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前尘

瑞安王府。

自从瑞安王从摄政王退下,无权无势后,这王府便也门可罗雀。

今日一架金丝楠木华丽马车的停驻颇为惹眼。

“阁主,到了。”小厮轻声道,伸手拉开了车帘。

光芒洒入,照亮了车内倚窗而坐的矜贵男子。

似是从思绪中拉回神识,傅星离抬眸,下了马车。

阳光沐浴,照亮了他绝世姿容。

小厮愣了愣,转瞬低头朝王府大门跑去准备敲门,却见杜辰倏地不知从何处来到傅星离身边,低声道:

“阁主,有林姑娘的消息。”

傅星离神色微凝,问:“在哪里。”

杜辰道:“去了陈清焰落脚的地方。”

陈清焰……

回想起陈清焰那张脸,傅星离的喉结下意识的滚动。

小狐狸说了,当年她救他,就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她也说了,她喜欢一切好看的事物。

傅星离沉吟半晌,道:“继续盯着。”

言罢,抬步去往王府方向。

杜辰哑然,

以往每次有林姑娘的消息,阁主都会推了一切事务,亲自去找林姑娘,

怎地这次变了?

杜辰想不明白,决定下次去问问沈宣。

这厢王府小厮开了门,带着傅星离入了王府,

穿过月亮门,入目便是一座假山,

假山后一池清水碧波荡漾,坐着轮椅的温和男子在池塘边撒着鱼食,

池中的大胖锦鲤争先恐后的争抢,

岸边一只大胖三花猫趴在池边,尽力伸长前爪,却也依旧捞不到一条鱼。

一派和谐模样。

傅星离靠近花园,道:“王爷好雅兴,看这池中锦鲤各个膘肥体壮,想来是经常承蒙王爷关照。”

见有人来花园,花归停止了洒饵动作,浅笑道:

“左相大驾光临,王府蓬荜生辉。可惜本王是个残疾,不能亲自迎接。”

傅星离道:“王爷为夏国立下汗马功劳,晚辈怎能让王爷亲自迎接。”

花归笑笑,道:“一个闲散王爷罢,吃着国家的俸禄不做事,哪有什么功劳。”

那池中的鱼见没了鱼食,不再在此逗留,纷纷沉入水下。

傅星离注视着池塘,意味不明:“这鱼也是个势利的,没有白食可贪,半点都不逗留。”

花归将鱼食袋子束起,交给身后的周扬灵,温声道:

“鱼又懂什么,有食便吃,就算吃到胃容纳不下,也还会吃,直到撑死为止。”

紧接着,花归笑意温和,背脊挺直的做了个“请”的姿势,道:

“在这里招待左相实在有失礼节,还请左相移步。”

虽然自压身份,以低姿态的态度迎请傅星离,但花归的舒朗态度半点都不落下风。

三人一同来到中堂,入了座,上了茶,花归抿了口清茶,浅笑道:

“此处皆为我的心腹,左相有什么想说的话在这里直说罢。”

“那我也不绕弯子了。”傅星离唇角轻勾,同样品了一口茶,悠然道,“我能帮王爷坐上那个位置。”

花归一愣,哑然失笑:“左相慎言。我若真想坐上那个位置,这些年来多的是机会。”

“生在皇家,哪有干甘于平凡的皇子。”傅星离放下茶盏,笑意不变,“瑞安王当年在那样的逆境中夺太子之位,如今却甘于平凡?”

花归嘴角的笑意淡了些许。

傅星离又道:

“当年明文帝和皇后恩爱万分,前皇慈广帝作为皇子时,就备受明文帝宠爱。”

“而你就是前皇眼中的一根刺。因为你的生母是个爬床的宫女。”

花归笑意浅浅,仿佛傅星离说的不是他的过往。

傅星离继续道:

“但您凭借才能获得朝臣拥戴,在十九岁那年,明文帝被迫封为太子。同年,您亲自帅兵讨伐戎狄,却意外断了双腿,朝中风向骤变,太子便换了人。”

“没多久,您的未婚妻战星沉和你解除婚约嫁给慈广帝。”

十九年的时间,花归行于逆境,比兄长花倾努力千倍万倍,才勉强得到兄长生来就拥有的太子之位。

但他的风光如同梦幻泡影,镜花水月,

有谁会甘心?

偏偏瑞安王彻底退为王爷,对兄长倾力相助。

花归不紧不缓的端起茶盏,微微拂了拂杯盖,浅尝了清茶,才缓缓道:

“辰司阁不愧是第一情报站,这些前尘往事都能查到。”

傅星离道:“比不得前辈的坠兔宫,隐于江湖从不露面,却人人都听过坠兔宫的大名。”

“得傅宫主如此评价,花某当之有愧。”花归笑意温润,道,“既然你知道这些过往,应该知道,我已经放弃了那个位置。”

傅星离道:“王爷当年不争,是因为没有人支持你上位,你心高气傲,当年自我厌弃也是因为他人对你的支持变成了怜悯。我虽德薄能鲜,但王爷颖悟绝伦、材高知深、爱民如子,只待时机成熟,我作为百官之首,会第一个拥戴您上位。”

杯中茶余三分,花归不紧不缓的示意周扬灵添茶,

等茶再满他才徐徐道:“傅阁主所图,是你身边的那个姑娘?”

“坠兔宫名不虚传。”傅星离凝视着花归,又道,“她藏在宫里,唯一能束缚皇帝的人只有王爷,我希望你能保证她的安全。”

花归笑意愈深,对身后的周扬灵道:“把东西取来。”

等周扬灵走后,花归才温声道:“左相倒是个痴情种,只可惜,你痴情的人,心里没有你。”

傅星离指骨微微发白,敛眸,声音微寒:“这一点便不用王爷费心了。”

周扬灵外出归来。

“前段时间我倒是找到了些她的线索。”花归接过周扬灵手中泛黄的纸,放在桌上,朝傅星离的方向推了推,

“这是六年前她收到的信。”

傅星离接过信纸,还未看信,便道:“王爷深谋远虑,早就知道我会过来?”

花归目光深沉:“左相不都查清楚了么?本王确实不甘心,早做打算罢了。本王想要的,是所有人心甘情愿的拥戴我登上皇位。”

傅星离已经拿起信纸,粗粗浏览后,呼吸有一瞬间的紊乱。

他将信纸收入袖中,向花归告辞,离开了王府。

花归依旧坐在中堂,直到茶凉,才轻笑出声,

怨恨,悲凉,疯癫,

唯独没有真正的笑意。

周扬灵垂眸,声音微微嘶哑:“主人……”

“呵,我的好父皇对我做的事可不止这些。”花归的手死死地抓着轮椅的扶手,眼中复杂的神情几乎要溢出来,

“傅星离确实不可小觑,只可惜,他还是猜错了,我对皇位可不感兴趣。”

“夏国是我的猎物,就像猫逗老鼠,每逢绝境都让它看到希望,”

“如此反复,一国崩溃的声音,一定会比我的更好听。”

他早就疯了。

周扬灵心里发堵,她亲眼目睹过主人从鲜衣怒马太子变成这般模样,

皇室成了主人一生的噩梦,

当时温娘要杀皇帝,也是想让主人解脱吧……

如今主人将养女送上绝路,是想利用她来亲手埋葬夏国。

让爱慕她的覆国皇子傅星离,

亲手结束这一切。

今日主人将信给了左相,恐怕这一天会提前到来。

许久,周扬灵却听见主人口中轻声念道:

“阿散……阿散……”

“是义父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