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正在向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汇报。

表面上是集体考察，实际上，他跟过去，纯粹是为了对“长谷川里奈”做一个评估，把少女放到合适的位置上。

他漫不经心地说。

“长谷川里奈会无意识地将自己的生命视作‘无关紧要’的存在，不顾一切地击杀敌人，完成任务……确实挺适合待在战斗组。”太宰治垂下脑袋，盯着被光影斑驳的地板，“我甚至怀疑，她经受了特殊的训练，才会变成现在的模样。”

“一个彻底的人形兵器。”

“一个毫无自知之明的工具。”

所以，即使有着绝妙的微操、恐怖的统治力、冷酷的心境……长谷川里奈却依旧能跟没事人似的，露出不谙世事的表情。

“她的矛盾与反差，都是真实的。”

太宰治判断道：“长谷川里奈，是被人刻意扭曲了认知的，一柄非常好用的利刃。她藏不住秘密或情绪，很听话，很在意上司的褒奖。稍微安抚一下，便会无比雀跃。”

——“值得培养。”

……

监控世界流程的AI都听傻了。

AI汇报了客服。客服沉默片刻，尽职地私聊了长谷川里奈：【亲亲您好，我们收到了AI的反馈，需要对您的身份进行一定的补充。】

长谷川里奈：【？】

【是这样的呢亲亲。角色“太宰治”觉得您是被人刻意打造出来的人形兵器。由于这是自动战斗系统造成的人设误差，我们决定修改一下您的背景设定，完善这一逻辑。】

长谷川里奈：【。】

里奈特别想回一句“说人话”，但这样会显得她的阅读理解能力太差，于是她故作淡定地发了个句号，示意自己没掉线。

见她“默认”了，制作组立刻开始行动。

长谷川里奈的前方悬浮着提示框。

【时空已停滞】

【正在修改您的背景设定】

【初设定：来自贫民窟的孤儿】

【最新设定：被隐姓埋名的老年杀手带大，模糊了善恶概念，以他人的目标为第一要务的人形兵器。尚未学会珍惜自己，杀手就去世了，阴差阳错地成为了满分工具人】

长谷川里奈：……？

她谨慎地戳客服：【好难演的样子。】

丘比1号：【别担心噢亲亲。您做自己就好呢。】

长谷川里奈：……？？

她不可思议地确认道：【真的？】

丘比1号：【是的呢亲亲。我们修改的设定很贴合您的表现，不会给您造成困扰的。我们的服务态度是一流的。】

——里奈获得了自信。

她自然地忽略掉了后半段的“工具人”，认领了前半段的“人形兵器”——嘶，这是那个太宰治对她的评价吗！在黑泥精的眼中，她竟然这么酷炫，这么有逼格？

一定被她震慑到了吧！

果然特效没白改！

应该加大力度！

结束了同客服的交流，游戏内的时空亦恢复了流动。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太愉快，长谷川里奈感觉自己的步伐越来越轻盈，似乎身体的重量在渐渐地远去——

【警告！您的生命值即将清零！】

【警告！您的生命值即将清零！】

……

长谷川里奈瞳孔地震。她一脸懵逼地注视着逐渐失控的手脚，与不断地闪着不详的红光的视野，迟钝地捕捉到了一行代表着她的角色状态的字：【严重缺血，战斗续航已结束】

长谷川里奈：……啊这。

战斗续航，是《百漫绘》的保险机制。当玩家濒死，会启动一小时的“战斗续航”状态，给予了玩家起死回生的可能性。

比如及时去找个医生。

倒往地面的途中，长谷川里奈崩溃地想：这便是把疼痛值拉到0%的下场吗。明明场面人计划初见成效，顺利震撼了太宰治——

不行，绝不能死。

救救孩子呜呜，刷一个优秀的技能好难的！

她的求生欲骤然爆发，抓住了一个路人的裤脚。

“救、救救我……”

完全失去知觉前，少女隐约看到，被她抓住了裤脚的人半蹲下身子，冲她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碰了碰她的面颊。

“……好冰。”

是个十分悦耳的男声。

……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长谷川里奈以为自己进了下周目。毕竟被她揪住的男性的语调，波澜不惊的，估计是个见惯了大场面的狠人，让她心里一凉，抓得更紧了。

然后她就晕了。

现在是……

长谷川里奈盯了会儿雪白的屋顶，唤出操作面板检查了一遍。她在技能栏瞅见了“控血”两个字，顿时热泪盈眶，感动至极，恨不得马上给救了自己的大哥送一面锦旗。

然而，好心大哥没现身。

刚刚替她交完医疗费的中原中也倒是来了。

长谷川里奈陷入了沉思：新入职，只出了一个任务，工资尚未领，先坑掉了上司的医疗费……请问上司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惨遭劝退？在线等挺急的。

离开港口黑手党之后如何秀太宰治一脸特效？

她心虚又忐忑，睫毛如蝶翼般颤动着。

中原中也比她更纠结。少年向来是个爱护下属的上司，这种粗心大意地放跑了受伤的未来的得力干将，导致得力干将差点去世的情况，被他归于了自己的失误。

“长谷川。”

中原中也张了张嘴——“抱歉。”

他的道歉还没出口，长谷川里奈便飞快地打断了他，率先认错：“是我做得不够好，给中原大人添麻烦了。我会尽快改正的，更加关注自己的身体状态。”

勇敢的玩家能屈能伸！

只要认错够快，中原中也就没理由开除她！

中原中也成功地被她噎住：“我……”

——“全是我的错！”

长谷川里奈又打断了他，疯狂堵他的嘴。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闭了闭眼，努力地摁住翻涌的暴躁，拿出了春风细雨般的耐心，动了动唇瓣——使劲回忆悲惨的前几个周目，终于挤出了鳄鱼的泪水的少女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可怜兮兮地问。

“中原大人，您不会抛弃我吧？”

“……”

中原中也的怒气值被一扫而空。

他哑然半晌。

身前的少女脸色苍白，身姿纤细，右手缠着绷带，像是一张脆弱的薄纸，却肯为了他下达的指令而拼到濒死，还不停地惶恐着，怕自己不够优秀，怕被他扔下。

中原中也仿佛是被那双湛蓝色的眼眸锁住了。

他的心脏感知到了束缚。

此刻的长谷川里奈，使他想起了当初的，孑然一身、孤独一人，不得不紧抓住和“羊”的羁绊，最后惨遭背刺的自己。

他神情晦涩地弹了弹少女的额头。

“不会的。”

“我不是说了吗？”

中原中也笑起来。他的弧度很浅，笑意却温柔极了，如同窗外的夕阳，一点都不灼人：“长谷川。”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