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阳宫，观风殿。

武则天已卸去凤冠朝服，换上了一身常服。

此刻，武则天正端坐在一面硕大的铜镜之前，头发散开，双目紧闭。

韦团儿拿着一柄雕刻精美的犀角梳，帮武则天梳理着头发，准备梳一个时尚的发髻。

武则天虽然已经六十岁了，但是依然爱美如初。

上官婉儿款步姗姗，从殿外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宦官高方超。

“天后，我回来了，你交代的事情都打探清楚了。”上官婉儿立在一旁，向天后禀告道。

“嗯，群臣们的反应如何？”武则天闭着眼问道。

“下朝后，群臣各自返回了署衙，全都各司其职，没有异常，也没有人有异议。”上官婉儿答道。

武则天满意的点点头，接着问道：“宗室们呢？”

“宗室们下朝后，或返家，或去了署衙，没有聚集在一起议论，也没有表现出不满，更没有一个有怨言。只有李素节和李上金两位王爷还未离开，正在拟表谢恩...”

武则天点点头，这些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皇帝那里呢？”武则天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高方超。

高方超急忙回答道：“禀天后，圣上一直卧床，皇后一直陪在身边，太医黄思道上午来为圣上看望过病情，并没多说什么。”

武则天点点头。

“但…就在我来之前，圣上身边的大宦官薛思简想拿着令牌外出…”

武则天眉头微微一蹙，睁开了眼，盯着高方超。

“呃...不过被奴婢给顶了回去。请天后放心，奴婢已将飞香院围得水泄不通，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高方超信心满满的说道。

“嗯，你做的很好。”武则天满意的点了点头，夸赞道。

“谢天后夸奖！”

“婉儿，给内侍省下旨，擢高方超为内寺伯，专职监视飞香院人员的出入。”

内寺伯是内侍省一个正七品下的职官。

职责是纠察内侍省各种不法之事，监视宫内出入人员。

事情做好了就提拔，不画大饼，不许空头支票，这是武则天的行事风格。

对高方超而言，一下子由不入流的小宦官提拔为正七品下的内侍伯，这已是巨大的阶层跨越。

果然是跟着太后混，升官发财不用问。

“谢天后恩典。”高方超连忙欢天喜地的跪地谢恩。

“你记住，皇帝的一举一动都要及时禀报给我，事情做好了，朕自然不会亏待你。”

“奴婢谨遵天后旨意，愿为天后肝脑涂地、赴汤蹈火。”高方超匍匐在地，声音激动到颤抖。

“嗯，你先退下吧。”

高方超千恩万谢，感激涕零的离开上阳宫。出了殿，便立即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腰杆也硬了起来，头颅也扬了起来。

“天后英明神武，这一切果然都在你的掌控之下。”上官婉儿佩服道。

面对上官婉儿表现出的佩服，以前武则天都会微微一笑，显示出十足的自信。

毕竟高宗李治都曾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略一出手，就将李治的王皇后、萧淑妃置之死地…

就连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一众元老大臣也都被武则天施计除掉…

现在整个朝堂更是任由她翻云覆雨…

在武则天看来，不论是心机，还是手段，无人能敌。

天下之人，世间之事尽在其掌间也。

直到昨晚，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心慌的感觉。

她废显立旦、临朝称制的心思与手段，竟然被李旦猜的一清二楚。

后来李显的一系列操作，明显是李旦所教。

让原本胸有成竹的武则天也十分为难，虽然武则天最终达到了临朝称制的目的。

但中间还被迫改变了计划，将原本的废显立旦改为了直接囚禁李旦。

对最爱工于心计、心机深沉、玩弄权术的武则天而言，最惊恐的莫过于被别人看透心机，而自己却不知道对手的心思。

武则天有了一丝心慌，甚至一度怀疑起了自己。

今日朝堂上李旦的积极表现，武则天更加笃定，李旦不像自己以前认为的那样简单。

“豫王那里安排的怎么样了？”武则天沉声问道。

“豫王身边还有王府里，都已按照天后的旨意安插了眼线，时刻盯着。”上官婉儿答道。

“告诉他们，事无巨细，全都要记下来报给我。”

“奴婢遵旨。”

“除了监视他接下来做什么？还要把他最近一段时间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全都打听清楚。”武则天非常严肃的吩咐道。

听闻武则天的话，韦团儿手里的梳子一抖，微微带痛了武则天头皮。

武则天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团儿今日怎么了？有些心不在焉！”

“奴婢该死，梳疼了天后，兴许是昨夜睡的晚，今日精神有些萎靡。”韦团儿连忙跪地认错。

韦团儿昨夜负责将皇帝和皇后送往飞香院监视，又安排人手守卫，一直忙活了大半夜。

早上武则天要临朝，又早起帮武则天洗漱装扮，所以白日里有些困顿也能理解。

“起来吧，这也不能全怪你，这两日确是忙了一些。”

……

出了紫微城应天门，李旦一步跨上紫骍马。

终于尘埃落定，不用被当皇帝，也不用被囚禁了。

李旦虽然很开心，但却又产生了新的担心。

今天早朝，李旦第一次见到武则天本尊，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依然被武则天的强大气场所震撼。

千古女皇，名不虚传。

只是武则天最后看向李旦那耐人寻味的眼神，令他心里有点发毛。

不过李旦也不慌张，他已经猜到武则天的心思。

定是昨日进宫帮助皇兄李显之事被武则天知道了，让武则天有了忌惮之心。

这也没办法，昨日事态紧迫，李旦入宫，自然也不能做到天衣无缝，毫无破绽！

而且武则天一定在李显身边安插了很多眼线，所以武则天能知道是李旦帮李显出的主意，这一点也不让人奇怪！

想到眼线，李旦又转身看了看身后的扈从人员。

今日的这队扈从，共十一个人，都是王府的属吏。

李旦知道队正名叫崔必安，其他人虽叫不上名字，但也全是熟悉的面孔。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当李旦看向扈从们眼睛的时候，发现其中有两个人神情不自然，一个左顾右盼，一个眼神飘忽，似乎在掩饰什么。

李旦心知肚明，默默地转过身来，嘴角微微扬起。

“武则天做事雷厉风行，行动迅速！我昨日才让她产生怀疑，今日就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还真是令人佩服啊！”

“还好我已想好了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