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逃跑
望秋云缓缓起身,他斜靠在车壁上,眼神从和善惊疑逐渐变得凌厉镇定。
“你什么时候猜出来的?”他笑着问,带着几分好奇。
顾荷看着他搭在大腿上的手,淡淡道:“方才。”
“我与黎绾被分开关押,而你没有。我被捆绑了手臂,而你没有。所以在叫醒你之前,我就起了疑心。方才你称抓我们的人为南疆叛党,然按望秋水医师的性子,他应该会愧疚地回:我弟弟的人。”
“原来如此,我本以为自己演得够好,没想在顾大人眼里漏洞百出。”
望秋云遗憾地说,但眼里全是兴味。
顾荷道不与他虚伪,“其实仔细回想起来,傅飞雪医师是个重规矩的人,不会有事相托反让客人等待。而从我跟黎绾进屋开始,你就一直暗示我们喝茶,并亲身示范,减轻了我们的怀疑。不愧是如雷贯耳的望秋云,当真是细节入微。”
“但还是让你猜到了,不是吗?”
望秋云被拆穿身份,不仅不恼怒,反而更热切了几分。
顾荷在他眼里看到很多次这个神情,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不,我只是相信苏案瑾。他不会让一个目标,眼睁睁从自己眼前逃走,尤其是万全准备之下。”
这些日子,京城严防死守,看似平静的日常活动下,暗潮汹涌,动作频频。苏案瑾甚至让黑焰军守在隐逸堂附近,只要有一丁点异常,都逃不出他的眼睛。偏偏都这样了,还是没找到望秋云。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望秋云根本没在汴京。
然而钟鼓楼那示威性的举动,表明他不仅在汴京,而且还知道朝廷的一举一动。
顾荷不觉得有人能在苏案瑾眼皮下,不动声色做出这等大事。所以当她从马车中醒来,发现种种疑点时,便有了怀疑。
后面的种种,不过是确认心中的疑虑罢了。
事实证明,他们所有人都被望秋云骗了。
望秋云根本就没离开过汴京,甚至就在众人的面前!
难怪南疆这么多年一直找不到他的身影,因为他根本就没在南疆。他一直将自己关在陈国大牢里,得意地看着周围人为找他而绞尽脑汁,辗转反侧。
“你这样做,想必傅大人并不知情吧?”顾荷刺他。
望秋云浑不在意地嗤笑道:“当然,他连自己的好兄弟都认不出来,被人欺骗也是活该。”
顾荷眉心紧蹙,这个人当真没心,仿佛缺乏共情能力。
傅飞雪这么多年的日夜陪伴,擦脸梳头,换衣沐浴,在他眼里都只是“活该”。
“顾大人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这么多年我已经看腻了,”望秋云嫌弃道,“不如咱们换个话题,猜猜苏案瑾得知你消失后,是怎样的反应?”
......
汴京城,镇国将军府。
“将军,顾大人与圣女已经进医馆半个时辰了,现在还没出来。”
刘副将低头向岑溪风禀告。
“找个人假装病患进去看看,”岑溪风看了看书房,“我进去问问太傅大人。”
“南疆来信说,望秋云当年盗走《圣经》后便一直销声匿迹。六七年前开始游离于周边各部,挑唆他们谋反、独立。”
书房里,苏案瑾正拿着最新得到的线报和望秋云生平。越看,越发现一些从前没注意的点。
此子生性狡诈,擅长鼓动人心和看人吃瘪,应当是个心高气傲的主。难怪会挑衅官府。
“只是他为何销声匿迹多年,直到六七年前才开始游离各族?且给南疆添堵的行为,怎么看怎么古怪......”
他到底是沉迷于蛊毒之术的医师,还是执着朝堂政权的政客?为何每次都出现在不同的地方,戏耍官府。
战报上说的是戏耍。
苏案瑾捉摸着这两个字,琉璃似的眼里带着明明灭灭,呼之欲出的答案。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岑溪风得到允许后,推门而进。
“方才夫人与圣女途经隐逸堂,被傅大人身边的小厮叫了进去。我见她们半个时辰没出来,就让人假扮病人进去一观。”
苏案瑾陡然抬眸,周身散发出一股风雨欲来的紧绷,“通知各处关城门。”
岑溪风微微一愣,一边吩咐人去办,一边问道:“望秋云要逃?你知道他在哪儿了?”
“先去隐逸堂,通知那边的人即刻动手。”
岑溪风心里用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严肃的点了点头,带着人手往隐逸堂去。
刚走近,就见刘副将焦急道:“太傅、将军,顾大人与圣女不见了。我们的人只在屋里看一只半满和两只空荡的杯子。杯子已经凉了,想必人已经走了好一会儿。”
苏案瑾脸“唰”的就沉了下去,声音低沉暗哑:“我们都被他骗了。”
“什么?”岑溪风不解。
“望秋水就是望秋云。”
“这个狗贼,”岑溪风好半天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狠狠捶拳,“跟个狐狸一样,阴险狡诈。”
“他妈的真舍得下血本,将自己关在牢里六七年,硬是不露一丝马脚。”
谁能想到这六七年,望秋云一直待在陈国大牢跟他们玩儿灯下黑呢?
早该想到的,正常人哪能被铁链洞穿六年,出来还跟个没事人一样。
想到多日布局皆入他眼里,岑溪风心里涌出一股被戏耍的恼怒。
“那夫人和圣女......老子去将他追回来。”他暴躁地决定。
自沈越禾走后,这些日子他脾气阴晴不定,一日比一日差。时常上一秒还笑着,下一秒就杀人放血。
“不用了,你追不上他的,”苏案瑾淡淡阻止。
他仿佛又回到了山崩之日,只不过此时的他,有了更多经验和时间以及把握。
“他是人,是人就有目的和弱点,”苏案瑾像是安抚自己,又像是解释给岑溪风听,“至少在回南疆这段日子,她不会有危险。只是为何是今日呢?”
“什么今日?”岑溪风不解。
“早不走,晚不走,偏偏今日离开,”苏案瑾直觉这个问题很重要,“走,去医官署找傅飞雪。”
......
马车里,顾荷与望秋云四目相对,看似平静的谈话间,实则剑拔弩张。
方才她私下为自己看诊过,身上完好无损,并无中毒或者下蛊的迹象。
心里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这说明对方绑着她另有作用,并不急着动手。现在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对方的目的和黎绾的情况。
若是能在路上给苏案瑾留下一点线索,就更好了。
“上次太子昏迷,从宫门将我绑走的人也是你的人吧?”
马车急驶,风吹帘动,一闪而过的风景,足已令顾荷确认出这条路与那日夜里走的是同一条。
“顾大人是否想问我几次三番将你绑走,所为何事?”
望秋云玩味儿地看着她,明明是同一张脸,给人的感觉大相径庭,判若两人。
“自然,阶下之囚,任人宰割,”顾荷坦言,“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我怎会让你死呢?”望秋云摇了摇头,目光灼热地看着她,“顾大人与别人不同,你可是一身的宝。”
那表情,仿佛她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或者说猪肉,等着买家挑选。
顾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所以你是看上我头脑的医术还是体内的血脉?”
望秋云露齿一笑,“当然是......到南疆了就告诉你。”
顾荷心底一噎,咬牙切齿忍着:“黎绾呢?你把她怎么了?”
“她百毒不侵,我多废了些功夫。大人一会儿就能见到她。”
马车陡转颠簸,望秋云靠在车壁,受伤的肩膀磕绊在坚硬的角上,发出一阵响动。
门口立时传来车夫惊惧告饶的声音,“前面山塌了,有一颗巨树拦住了去路。”
“多大点儿事,”望秋云浑不在意道,“我现在不罚你,回去自己领罚。”
“是。”
隔着木壁,顾荷仿佛听到车夫颤抖的尾音。
“马上要转官道了,顾大人猜猜,你家苏太傅知道你已经失踪了吗?”
顾荷学着他的姿势,垂眸后靠,“我想见黎绾。”
“可以,不过等上了船再说吧,现在不方便停下。”
“我以为你不在意这一点时间。”
“不不不,事情未成功之前,任何一点疏忽,都会导致失败。我是胆大,但绝不自负。”望秋云翘着二郎腿。
否则也不会甘心情愿待在陈国天牢七年之久。
一般天才多少自负的,顾荷越发重视起来,此人心思缜密狡诈,且谨慎小心,并不好对付。
“你在陈国是为了等我吗?”她问。
“当然不是,”望秋云深深看了她一眼,“跟我在一起就不必拐弯抹角了,我知道大人很多秘密呢。”
她最大的秘密就是系统,难道对方知道?
顾荷头皮发麻紧绷,想要试探他到底知道多少,谁知对方轻轻吸了一口气,表情很是享受、愉悦,“果然还是旱路舒服,胳膊碰到墙壁,提醒着我还活着。”
变态。
顾荷心里暗骂,脑回路不可同常人而语。
“活着?看来望医师在牢里的日子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好过。只是我很奇怪,真正的望秋水在哪里呢?是否已经遭遇不测。”
傅飞雪不是粗心的人,哪怕望秋云表演再好,也无法彻底取代一个人。除非他可能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但内心不敢相信。
“没,我还不至于丧心病狂要了亲兄弟的命,毕竟他还有更大的作用呢。”
望秋云的话一次次打破顾荷的猜测,他垂下的手指动了动,“有时候人的感情当真累赘,当初若没有他,我也不必被逼着在牢里呆七年。不过好在结果是好的。”
“大人不问问我,抓你有何目的吗?”
“不了,累了,歇息,”顾荷闭上眼睛,懒得自取其辱。
方才她拐弯抹角,只差明着询问了,对方都左顾而言他。现在忽然让她问,一听就不安好心。
她不问,望秋云反倒坐不住了,缠着她,非要让她亲自问出口。
“你不问,怎知我不说呢?”
顾荷被他闹得没办法,懒洋洋开口,“所以你抓我来是做什么的?”
“不告诉你,嘻嘻!”
顾荷:“......”
他妈的,神经病。
......
又行了半日路,他们终于走到一处河流前更换水路。
中途顾荷找了许多次借口远离车队,想为苏案瑾留下一点线索。无奈望秋云一直让人跟着,连入厕也有人陪同。
便是最后,他还会派人亲自再检查一遍,心思缜密严谨到令人恐惧。
好在顾荷终于见到了黎绾,对方与她一样,双臂被反绑在身后。
“你这个反贼,眼睛长着当摆设吗?没看见本圣女手臂受伤了?不赶紧替本殿下解绑,还费你爷爷的功夫将本圣女绑起来。”黎绾骂骂咧咧。
“等回到南疆,本圣女要将你们碎尸万段,扔进万蛊窟里喂蛊虫。”
“圣女就不要白费力气了,”望秋云从马车里钻出去,阴阳怪气道:“多年不见,圣女的脾气一如往常,真是令人怀念呢。”
“比不得你,这么多年演技炉火纯青,出神入化。”黎绾反唇相讥。
待看到顾荷跟在他后面出来时,立刻急了,“你没事吧?”
顾荷摇了摇头,正想安慰她两句。就听对方道,“你们陈国人当真没用,他都假扮望秋水,从眼皮子底下把咱们劫走了,都没人发现。”
她公平地看不起每一个人。
“圣女,”顾荷不得不提醒她,“望秋云就是望秋水,望秋水就是望秋云。”
“哈?”
黎绾傻眼了。
顾荷再插一刀,“所以不只是他们,你与望秋云亲自接触过数回,不也没发现吗?”
黎绾彻底偃旗息鼓。
偏偏望秋云还特意回过头冲她嫣然一笑。
一行人踏着横板上船,顾荷磨磨蹭蹭走在后面。
此时登船,代表着今后逃走的机会几乎为零。
她想在上船之前,给苏案瑾留条线索。
好在天不亡人,恰好这时,有一对渔夫父子提着竹篮从河岸经过。好奇地看了几人一眼,顾荷故意不小心将钱袋落在地上。
她庆幸自己虽然没有戴首饰的习惯,好在出门在外钱袋没有忘。
“真是扫兴,”望秋云遗憾地叹了口气,冷漠着对最旁边的男子道:“歹十六,这二人看见了我们的面容,去杀了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