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稷没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书里的文字仿佛活了一般在他面前缠绕成画面。

冲天的大火，闯进火场再也没有出来的秦垣琛。

难怪问他什么,对方都说不记得了。

书后还有什么内容,他已经没有心情去看了，光是这一页的画面，就已经耗光了所有的力气。

霍稷将书放在一旁,拿着车钥匙，出了门。

如果这本书上所记载的一切都是真的……

这个点,厉总还没有下班，霍稷将车子停在了大楼下,也没上楼，就这么坐在车里，看着眼前这座高耸的大楼。

他忍不住心想，这人冲进火场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呢？

他人死都死了,不过是一具尸体，就这么冲进去陪他,值吗？

霍稷想不到答案,越想只越觉得难受,像是一只手扼住他的胸口，闷到难以呼吸。

这个傻子，怎么能这么傻嗯？

陛下并没有等太久，车窗就被人敲响了，转过头便看到了站在车边的厉清弘。

霍稷连忙从车上下来,就这么愣愣地看着他。

“怎么了？”

厉总大概是刚开完会,鼻梁上还架着眼镜,跟平日里在家随性的模样不同,深灰色的正装穿在他身上显得尤为沉稳，也格外的迷人。

霍稷：“离下班不是还早，怎么下来了？”

厉清弘将人拉住，抬手关上门，带着他往里走。

“在楼上就看到车了，今天怎么会开这辆车？”

霍稷：“嗯？”

他转头才发现，自己开了一辆红色的跑车，停在楼下格外的惹人注目，跟平日里低调的风格大相径庭。

出门的时候，他随便拿了一把钥匙，压根没关注，自己到底开的什么车。

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哪还有平日里的冷静自持。

厉清弘一路将人带到办公室，亲自到茶水间倒了一杯热茶，塞到他手里。

“你这是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霍稷盯着眼前的人看了许久，突然问道：“冲进火场的时候，你害怕吗？”

厉清弘顿住，微微一思索便猜到了什么，他工作也不管了，而是在陛下身旁坐下，握住他放在膝盖上还在颤抖的手。

“那个小姑娘将书送给你了。”

这话并不是疑问句。

这也就间接验证了当初这人冲进火场的事实。

霍稷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他压着声音，还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怒火：“你脑子被驴踢了吗？”

厉清弘握着这人颤抖的更厉害的手，倾身吻在了他的眉心上，随即叹息道：“你是不是没有继续看下去。”

霍稷睁开通红的双眸，声音还有些嘶哑：“什么意思？”

厉清弘握紧了他的手，低声道：“那把火，是我放的。”

霍稷有些没转过弯，乍一听，竟然没弄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

厉清弘看着他发红的眼眶，干脆俯身将人搂进怀里。

“你说过，不想一个人躺在那个冰冷的墓地里。”

霍稷有些僵硬的脑子缓缓地转动起来，他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帝王灵棺放置的地方是何等的重要，光是守卫就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不知道多少，怎么可能任由一场大火将所有的东西都烧的一干二净呢？

“那座宫殿

厉清弘安抚地吻了吻他的发顶。

霍稷：“地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弄了这个？”

在他眼皮子

厉清弘：“还请陛下恕罪。”

霍稷直起身子，看不出他有一点歉意的样子。

“所以，你带着我……出宫了？”

厉清弘点了点头：“你不是一直都想看自己一手打造的山河吗？”

霍稷没想到，自己揪心了半晌的事情，结果是有的人一早就规划好的。

他面色复杂地看着他，一把揪住对方的领带，眯了眯眼：“老实交代，还有什么事情是瞒着我的，坦白从宽。”

厉清弘也不挣扎，凝神思索了一下：“也没别的了。”

霍稷：“真的？”

厉清弘犹豫，吞吐道：“真的。”

霍稷：“我觉得那本书写的都是真的，要是后面还有什么内容是你没说的……”

厉清弘求生欲极强地回道：“还有一件事。”

陛下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冷哼一声：“快说。”

厉清弘抬手将人抱住，靠在沙发上，似乎在组织措辞，良久这才问道：“你还记得青禅寺的一丈大师吗？”

青禅寺是宣朝最为出名的寺庙，说是有求必应，一丈大师更是百姓口中的活神仙，据说无所不知，神通广大。

只不过，青禅寺建在山顶，上山的路很长，还有一段悬崖峭壁，寻常人根本上不去，想要见一丈大师，需要先登山顶，过了这第一重考验才行。

对于别人来说是悬崖峭壁，可对秦元帅来说，这应该问题不大。

霍稷点点头：“要不是我身体不好，当年我也是很想见见这个一丈大师的。”

毕竟被传得如此神乎其神，那肯定值得一见的。

厉清弘：“一丈大师告诉我，你还有一线生机。”

这下霍稷是真的愣住了，难不成这个一丈大师还能预料到他死后穿书这件事情？

“你的意思是……一丈大师找你的？”

厉清弘摇摇头：“是我去找他的，你还未……前，我去找过他，希望他能有什么续命的法子。”

但从他早逝的结果来看，应该是没成功。

霍稷：“一丈大师所说的生机，不会就是……我现在这个状态吧。”

厉清弘：“其实我当时并不知道，大师所说的一线生机会是这种方式，也根本没报什么希望。”

霍稷：“但你还是去试了。”

哪怕是知道这一线生机并不容易，甚至未必是真实存在的，可他还是想尽办法偷走了遗体，甚至不惜付出这一生再也不在人前出现的代价。

秦元帅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闯进的火海，再也没出来过。

他那一身荣耀，满身功勋都将随着这场大火被烧的一干二净。

易地而处，陛下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做到这一步。

纵然知道真相肯定不简单，但他赌上一生，这个代价未免太沉重了些。

霍稷觉得搂着自己的这只手隐隐在发烫。

他终于问出了思考了一路的问题。

“付出这么多，值得吗？”

用一生赌一个飘渺不定的重生，甚至不惜盗走他的遗体。

如果事情失败，秦垣琛失去的不光是他光鲜亮丽的身份，他的战功，乃至于他的生命。

没失败，就算顺利地找到了一丈大师，又怎么能保证他真的能死而复生，再一次得到生命呢？

这一切都是未知数，用所有的一切去赌一个未知的事情，值得吗？

厉清弘笑了笑：“阿稷，你在说什么傻话，你现在不是安然无恙的在这里吗？”

霍稷：“可那时候你又不知道我会不会真的复活。”

厉清弘：“那都不重要了。”

霍稷瞪大了眼睛，拔高了声音，怒道：“不重要？？？”

命都快没了，只能躲躲藏藏一辈子，他说这个不重要？

陛下简直要被他这句话给气死了。

他气的心口发闷，喘着气问道：“那什么才是重要的？”

厉清弘双眼直直地看着他，一眨不眨地说道：“最重要的东西，已经在我怀里了，阿稷，那些事情都过去了。”

霍稷：“可我过不去！”

他原本以为是上苍怜惜他，待他不薄，所以才会在死后给了他一次重来一次的机会，可原来这所谓的重生，是秦垣琛赌上自己的一生换来的。

但凡中间出了差错，或者说那个一丈大师浪得虚名，那他余生要怎么过。

厉清弘没想到霍稷会这么激动，在他看来，哪怕是再来一次，哪怕机会很渺茫，他都会去试。

更不用说现在他们都已经圆满了，他所求的东西不过就是跟这人在一起，这是最好的结果。

霍稷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了他的心口，害怕的感觉后知后觉地涌上了心头，他不知道这个过程到底有多凶险，秦垣琛他又付出了什么。

在这之前，他一无所知，还忘记了关于秦垣琛的一切。

忘记了一切？

现在，陛下觉得就连自己忘了他，说不定都是被安排好的，不然为什么那么多人，难么多事情，单单就忘记了他一个呢?

这个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霍稷站起身，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

厉清弘有些慌张地看着他：“阿稷？”

霍稷：“我想一个人静一下。”

厉总这下是真的慌了，他从背后抱着他，连忙解释道：“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

霍稷：“我没生气，你也没错，我只是……”

厉清弘：“你要是想冷静，我可以走，别开车，也别出去，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哪怕是到了现在这一刻，他都将自己放在了第一位。

霍稷沉默半晌，转身将人抱住，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如果我不问你，这一切你是不是什么都不打算告诉我？”

厉清弘察觉到怀中颤抖的身体，将人抱的更紧了。

“其实，那些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而且我也才刚刚想起来不久，总觉得这不过就是上辈子的事情。”

“那些过去或许你觉得难受，但对我来说却是非常高兴的事情，我真的很开心，也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妥。”

“你不用问我值不值，哪怕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选择。”

“陛下要是真的觉得我的付出是有用的，那我们就约定好，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不分开，好不好。”

霍稷抬起眸子，眼眶红红的，还有些微肿，他说：“厉清弘，你一定是故意的。”

故意不告诉他，故意隐瞒一切，这样在他知道的时候，心里只会觉得更加的亏欠，想要加倍的弥补。

厉清弘抬手摸了摸他的眸子，低声道：“你就当我是故意的吧。”

霍稷：“心机深沉。”

厉总：“嗯，没错。”

霍稷：“胆大包天。”

厉总：“是。”

霍稷：“傻不拉几。”

厉总：“嗯。嗯？这个我不承认。”

陛下也不是矫情的人，那点突如其来的情绪就这么慢慢消失了。

他看着眼前的人，想着一个月后即将到来的婚礼，所有的后怕和焦虑在这一刻终于化成了庆幸。

幸好，他们都还活着，幸好，一切都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霍稷抬头，猝不及防吻上对方的唇。

“我答应你了，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只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