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辰的目光在周景明脸上停了片刻：“你的脸怎么了吗？”

周景明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带着口罩，不过，他也不打算脱，正好跟相辰科普一下细菌感染方面的知识。

“三太子，实不相瞒，我戴的这个叫口罩，可以隔绝病菌。”

“病菌？”相辰头一次听到这词，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不过词里有个“病”，多半和伤病有关系。

“不错，大多数病菌，本来是存在于野生动物身上的，你可以理解为像是虱子、跳蚤那种小虫子，但是比它们更小，是没办法通过肉眼看到的。”

周景明讲解道，他试着在语句中加上几个学过的魔语词汇，每说一句，就简单地翻译一下，以便其他魔人也能听懂，毕竟他们也有可能是未来潜在客户。

“当你们打猎的时候，那些病菌就会沾染到你们身上，尤其是动物尸体，上面携带有大量病菌，处理动物尸体的人，就很容易传染上，传染上的结果，有各种各样的，伤口腐烂、不易愈合，腹泻，发热等等。”

相辰听得皱起眉头，他身后那些魔人也面面相觑。

“照你这样说，只要打猎，就会传染病菌了？那为什么我们都没事？”相辰不解。

“因为每个人自身也有免疫力，你可以理解为存在于身体内的护体灵气，或是护体魔气，当你健康的时候，这些病菌不容易让你生病。”周景明顿了顿，“但是，你们中间身体没那么好的人，就算不受伤，也会偶尔肚子难受吧？”

相辰点点头：“腹泻确实是有的，不过都是小毛病，挺一挺也就过去了。”

相辰身后的魔人却咕哝了一句，周景明听懂了，他说族里几个老魔人就是这么死的。

相辰经他一提醒，神色凝重起来：“抱歉，是我武断了，景明请继续讲，这病菌如果传染到伤患身上，是会造成更坏的结果吗？”

“嗯，伤患的免疫力相对健康的人来说薄弱很多，他们身上携带的病菌这时候集中攻击他们身体薄弱的地方，比如伤口，伤口发炎、流脓、腐烂，久治不愈，就是因为病菌的作用。”

相辰恍然，又看向周景明脸上带的口罩：“只要带上这个，就可以隔绝病菌吗？”

“对于已经感染上的人来说，带上也没用，”周景明叹了口气，“这营帐里的伤患，多多少少都感染上病菌，就算进来之前没感染，在里面呆上几天，也很难幸免。”

相辰的脸色有些难看，他身后的魔人也紧张起来。

周景明说的话并非没有例证，族医就曾经说过，这伤病营里，尽量少来，小心过到病气，回去要难受几日。

这个“病气”，就像是周景明所说的细菌。

“带上这个也没用……”相辰忽然想起来什么，急忙问道，“那景明刚才说，有法子治疗伤患，究竟是什么法子？”

周景明笑了笑，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嫩黄色的硫磺皂。

众魔人哪里见过这么精致的东西，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

相辰请示了一下周景明，周景明稍微点头，他才小心地将硫磺皂拿起来，对着红月的光看了看。

“这是何物？是药膏吗？”相辰好奇问道。

“三太子听说过澡豆、胰子吗？”

“唔，好像听说过，是用来沐浴洁身的吧？”相辰回忆着以前相伯给他讲过的人间风俗。

“不错，这硫磺皂，就是用来洁净皮肤的，洗手、洗脸、洗头，都可以，在清洁方面，它的功能和澡豆、胰子一样，有个名字叫肥皂，”周景明顿了顿，“因为里面掺了一味可以杀灭细菌的药方，我给它取名叫硫磺皂。”

“原来如此。”相辰点头，“那硫磺是可以杀灭细菌的，真是个宝啊。”

周景明暂时还没打算开放药方，他还要靠这个赚上一笔，让相辰肉痛，所以只是笑而不语，并不接相辰的话。

“来，快别站在门口了，景明既然已经带来了药方，那咱们就给伤患们上药吧。”相辰捧着硫磺皂，示意身后的魔人们散开条道。

“等等。”周景明叫住相辰。

“怎么？”相辰回过头。

“既然你在这里，那我有些话就说在前面了。”周景明面露难色，“我虽然很想帮助这些伤患，可是我用来做硫磺皂的材料也非常有限，而且制作起来相当费时间。”

“这个简单，你想要什么，我会给你补偿，等去了赤月城——”

“我想要三天口粮，一块硫磺皂，换一个人三天的口粮，如何？”周景明盯着相辰的眼睛，十分认真地说道。

相辰愣了一下，其实他不太明白，为什么周景明每次都问他要口粮，他们仙界来的人也不吃。

“我可以答应你，给你我的三天口粮，可是我只有一个人……”相辰有些犯难，他也没办法强迫其他族人贡献出三天口粮啊。

“你可以赊账，等到用过的人康复了，再拿他们的三天口粮给我。”周景明早就盘算好了。

“真的可以吗？”相辰眼前一亮。

“你要跟他们说好，万一他们不愿意呢。”

“怎么可能不愿意！”相辰拉住周景明的手，急切道，“走，我们现在就进去，里面的伤患谁不想早点康复？如果能换他们下地行走，给三天口粮又算得了什么？”

周景明却不着急，拖住相辰：“等等，我还有一件事。我的硫磺皂有限，只有三块，我等会儿进去，挑三个愿意的人，我要把他们带出来，临时搭个棚子，放在我们营帐旁边，把他们单独安置，这劳动力和看护的人，都由你们出，可以吗？”

相辰想了想，要分出人力来照看伤患，确实需要协调一下，不过打猎不是全天都在进行的，总可以轮班。

如果周景明的治疗方法真的有用，花费这点人力又算得了什么呢？

“好，这件事我来协调，你进去挑三个人，今晚月落前，我就派人去把棚子搭好，把人挪进去。”

“三太子果然爽快。”周景明微笑道。

商量定最要紧的事，接下来就是按照流程推进了。

周景明走进伤患营，一股污浊腐烂之气扑面而来，虽然他带着口罩，可眼睛还是刺得慌。

触目所及，都是躺在木板上，哼哼唧唧的魔人，大半因为疼痛难忍，退化成了魔兽状态。

周景明选了三个还保持人形的伤患，这三人都是新伤患，伤口还比较干净，没有红肿流脓，精神看起来也相对教好。

只是，在不断呻|吟的伤患中间，他们面露畏惧，似乎担心时间一长，自己也会变成那样。

“什么？要把他们抬走，单独照料？”族医从包扎中抬起头来，疲倦的面色中带着几分不耐烦，在这个相氏部族之中，族医可以不给任何人面子，他也是唯一一个不用亲自打猎，就有口粮吃的族中成员。

因为他的职责实在太重要了，扎营的时候，别人都在休息，只有他在不停地忙碌。

族医的目光在周景明身上停留了片刻，问道：“三太子，他是谁？”

相辰向族医介绍了周景明，提及他来到这里的意图。

周景明想拦住相辰，可是没赶上。

相辰这个首领，做得可真实诚，什么话都往外说，真不怕

对着族医说外人带来的偏方好，那和挂了三甲门诊，对着医生说“可是我看百度上说……”没什么区别。

族医本来就很阴沉的脸色，在听完相辰对硫磺皂的吹捧之后，变得堪称阴森。

“抬走，”族医摆了一下手，血水从他指缝间飞溅出来，落在相辰新做的白虎皮披风上，“就别再往回抬，咱们不吃别人嚼过的肉，不治别人治过的伤。”

周景明和相辰一道出来，相辰情绪有些低落，被族医一通凶，他还想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景明，你别担心，相姜就是那服臭脾气，可能他今天心情不好吧。”相辰安抚道。

周景明笑着摇了摇头，表示他不介意。

两人准备分头行动，相辰又叫住周景明。

“怎么了？”周景明站住脚。

相辰眼里带着几分期望，几分担忧：“景明一定能治好他们的吧？”

周景明犹豫了一下，好像试验硫磺皂的试错成本突然加上来了，本来硫磺皂也不是用来疗伤的，现在压力却一下加到了这项新开发出的小小杀菌清洁剂上。

“当然不能。”周景明笑了一下，“我从一开始就说明了硫磺皂的功效，而且这是我新制作出来的，成分比例，使用效果，都还没有测试数据，我不能给你肯定的答复。”

如果每次发明都能一下成功，那发明家岂不是人人都能做了？只有那些最不怕失败的人，才能迎接变革性时刻的到来。

周景明不敢自诩发明家，他只是按照记忆中的方向，尝试复现变革性的成果，这也需要随着实地条件随时调整。

相辰面色稍稍晦暗，眼里的期望渐渐散去，被理性取代：“好，我明白了。景明尽管去试，族医这边，我来安抚。”

周景明微微笑着点头。

相辰这话，倒是有领袖的担当。

两人分别后，周景明回到营地，自己烧了水，洗了个澡，换好衣服，从营帐里出来。

天色渐暗，相辰派来搭棚子的人手，很快起了立柱，撑好防风布。

这个时间，周景明派出去兜售硫磺皂的随从们也一个一个地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