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陈家丢失的女儿

战慈的父亲母亲是家族联姻,夫妻间相敬如宾,感情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

父母亲对他这个嫡长孙管束严格,每每受了委屈,受了罚,他都会去找姑姑。

他知道姑姑厉害,会给他吃好吃的,陪他放风筝,带他去集市玩,

有姑姑在,父亲母亲便不会多说什么。

那时候,姑姑在他眼里,就像是神仙一样,

她长得好看,脾气也好,笑起来像含笑花,

说起话来更像是夏日吃的香甜冰凉的酥山,甜丝丝的,清爽极了。

再后来,

他六岁时,姑姑嫁给了皇帝,

七岁时,得到了姑姑难产而亡的噩耗。

如果能忽略花重锦脸上凉薄轻蔑的笑,

穿着女装的他,让战慈有看见了姑姑的错觉。

战慈连忙行礼:“微臣见过皇上。”

战渊青道:“他是战斗寒的儿子,战慈。”

“哟,还是朝廷官员呢。”林雨散目光一转,笑容凉薄恣睢:“说好的只有两位舅舅和外祖看见朕这副模样,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小子。”

“朕,是不是该杀人灭口呢?”

战慈呼吸一滞。

“哈哈哈哈!”眼瞅着战慈呆若木鸡的模样,身穿女装也丝毫不掩他一身气势的少年皇帝哈哈大笑,不再多言,抬步离去。

战慈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唬他的话。

眼见着那道靓丽的身影远去,战慈喊了一声:“阿、阿锦!”

藕色长裙的身影一顿,裙摆在他脚边轻晃。

“你的好阿锦,可不在这里。”

言罢,那藕粉色的身影渐行渐远。

即将入夏,风中的草木花香也不再带着凉意,

但不知为何,战慈却觉得,

凉进了心里。

……

林雨散换了衣裳,穿戴整齐,

战渊青送她离开。

路上,战渊青犹疑的问道:“战慈……大概是猜到了什么吧。”

“呵,花重锦能做得来这种活儿?”林雨散嗤笑一声,“战九归可是答应过我,将花重锦的尸身送回来后,要带着子孙跪拜的。”

也就是说,战家子孙,都会知道,

坐在皇位上的,是个冒牌货。

说罢,林雨散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战渊青:“他向你们求助不止一次了吧?这是你们欠了他的。”

战渊青心中沉重万分,再次悄悄红了眼眸。

一路无言。

临近大门,林雨散问:“战家面对皇帝,可是敬谢不敏。倒是你,看上去并不排斥皇帝,为什么?”

提及旧事,战渊青笑容中有几分苦涩:

“我不如大哥有能力,也不如他聪明。我只知道,星沉是战家宠溺的女孩儿。”

“年轻时,我不懂事。”

“星沉出生后大家都喜欢她,我心里嫉妒,又十分调皮,尝尝捉弄她。”

“星沉每次见了我,都没好脸色。”

“我以为我是最不喜欢她的人,但没想到她去世后,我却成了家里唯一一个记挂着她儿子的人。”

林雨散敛神正色,问:“花重锦在位时,可是孤立无援。”

“那时我们也不知道他受制于瑞安王。更何况……”战渊青深呼吸一口气,苦笑,“我生性愚钝,打仗不行,从文更是一窍不通,没有家族的支持,根本见不到他。”

林雨散盯着他许久,忽的笑道:“至少你是战家唯一一个有心的。”

她的笑容没了薄凉和讽刺,竟是温暖了许多。

出了大门,林雨散正要上马车,战渊青忽然问道:

“为什么……你会这么关心他的事?”

那一刻,远处的喧嚣声似乎逐渐消失,

世界安静下来,

那少年单薄的身影深深地映入他的眼帘,

烙在他心里。

“大概是……我这个倒霉鬼亲眼见过他见过的风景,觉得他很可怜罢了。”

言罢,那辆精致华贵的马车驶过青石地砖,奔驰离去。

徒留战渊青站在大门,立于“镇国公府”的牌匾之下,

温风吹起他的发梢,吹拂他不再年轻的脸庞,

那高高挂起的牌匾,却好似压得他喘不过气。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十三岁的他手中抓着什么,匆匆来到六七岁粉雕玉琢的妹妹背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回头的瞬间,他笑嘻嘻的将捏着后颈肉的老鼠凑到她面前,

眼见着那老鼠豆大的黑眼睛和因为受了惊吓露出的一对尖锐的门牙,年幼的星沉瞬间吓得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他自然也免不了挨一顿毒打。

他小时候真是恶劣极了,

抓可怕的小动物吓唬她,

弄坏她喜欢的钗子,

在她漂亮的新裙子上洒墨,

故意放走她买回来的雀儿,

导致每次星沉见了他都没好脸色。

一晃,

竟是好几十年过去。

这些令人不喜的记忆,

却成了他一生中最难忘的珍宝。

物是人非。

……

经过这么一茬儿,莲就算再愚钝,也知道了皇上和花重锦同出一脉,

同样是战家的女儿。

她看了一眼把玩玉杯的皇上,心中叹息的同时,也愤愤不平。

战家世代都是镇国大将军,行军打仗她不做评论,

但对待他们家自己的血脉倒是狠心。

皇上对战家是仁义尽致,

方才扮演战星沉时,便真的仿佛变成了另一名女子。

在战家人的描述下,她化作小女儿模样,跪在战老夫人床前,拉着她的手,温声细语的诉说着即临三月三,母亲曾经答应过她要带她去寺庙祈福踏青,希望母亲快些好起来。

那卧病在床、行将就木、浑浑噩噩的战老夫人,竟是在她的服侍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母女”俩叙旧许久,

情至深处,潸然泪下。

思及此,却闻皇上问道:

“莲,你觉得,战老夫人眼熟吗?”

莲沉思片刻,回道:“确实和皇上有几分相似。”

皇上又问:“我和陈清焰像吗?”

莲微愣。

她听过陈青青说起过,说陈清焰和皇上相似,

但细问之下,回答确实都生得好看。

林雨散把玩着手中的玉杯,将它置于灯火前,细细观赏:

“玉有五德,智仁义信礼。陈清焰却不仅仅像玉。”

“他更像是玉藏金,财富、贵气、五德,皆有。”

“陈青青就像玻璃种的玉,清澈透净。”

“战老夫人给我的感觉,同样像玉。”

莲迟疑道:“您的意思是说……战老夫人就是陈家当年丢失的那名女孩儿?”

林雨散轻轻婆娑着手中的玉杯,灯火在她眸中跳跃:

“你没发现吗?战老夫人醒来后,除了她女儿‘战星沉’,没有主动和在场的丈夫和儿子说过一句话。”

“她最重视的是她女儿,恰巧陈家亦是娇养女儿。”

“镇国公府用度节俭,唯有她身边恰恰相反。”

“如果当年陈家女儿流落到京都权贵家里,陈家查不到实属当然。”

末了,她轻轻揉了揉眉心,

微垂的眼睫敛去眸中跳跃的灯火,归于沉沉夜色:

“她会是下次和陈家谈判的重要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