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番外(3)
“师傅,麻烦开下门吧。”
“又是你啊。”看守墓园的老师傅嘟囔了句,窝在暖和的保安亭中,从窗缝里探出只手按了下遥控。
开合的电子大门缓缓启动,不知道搅碎了多少冰霜,才缓缓打开。
枫州下了场罕见的大雪。
这里的冬天本来是偏暖和的,今年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冻的厉害,大街小巷的人们全裹上了厚厚的冬装,雪花飘散下来,在地上留下层厚厚的白霜。
雪本身就挺怪的,踏雪而来的这个人就更奇怪了。
约摸三十多岁的年纪,在大雪天穿着身笔挺的西装,整个人裹在黑色中,握着把黑伞,手中捧着束纯白的花,在这银装素裹的天地间显得格外孤独。
老师傅知道这人,每隔几个月都会过来一趟,在两座碑前站几分钟,然后说些什么,放下手里的花便离开了。
他曾经试过跟这人搭话,知道这人姓宋,便多了个心眼,路过那两座紧紧挨在一起的碑的时候看了眼,发现上面没一个姓宋的,怪的厉害。
“宋先生,今天下大雪你怎么还来啊。”老师傅忍不住好奇,探出头问了嘴。
宋年站在雪中,看向保安亭的方向,张开的唇迟疑了下,话到嘴边,却还是拐了个弯。
“枫州第一次下这么大的雪,想让他们也看看。”宋年弯着眉眼笑了下,眉眼中却总带着几分其他人的意味,像是疏离的。
老师傅哦了声:“那你小心点,路滑。”
说着便把头缩了回去,拍着自己肩膀上的雪,嘟囔了句有病。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可看的。
不过就是自我安慰罢了。
宋年轻车熟路的来到那两座紧挨着的墓碑前。
这是游氏破产的第七年。
在游宣所乘坐的飞机发生意外后,岑子央也紧随其后失踪,游家两大继承人彻底消失在人间,本就状况不好的游父更是气火攻心,在这双重打击下一病不起,原本枫州的龙头企业在短短半年内分散瓦解,被暗地里早就觊觎许久的小企业蚕食殆尽,彻底消失在了世界上。
宋年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失业的。
他看着眼前的墓碑,将伞往前递了下,遮挡住了飘落的雪花。
“少爷,小岑。”
宋年开了口,“我又来看你们了。”
他蹲下身子,轻轻拂去落在墓前的雪花,上面没有照片,没有墓志铭,只有简简单单的名字,鎏金的字体落在漆黑的碑上,倒映在宋年的眼底。
宋年将手里的花放下,随意的找了片空地坐了下来,把伞完全靠在两个墓碑上,任由泛着凉意的雪花落在自己肩头。
“枫州下雪了,挺大的,这还是我从小到大看枫州第一次下这么大的雪。”宋年像是苦笑了下,“跟着这雪来的还有个不太好的消息,我又失业了。”
宋年失业后没有继续从事助理的工作,而是选择自己闯一闯。
只是当时的市场过于混乱。
他低估了游氏集团垮掉所带来的影响,本以为会是个好机会的宋年在七年内三次创业,三次失败,每次都是野心勃勃的想开辟新市场,又灰头土脸的赔掉所有的家当。
这次也一样。
宋年长叹了口气。
年过三十的他脸上已经带上了无法掩饰的疲惫,他碰了下那捧有先蔫了的白花,“你们也别嫌这东西不新鲜,我求了老板半天他才肯半价卖给我……没办法,身上真的没钱了,也不敢去跟女朋友说这件事,就只敢来找你们聊聊了。”
宋年指尖冻得发抖,他缩了下,叹气。
“本来想给你们找个好点的地方的,可惜这些年赚赚赔赔,挣不到钱,要不然肯定给你俩换个大点的地方……少爷,要是你还在的话肯定又会嫌弃我,但我这次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他擦了下眼角,“你和小岑要好好的,我也不想在你们面前太丢人,就先走了,反正总有办法活着不是吗。你当时留下的那个房子我没动过,要是实在不行,就把你和小岑搬到那里去,好歹也是个家。”
宋年起了身,拍去身上落下的灰尘,雪花接触到体温的瞬间融化,在西装上留下道道明显的痕迹。
他在墓碑前站了许久,最后深深鞠了个躬。
“保重。”
宋年将伞重新握在手里,却看见伞下突然闪过道小小的白影,宋年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只小白猫。
在墓园这种地方看见流浪猫确实是个罕见的事。
“喵喵,你怎么在这?”宋年蹲下身,和那小猫对视,才发现这小白猫有着极其漂亮的浅粉色瞳孔,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宋年摸了下口袋,发现自己没带猫粮。
“你冷不冷?来,过来这边暖和暖和。”宋年轻声招呼它过来。
小白猫长长的叫了声,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宋年的视线紧跟着它过去。
随即就听到了道声音。
“这是我们的猫,给你添麻烦了,抱歉。”
离他不远处的地方站着两道身影,宋年的视线在晃到那两人时,怔愣了许久,大雪模糊了他的视线,让他一瞬间以为回到了七年前。
个子较高的那人穿着身深褐色大衣,一只手随意的放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握着把黑伞,长身玉立的站在伞下,目光温柔的看着身边的少年。
而他身边的少年则有着头微长的黑发,头发随意的束在脑后,此时正弯下腰小心的将小猫抱在怀里,似乎是在斥责它乱跑的行为。
男人抬眸看来,冲着宋年很浅的笑了下。
恍惚间,宋年似乎看到了记忆深处的那人。
他张开的唇迟疑了下,确定眼前的二人的脸完全不认识后,这才出了声。
“没事……”宋年笑了下,“你们的猫还挺可爱的。”
游宣稍弯了下眉眼:“这大雪天,你来这里干什么。”
宋年啊了声。
他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两个他似乎从来没在墓园中见到过,不过现在也没空想太多。
“来看两个朋友。”宋年有些不好意思的将有些枯萎的花换了个角度,“下雪了,来看看他们,给他们打扫打扫,也好让他们一直干干净净的。”
宿予看到了墓碑上的名字,睫翼很轻的颤了下,隐藏住了眼底的情绪。
“朋友吗。”游宣声音放的很轻。
片刻后,他问:“我刚刚好像听你说,你失业了?正好我有个朋友那边缺人,看你的样子挺合适的,要不要去试试?”
宋年有些慌张:“我可以吗?我……我没什么本事,就做过几年助理,创业也一直失败。”
游宣:“做过几年助理就很好了,能看出来,你的工作能力很强。”
他递给宋年张小小的纸片,“直接把这个给他就行了。”
宋年道谢,小心翼翼的接过,视线放在那骨节分明的手上,不免又有些恍然。
好像。
真的好像。
不管是声音还是气质,甚至是言行举止,都好像少爷。
“雪下大了,我们就不久留了。”游宣握着那把伞站在天地中,身边的宿予冲着宋年很轻的点了下头,雪花弥漫间,似乎连二人的身影都飘忽了许多。
宋年慌忙道谢:“谢谢……你们要去哪?我开车过来的,要不我顺路把你们送去……”
他转身拿伞,等到再回过头时,眼前已没了那两道身影。
宋年握着伞的手收紧了好几分。
只剩下那隐约的檀木香飘散在雪中。
他顺着那张纸条上的地址找了过去,是家规模很大的公司。
宋年有些紧张的将纸条递给前台,却没想到前台一个电话打了过去,他就有资格进了总经理办公室。
“是你吧?”那人看向宋年,满意的点了点头,“不愧是游先生推荐的人,看起来就很适合,来坐吧,咱们详细谈谈。”
宋年愣了下:“您说谁?”
“游先生啊。”
宋年垂在身侧的手迟疑了许久,缓缓攥紧了,眼眶骤然有些发酸。
原来他们一直好好的。
——
Alpha生物分化研究中心总部。
最高层的办公室中,头顶棕色立耳的Alpha正面无表情的坐在办公桌前,看着屏幕中被传输过来的信息,浑身上下带着的那股干练以及顶级Alpha的气质让身边的小猎豹Oga都有些害怕。
小猎豹Oga看了下自己手腕上的智脑,仔细斟酌那段文字后,最终还是决定鼓起勇气打断自家老板的办公。
“叶、叶哥。”
小猎豹Oga小声道,“周哥找你。”
叶楠航满脸的不耐,他正在忙着处理一批Oga失踪案的事,最近总有消息说有人在私下高价收购Oga回去进行血统培育,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只有那顶层的几个,只是那几只老狐狸精明的很,将他所派出的所有实验体全部打发了回来,让他头疼的不行。
那场大战结束后,所有实验体都被周青松那家伙收入囊中。
他倒也没做什么坏事,只是发现了那些被进行基因重组的实验体其实还可以和正常人一样生活,繁殖,在确定某些家伙没有危险性后,周青松就将那群实验体全部放了出来。
结果可想而知。
它们身上所携带的放射性物质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所有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Alpha再也不会被食肉动物垄断了,困扰世界多年血统问题也终究不再成为束缚人们的枷锁。
叶楠航一想到这件事就头疼死了。
这不就相当于他们好不容易打了那么一架,死了那么多人,最后还是白打了。
博士那个老东西的目的不还是达成了吗?
虽说叶楠航对这件事情本身并不做任何评判,甚至还觉得挺好的,但他就是很不爽,忙活了那么半天最后为他人做嫁衣这事放在谁身上估计都咽不下这口气。
“去他妈的,他个狗东西还好意思找我?”叶楠航恶声恶气:“让他给我滚蛋,没空搭理他。”
小猎豹Oga小心的夹起了尾巴。
“可是电话已经接通了……”
叶楠航:……?
话音刚落,周青松的声音就从小猎豹Oga手中的智脑中传出。
“又说我什么坏话呢,真当我听不到?”周青松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着屏幕对面人模狗样的叶楠航,冷笑了声,“换身皮还真把你自己当狼了?麻溜过来接我电话,别逼我带着freedo去你们那边找你。”
叶楠航长长的吸了口气。
然后一把抢过电话。
“你到底要放什么屁,赶紧放,老子正忙着呢。”
周青松哦了声:“我闻到雪山玫瑰信息素的味道了。”
叶楠航握着智脑的手猛地一缩。
“在哪?”
“我们总部雕塑旁边。”
……
游宣和宿予出来的时候,看着眼前硕大的石雕,愣了三秒。
然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无语。
这也不知道是哪个二百五出的主意,居然在这给他们搞了这么大个雕塑,背生双翼的alpha和人身蛇尾的Oga安静相拥,画面怎么看怎么唯美。
只要除去雕塑底下那不知道谁投的许愿币,就还是好看的。
宿予捏了下怀里小白猫的爪子,安静解释。
“它只能把我们带到和这个世界羁绊最深的地方……应该就是这没错了。”
游宣合了下眼。
他第一次这么不想在一个世界呆。
他抬手揽住宿予的肩,“换个地方逛逛吧,挺丢人的。”
宿予默默同意了。
在他们临走的时候,甚至还看到有两个Oga冲着雕塑扔了两个硬币,正好扔在宿予脚边,然后十分虔诚的双手合十,嘴里嘟囔着什么。
游宣强行忍住翘起的唇角,“小男朋友,没想到你在这个世界也这么受人崇敬。”
宿予翻了个白眼。
然后打了个响指。
那背生双翼的alpha头顶凭空出现了铺天盖地的硬币,硬币在顷刻间砸下,叮呤咣啷的落了满地,吓得那两个Oga满地乱窜。
游宣:……
“不带开挂的啊。”游宣弯了下眉眼。
叶楠航和周青松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那硬币落下的瞬间。
那画面过于有冲击力,让他俩站在门口愣了许久,面面相觑。
叶楠航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了一句话。
“……你这边的人,许愿都许这么猛的吗?”叶楠航小声道。
周青松抿唇:“跟我们这的人没关系吧,你见谁闲的没事拿硬币砸人,这摆明了是有深仇大恨。按理来说,这里除了咱们就没人认识他们了。”
叶楠航这才反应过来。
“卧槽?他俩回来了?”
他直接往屋里冲去,视线一晃,瞥到了两道身影。
叶楠航几乎没有任何迟疑,速度提到极致,直接伸手握住了其中一人的肩膀:“宣哥!”
那人爆发出阵尖叫,奶糖味Oga信息素铺天盖地袭来。
“别抓我!真的不是我们干的!我们就在这好好许愿它就突然出现了,真跟我们没关系!”
意识到自己抓错人的叶楠航赶紧放开手:“抱歉……”
两个Oga被吓惨了,夺路而逃。
叶楠航在原地站了片刻。
然后抿了下指尖,细细的嗅了下空气中的味道,抬手搓搓自己的鼻子。
“奶糖味太浓了,没闻到雪山玫瑰。”叶楠航看向周青松,“你是不是闻错了,还是故意耍我玩呢?”
周青松哈了声:“我至于在这地方骗你?我是真的闻到了,所以才让你赶紧过来。”
叶楠航没接话。
他其实能隐约意识到什么。
那东西太过缥缈了,让他根本抓不到。
叶楠航深深的吸了口气,合眼,遮挡住了满眼的疲惫。
当世界上只有两个人记住那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时什么感觉。
像是个永远无法述之于口的秘密般,无人相信,无人在意,只有他们二人知道当时的一切到底有多刻骨铭心,带着深入骨髓般的痛。
周青松抿了下唇,抬手拍了下叶楠航的肩。
“就当是我闻错了吧,别想太多了,赶紧过来跟我纷纷脏,那么多钱我一个人可拿不完……”
叶楠航咬牙拍开他的手:“去你妈……”
就在他打算骂人的时候,空气中骤然传来阵熟悉的信息素。
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呦,小狗,小鲨鱼。”游宣撑着头散漫的靠在栏杆上看着他们,“好久不见。”
身边的宿予漆黑的眸子深深的看着二人,最终也只是化为一句。
“好久不见。”
……
“你他妈的还知道回来!!!!”叶楠航在看见二人的瞬间眼泪就夺眶而出,身后的尾巴控制不住的开始摇,“你们到底去哪了!我还以为你真的嗝屁了,我、你、你们……”
叶楠航深深吸了口气,怒骂:“走就算了,还让所有人都忘了你们,你们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身边的周青松愣了片刻,这才抿唇,强忍住满腔的怒气,手中的刀却控制不住的飞了出去。
游宣没动,任由那刀从眼前飞过。
“还知道回来?”周青松咬紧牙关,说话间露出那排整齐的鲨鱼牙,“你怎么不干脆让我们两个把你们也忘了呢?这样你们还能干干净净的走。”
宿予有些心虚,握了下游宣垂在身侧的手。
他当时强行开启的权限,导致权限不足,过多的记忆没办法删除,所以……
才导致这种局面。
这还是主神大人罕见的心虚。
游宣笑了下,回握住宿予垂在身侧的手。
“所以这不是回来跟你们打招呼了吗。”他笑道,“怎么,不欢迎?”
“欢迎,可欢迎了。”
叶楠航咬牙切齿,“我这就去叫人准备,你俩可给我好好听着,你们走后到底出了多大的乱子,我到底替你们擦了多久的屁股!”
宿予移开了视线。
——
某一刻,薇薇安正在直播。
他还在闯着关,扮演着队伍中笨蛋美人的形象,只是这次他不再只会靠众人保护,而是拿起了藏在腿间的那两把刀,以最干净利落的姿态解决了眼前的怪物。
落地时裙摆还是微扬的。
薇薇安随意在旁边的桌布上擦了下自己的刀,忽略了那惊讶中带着些许鄙夷的视线,回头时脸上又带了那甜美的笑容。
“怎么了嘛?是人家刚刚表现的不好吗?”
众人迟疑了下。
然后就听到眼前这漂亮姑娘继续道:“要不是有我,你们早就被淘汰了,想说什么都给我憋着,我没那么好的脾气。”
说这话时,薇薇安头顶那闪闪发光的金色标志甚至闪烁了下,警告的意味十足。
没人敢接话了。
薇薇安从十级副本中,整个人就像是转了性般,毫无掩饰的将原本的自己展现给所有人。
他再也不会选择迎合粉丝们的喜好,而是彻底的成为了自己,薇薇安知道,他本就不是人人都喜爱的玫瑰,但他却可以成为生生不息的野草,在属于自己的草原中肆意生长。
这还是某个人教给他的道理。
薇薇安收了刀,在身边人的打量中,朝着通关点走去。
直到被通关光芒包围,他的视线无意识的扫向窗外,那半开半合的窗缝外原本是一片漆黑,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片纯白,玫瑰的香气顺着窗缝缓缓传入,在那片纯白的庄园中央,漆黑的古堡正安静的坐落在其中。
薇薇安看到了城堡窗口那暖黄的光芒。
他握着裙摆的手收紧了好几分,眸底倒映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直到眼前一片模糊。
传送法阵开启。
身穿华丽长裙的薇薇安稳稳地站在游戏大厅。
不远处的蓝色屏幕上,那二人的名字从始至终都停留在榜首,他们所创下的记录永远无人打破。
薇薇安盯着那名字看了片刻。
这才恍然间发现,有微凉顺着眼角滑落。
他缓缓抬手,擦拭去眼角的泪痕,再抬眼时,眼底已被一片坚定覆盖。
他将会活的肆意。
正如那两人一样,随意且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