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绿茶捞子很庆幸

邢钧愣了, 嘴比脑袋更快:“……你难道不是每次都爽了吗?”

时雪青半阖着眼要睡觉。邢钧伸手去扒拉他,非得要一个回答。时雪青在半梦半醒间,不耐烦道:“我每次都很晚才开始爽, 你没发现吗。”

“……”

“你就知道用力, 体格那么大,还不知道磨炼一下技术。我都快被你弄死了。要不是你的硬件条件还不错, 我爽都爽不到。”

浴缸里的水依旧恒温。邢钧却感到自己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好像天崩地裂, 地动山摇。

“……也不是每次都差吧。”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话。

时雪青:“微差,80%吧。”

时雪青说完就睡着了。独留邢钧一个人不可置信, 陷入沉默。

……

浴缸里的水,居然这么凉。

时雪青却是彻底睡着了。或许是因为几天接待邢钧太疲惫, 又或许是因为邢钧即将离开M城的感觉,让他太轻松。他脑袋迷迷糊糊的,结合着这几天的生活与过去的生活,做了很多梦。

有时候, 他还在奶茶店里摇奶茶。老板和店员躲在更衣室里偷偷笑话他,说他看着光鲜亮丽, 实则穿了一双假鞋。有时候,他在电话里和继父争吵,说不到两句话,就喜提拉黑,随后不仅联系不到时雪蓝,就连下个学期的学费,都没有着落。

再然后,是他出现在许多聚会里,忙忙碌碌, 故作镇定,努力去钓一个能给他爆金币的白富美。梦境的最终却落在他去学生办公室领取纪念品时,无意间看见的、贴在黑板上的学校毕业生就业平均工资。

Pubilc policy average annual salary for new grads.

$67,752.

67752,税前,不是税后。而他们学校一年的学杂费,都要七万刀,还不算健康保险的费用。

他还能怎么让时雪蓝到美国来读书。难道要让时雪蓝还没毕业,就背上高昂的学生贷款吗。

他又要怎么给她拿出一份足够的留学资金证明。

时雪青梦见自己手脚冰凉。穿着紫衣服的、身在兄弟会的金发白人,拿着macbook的、展示着他看不懂的代码的眼镜哥都在对他诡异地笑。除此之外,还有刊登在学院网站上的OPT政策详解,没有几所公司,愿意support一个没有工签的外国人。

如果回国,薪水还会更低。

那些东西像鬼一样地追他。时雪青被吓得魂飞魄散,急得往楼梯之上狂奔。跑了没几步,他摔了一跤,迎面撞上的却是一扇巨大的木门。时雪青慌忙用手去抓门把手,抓到的,却是一本巨大的TIMES杂志。

挡在他面前的不是一扇门,而是一本杂志。杂志封面上的企业家西装革履,不知道是他哪个同学的父亲。

时雪青工作一辈子,能赚到的,或许也不及他拨动一次风雨能得到的那么多。

时雪青有点绝望了,他看见自己渺茫的未来,该往哪里爬呢,好像走投无路,又好像哪条路都很困难。他在梦里蜷缩成一团,心想完了,都完蛋了。

就在他啜泣之时,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被大力地摇了一下。

“我要去机场了。”

“……”

“怎么在哭?做噩梦了?”

天外的声音很遥远。时雪青却在梦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随即,他呆呆地看向眼前的杂志。

他怎么忘了呢。时雪青在呆滞中,变得喜悦。他怎么忘了如今,他有一个金主了。

TIMES杂志封面上的人,不是其他人,而是邢钧。

邢钧随手一打,就是他毕业后一年都赚不来的钱。邢钧说过,跟邢薇不如跟他。邢钧也做到了,他的确给他很多钱。

那种想要有点沉溺迷茫的堕落感又来了。在清醒的生活世界里,它们只是模糊地出现在一次又一次的生活的间隙之中,在每一个有点疲惫的时刻。可在本能的梦境里,它居然变得十分清晰。

时雪青擦干了眼泪,推开那扇像是杂志一样的大门。他看见自己拥有了很多东西,包包,衣服,卡里的二十万美金,顶层的豪华公寓,加班的日料师傅,ins上一个个不断跳动的点赞。

所有一切,都是现实里闪闪发亮的。

而邢钧也站在那里。他的英俊和他的能力,他的目标感,让“只要捞他就够了”这件事,都显得更加理所当然。

金钱交易,也可以包裹上一层有面子的金箔似的闪闪发光。

而且,他们之间好像还有很多温情脉脉的瞬间。性交易少不了亲吻和拥抱,感觉那么像一段合理的关系。

趴在另一个人身上的感觉,也依赖得很合理。

邢钧会给他很多钱的。至少这三年,又或许不止这三年。邢钧看起来又不会社交,处理感情上的能力也很低,他说不定还可以捞更久。

即使他知道,这只是一段钱色交易。

好像,就这样也挺好的。身后的金发白人和代码电脑不再追逐了,时雪青恍惚之间,有种沉溺堕落的安稳。

他有那么一瞬间,有种想在极端的迷茫和疲惫里,把命运交托给其他人的堕落感。

于是,他迎着那金光闪闪的未来往前走。走着走着,他好像又看见了洛杉矶的那家落日餐厅,三男一女,在里面谈笑喝酒。

可那有什么,那家餐厅很高档很漂亮啊,还需要推荐信才能成为会员。换做是他毕业后,他根本就吃不起。

好像反复有声音在催眠自己。时雪青继续向前走,忽然间,他低下头,打了个寒战。

他原来没有在向前走。

奢侈品和美元还飘在周围,邢钧西装革履的身影,还在他的身后。

——而他眼前的那条路分明是个斜坡,他在一直向下。

还有昨晚,邢钧把他抱上岛台,又让他来酒店浴缸里做时,他其实,很不高兴。

……

时雪青骤然从梦中惊醒了。他大口大口地喘气,从床上惊厥般地坐起来,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

居然不知不觉间,满脸是泪。

太恐怖了,太可怕了。他下意识地去摸周围,不知道在摸什么东西。手却摸到一个凹陷。

空空荡荡。

时雪青想起来了,邢钧今天回湾区。

酒店的顶层套房依旧奢华。在过去超过一周的时光里,他们都窝在这里。或是滚在一起,或是在一起吃饭时享受温存。太阳出来时房间里的光照会很好,阳光懒洋洋地照在他的皮肤上。

但邢钧今天走了。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了。

早晨,房间里依旧被照得明晃晃的。时雪青穿的,也依旧是昂贵的真丝睡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邢钧给他换上的。可他坐在床上,渐渐地抱紧了自己的膝盖。

脑袋里一片空白。不知道在想什么。

又忽然萌生出一个想法,要是邢钧没走就好了。

可那想法也是轻飘飘的,好像是汤顶上的一层油花,盖不住任何东西,随时都能轻易地被舀走。

时雪青最终从床上下来,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去洗漱一下,又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去看下窗边风景。

手却突兀地压到了一个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张小纸条。

“早饭在餐桌上的保温箱里。保温箱是给你买的。”

底下还有一条。

“大早上的做什么噩梦,还哭呢。”

大理石餐桌上,真的有一个保温箱。

邢钧走了,走之前还没忘记给他买早餐。时雪青无言地打开保温箱,里面居然又是那家抹茶店的brunch。

邢钧一早赶飞机去了,那家店不做外卖,大概是他给服务生小费,让服务生去专程买的。

也难为他如此费心。

而且卡里不知道为什么又多了一笔钱。邢钧给他打了两万刀,这次一句备注都没有。

时雪青拆开包装,手机却滴滴滴地响了。发来消息的,居然是眼镜哥。

眼镜哥:“代码写好了,你要看看吗?”

眼镜哥:“我觉得最后的大作业,我们可以用这个创新模型,应该能加分,你觉得呢?”

眼镜哥:“……”

眼镜哥:“如果你明天还来上课的话,我们讨论一下。”

还有几条消息,来自不同课程的group chat。星期一一到,所有群聊都活了过来。就连艾弗先生,也难得地给他发了消息,问他一个资料是怎么整理的。

那个东西一直是时雪青在处理。上周五时雪青为了陪邢钧请了一天假,艾弗太习惯把它扔给时雪青弄了,自己不会弄。

甚至有条消息,是那个金发白人同学发来的:“Hi Cyan,我们今天早上的PUBLPOL 121,是一起上的,对么?”

“有什么事吗?”

“你可以帮我在签到本上签下到吗?拜托拜托,我在兄弟会有事。”

附带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时雪青低头看着那条消息。在这个迷茫又荒芜的早上,终于有点升起的火苗燃遍了心中——尽管它像极了迁怒。

什么兄弟会的事,无非就是这群权贵子弟昨晚在兄弟会的house里开了派对,今天一早爬不起来——说不定这条消息,还是金发白人抱着某个拉丁美女,给他发的。

他不想去上课罢了。谁都知道,PUBLPOL 121的讲师是个中东人,口音又重说话又难懂。

也只有时雪青会为了拿高绩点奖学金负担生活,认认真真地去煎熬每一堂课。

而且金发白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平日里,他根本不怎么联系时雪青这种国际生。

我也不想去上课。我也不去。英语在指尖下滚动了好几转,时雪青在斗气的过程中,又有点低落。

他以前那么努力地学习,是因为断供了,要拿奖学金,不是吗。

而现在,他好像不需要这笔钱了。而现在,即使以优等生的成绩毕业,他一年的工资,也及不上邢钧给他的一笔零头。

他当然有理由请个病假不是吗。他昨天服务了金主,赚了两万,完成了正职,可以休息了。那么多的杂事,为什么样样都要来找他。

而且这些杂事,都不存在一个能挣到钱的理由。

心情却因此越来越低落了。胃里酸酸地发麻,很难受。时雪青想,难道是因为邢钧不在吗。

如果邢钧在的话,是不是又可以沉溺在玩手指的舒服中。就在此刻,时雪青听见门口传来了门铃声。

他以为是客房服务,于是没动,心里想,要不然就不去今天这堂课了吧。反正那个讲师,从来都不点名。

PUBLPOL 121给分也是出了名的水。他也可以找人帮他签到。至少吕艺萌一定会帮他的。

心脏越沉越低,心情却好像松快了一点。就在时雪青觉得自己一定下定决心时,房门忽然开了。

怎么酒店保洁直接进屋了。时雪青正要回头确认,在看见来人时,怔了一下。

“……邢钧?”

邢钧居然站在那里,风尘仆仆地,还拎着行李箱。时雪青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从桌子旁站了起来,突然间,竟然有了个荒谬的想法。

这个荒谬的想法,让他的脑袋一突一突地跳。

那种随着斜坡向下的堕落但虚幻温暖的感觉,又来了。

“还没吃早饭?”邢钧看了一眼他。

“你怎么回来了?”时雪青追问。

邢钧冷哼了一声。他挑剔地看了一眼时雪青,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最后,他又哼了一声,走过来,顺便地拍了拍时雪青的脑袋。

手还放在时雪青头上,邢钧说:“有个技术专家来C城开学术会议。我延期了航班,今天和他聊聊,明天再走。”

“……”

邢钧放下行李,回房间换西装去了。时雪青坐在桌边,感觉身体一点点变凉。

九点三十五,距离PUBLPOL 121,只有二十五分钟。

他都在,他刚才都在,想些什么啊。

就像彻底的、被铺天盖地的水浇醒了。环绕着自己的也不是刚进入浴缸时的热水。

而是渐渐凉掉的凉水。

可很快,眼前的阳光好像也更清晰了,尽管冰凉,但也让他骤然间,站起了身。

邢钧在房间里换好西装。他想着接下来去见专家时要说点什么,又想时雪青一早在做什么噩梦呢,哭成这样。

要不然,中午先带时雪青去吃顿好的,安抚他一下。邢钧微微皱眉,心想养金丝雀还挺麻烦的。又觉得时雪青不会是因为他要走了,所以在哭吧。

——不是吧。又想到昨晚时雪青迷迷糊糊间说的真心话,邢钧黑了脸。

时雪青那么没心没肺的人,能为这种事哭?

时雪青可是连一点转正的想法都没有。虽然这样,也让他足够安心。

他的金丝雀,最好就是这样。只要被金钱养得够好,就能安全感十足,每天都漂漂亮亮,开开心心。

至于技术差什么的,他去学一下就是了。当然,这可不是因为被时雪青鄙视了,只是因为男人的自尊心。

邢钧从卧室里出去,正打算通知时雪青中午和自己一起去吃饭。

却看见时雪青匆匆忙忙的,就套了个学院外套,往门外赶。

头发都没怎么梳。

第一次看见时雪青这么不注重个人形象的样子,邢钧愣了一下,通知的话换了一句:“什么事这么急?”

“去上课。”时雪青低头换鞋。邢钧看他匆匆忙忙的模样,调笑了一句:“哦,好学生。”

他看着时雪青推门出去,走到一半,时雪青顿住了。忽然之间,时雪青转过头来。

“?”

邢钧有点不明所以。可他看见时雪青站在阳光里,忽然对他笑了笑。

耳朵上干干净净的,没来得及戴上耳钉。

“邢哥。”

“嗯?”

“谢谢你……是个男的。”

邢钧更加不明所以。而时雪青已经匆匆下楼。

他跳上打来的Uber。Uber马达轰鸣,奔赴前方。

跨过一座桥,整座M城映入眼帘。街道四四方方,尽头是PUBLPOL 121的教室。

路上路过Vic公寓。时雪青心想上学期,邢薇也和他选了同一门课。邢薇喜欢睡懒觉,早上的课,她几乎都不去现场,最多在家里听个zoom。

就在今天早上,从酒店的楼上下来时,他短暂地想过自己在过去,如果真的捞到了一个白富美的未来。

或许,他会一直想着讨好白富美吧,从她身上得到更多钱,提供更多情绪价值,和她谈恋爱,最好能和她结婚,婚后,如果能靠着白富美的关系,管理她家旗下的美术馆之类的,就更好了。

清清闲闲,做一辈子的小娇夫。

可邢钧是男人。

——还好,他和邢钧,都是男人。

Uber走上坡。上坡之后,学校的钟楼,和偌大的教学楼,终于再度展现在时雪青面前了。

下Uber时,时雪青才想起。他今天,以为邢钧已经离开,自己打算收拾行李时,又忘记了收起洗护小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