杜怀岳回来了。
他喝了不少,人已经有些醉了。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最得意之时不过如此。
看着坐在床边等着自己的美娇娘,杜怀岳只觉得心中溢满了各种情绪。
掀开德音盖头的一瞬间,他的眼里心里就被眼前的女子填满。
这就是他的妻子……
到底还是血气方刚的青年,杜怀岳想到“洞房花烛”四个字,顿时浑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娘子……”
他来到德音身前,将她压到了床榻之上。
然而从德音的视角来看,一个熊一般的大汉浑身酒气扑了过来,哪怕做了再多的心理准备,到了这一刻,德音还是顿时满心恐惧,吓得闭上了眼睛。
杜怀岳是个愣头青,力气又大,哪怕再是尽力地放轻动作,落在德音身上也很不舒服。
两人硬件条件不太匹配,又都是新手,情况堪称惨烈。
德音又痛又怕,瑟瑟发抖,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简直像是一场没有尽头的酷刑……
时间在德音的感受里被无限拉长,然而实际上杜怀岳热血上头,又是初次,很快就草草交代了。
他脸色微红,连忙看向德音,却惊慌地发现德音满脸是泪——
“娘子!”
杜怀岳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他瞬间吓得手足无措,“娘子?你怎么了?!”
德音感受到身上人离开,几乎要感谢佛祖。
总算是过去了……
然而等她缓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心里立马慌了。
做妻子的怎么能这样抗拒呢?
她赶紧擦了擦眼泪,对急得团团转的杜怀岳道:“我没事!”
可她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杜怀岳小心翼翼问道:“娘子,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难道是他刚刚表现太差?
杜怀岳不由脸上发烧,军营里弟兄们说荤话的时候,都会吹嘘自己在床榻上如何勇猛如何持久,他刚刚好像确实不太行……
想起刚刚撕裂般的痛楚,德音又颤抖了一下。
这种事情要怎么说……德音心里苦笑,赶紧摇头,“真的没事。”
杜怀岳问不出来,自己也摸不到关窍,犹豫半天,他笨拙地伸出手,试图用拥抱妻子安慰。
却见德音下意识一个瑟缩,躲了过去。
德音立刻反应过来,急忙抬头解释,“我不是……”
只是她心里越急,话越说不出口,杜怀岳手一颤,眼神顿时黯淡下来。
娘子……是不是讨厌他?
杜怀岳张了张口,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这样怯懦,一句简单的话也不敢问出口。
他怕听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杜怀岳逃避似的起身下了床,“你歇息吧,我去榻上睡。”
德音心里更乱,“等……”
话还没说完,杜怀岳已经闷头快步走到了另一边上了榻。
德音脸色发白,惶恐不已地揪着被子。
他是不是生她的气了?
新婚之夜,夫妻分床睡怎么行?
可她根本不敢出口询问……
杜怀岳颓然地瘫在榻上,心中郁郁。
娘子不仅没有看中他,还害怕他、厌恶他……
以后他该怎么办?
想着想着,杜怀岳思绪逐渐混沌,疲累感慢慢瞬间涌了上来。
因着娶妻心情激荡,他前几日都没睡好,昨晚更是兴奋地一宿没睡。今日喜宴又喝了不少酒,杜怀岳努力睁着眼睛保持清醒,只是没能坚持多久,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那边德音还在纠结,却忽然听到榻上传来杜怀岳轻微的鼾声,顿时更加委屈。
她又是着急又是难过,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德音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默默躺下缩进被子里,转过身子背对杜怀岳,睁眼挨到了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