赭恒的这个念头,就像是澹州岛上的灵草一样，一旦冒了头便开始疯长，怎么都控制不住。

一颗凤凰蛋对他的诱惑太大了，大到他一连几日脑海中都被这念头充斥着。

他忍不住想,若是他和凤凰能有一颗蛋,将来凤凰不在澹州岛的时候,这小东西就可以陪着他。更重要的是，凤凰说不定也会因为这颗蛋,留在澹州岛更久一些。

虽说如今凤凰也不算太冷落他,待在岛上的时间不算太短,但赭恒却依旧觉得不够。

他恨不能天天和凤凰待在一处，若是不行,有个小凤凰陪着他倒也不错。

于是那日，赭恒没忍住,朝凤凰提了这件事。

凤凰闻言盯着他看了半晌，冷声道：“想都别想。”

“为什么？”赭恒一脸讨好地问道：“你是怕疼吗？”

凤凰瞥了他一眼,开口道：“本尊涅槃之苦都受过那么多次了，会怕疼？”

“那就是和小孔雀一样，觉得不好意思？”赭恒又问。

凤凰闻言被他气笑了，开口道：“本尊活了这么久，脸皮至于这么薄？”

赭恒又想了想,开口道：“难道是和小孔雀一样，怕孵蛋？没关系,我可以学豹子，蛋我来孵,绝不会让你亲自动手。”

凤凰有点不想理他了,翻了个身不再言语。

“难道是怕生出来的蛋丑？”赭恒又道。

凤凰依旧不理他,呼吸逐渐开始均匀，像是睡着了。

赭恒悄悄凑过去，从背后抱住凤凰，而后低声道：“你不知道，你不在岛上的时候我有多想你，有时候我想你想到恨不得飞到陆地上去找你。”

可他没有翅膀，不会飞。

更重要的是，随着他灵力越来越强，更加不能再离开澹州岛。

“若是咱们能有一个小家伙，将来你回陆地上的时候，我至少还能有他陪着。”赭恒道。

他这话像是在说给凤凰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甚至不知道凤凰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我不想。”凤凰开口，声音没有什么情绪。

他从未想过此事，今日赭恒提起时，他觉得很离谱。

但赭恒这番话，又让他觉得有些心软。

他和赭恒不一样，他是禽族的妖尊，在陆地上有自己的家。

可赭恒只有他。

“你若实在想要，也可以考虑。”凤凰又道。

赭恒闻言心中一喜，问道：“当真？”

凤凰转过身来看着他，开口道：“话要说清楚，我自己一点也不想，若要考虑也只是为了你。”

赭恒闻言心中一紧，目光不由又黯淡了下来。

他了解凤凰的性子，凤凰嘴硬心软，只要他软磨硬泡，对方妥协并不意外。

但一颗蛋并非只是一颗蛋而已，而是他和凤凰的骨肉。

若凤凰心底丝毫没有想要的念头，仅仅是为了满足他才答应，将来难保不会有问题。

若凤凰压根不喜欢这小东西，甚至有些排斥，届时凤凰非但不会为了小东西久居澹州岛，甚至有可能心安理得的留在大陆上。

相较之下，赭恒更在意凤凰的心意。

他不会傻到为了个小东西让凤凰心中不快。

“想好了吗？”凤凰问道。

“不要了。”赭恒伸手握住凤凰的手道：“除非将来你改了主意，否则我不会再提此事。”

凤凰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放弃，神情略有些复杂。

有那么一刻，他其实已经有点动摇了……

自那之后，赭恒再也没在凤凰面前提过蛋的事情。

直到有一日，凤凰自己改了主意……

事情还要从江浅和郁辞舟家里那两个小崽子说起。

江浅的第一只小崽子，与凤凰便颇有渊源，凤凰甚至因为那小白团子一改以往对兽族的厌恶。

后来江浅有了第二只小崽子，一只白孔雀，因小家伙和江浅幼时极像，更是惹凤凰喜爱。

但彼时凤凰倒还没动什么念头，毕竟小家伙太小，灵智也未开，再怎么讨人喜欢也就是只会“喵呜”和“啾啾”的小崽子。

直到后来两只小家伙都开了灵智，江浅和郁辞舟带着小东西回了一趟广陵大泽。

当时凤凰亲自教导他们驾驭妖力，与小家伙日夜相对，被两只小家伙哄得心花怒放。

那小白豹子整日小嘴叭叭没完没了，说的却都是讨人喜欢的话。

而那小孔雀虽然性子清冷，却也与凤凰颇为亲近，性子简直与江浅小时候一模一样。

两只小家伙在广陵大泽待了许久，待将他们送回京城之后，凤凰骤然生出了几分羡慕。

平生第一次，他竟开始羡慕起了江浅。

虽然不愿承认，但他有些眼馋那两个小家伙了……

于是在将两只小家伙护送到京城之后，凤凰便直接去了澹州岛。

赭恒不知他的心思，只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很是不解，问了几次他都不说。

凤凰当年亲口拒绝了赭恒的提议，如今想反悔，反倒有些说不出口了。

他性子素来如此，坦然的时候做什么都行，别扭起来也是真别扭。

于是在澹州岛这段日子，凤凰日日与赭恒亲近过后，都会瞎琢磨。

他没问过江浅，不知道江浅是怎么有的蛋，只知道江浅有孕之时，体内会多出一股妖力。

而且他没记错的话，江浅当时似乎是毫无准备便有了孕。

这么说来，妖族有孕并非可以控制的，该有的时候自然就有了。

仔细一想，他和赭恒在一起这么多年，亲近过的次数更是数不过来，可他却从未有过这方面的困扰。这是不是说明，他不像江浅那般体质特殊，并不能生蛋？

江浅当时是染了魅毒后有孕的，难道这与魅毒有关？

可魅魔已经死了，他如今想染魅毒也没法子了……

凤凰压根不知道，江浅那第二颗蛋是服食了赭恒的药之后才有的。

而因为许久前他拒绝了赭恒的提议，赭恒自然也没朝他提过药的事情。

凤凰就这么别扭了一阵子，始终没朝赭恒提起这事。

直到有一晚，赭恒饮了些酒，与他亲近时有些“放肆”，朝他说了不少浑话，其中冷不丁夹了一句“生蛋”的话。

若是换了平时，赭恒是决计不敢提这茬的，今夜他纯粹是酒壮怂人胆，再加上太兴奋了，这才脱口而出。其实他说这话时，并没有走心，纯粹就是逗弄凤凰罢了，没想到他说完之后，凤凰竟破天荒应了一声。

当时赭恒几乎没有留意到凤凰应的这一声，直到后来他酒醒了才想起这茬。

“昨晚，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次日一早，赭恒小心翼翼问道。

“有吗？”凤凰挑了挑眉，神情略有些复杂。

赭恒不知他的心思，便试探道：“我好像不小心说了让你不高兴的话。”

“是吗？”凤凰淡淡道。

“你当时怎么……”赭恒观察着凤凰神色，见凤凰没有生气的迹象，才开口道：“怎么还答应了呢？”

凤凰佯装平静，淡淡道：“是吗？”

赭恒：……

这态度是什么意思呢？

凤凰不生气，也不否认，却也不主动解释。

赭恒怕惹他不高兴，不敢再问，但心中却又有些隐隐的猜测。

为了证实自己这猜测，当晚他们亲近时，赭恒又朝他说了关于“生蛋”的话，不出意外，凤凰又状似无意地应了声。

至此，赭恒稍稍有点回过神来了。他略一思忖，想起这次凤凰回来朝他不止一次提过江浅家那两只小崽子的事情，顿时便明白了。

凤凰这是想通了，馋人家的小崽子了。

赭恒又惊又喜，当即便去翻出了一枚药丸。

凤凰拧眉看着他手里的药丸，看起来有些抗拒。

“小孔雀那第二颗蛋，就是服了我这药才有的。”赭恒朝凤凰道。

凤凰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手里的药丸，问道：“这药你一早便是为我准备的？”

赭恒面色一滞，讪笑道：“不是，我就是瞎弄着玩儿的，我这里什么药都有，你是知道的，我怎么会……”

他一句话未说完，凤凰便含着他的手指，将那枚药丸吞了下去。

赭恒指尖还残留着凤凰的余温，那颗药丸却已经不见了。

“司尘……”赭恒怔怔看着凤凰，一时之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此事他期待了太久，原本已经打消了念头，没想到如今凤凰却主动答应了他。

一想到不久的将来他们便会拥有一颗蛋，赭恒就忍不住激动。

“还愣着做什么？”凤凰挑眉道。

赭恒这才回过神来，抱着凤凰迫不及待地吻了上去……

……

……

依着赭恒那说法，想要确认有没有蛋，至少要等上十天半个月。

尽管他一再保证这药肯定有效，凤凰却始终将信将疑。

后来的十多日里，凤凰每天都要拉着赭恒亲近，理由是怕那药的药力不够，必须得多试几次才能放心。赭恒对此求之不得，自然是兢兢业业配合。

“你确定这药有用？”约莫过了小半个月后，凤凰摸着肚子里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朝赭恒问道。

赭恒忙道：“那小孔雀家的老二你也是见过的，他就是服了我这药才有的。不信你去问小孔雀，这药绝对没问题。”

“药没问题，那会不会是你有问题呢？”凤凰问道。

赭恒闻言一怔，开口道：“我有没有问题你还不知道吗？”

“那种事情擅长，未必就没有别的问题。”凤凰道。

赭恒散人这下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他仔细一想，甚至觉得凤凰的话不无道理。

郁辞舟和江浅可以，是因为他们都是妖。

而他和凤凰，一个是妖，一个是因灵气而生……

严格说起来，赭恒既不是妖也不是人，他是个精怪。

精怪和妖能孕育子嗣吗？

他此前倒是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于是那日之后，焦虑的人从凤凰变成了赭恒。

想要凤凰蛋是他先提出来的，凤凰如今总算愿意了，若是因为他的缘故不能实现……

赭恒越想越焦虑，甚至开始担心凤凰会不会因为他“不行”而嫌弃他。

凤凰这么强大且漂亮的妖，不知有多少妖愿意和他生蛋呢……

这日赭恒在海边待了一整日，黄昏时才回到住处。

他回去的时候，凤凰已经睡了。

凤凰生得俊美，身形也极好看，赭恒认识他这么多年，每次见到他时依旧会抑制不住心跳加速。面对凤凰，一想到自己先前那些猜测，赭恒心里就有些难受。

赭恒心中不安，便想通过亲近凤凰来获得一些安慰。

没想到他刚爬上榻，便闻凤凰冷声道：“老实点。”

这几日凤凰一直都挺主动，哪怕不主动也从未拒绝过赭恒，偏偏今日赭恒百般自我怀疑时，遭到了拒绝，这令他大受打击。

“司尘……”赭恒讨好地凑过去，从背后抱住了凤凰。

凤凰拍开了他的手，又道：“从今晚开始你自己睡。”

赭恒：……

完了，凤凰这是真的开始嫌弃他了吗？

“明日一早，我会回广陵大泽。”凤凰又道。

“司尘……”赭恒有些慌了，开口道：“能不能别走，我一定会想到别的法子，你给我一点时间。”

“不行。”凤凰开口道：“我怕他幼时在岛上待得太久，将来会和你一样不能离开这里。”

赭恒散人怔了一下，半晌都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凤凰见他不说话，转身看着他，开口道：“我答应你，等他快出生的时候，会回来。”

凤凰说着牵住了赭恒的一只手，轻轻按在了自己小腹上。

而在那处，他能清楚地感觉到一股混杂着些许灵气的陌生妖力。

赭恒：……

真的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