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理的药还在继续喝，负责照顾病人日常的傀儡人偶只能进行最简单的对话，干活倒是特别利索。

苏潇潇喝完当日份的药，从储物袋里取出在京城买的松子糖。一斤松子糖只剩下半斤了，苏潇潇挑了颗粉红色的丢进嘴里，桃子的香甜气息混合着松子的特殊清香驱散了口中的怪味，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露出一丝惬意的神色。

在极乐宗的那些年，苏潇潇无法从正规途径获得需要的东西，比如书籍，丹药，灵石……她从六岁的时候，就发现给她们调理身体的那个药修对她比较偏心。哪怕苏潇潇有意藏拙，容貌也不是同期弟子中最好的，那个药修却总是私下里给她开小灶。

哪怕生而知之，那时候的苏潇潇也只是个五六岁的小娃娃，处在那样的宗门里，懂的越多越痛苦。

起初，那个药修只是喜欢抱抱她，逗她玩，就像一个疼爱孩子的长辈那样。那时候，苏潇潇虽然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对药修的依赖也是真的，甚至一直把他当成真正的长辈那样尊敬。

然而，假的终究是假的。当美好的假象被撕碎，留下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恐惧。

十四岁的夏天，那一日苏潇潇因为身体不适独自留在房间里，她神色蔫蔫地躺在床上，发现药修带来了灵石和她最喜欢的灵果来看望她的时候，她真的很开心。可是……被药修喘着粗气压在床上的时候她觉得天都要塌了！

没有人能理解那一刻她的恐慌……素日的装乖卖痴让药修以为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姑娘，所以哄着她脱了衣裳又摸又亲……

苏潇潇知道，在成年礼之前她们这些人都是不能动的，所以药修会有所顾忌，不会真的伤害到她。只是亲亲摸摸那种程度的话，事后根本不会留下痕迹，即使苏潇潇知道自己被欺负了，也求告无门，没有人会帮助她。

之后的两年她是如何忍着恶心和恐慌和药修虚以委蛇，甚至更加肆无忌惮地从药修那里获得需要的资源，活在其他人羡慕的目光中。然而没有人知道她私下里一遍一遍地清洗身体，一夜一夜地做着无法逃脱的噩梦，把自己折磨得形销骨立。

即便如此，她却再也不敢生病，一旦身体出了问题，意味着药修有更多机会接近她……

她甚至想过自杀……极乐宗的底层弟子中，心里承受不住试图自杀的人并不少，但是如果无法保证百分百自杀成功，最好不要动那个念头。

若是乖乖的，运气好还可以巴结宗门内有地位的人，起码只需要伺候一个人。再努力一点，还可以成为正式弟子脱离炉鼎的身份。若是想反抗，或者自杀，或者……逃跑，就会被设下主仆契约，扔到魔域的“玉鼎楼”里任人摧残。

但凡被扔进玉鼎楼的炉鼎，大多活不过三个月，他们会被不停地安排接客，不停地被采补，直到经脉枯竭而死。

那里，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第二天清晨，苏潇潇从噩梦中醒来，擦去泪水叫来傀儡人偶，告诉它自己决定接受第二阶段治疗。

即使死，她也要干干净净地死。

若能活，她当然也想堂堂正正活下去。

虽然同意接受治疗，但苏潇潇向风无痕讨了十天时间准备些东西。

她用九天的时间，做了一百个各种颜色材料的蒲团，还做了一百套白色的僧袍和僧靴，然后连同一封绞尽脑汁写出来的信一起封在自己的储物袋里，在第十天的时候，把这个储物袋交给了风无痕，拜托他，如果自己死了，就把这个储物袋交给玄印大师。

“女娃娃，你这是交代后事呢？你就不怕老夫把里头的东西贪墨了？”风无痕掂了掂那个普通品级的储物袋，光看袋子都觉得寒酸。百花谷素来不缺灵石，给初级弟子发放的储物袋都比这个好一些。

“里头没什么好东西，就几块灵石还值几个钱，其他东西前辈也用不上。”苏潇潇狡黠地笑着，一点都不害怕风无痕这样色厉内荏的老前辈，“再说，您是玄印大师信任的人，我信他。”

“行吧，你也别太丧气，若是有心，不如等将来亲自交给他。”风无痕又把储物袋扔回她怀里。“老夫从不医没有把握的病。”

“从一百年前，覆灭合欢宗开始，老夫就一直在研究怎么逆转炉鼎体质。若是先天炉鼎，老夫还真没办法，但是像你这样的，起码有七成把握。”

七成，而不是百分百。这个治愈率说低不低，说高也不高，某种意义上来说，似乎要靠运气？

论气运，以苏潇潇过去十六年的经历来看，显然不算好，但是，她隐约有种感觉，从遇到玄印大师开始，她就转运了。

如果说玄印大师是那个将她从地狱里拉出来的人，那么之后的路，她就不信还能比地狱更差？

凡间有沾喜气的说法，那她是否能从玄印大师身上沾到些运气呢？

为了巩固气运，苏潇潇在治疗前念了一晚上佛经。虽然念到后面她睡过去了，但是这次没有做噩梦，因为她梦到玄印大师了！

梦中具体的情景她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好像缠着玄印大师讨运气，大师被她缠得没法子，只好……

苏潇潇摸了摸额头，梦中温软的触感太过真实，以至于她压根不想醒过来。可惜梦里的大师依旧是大师，亲完额头就一指头把她戳醒了。

“唉……”苏潇潇托着发烫的脸蛋直叹气，为啥她的梦中情缘是大师呢？单相思也太苦逼了吧？

正式开始治疗的时候，傀儡人偶领着苏潇潇去了一间静室，在那里她没有见到风无痕，反而看到了一位温婉可人的师姐。

这位周清婉师姐乃是风无痕的三徒弟，年纪轻轻就学得了风无痕“九转金针”的精髓，医术十分了得。从她口中，苏潇潇知道第二阶段治疗需要用到九转金针配合药浴，因为她是女孩儿，所以风无痕才把周清婉派了过来。

进浴桶前，周清婉递给苏潇潇一截短棍，巴掌那么长，三个指头那么粗，闻起来有股灵药的清香。

“把这个咬在嘴里，免得咬到舌头。”

“哦。”苏潇潇乖乖照做。

起初泡在药液里面还没什么感觉，上身扎的金针她也不知道有什么用，等泡了一盏茶后，周清婉往浴桶里丢了一块乳白色的石头样的东西，并点燃了浴桶下方的灵火，苏潇潇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唔……”嘴里咬着东西她只能发出含糊的声音，药汤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跟虫蚁似的往她身体里钻，起初有点痒，可是她发现自己居然动不了，痒得眼泪都出来了，只能红着眼睛瞪着一旁做记录的周清婉。

“那些金针主要是为了防止你乱动的，当然，也可以保护重要的经脉。”

“……”苏潇潇狠狠地咬着药棍，也不知道这玩意儿用什么做的，牙都咬酸了好像都没咬出印子。

苏潇潇听说过凡人界的一种酷刑，不会在身上留下任何痕迹，操作也很简单，只需要一根羽毛，不停地挠罪犯的脚底板。若是罪犯拒不招供，最后不是痒死就是笑死。

她现在就想死一死……

这样的“酷刑”持续了两个时辰，药汤中的有效成分被吸收完的时候，苏潇潇已经快翻白眼了。

“现在知道为何要限制你行动了吧？”

被周清婉搀扶出浴桶的时候，苏潇潇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这会儿还觉得有点痒呢，那种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痒。但她知道，这只是残留的幻觉罢了。若是没有金针封住行动，她可能会把自己挠死……

她咬在嘴里的药棍，也从墨绿色变成了灰白色，就好像草木燃烧后灰烬的颜色一般。周清婉告诉她，那个已经是药渣了，明天会给她换新的。

“苏师妹，你皮肤真好。”帮苏潇潇穿衣的时候，周清婉趁机摸了几下，苏潇潇也不吭声，就红着眼睛瞪她，惹得周清婉捂着胸口说受不了。

“你这样看人，只会让人更想欺负啊～”

“不想……被欺负……”苏潇潇的声音有气无力的，还有些喑哑，配上她被蒸得红扑扑的脸蛋，雾气氤氲的眸子，像极了被欺负狠了的样子。

“苏师妹，”周清婉挨着她坐着，充当支撑，语重心长道，“你想不想拜师啊？”

“嗯！”苏潇潇用力点了点头。

“咱们百花谷招收弟子是以木灵根为主，可惜你是单水灵根。”

“……”

“你也不要灰心，综合性的门派还是挺多的。以水灵根为主的门派也有一个，不过不在内陆，在海外。那个门派叫海神宫，每隔几年也会来大陆收徒，不过没人知道海神宫具体的位置。”

听起来更没希望了呢……而且她现在有了牵挂，并不想跑到海外那么远的地方去。而且海神宫这么神秘，说明门下弟子不怎么在大陆走动，应该属于安居一隅与世隔绝那种吧？就算进去了，估计再想出来就难了。

“周师姐，你说我当个剑修的可能性有多大？”

“呃……”周清婉沉默了一瞬，然后给苏潇潇描述了一番凌云山变态的收徒规则。

休息得差不多后，苏潇潇垂头丧气地回到住处。听周清婉介绍了好些还算不错的门派，苏潇潇有那么一瞬间竟然想遁入空门。

不知道檀叶寺收不收女弟子唉……

这一晚，苏潇潇连念经的精力都没有了，沾床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