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宫内。

夜深人未静。

鉴于目前晋阳城的紧张形势，宫内的精锐甲士，每日轮班值守。

雨水掉落在青石板上，发出噼啪声！

裴寂坐在宫内文阁殿，对着盘棋局手谈。

他的对面，没有任何对手。

灯火摇曳！

他每一日都提心吊胆、坐卧不安。

太原最高军事长官李渊谋反，消息已传遍天下。

早年间，裴寂和李渊是故友，经常一起弈棋喝酒。

可现在，立场不同。

裴寂长舒一口气。

自己已年过半百，满面沧桑。

可在官场沉浮这么多年，善始却不能善终。

他不敢想象自己与李渊下一次见面是怎样的场景。

“大人！”

一侍卫冒雨带甲入宫，跪在地上。

“什么事？”

“在城头抓住一个毛头小子，应是李唐阵营的密探。”

裴寂浑然一愣。

晋阳宫宫墙极高，这小子是怎么爬上来的？

如果爬上来的是大批李渊手下精锐，晋阳城现在，该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裴寂后知后觉，细思极恐！

“人在哪里？”

“就在门外！”

“带进来！”

甲士奉命而去。

很快。

五花大绑的关宁浑身湿透，被两个锐士拖着带到裴寂面前。

裴寂看向关宁。

少年只有十四岁左右的样子。

目光清秀，五官棱角分明，长相……

裴寂顿时一愣，浑身像触电一般！

像！

太像了！

眼前这小子与唐国公李渊乃至二子李世民，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相似感。

几个人莫非有关系？

可全天下都知道李渊只有四个儿子。

且，裴寂都见过！

喝了口浓茶，裴寂知道，是自己想的太多。

“小娃娃，你是何人？”

两个人差了几十岁，裴寂叫他一声小娃娃并不过分。

“小生关宁，拜见裴公。”

他认识我？或者明摆着就是冲我来的？

“关宁……夜间冒雨闯入晋阳宫，万一我的士兵不小心，你极有可能命丧黄泉……”

“裴公不会杀我！”

裴寂皱眉：“为什么这么笃定？”

关宁信誓旦旦：

“我听闻，唐国公派遣说客十多人与裴公斡旋，裴公没有伤任何一人性命，这说明，骨子里裴公不想和唐国公撕破脸皮，也不想刀兵相见！”

这小子能看穿人的心智……

裴寂确实不想和李渊舞刀弄棒。

晋阳宫甲士只有五千。

如果动兵，凭李渊数万的军事力量，一定能取胜。

但也是惨胜！

到时候，唐国公攻入晋阳宫，不会给自己留活路。

他的家眷妻儿，子孙血脉……无一人能够存活，都会被李渊赶尽杀绝！

慈不掌兵！

想要争夺天下，手上必须沾染几条无辜人命。

“聪明！真是聪明！小小年纪，有如此城府，让人心生忌惮。”

裴寂不吝啬的夸奖，让甲士给关宁松绑。

他断定关宁不是刺客，不会对他的人身安全造成威胁。

“你也是来为唐国公劝说我的？”

被解开绳索，关宁浑身上下没有束缚，轻松很多。

“是！”

“唐国公麾下无人了吗？竟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来面对我这个朝堂老臣？”

裴寂摆摆手，甲士立刻退出殿外。

话里带刺，威逼十足！

这是在给关宁下马威。

关宁也是语言大师，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什么时候该避其锋芒。

他走到裴寂对面坐下，看着棋盘上的残局，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之所以露出这幅表情……是没看懂！

裴寂注意到他神情变化，淡淡问道：

“你懂围棋？”

你大爷！

虽然我是穿越者，但也不是什么都懂。

我堂堂一个刑警，人民公仆，哪有心思研究围棋？

可裴寂问起，如果说不懂。

那么气势就弱掉一半，不利于接下来的交谈。

能怎么办？

忽悠吧！

“略懂略懂。”

关宁的脸上没有闪过一丝犹豫，很快的说道。

晚说一秒，都是对我忽悠能力的不尊重！

裴寂露出一个笑容：

“好，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可愿意陪老夫下一局围棋？”

“不愿意！”

裴寂：“？？”

关宁端起裴寂面前的茶壶给自己的空杯子倒茶，褐色茶水倾泻而出。

茶香四溢！

“因何不愿意？”

关宁先来了一通彩虹屁！

“裴公精研棋道多年，棋艺已炉火纯青，小生是新手，不敢在裴公面前班门弄斧！”

一股荣誉感，围绕着裴寂。

年轻人很会说话嘛。

对于关宁的拒绝，裴寂不仅没生气。

甚至想要他再拒绝一次。

关宁抽抽鼻子：“围棋小生或许下不过你，但裴公可愿意尝试一种新玩法？”

新玩法？

裴寂好奇。

“对！也是利用黑白两子，不管横竖上下，左右斜线，先连成五子，就算获胜！”

五子棋！

关宁不想炫耀，但他在刑警队有一个绰号‘五子棋之王’！

裴寂微微抬头。

数百年来，围棋的玩法固定守旧。

乐趣早已经被探索干净。

这小家伙，竟然能想出新玩法，裴寂立刻产生浓厚的兴趣。

“围棋还能这么玩？倒是新鲜。”

两个人立刻开始下棋。

关宁的绰号不是浪得虚名，对于五子棋，他不仅熟悉，而且精通。

一连二十把，没有让裴寂赢一局。

五子棋之王的绰号，绝非浪得虚名！

“再……再来一把！”

裴寂的额头浸出冷汗。

虽然屡战屡败，但这玩意怎么这么上瘾？

让他一直想玩下去。

关宁也不厌倦，陪着裴寂下棋。

“裴公……”

利用下棋的间隙，关宁抓准时机，想要对裴寂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自己来就是劝说裴寂开宫门投降的！

老哥还在宫门外殷殷期盼。

裴寂一扬手：

“小娃娃，今夜你我二人只下棋，如果你想劝说我，那咱们还是免谈！”

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关宁勾了勾嘴角，脑子反应极快。

话锋一转，道：

“我是想评价一下裴公的为人，裴公想不想知道在我心中，裴公是个怎样的人？”

“洗耳恭听！”

关宁先落一子：“忠义可嘉。”

听到这四个字，裴寂弯曲的腰板都挺直几分。

面对李渊大兵压境、层层包围，他带着五千精锐士兵和李渊对峙。

对于隋炀帝的忠义，天地可鉴。

关宁只说了上半句，紧接着给出下半句评语：“又愚蠢至极！”

忠义可嘉又愚蠢至极！

这下半句不是在骂人嘛？

裴寂顿时没了下棋的兴趣，眼眸中迸发出杀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