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芷玫花

一个月后——

帝国第一军团总部。

笃笃。

副官李亚敲门而入,

“军团长大人,目前我们已经完全封锁古战场遗迹中心,第二和第三军团在地球附近的外太空的驻地已经修建完成,以及,国防部也派了不少人来,准备在地球外围建造新的天网防御系统。”

虫族在古地球战场遗迹复活的事情,因为怕引起帝国民众的恐慌,最终还是被压了下来。

但这件事能瞒住民众,却瞒不了皇室和教会。

更何况,这种威胁全人类生存的大事,周九鸦根本没必要瞒,第一时间就上报了首都星。如今有这些举措也不奇怪。

“随他们去。”

沙沙——

碳笔在白纸上轻轻地涂抹着,勾勒出少年深邃的眉眼。即便如今人类的科技已经十分先进,但周九鸦依旧习惯用最原始的方式。

——他还在想霍朝元帅忌日那天的事,

当时,万将生生被拉入虫潮,周九鸦甚至一度以为当初的末日灾厄已经重现。结果就在那时,他看见原本逃脱天网的黑色机甲又忽然折回。

对方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

而就是那一秒之后,原本不死不休的虫族竟然齐齐停止了攻击,就像是接受到了什么不可抗拒的命令,安静地重回了地底。

这也是第一军团最终伤亡情况并不大的主要原因。

——但这却比伤亡惨重的消息更可怕。

因为这完全证实了,那个神秘的少年犯是真的可以操控虫族。最重要的是没有人知道,地表之下,还藏着多少虫族。

或许,那天他所见到的,不过冰山一角

咔哒!

炭笔断了。

周九鸦闭上眼,将桌上的画纸揉做一团丢掉。见副官还杵在原地没有走的意思,他皱眉问,

“还有什么事?”

李亚迟疑片刻,还是开了口,

“军团长大人,江瓷少将......醒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终于醒了?”

周九鸦的眉头一瞬间舒展,当即大步流星准备往外走。副官松了一口气,立刻笑脸盈盈地跟上。

“回首都星的星舰已经准备好,小少爷这次受了这么重的伤,要是见到您亲自去探望,一定就不会生气您之前......”

只是没走几步,周九鸦忽然顿住,

“谁......谁说老子要回首都星看他?”

副官愣住:“......啊?”

他回头看了看周九鸦光速走的这几大步,表情疑惑,

“那您这是?”

“......散步!”

副官露出一瞬间想笑又努力憋住的表情,

“是,军团长大人日夜操劳,辛苦了。”

周九鸦似乎被堵住了,他冷哼一声,板着脸,又大步折回来坐在办公桌前,

“那小鬼醒了就醒了,有什么可看的?让医生好好治,没有我的命令,禁止外出!”

“是。”

·

首都医院,高级单人病房。

笃笃。

两声轻微的叩门后,厚重的金属门悄无声息的滑开,贺医生双手插兜走了进来。

“哟,终于醒了?”

这位医术精湛的Beta医生有着一头栗色短发,鼻梁上架着银边眼镜,虽然没有Oga那般过分精致的容貌,但倒是一副文质彬彬的端方模样,让人不自觉心生亲近。

此刻,虚弱的Oga少将身穿一套素色的宽松病号服,他正坐在椅子上,脊背如同苍竹一般挺立。门口投入的光落在他银色的长发上,泛出某种类似于珍珠般细碎而美丽的光泽。

屋内充斥着一股刺鼻的抑制剂气息,这种味道有点像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会令Alpha异常反感,潜意识远离。

“啧,十支抑制剂,真是够胡来的。”

浓郁到这种地步抑制剂气息,让贺准一个Beta都忍不住皱起眉。

“要不是你兄弟我拼死拼活赶过来,你现在人都凉透了。”

“......”

从结果来看,白泽的劝告是对的。如果不是贺准及时赶到,他怕是真的会死。但如果再来一次,江瓷的选择依旧不会有任何改变。

刚醒来的oga很虚弱,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他沉默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道,

“......算我欠你一命。”

江瓷低着头,浓密的银睫安静地垂着,在赤绯的眼瞳中落下一片如花簇般的阴影,让人不禁联想到阴暗古堡里生长出的禁忌玫瑰,冰冷而瑰丽。

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贺准也被晃了一下,但心里倒是没起什么波澜,只是耸了耸肩,习以为常,

“算了吧,什么时候能减少减少我的工作量,就算是最好的报答了。”

“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贺医生双手一摊

“对方使用了精神暗示,被挟持的那个新兵完全没有防备,所以没能拿到对方的画像侧写。”

但他忽然补了句,

“不过当时,军团长大人可是面对面跟对方干了一架,你去服个软,认个错,说不定你小叔叔就......”

江瓷冷冷横来一眼,贺医生立刻噤声,只在心中叹了句“豪门是非多”。

周九鸦是江瓷父亲同父异母的弟弟,而自从二十多年前江瓷父母双亡之后,周九鸦就成了这位珍贵Oga幼童的临时监护人。

但周九鸦只养了江瓷八年,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周九鸦忽然主动提出了解除监护关系,把人送回江家了。

于是,小时候的江瓷有多崇拜喜欢他这位小叔叔,被抛弃之后,就有多怨恨。

“别赌气。”

贺准单手支着下颚,

“虽然军团长大人没收了白泽,也停了你的职,但都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

江瓷眸色沉沉,正是因为知道,所以他才觉得恼怒和屈辱。

毕竟无论是一个发情期紊乱的Oga,还是因打完抑制剂而无比虚弱的Oga,都是关在医院比较安全,

“算了,先说正事。”

这时候,贺准忽然神色凝重地凑过来,悄声道,

“进来之前我把监控关了,有个不幸的消息......”

江瓷立刻意识到他想说什么:“跟抑制剂有关?”

“对,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新型抑制剂的原理吗?”

江瓷点点头:“Oga成年之后没有发情期只会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腺体摘除,第二种则是......怀孕。”

“嗯,新型抑制剂里面加入了一种类似于孕激素的无毒物质‘芷素’,它就能够让你进入一种类似于假孕的状态,因此完全断绝发情期,却又不会像真正的孕激素一样,使你的身体出现孕期反应。”

“这种药物效果不但更好,对oga身体的危害性几乎也可以忽略不计。只是——”

贺准认命般地闭上眼,

“只是它是从芷......芷玫花里面提取出来的。”

“芷......?!!”

江瓷的眼睛微微张大,露出极为震惊而严肃的神色,

“那可是......”

那可是帝国建国之日就明令必须灭绝的花种。帝国法律规定,一旦发现有人种植,哪怕只是携带一粒种子就必然要处以死刑。

之所以是如此重罪,是因为这种花能够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气味,深受虫族喜爱。

芷玫花的花朵酷似地球的原生植物玫瑰,但比之更加娇艳靡丽,当时不知情的人类探险家找到了这种花,发现后者可能有极高的医学价值和观赏价值,就带回了地球,

结果什么医疗价值还没挖掘出来,就引来了虫族。

因此后来,哪怕虫族灭绝,这一条依旧是帝国最严重的刑法。

贺准自知瞒不住了,只能破罐子破摔般垂下了头,

“谁能想到,那些怪物都灭绝了三百多年,还会死而复生啊。”

江瓷倏然站起,表情惊怒不定,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碰那种东西?!”

贺准抓了抓头发,神情焦灼

“不不不,但现在最要紧的问题不是这个,新型抑制剂还没有研发完善,你昏迷的这一个月里,我总算弄清楚了它所谓的副作用,当Oga受伤的时候,它就会引发剧烈的神经痛和更强烈的发情热。”

“但当时你违背医嘱注射了太多常规抑制剂,导致你体内的芷素出现了异变......一旦常规抑制剂在你体内代谢干净,异变的芷素就会......”

贺准吞了吞唾沫,音量也跟着无限降低,

“让你出现各种......假孕症状。”

江瓷:“......?”

“???”

假......孕症状?

Oga少将冷漠而漂亮的脸蛋上出现了一丝裂缝。

这一个瞬间,他不受克制地回忆了一下自己见过的某些怀孕的Oga。

孕期的Oga会对他们的alpha产生比发情期时期更强烈的依赖感,情绪完全不受控制,甚至身体会变得跟发情期同样敏感。

最要命的是,他们的身体会开始为了生育和哺育孩子而做出各种异变。女性Oga还好,男性Oga就.......

“......”

江瓷深深吸了一口气。

在当场杀了这个只会坑人的损友和坐下来冷静寻找解决办法之间,他摁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终究选择了后者,

“......那现在怎么办?”

栗子发色的Beta医生伸出一根食指,

“找一个Alpha.......”

没等听完,江瓷便异常冷酷地掰开他的中指:“直接说第二个。”

“嘶......”

贺准倒吸一口冷气,最后在好友要吃人的目光下小声讷讷道,

“再,再找一株,我兴许能找到解药。”

“......”

江瓷努力平复下心中的怒气,

“如今虫族复活的事情已经上报到皇室和教会,整个地球全部戒严封锁,这种敏感时期,要到哪里去找?”

贺准小心翼翼抬头,露出心虚又有点小骄傲的表情,

“可是......我已经找到了。”

他打开手腕上的光脑,投影出一颗灰色星球

“天冬星,”

他扶了扶眼镜,轻声道,

“地下城。”

......

与此同时,帝国边境,天冬星。

灰暗的天空中,每天都有无数运输垃圾的星舰来回往复穿梭着,各种垃圾堆叠层峦,如同一座又一座巨大的山峰。

帝国民众只知道它是边境处最一颗不起眼的垃圾星,但实际上,这里是帝国最大,也是最复杂的灰色区域。地表是令人望而却步的垃圾山,可地下,却藏着媲美于帝都的巨大城市。

这座庞大的地下城,埋葬着帝国无数不为人知的黑色交易。

嗡嗡嗡——

一艘垃圾舰悬停在半空,打开巨大的舱门,无数垃圾便如同万丈瀑布般倾泻而下。

没有人注意到,一艘小小的机甲也随着垃圾从舱门出来,化作一道暗光,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层层叠叠的垃圾山中。

咚——

机甲落地,一道穿着黑色破布斗篷的人影从驾驶舱中出来。他随意抬手,下一秒,巨大的黑色机甲便立刻化作了一枚尾戒,温柔地圈住了那人的小指。

毕竟机甲的续航比不了星舰,因此第一军团的搜寻也只在机甲能够抵达的区域内,谁也不曾想到,那个神秘的少年犯竟然躲进了垃圾舰里面,一路到达了帝国边境。

霍闲风稍稍活动了一下肩背,眯起眼望向远方一座又一座高低错落的垃圾山。

“总算是......”

他勾起唇,

“到地方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