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池语无法否认自己对池桐的恐惧,可这份恐惧又在时时刻刻提醒池语一切的不公平。
池桐个疯子,是个精神病,是一个潜在的杀人犯,但是他不仅没有受到爷爷的冷落,反而这么多年来一直受到爷爷格外的关怀。
而自己却是那个想尽一切办法表现自己可依旧被忽视的人,像个小丑一样。
同样生长在池家,同样是做孙子的,为什么有这么大的不一样?他和他爸努力垫脚去够的东西,就放在池桐面前他还这样一副根本不想碰的样子,池桐他在装什么清高!
池桐方才问的问题的答案两人都心知肚明。
池语自然是想要诱他往下堕落。
“你不想玩吗?”池语说,“你不想玩过来干什么,你在装什么?”
他们拉扯到包厢外面,有眼尖的工作人员想要上来劝解,但一看是池语又暂时站在了原地。
“我先回去了。”池桐不想和池语多说,转身欲走。
本来和池语一起玩的人不敢直接拦住池桐,一起看向池语,等着他做出反应。池语愈感颜面被池桐踩在脚下。
“我是为你好啊。”池语浑身冒刺,只想用刻薄的言语回击池桐的戏弄,“我以为你妈死了你会很伤心呢,我只是想让你高兴而已啊。”
这句话从池语的喉咙发声时,每一个字眼都让他通体畅快,所有能够刺伤池桐的话都让他舒服。
这里不是当年的泳池边,他也不是当年的小孩,池语也想证明现在的池桐不能对他如何。
就算池桐再次失控,在这样的公共场合让池桐露出疯狂的样子,也是划算的。
池桐的脚步果然因为这句话停了下来,他的动作如此之快,根本没有给池语任何反应的时间。
池语心中的算盘还没放下,只见池桐一回身,他的目光变了。
池语本能想跑却已经来不及,池桐出手如电又力量惊人,用力扼住池语的喉咙顺势一推将他重重掼上了墙,脊背与坚硬的墙体猛然撞击的闷响好似有骨头开裂,池语却完全顾不上后背的疼痛,窒息感和恐惧感使他的脸瞬间涨红。
池桐靠近他,清冷的声音如同恶魔的诅咒,每一个字都很好听,但每一个字都使池语战栗:“想让我高兴?那你去死吧,你死了我也许会高兴的。”
池语的双唇张开,想要呼吸与呼救,却无法出声。池桐伦拳砸向他,拳头在池语的脸上炸开撞击响声的同时,池语的嘴角立刻绽放出不自控的血迹。
周围的人在突变发生时已经围上前来尽力想要将池桐拉开,可是仓促慌乱之间,顾忌池桐又顾忌池语,一时却难以达成真正分离两人的目的,只能制约住池桐挥出的拳头。
两三个人才堪堪抱得住池桐的臂膀。
人群也是在这个时候慌乱起来的,跟着池语来的这些人大半都是跟在他屁股后面瞎混的酒肉朋友,他们不熟悉池桐,但都清楚池桐才是池家正经养在池老爷子身边的继承人。一时不愿意得罪池桐不说,就光看池桐此时目光疯狂的模样,就没人敢去触这个霉头。
而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啊。
就在这当头,林星的突然出声几近突兀,但却正好打断了这样出奇混乱的场面。
谁都听得出林星声音里的一点点逞强,但他还是说完了劝架的话,脆生生的话落音,连池桐都似乎因为这样纯粹出于正义感的话而动作一滞。
池语此时几近昏厥,但他的求生欲还是使他感受到了池桐力道的些微松懈,他奋力挣扎的动作越发猛烈起来,尽管这在池桐的制约下还是不值一提。
会所的工作人员终究担心真的在这里将事情闹大了,几个有老道经验的工作人员找准机会擒住池桐的肩膀,趁机卸掉池桐的力道,终于将池语给解救了下来,池桐的手被推开撇到边上。
方才在最近处目睹这一切的人都知道期间的惊险与池桐刚才的状态的失常。倘若是只有池语和池桐两人,他们毫不怀疑池语真的会被池桐打死。
然而从刚鼓足勇气走到这边的林星的角度看,在他指出以多欺少的不恰当后,池桐还被人群纠缠着搡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
太过分了。
林星心中朴素的正义感作祟,他上前站到池桐的身侧,先抬头看了他一眼。
池桐半垂着眼眸,好像正微微出神,似乎茫茫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亦或是不敢面对那些人。
池桐脑中的极端情绪还没有完全消散,几种情绪正在不断来回撕扯。先前围绕在他身边的人因为池语已经脱困而都纷纷立刻从池桐身边散去,唯恐池桐的状态再次发作,殃及池鱼。
但这样一来却显得池桐越发孤立无援,令林星怜爱。就算半池害怕了,这也是人之常情啊,换我被这么多人围住,我也会怕的。
即使是处于变态的责任感,我也要维护他。
半池忽然在林星眼里又脱下一层滤镜,反而叫林星少了一些之前的心虚局促。
林星将剩下的冰棍痛快地塞回手中的包装袋里,然后抬起手半拦在池桐面前,尽管不出一语,但姿态超然。
林星的心中鼓胀满了正义为名的勇气,有自己做了正确的事情以后的成就感与满足感。
我在保护半池,林星想。
而林星对面,看向他和池桐的所有人,包括池语在内,在惊魂过后稍稍的安心后,终于略微散去心中的阴云。
他在保护我们吗,池语和他的狗腿子朋友们想。
池语还没完全缓过来,他的喉咙传来火烧一般的疼痛,口中也因为牙齿的磕碰而破了一块,血腥味弥漫在口腔中,面颊已经开始肿了。
刚才那种混乱下,他只顾挣扎,根本没听见林星的插话,当下看见池桐面前有人还有些愣怔。
“先去医院吧。”有人忌惮着池桐低声对池语道。
池语身上很痛,但心中的后悔却不深,他转头看会所的工作人员:“报警了吗?”
会所的工作人员有些犹豫地看着他:“要……报警吗?”
如果是寻常客人事情不至于闹到外面来,也正是因为池语和池桐不是寻常客人,报不报警还要多考虑他们的意愿。
出乎意料的,池语说:“不要报警。”
如果今天这事情闹到警察局去,池语反而白挨打了,爷爷也不会喜欢的。
不过池语到底应该去医院看看,这毋庸置疑。他被朋友带着从池桐身边走开,余光在扫过池桐的时候看见林星。
林星本来也在悄咪咪看池语,毕竟他本来就是出来看热闹的,池语作为被揍的那个,一定程度就是热闹本身。在与池语对视到的瞬间,林星有点尴尬,怎么这个人看着有点惨。
林星的脸颊白净,嘴角有最初在烧烤店被辣红的橘色痕迹,又有些微雪糕的乳色残留。他现在需要有一张纸巾擦擦嘴,可是这样的细节在那张白净柔软,夹杂着纯净的脸上又如此少年稚气,仿佛盛夏。
而池桐垂在身边的手还微微颤抖,那是他尽力克制身体里所有暴戾念头的结果。他是所有冷峻与料峭同组成的冬天,从内到外不见天日。
池语与林星的圆眼睛对视的一瞬间只有一个念头,违和感。
这样的人站在池桐身边真奇怪。
就像是一尾在深渊旁游弋,对即将坠入深渊的危险不自知的傻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