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问君怪异的审视着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萧衍，一时间不明白萧衍的话是什么意思。

“当年七王之乱的时候，我带着大侄子逃亡海上，有幸见到过。”方问君老实答道。

想到当年经历的苦楚，方问君又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海上的风浪很大，没跑多远船就翻了，我的大侄子也死在了那一次的风浪中。”

萧衍端端正正的坐在皇位上，惋惜的摇了摇头。

“你错了。”

“你看到的不是真正的大海，那只能叫做海岸。”

萧衍双眸向往大殿之外的天空，一双泛着精光的眸子里满是沧桑。

“朕五岁跟随父皇出海，那是花了十年时间打造的蜃楼，满载六万人的大船。”

“父皇做足了完全的准备，带上了稷下学宫最优秀的观星师，可出海不到五天，就被一道巨浪掀翻了大船。”

“那是朕第一次见到海。”

“无边无际，没有尽头，只需要一阵风，一道浪，就可以让几十上百万人十年的付出全部打散。”

“同样的，无边无际的海上，也充斥着数不尽的希望。”

萧衍长长叹了口气，目光从远处收了回来，淡漠的扫视了殿内众人。

“分发给诸位爱卿种植的辣椒、茄子、扁豆、菠菜，还有已经在民间盛传的莴苣，方家次子推广的红薯，都是先辈们用命换来的。”

“你们忙于朝堂争斗，忙于为各自的家族争取利益，忙于强取豪夺鱼肉百姓！”

“可你们从未看到过，真正的天下！”

“但想要征服天下，就必须拥有一批得力的能臣武将。”

萧衍说着，重新把目光放在了方问君身上。

“而你，是朕选中的心腹之一。”

“朕可以当着群臣的面让你打，可以当着天下万民任你发泄。”

“朕想要的，只是你这样的治世之能臣！”

萧衍顿了顿，双眸炽热的看着方问君。

方问君低拉着头，双拳紧握，呼吸之间又松开，如此反复。

萧衍嘴角勾勒出一抹弧度，继续道，“朕很小的时候，父皇曾给我看过一张地图，那张地图残缺不全，但上面依旧刻画了许多大海之外的疆域。”

“从此之后，朕就给自已定下了一个目标。”

“只要朕能坐上这皇帝的宝座，必将肃清内乱，剑指寰宇，让这真正的天下，都在我大隋的掌握之中。”

“朕要让世人知道，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隋土！”

咔嚓嚓！

方问君再次紧握双拳，骨节发出的咔咔脆响传遍了整个朝堂。

他抬起头，坚毅的眼眸死死盯着萧衍。

“你先回答我父亲的问题！”

萧衍含笑点了点头。

“好！”

“那我就回答你。”

“第一个问题，为君者，要讲究平衡之道，王权重而皇权轻，是大忌！”

“越王叔确实没有想过谋反，但父皇临终前，为了保证皇权至上，曾乞求包括越王叔在内的七位亲王交还一部分兵权给朝廷，但被王叔以倭寇进犯，恐兵力不足以保护江南百姓为理由拒绝了。”

“当年海外倭寇确实猖獗，但你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老臣也应该清楚，朝廷权利内轻外重，如果不想办法把权力收回，朕年少登基，必定会造成简称当道，天下大乱。”

“故而父皇临终前做了两个决定。”

“一是让皇奶奶代掌皇权，用玉门黄家的威势保皇族太平，二是暗中托孤太师，让朕和太师策划讨伐七王之中权势最强的越王叔，从而逼迫另外六位亲王把兵权还归朝廷。”

“大势所逼，即便越王当年的口碑再好，朕也不得不做。”

萧衍深吸了一口气，脸色惭愧的望向大殿一侧的李显庆。

似是感受到了萧衍的示意，李显庆主动站了出来。

“正如你们去年所看到的。”

“当年的江南，也发生了和去年一样的大规模瘟疫。”

“当时陛下动用了整个太医院都没能找到解决办法，最后只能从瘟疫的源头下手。”

“为了防止瘟疫范围继续扩大，本太师强势代天行事，屠戮了所有存在感染迹象的官兵百姓，共计一千二百三十一万四千六百人。”

“大火焚烧三月，骨灰入海，至此才遏制了瘟疫的继续扩散。”

话音刚落，兵部尚书张果也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至于第三个问题，是老夫向陛下建议的。”

“历年来，每逢大雪，八荒诸夷都会侵扰大隋边境，抢粮伤民，去年年底又遇到了百年不遇的大雪，根据以往八荒诸夷入侵的形式推算，那些蛮夷今年年初就会举国入侵，届时我朝百姓，至少损失三成，地方经济至少需要十年时间恢复。”

“与其坐等蛮夷入侵，不如主动出击，把损失降到最少。”

“毕竟历史上最大的一次饥荒，饿死的也不过千万人。”

一众群臣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方问君看了一眼站在萧衍身边的张果和李显庆，一双眼睛愈发坚定。

他是从七王之乱中成长起来的，也亲眼见证了大隋这些年的发展。

不得不承认的是，萧衍虽然诡计多端自以为是，但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皇帝。

更何况，开疆拓土，是每一个军人的梦想。

他也不例外。

二十年前的事，很多东西都无证可查，道听途说的也不能完全相信。

他不知道萧衍和这两个老臣给的解释是真是假。

但萧衍说出那句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的时候，他心动了。

“你们都是小皇帝的臣子，说话自然都维护着小皇帝。”

方问君顿了顿，郑重道，“我要见林伯。”

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人知道所有真相，那就只有被囚禁在深宫里的林伯了。

他可以是忠君之臣，但前提是，这个君，值得他去效忠。

萧衍坐在帝王台阶上，抢过太医的药膏对着脸上的青肿擦拭，早有预料道，“可以。”

“外公住在冷宫，朕还没有纳妃，你随时可以过去。”

“后宫关系户不少，要是看上了那个宫女，让她说出家世，朕也可以给你安排婚事。”

萧衍风轻云淡的说着话，忽然抬起头来望向大殿之外。

“你怎么也来了？”

方永带着阳春儿大步走进殿内，看了一眼毫无损伤的方问君，又看了一眼鼻青脸肿的萧衍，声音冰冷道，“来阻止你所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